宗教这种东西,信者恒信,不信者就是不信。
活在这世上,每件事都要有个证据,那太困难了。
但这一刻,沈冬生第一次觉得,冥冥中也许真的有股牵引;走进咖啡店,他不需张望,一眼就认出了徐夏生。
他甚至比她先发现她。
他走过去,停在她面前。
这时间店里人不多,掺掺杂杂的男女还是令人稍稍眼花缭乱。
他一眼便看到她,并不是因为她特别突出,或者特别引人注意,相反的,她沉寂在边角里,渺暗得,但他就是看到了她。
也许是因为她的穿着。
她穿得相当简单,褪白的牛仔裤,微蓝调的冬季长袖衬衫,下摆半扎在裤带里。
秩序中带股凌乱。
她抬起头,看见他。
眼神啊了一下,慌乱地站起来。
我没认错人吧?沈冬生合起笑。
她一劲摇头,微微的,不知所措似的脸红。
令他想起当年他说她的画是中国水墨画的再出发时,她困窘的模样。
坐吧。
他颔颔首,倒像是招待她的主人。
徐夏生这才静静坐下。
她不只穿着乱,那头发也是凌乱狂野的不肯服帖;还有,她的心也是乱的,不安分的跳个不停。
很抱歉,突然的找你……你很忙吧?下午时分,她想他的课应该是满的。
没关系。
他请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假。
就算只谈十分钟也罢,都无所谓,他本来就没心情上课。
重新看到她,原本要模糊了的记忆又清晰起来。
多遥远以前的日子了?突然教他想叹息。
你这些年都在做些什么?一直没有你的消息——他猛然停住。
不,半年前,她捎给了他一颗星球。
服务生来。
沈冬生看看徐夏生杯里动也不动的黑黝咖啡,要了同样的一杯咖啡。
其实,他说:今天一早上我已经喝了一笔筒的咖啡。
你还在用洗笔筒喝咖啡?徐夏生微微笑起来。
她在笑?一种奇异感贯穿沈冬生。
他不由得盯住她那个笑,紧抓住那一瞬间。
你还记得?她笑了。
发生了什么吗?不笑的她,如今为何?有些事不太容易忘得了。
徐夏生偏了偏脸,微笑不见了。
说:既然喝了那么多,那就不要再喝咖啡吧,换点什么。
没关系,都点了。
就是这样,都点了,再去更改实在太麻烦。
大多数的人就是这样妥协的过生活。
像他和唐荷莉的关系,像他的喝咖啡,像他的……太多了,妥协又妥协。
咖啡来了。
沈冬生碰也不碰。
袅袅的热雾直扑向他的脸。
它的存在像是只为了表示他们相见面的一种证明。
两杯咖啡,两个尚留有余温的座位,即便在他们离去后仍会短暂存在的证明。
一种存在证明另一种存在。
何必呢?徐夏生说。
沈冬生抬头。
不必那么敏感,很多事情就是这样。
怎么不知觉说起这个了?他不存心的。
这些年你都做些什么?大学应该毕业了吧?他换个话题。
都六年了,足够一个生命历次的转换。
没有。
徐夏生却摇头。
没有?奇怪,他也没有太惊讶。
她点头。
说这个没什么意思——没关系,你说。
他想知道。
你真的想知道?嗯。
他点头。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没把大学念完,还剩一年。
她停下来。
沈冬生等着。
看他没有放弃的意思,徐夏生喝了口咖啡,并不看他。
说:其实我有努力的,只是每天那样上课、下课,久了,我都不晓得在做什么。
我对社团活动没太大兴趣,也不常跟同学来往,于是就开始打工了。
剩下一年时,成绩坏得念不下去,又没地方好去——她又停顿下来。
他可以想象。
从以前,她原就不是功课顶尖的那类学生;她的成绩一向不怎么样的。
因为打工存了一点钱,所以我就出去了。
她再次停顿,结束了的意思。
然后呢?沈冬生偏追问。
然后?徐夏生偏偏头,然后啊……她把那个语尾助词拖得很长,像是无奈何了,才继续说:去的时候是冬天,灰扑扑的,看不到阳光,每天数着日子。
我不是等一天过尽了,才将那天划掉;而是一醒来,就觉得这天要消逝了,在月历上划上个大××。
很灰暗的,那时候。
他看着她,她也抬头看他,之间的空气胀得满满,张力很大,饱胀的,好像一碰触就会爆裂开。
那空洞无表情的眼神。
都多少年了?认出了,那双眼。
这一刹,他真的有一种冲动,想抱住她,牢牢的抱住她,抱住那消逝了的昨天。
其实,她低下了头,适应了以后,会觉得那样的生活还不错,悠闲又自在;只是,常常半夜醒来,忧郁极了,也不能跟任何人说去。
我其实适应能力差,意志力薄弱,忍受挫折的能力也低;但也不能因此就找个人来呵护吧。
人生、生活这种事,别人是保护不了一辈子的。
在那种夜半的忧郁里,有时会有结束生命的念头。
但我想,我的这个念头,还是浪漫多于现实的令人绝望吧,虽然常常觉得荒凉。
到此为止,真的结束了。
徐夏生再次抬起头,微微摇头,及肩的半长发凌乱张扬,却乱得煞是好看。
怎么说到这个了!很抱歉,我本来没打算说这些的——没关系。
沈冬生不以为意。
只是,你啊,还是那样教人有些担心。
死了不一定能变成天使,就算变成天使也没多大意思,永恒这种东西,想想其实挺恐怖的。
徐夏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目光带着奇异的重量感,让人承受不住。
而他终究没有把目光移开。
而且,她看着他说:天使都很蠢吧?他对她笑起来。
哗地一下子回到过去。
是啊。
原来,她还记得。
他也没忘过。
他看看时间,没什么用意的。
但她误会他这个举动,猛然站起来,说:啊,我该走了。
你还要上课,占用了你那么多时间。
不,我——他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告诉她,他请了整个下午的假。
我——她拿起帐单,似乎想说什么。
我来就行。
他拿走她手上的帐单。
谢谢。
那么——她点个头。
要走了吧?沈冬生想。
他也跟着站起来。
走出咖啡店,突然就沉默了。
他看着她离开,等着她走远。
她是走了,迟疑的,突然又回头。
沈冬生。
她第一次叫唤他的名字。
走回向他。
听她叫唤他的名字,是那样的异样感,沈冬生下意识抿了抿唇,些微的紧张感,不习惯。
我——她站定在他面前。
他发现,她咬着下唇。
她也跟他一样的不习惯吗?我——她在迟疑。
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下一个号码,然后朝他伸出的手,无言的。
徐夏生啊徐夏生。
他望望她掩藏起来的眼神,轻轻抓拖住她的手,在她手掌心写下他的电话号码。
谢谢。
她向他道谢,望着手心的号码。
为什么道谢呢?那一颗星球……他忽然想起来。
徐夏生抬起眼,望着他。
你寄给我的那颗星球……他想着,望着她的眼。
突然改变说:为什么寄给我枯掉的玫瑰?徐夏生只是淡淡笑了笑,没说什么。
你以前不爱笑的。
他抓住那个淡然的笑。
是啊。
她说。
改天一起去看夕阳吧。
他想也没想就说了。
这意识存在他心中许久了,不需要去想。
夕阳啊……她点头,顿一下,那么,走了。
好。
他也点头。
路上有许多人,来来往往。
他等她的身影走远,看不见了,才掉头往回走。
应该是上班的时间,这么多人在这时候却在街上四处穿梭,到底在干什么呢?他真想不懂。
他抬起头。
透过薄冷的空气,天空也呈现一种冷光的蓝。
慢慢的,还会更蓝。
玫瑰如果不是玫瑰,就不叫玫瑰;所以,蓝天如果不是蓝的,也不叫蓝天。
而有一种玫瑰,却是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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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冬生对他抬抬手上的白兰地酒。
是你。
门全开了。
蔡清和比个等一下的手势,回到讲到一半的电话去。
沈冬生自动走进去,关上门。
过了大概三分钟,蔡清和才结束那通电话,摇着头走遇去,一脸负荷沉重的模样。
你妈?沈冬生问。
把白兰地递给他。
蔡清和摇头,更凄惨的模样。
王月霞。
相亲的那女孩。
你终于下定决心打电话给她了?蔡清和又摇头。
她打来的。
这样啊。
也没什么不好,干嘛那么无奈?你不知道,这种事很麻烦的。
恋爱这种东西,看似甜蜜,但随之而来的琐碎,烦不胜烦。
譬如要带对方到哪里看灯海;是吃西餐还是中餐;看电影好呢,还是听音乐会等等之类的琐碎而避之不开的讨厌的选择题。
这种事,不必想得太复杂,顺其自然就好了。
反正就是过生活,没有必要照着手册指南走。
算了,不说这些。
蔡清和挥个手,吃牛肉火锅好吗?牛肉火锅和白兰地好像有些不搭调。
不过,管他!好啊。
沈冬生舒服的坐下来,脱掉外套。
矮桌子兼暖炉兼围炉功用,也不需多张罗,一炉热锅一下子就沸腾起来。
你上哪儿了?我找了你一下午。
蔡清和一边把牛肉放进锅里一边问。
有点事。
找我有事?也没什么。
好好的,你干么请假?嗯……沈冬生想了一下,喝口酒,把事情约略告诉他。
哦,她来了。
然后呢?然后?像是没想到这个问题,他稍露迷茫,老实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牛肉片熟了,而且太熟,嚼起来硬得没有滋味。
人啊,蔡清和用筷子搅搅锅子,放进冬粉。
一旦许了承诺,可是要对一段关系负责任的。
我劝你,趁你现在还不到那个阶段,最好对自己老实一点。
沈冬生没说话,光喝着酒。
这可不是办家家酒。
你不觉得想大多太远了?终于,他放下杯子。
就是要想多一点、远一点,迟了就来不及了。
这就叫杞人忧天。
沈冬生斜睨蔡清和一眼,摇头笑了一下。
徐夏生来找他了。
可是,又怎么样?只是她来找他,如此而已。
想起那过去了的岁月,令人有点忧伤。
时光顺势的推进,毫不可逆,我们每个人不可避免的往未知的方向衰老。
老化的不只是肉体,还有那飞扬过的心。
青春是那么回事,年轻的岁月注定是教人回想起来幽叹的记忆,人生的诗,无可避免的呈现了感伤。
他才三十四。
可是,二十八那一年,已去得好遥远。
一瓶白兰地空了。
他觉得有点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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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江版本*几百个学生穿着一式的制服,整齐的排围着操场讲台。
校长训示完后,然后是教务主任,接着训导主任,再接着换成主任教官。
好像每个人都有话说,冗长得令人厌烦。
沈冬生倚着美术教室外的楼墙,打个大大的呵欠。
他实在替那些学生觉得可怜,一大早就得听那些烦死人的冗长废话。
还不到八点。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早出现在学校过了。
都是那个该死的校务会议!那么早开什么会!而且还要求所有的老师都必须出席,结果,还是例行性的废话一堆。
烦死人了。
他走进教室,拿了洗笔筒冲了一杯咖啡。
一直要到第四节他才有课,这么长的时间叫他要干什么?要再回去睡觉也太麻烦了。
真是!楼墙外一阵吵杂。
训话结束了,学生陆续回各班教室。
他觉得肚子有点饿,却没心情吃东西。
他端起咖啡,考虑着要不要喝它。
想想,咖啡这种东西实在不宜再继续喝下去了,好像在喝慢性毒药。
他叹口气,放下咖啡。
沈老师。
教数学的施玉卿敲了敲门,走进去。
施老师,早。
沈冬生起身打个招呼。
这么早来找他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施玉卿比他还早进女中,教高二高三前三班的数学,资格算很老了。
戴付厚厚的大眼镜,听说她曾经是大学系上的系花;仔细看,她的确长得也不难看。
未婚,年龄不详——四年前,他听说她大概是二十八;不过,现在好像也是二十八。
难得这么早看到你。
施玉卿寒暄;沈冬生苦笑一下。
沈老师,你今天晚上有空吗?施玉卿问。
今天晚上?嗯……我有点事。
其实他什么事都没有。
昨天晚上,在他还没决定好,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打那个电话,他接到徐夏生给他的电话。
距离他们见面已经两个礼拜零四天。
某方面来说,他实在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打电话来了。
就这样顺其自然,一切显得都不勉强。
这样啊。
那没关系。
施老师有事吗?也没什么,下次再说好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早上没什么事。
白天谈,速战速决。
不,下次好了。
在这里不方便说,而且我待会有课。
不方便说?什么样的事情在这里不方便说?他没有和同事社交的习惯,在这里不方便说,那么,哪里才方便说?上课钟响了。
施玉卿匆匆说:下个礼拜……呃,不,下下礼拜四呢,沈老师方便吗?能不能腾点时间出来?下下星期四啊……沈冬生只得点头。
觉得好像在订条约。
太好了。
施玉卿嫣然笑起来,啊!我该去上课了。
然后匆匆走了。
身影阿娜多姿,比例相当的好。
他这还是第一次注意到。
多数的女老师,尤其有点年纪的,都是一身颜色黯沉、古板老气的打扮,几乎去性别化。
久了,他也不会特别去注意女老师的装扮。
这时他才发现,如果拿掉那付大眼镜、上点薄妆,稍修修饰一下,施玉卿应该算是个上相的女人。
不过,这跟他没有关系。
可就这点奇怪,和他没有关系的施玉卿,究竟找他做什么?嘿!蔡清和的大嗓门闯进来。
真悠闲,一早就在这里喝咖啡。
要不要来点?最近,美术教室好像变成一个热门的观光地点,访客特别多。
不了。
蔡清和猛摇手,我刚刚看到施玉卿从这里出去,她找你做什么?也没什么。
他也不知道。
走到洗手台,把咖啡倒掉。
早上没课?十点才有。
看来你也很闲嘛。
沈冬生促狭的扯扯嘴角。
蔡清和甩甩头,还说!越来越不好混喽。
现在的家长啰唆得很,学生成绩不好全怪在老师头上。
还有——他伸根手指朝上比了比。
那些人也挺烦的,要求一大堆。
沈冬生又勾起嘴角微笑起来。
蔡清和抱怨得很实在,他完全同意。
教书就是这样的立场。
还是你好,悠哉悠哉的。
一副羡慕的口吻。
你这间美术教室就像世外桃源,天高皇帝远,爱作啥就作哈,也没人干涉,难怪你老是躲在这里。
我也有到办公室露露脸的。
你只是偶尔露个脸,我呢,可得天天上朝!别说得那么夸张。
你们是朝廷重臣,位高权重,和我这种边疆官吏不可同日而语。
权责不同,我悠闲是必然的。
嘿,沈冬生,你还挺幽默的嘛!蔡清和白他一眼,话从齿缝蹦出来。
黑色的幽默。
沈冬生走到大桌边,整理学生交的作品。
他以前不笑,也不擅长讲笑话的;现在,他也不喜欢那种发花似的笑,只是……这个礼拜六,我要跟王月霞见面。
蔡清和忽然说道。
哦?怎么突然这么决定?你不是说太麻烦了?蔡清和耸耸肩,说:她没事就打电话过来,基于礼貌,我也该回电话吧,然后她又打过来,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这样很好啊。
像你说的,顺其自然嘛!是啊。
蔡清和显得有气无力,你呢?我?沈冬生摇头。
你呀,蔡清和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
沈冬生把杂乱的桌面整理清干净,然后倒了一杯水。
夏天快要来了,炎热的日子将要笼罩地球表面。
生活在这颗惑星上的他们,又将要重复一段燠躁的季节。
请遵守晋江文学城的各项规则,以支持晋江的维护!一个人悲伤时,总是喜欢看夕阳。
书里,小王子这么说。
春天的夕阳没有夏天来得艳灿,却也有一种迷朦的忧伤。
日落时分,容易令人感伤。
悲伤的人看夕阳,也许有一种负负相乘的疗伤作用吧。
为什么来看夕阳?徐夏生半眯了眼,望着沈冬生。
因为半迎光,夕阳光由斜侧面照落,她半边脸浴在暖黄的阳光中,半边脸隐在暗沉里。
不为什么。
只是想。
沈冬生转头,同样侧了半边脸庞。
这样也好,总比一个人看好多了。
有点风,吹散她的喃喃。
什么?他没听清楚。
没什么。
小王子离开后的星球,剩下玫瑰一个人太寂寞。
他来到了地球,发现了千千万万朵和他小小星球上一式的玫瑰,他的玫瑰其实只是千千万万朵中的一朵。
最后才明白,在那千千万万朵的玫瑰中,只有一朵是独一无二的,对他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当然因为太年轻,不懂得怎么去爱,离开家之后,才忧伤的明白。
日落了,天际还留有些光亮,橙黄白混淆渐层,慢慢暗成淡紫色。
走吧。
沈冬生示意,离开斜倚的楼墙。
为什么会这么静?徐夏生半个身体斜挂在墙上,朝下望着。
没有人当然静。
周末黄昏的校园,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当然安静。
女中周边的建筑并不高,美术教室所在的大楼,五层楼已经算是高了。
他想想,干脆爬上楼顶看日落,远比任何地方都自在。
当然,某方面来说,这算是亵渎了。
身为教师,却没有率先做为好榜样。
教室大楼楼顶是禁区,一向禁止学生上来,不过,规则就是订来被打破的吧?偶尔违规一次,应该不是那么的严重。
再说,他和她,他们,也不是学生,应该不受规则的束缚。
不过,要是被发现了,总还是不大好——不,其实是大不好。
身为老师,却没有师长的自觉,无视校规,周末假日带女孩在学校大楼楼顶约会——他可以想象,要是被发现了,会被渲染成什么样。
想来,他血液里还留有一些年少时猖狂过、而今早已萎逝的叛逆因子吧。
要不然,什么地方不好去,偏偏挑一个禁地,跟自己过不去?走了。
他等着,等着徐夏生走向他。
她背对着他,没预警的,突然回头,将身上的风衣快速掀开,立即合上。
他吓一跳,险些叫出来,好像有种会窥见什么赤裸的景象的感觉。
徐夏生笑起来,再次敞开风衣,白衬衫、牛仔裤,扣子一粒都不少。
你哦!沈冬生不禁摇头笑起来。
他没想到。
她会有这样孩子气、顽皮、危险的举动。
是的,危险。
怎么不是呢?我一直都想这样做做看,一次也好。
她也笑。
不笑的她,笑容变多了。
为什么挑上我?他问。
不为什么。
她答。
因为他正好在这里吧?还是,因为是他?下了楼顶,他们一直走到他停车的地方。
肚子饿不饿?他边打开车门边回头问。
不饿。
她站着没动。
等他先上了车,她才移上前,跟着上车。
好香。
车内的空气不怀好意地扑向她。
沈冬生愣一下,认出这是唐荷莉残留的香水味。
出于下意识,他窥了窥她的表情。
她的神情如常,望着前面方向。
突然之间,他有些混乱,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了。
夏生——他应该告诉她的,他和唐荷莉。
可是,要以什么样的立场?他们,这算只是叙旧罢了,对吧?他要用什么姿态告诉她呢?怎么了?发现他在窥探她,她转头看他。
沈冬生没回答。
他发动引擎,车子滑入车水马龙的街道中,周围被闪烁的霓虹和黑暗同时包围后,才说:我记得你喜欢蓝色对不对?为什么?徐夏生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望着他。
不,她从没有那么说过。
她是喜欢蓝没错,但她其实已经不清楚,她是先喜欢蓝色,还是他说她像一朵蓝色的玫瑰,她才喜欢蓝色的。
不为什么,就是喜欢了。
就是喜欢了……那个尾音,带着奇妙的韵动,牵引得沈冬生不由得再次转头过去。
总应该有个理由吧?目光相对后,他又别开了。
哪有可能什么事都一定有一个理由的。
徐夏生转而看着窗外,对着玻璃说:其实,有好些年我都不看夕阳了。
为什么?他又问为什么了。
他想他应该知道理由的。
她无声一笑,掩饰过去。
沈冬生不追问。
还是别说破的好吧?看到夕阳,会让他联想起夸父追日,想起她对他说的那些话。
她也是这么想的,是吧?所以她才不说话吧?进入闹区里,车子走走停停,考验着耐心。
那几年,偶尔夏日午后的蓝天,看着看着,总会教他有些微微的惆怅,想起她打阳光下走过的情景。
她留给他一种颜色的记忆。
而今再会面,那印象还是不减;颜色尽管繁复,却只有一种,深深浅浅的蓝,夏日蓝,午夜蓝,惆怅的淡淡的一抹微蓝。
送你一点东西好吗?他靠边停下车,忽然脱口。
啊?为什么?不为什么。
几乎是半强迫的,他毫不考虑的送她一瓶香水。
带一种海洋气息冷香的味道。
他喜欢那气味。
但为什么是气味?徐夏生看着他,在询问着。
他看得出来。
不知道。
他希望留给她一种香味的记忆吧。
就好像颜色,他只要看到蓝色的映像,就会想起她。
他要她往后闻到这气味时,就会想起这此刻,想起——他。
好香。
她闻了闻沾在腕上的香气,然后将手递向他。
他跟着闻了闻她腕上的香气,记住了那气味。
好香。
他望着她不笑的脸庞。
谢谢。
她低下头。
凌乱的发遮掩去她半个轮廓,有一刹,真教他有个冲动,想去抚顺她那凌乱的发丝。
为什么这么乱呢?他忍不住。
啊?她抬起头。
沈冬生比比她的头发。
啊!她连忙伸手撩顺散乱的发丝。
但它不听话。
没关系,这样反而好看。
说完他就觉得不该。
这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一种逾越。
不该去逾越的。
走吧。
他转身走开。
但听不到她的脚步声跟着。
他停下脚步回头,却见她好好地跟在他身后。
真的不饿?他忽然地感到宽心。
徐夏生摇头。
那么……要做什么呢?他拿不定主意。
再回头,却见徐夏生依然望着他。
他忽然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无法描述,也解释不出口。
无所谓了。
什么都好,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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