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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2025-03-29 11:10:54

宗教这种东西,信者恒信,不信者就是不信。

活在这世上,每件事都要有个证据,那太困难了。

但这一刻,沈冬生第一次觉得,冥冥中也许真的有股牵引;走进咖啡店,他不需张望,一眼就认出了徐夏生。

他甚至比她先发现她。

他走过去,停在她面前。

这时间店里人不多,掺掺杂杂的男女还是令人稍稍眼花缭乱。

他一眼便看到她,并不是因为她特别突出,或者特别引人注意,相反的,她沉寂在边角里,渺暗得,但他就是看到了她。

也许是因为她的穿着。

她穿得相当简单,褪白的牛仔裤,微蓝调的冬季长袖衬衫,下摆半扎在裤带里。

秩序中带股凌乱。

她抬起头,看见他。

眼神啊了一下,慌乱地站起来。

我没认错人吧?沈冬生合起笑。

她一劲摇头,微微的,不知所措似的脸红。

令他想起当年他说她的画是中国水墨画的再出发时,她困窘的模样。

坐吧。

他颔颔首,倒像是招待她的主人。

徐夏生这才静静坐下。

她不只穿着乱,那头发也是凌乱狂野的不肯服帖;还有,她的心也是乱的,不安分的跳个不停。

很抱歉,突然的找你……你很忙吧?下午时分,她想他的课应该是满的。

没关系。

他请了整整一个下午的假。

就算只谈十分钟也罢,都无所谓,他本来就没心情上课。

重新看到她,原本要模糊了的记忆又清晰起来。

多遥远以前的日子了?突然教他想叹息。

你这些年都在做些什么?一直没有你的消息——他猛然停住。

不,半年前,她捎给了他一颗星球。

服务生来。

沈冬生看看徐夏生杯里动也不动的黑黝咖啡,要了同样的一杯咖啡。

其实,他说:今天一早上我已经喝了一笔筒的咖啡。

你还在用洗笔筒喝咖啡?徐夏生微微笑起来。

她在笑?一种奇异感贯穿沈冬生。

他不由得盯住她那个笑,紧抓住那一瞬间。

你还记得?她笑了。

发生了什么吗?不笑的她,如今为何?有些事不太容易忘得了。

徐夏生偏了偏脸,微笑不见了。

说:既然喝了那么多,那就不要再喝咖啡吧,换点什么。

没关系,都点了。

就是这样,都点了,再去更改实在太麻烦。

大多数的人就是这样妥协的过生活。

像他和唐荷莉的关系,像他的喝咖啡,像他的……太多了,妥协又妥协。

咖啡来了。

沈冬生碰也不碰。

袅袅的热雾直扑向他的脸。

它的存在像是只为了表示他们相见面的一种证明。

两杯咖啡,两个尚留有余温的座位,即便在他们离去后仍会短暂存在的证明。

一种存在证明另一种存在。

何必呢?徐夏生说。

沈冬生抬头。

不必那么敏感,很多事情就是这样。

怎么不知觉说起这个了?他不存心的。

这些年你都做些什么?大学应该毕业了吧?他换个话题。

都六年了,足够一个生命历次的转换。

没有。

徐夏生却摇头。

没有?奇怪,他也没有太惊讶。

她点头。

说这个没什么意思——没关系,你说。

他想知道。

你真的想知道?嗯。

他点头。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没把大学念完,还剩一年。

她停下来。

沈冬生等着。

看他没有放弃的意思,徐夏生喝了口咖啡,并不看他。

说:其实我有努力的,只是每天那样上课、下课,久了,我都不晓得在做什么。

我对社团活动没太大兴趣,也不常跟同学来往,于是就开始打工了。

剩下一年时,成绩坏得念不下去,又没地方好去——她又停顿下来。

他可以想象。

从以前,她原就不是功课顶尖的那类学生;她的成绩一向不怎么样的。

因为打工存了一点钱,所以我就出去了。

她再次停顿,结束了的意思。

然后呢?沈冬生偏追问。

然后?徐夏生偏偏头,然后啊……她把那个语尾助词拖得很长,像是无奈何了,才继续说:去的时候是冬天,灰扑扑的,看不到阳光,每天数着日子。

我不是等一天过尽了,才将那天划掉;而是一醒来,就觉得这天要消逝了,在月历上划上个大××。

很灰暗的,那时候。

他看着她,她也抬头看他,之间的空气胀得满满,张力很大,饱胀的,好像一碰触就会爆裂开。

那空洞无表情的眼神。

都多少年了?认出了,那双眼。

这一刹,他真的有一种冲动,想抱住她,牢牢的抱住她,抱住那消逝了的昨天。

其实,她低下了头,适应了以后,会觉得那样的生活还不错,悠闲又自在;只是,常常半夜醒来,忧郁极了,也不能跟任何人说去。

我其实适应能力差,意志力薄弱,忍受挫折的能力也低;但也不能因此就找个人来呵护吧。

人生、生活这种事,别人是保护不了一辈子的。

在那种夜半的忧郁里,有时会有结束生命的念头。

但我想,我的这个念头,还是浪漫多于现实的令人绝望吧,虽然常常觉得荒凉。

到此为止,真的结束了。

徐夏生再次抬起头,微微摇头,及肩的半长发凌乱张扬,却乱得煞是好看。

怎么说到这个了!很抱歉,我本来没打算说这些的——没关系。

沈冬生不以为意。

只是,你啊,还是那样教人有些担心。

死了不一定能变成天使,就算变成天使也没多大意思,永恒这种东西,想想其实挺恐怖的。

徐夏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目光带着奇异的重量感,让人承受不住。

而他终究没有把目光移开。

而且,她看着他说:天使都很蠢吧?他对她笑起来。

哗地一下子回到过去。

是啊。

原来,她还记得。

他也没忘过。

他看看时间,没什么用意的。

但她误会他这个举动,猛然站起来,说:啊,我该走了。

你还要上课,占用了你那么多时间。

不,我——他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告诉她,他请了整个下午的假。

我——她拿起帐单,似乎想说什么。

我来就行。

他拿走她手上的帐单。

谢谢。

那么——她点个头。

要走了吧?沈冬生想。

他也跟着站起来。

走出咖啡店,突然就沉默了。

他看着她离开,等着她走远。

她是走了,迟疑的,突然又回头。

沈冬生。

她第一次叫唤他的名字。

走回向他。

听她叫唤他的名字,是那样的异样感,沈冬生下意识抿了抿唇,些微的紧张感,不习惯。

我——她站定在他面前。

他发现,她咬着下唇。

她也跟他一样的不习惯吗?我——她在迟疑。

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在他掌心写下一个号码,然后朝他伸出的手,无言的。

徐夏生啊徐夏生。

他望望她掩藏起来的眼神,轻轻抓拖住她的手,在她手掌心写下他的电话号码。

谢谢。

她向他道谢,望着手心的号码。

为什么道谢呢?那一颗星球……他忽然想起来。

徐夏生抬起眼,望着他。

你寄给我的那颗星球……他想着,望着她的眼。

突然改变说:为什么寄给我枯掉的玫瑰?徐夏生只是淡淡笑了笑,没说什么。

你以前不爱笑的。

他抓住那个淡然的笑。

是啊。

她说。

改天一起去看夕阳吧。

他想也没想就说了。

这意识存在他心中许久了,不需要去想。

夕阳啊……她点头,顿一下,那么,走了。

好。

他也点头。

路上有许多人,来来往往。

他等她的身影走远,看不见了,才掉头往回走。

应该是上班的时间,这么多人在这时候却在街上四处穿梭,到底在干什么呢?他真想不懂。

他抬起头。

透过薄冷的空气,天空也呈现一种冷光的蓝。

慢慢的,还会更蓝。

玫瑰如果不是玫瑰,就不叫玫瑰;所以,蓝天如果不是蓝的,也不叫蓝天。

而有一种玫瑰,却是蓝的。

请购买正版书籍,有你的支持才会有作者的笔耕不辍!* 晋江版本*门打开,透过里头的光,蔡清和露出一只眼睛来。

沈冬生对他抬抬手上的白兰地酒。

是你。

门全开了。

蔡清和比个等一下的手势,回到讲到一半的电话去。

沈冬生自动走进去,关上门。

过了大概三分钟,蔡清和才结束那通电话,摇着头走遇去,一脸负荷沉重的模样。

你妈?沈冬生问。

把白兰地递给他。

蔡清和摇头,更凄惨的模样。

王月霞。

相亲的那女孩。

你终于下定决心打电话给她了?蔡清和又摇头。

她打来的。

这样啊。

也没什么不好,干嘛那么无奈?你不知道,这种事很麻烦的。

恋爱这种东西,看似甜蜜,但随之而来的琐碎,烦不胜烦。

譬如要带对方到哪里看灯海;是吃西餐还是中餐;看电影好呢,还是听音乐会等等之类的琐碎而避之不开的讨厌的选择题。

这种事,不必想得太复杂,顺其自然就好了。

反正就是过生活,没有必要照着手册指南走。

算了,不说这些。

蔡清和挥个手,吃牛肉火锅好吗?牛肉火锅和白兰地好像有些不搭调。

不过,管他!好啊。

沈冬生舒服的坐下来,脱掉外套。

矮桌子兼暖炉兼围炉功用,也不需多张罗,一炉热锅一下子就沸腾起来。

你上哪儿了?我找了你一下午。

蔡清和一边把牛肉放进锅里一边问。

有点事。

找我有事?也没什么。

好好的,你干么请假?嗯……沈冬生想了一下,喝口酒,把事情约略告诉他。

哦,她来了。

然后呢?然后?像是没想到这个问题,他稍露迷茫,老实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牛肉片熟了,而且太熟,嚼起来硬得没有滋味。

人啊,蔡清和用筷子搅搅锅子,放进冬粉。

一旦许了承诺,可是要对一段关系负责任的。

我劝你,趁你现在还不到那个阶段,最好对自己老实一点。

沈冬生没说话,光喝着酒。

这可不是办家家酒。

你不觉得想大多太远了?终于,他放下杯子。

就是要想多一点、远一点,迟了就来不及了。

这就叫杞人忧天。

沈冬生斜睨蔡清和一眼,摇头笑了一下。

徐夏生来找他了。

可是,又怎么样?只是她来找他,如此而已。

想起那过去了的岁月,令人有点忧伤。

时光顺势的推进,毫不可逆,我们每个人不可避免的往未知的方向衰老。

老化的不只是肉体,还有那飞扬过的心。

青春是那么回事,年轻的岁月注定是教人回想起来幽叹的记忆,人生的诗,无可避免的呈现了感伤。

他才三十四。

可是,二十八那一年,已去得好遥远。

一瓶白兰地空了。

他觉得有点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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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江版本*几百个学生穿着一式的制服,整齐的排围着操场讲台。

校长训示完后,然后是教务主任,接着训导主任,再接着换成主任教官。

好像每个人都有话说,冗长得令人厌烦。

沈冬生倚着美术教室外的楼墙,打个大大的呵欠。

他实在替那些学生觉得可怜,一大早就得听那些烦死人的冗长废话。

还不到八点。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早出现在学校过了。

都是那个该死的校务会议!那么早开什么会!而且还要求所有的老师都必须出席,结果,还是例行性的废话一堆。

烦死人了。

他走进教室,拿了洗笔筒冲了一杯咖啡。

一直要到第四节他才有课,这么长的时间叫他要干什么?要再回去睡觉也太麻烦了。

真是!楼墙外一阵吵杂。

训话结束了,学生陆续回各班教室。

他觉得肚子有点饿,却没心情吃东西。

他端起咖啡,考虑着要不要喝它。

想想,咖啡这种东西实在不宜再继续喝下去了,好像在喝慢性毒药。

他叹口气,放下咖啡。

沈老师。

教数学的施玉卿敲了敲门,走进去。

施老师,早。

沈冬生起身打个招呼。

这么早来找他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施玉卿比他还早进女中,教高二高三前三班的数学,资格算很老了。

戴付厚厚的大眼镜,听说她曾经是大学系上的系花;仔细看,她的确长得也不难看。

未婚,年龄不详——四年前,他听说她大概是二十八;不过,现在好像也是二十八。

难得这么早看到你。

施玉卿寒暄;沈冬生苦笑一下。

沈老师,你今天晚上有空吗?施玉卿问。

今天晚上?嗯……我有点事。

其实他什么事都没有。

昨天晚上,在他还没决定好,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打那个电话,他接到徐夏生给他的电话。

距离他们见面已经两个礼拜零四天。

某方面来说,他实在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打电话来了。

就这样顺其自然,一切显得都不勉强。

这样啊。

那没关系。

施老师有事吗?也没什么,下次再说好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早上没什么事。

白天谈,速战速决。

不,下次好了。

在这里不方便说,而且我待会有课。

不方便说?什么样的事情在这里不方便说?他没有和同事社交的习惯,在这里不方便说,那么,哪里才方便说?上课钟响了。

施玉卿匆匆说:下个礼拜……呃,不,下下礼拜四呢,沈老师方便吗?能不能腾点时间出来?下下星期四啊……沈冬生只得点头。

觉得好像在订条约。

太好了。

施玉卿嫣然笑起来,啊!我该去上课了。

然后匆匆走了。

身影阿娜多姿,比例相当的好。

他这还是第一次注意到。

多数的女老师,尤其有点年纪的,都是一身颜色黯沉、古板老气的打扮,几乎去性别化。

久了,他也不会特别去注意女老师的装扮。

这时他才发现,如果拿掉那付大眼镜、上点薄妆,稍修修饰一下,施玉卿应该算是个上相的女人。

不过,这跟他没有关系。

可就这点奇怪,和他没有关系的施玉卿,究竟找他做什么?嘿!蔡清和的大嗓门闯进来。

真悠闲,一早就在这里喝咖啡。

要不要来点?最近,美术教室好像变成一个热门的观光地点,访客特别多。

不了。

蔡清和猛摇手,我刚刚看到施玉卿从这里出去,她找你做什么?也没什么。

他也不知道。

走到洗手台,把咖啡倒掉。

早上没课?十点才有。

看来你也很闲嘛。

沈冬生促狭的扯扯嘴角。

蔡清和甩甩头,还说!越来越不好混喽。

现在的家长啰唆得很,学生成绩不好全怪在老师头上。

还有——他伸根手指朝上比了比。

那些人也挺烦的,要求一大堆。

沈冬生又勾起嘴角微笑起来。

蔡清和抱怨得很实在,他完全同意。

教书就是这样的立场。

还是你好,悠哉悠哉的。

一副羡慕的口吻。

你这间美术教室就像世外桃源,天高皇帝远,爱作啥就作哈,也没人干涉,难怪你老是躲在这里。

我也有到办公室露露脸的。

你只是偶尔露个脸,我呢,可得天天上朝!别说得那么夸张。

你们是朝廷重臣,位高权重,和我这种边疆官吏不可同日而语。

权责不同,我悠闲是必然的。

嘿,沈冬生,你还挺幽默的嘛!蔡清和白他一眼,话从齿缝蹦出来。

黑色的幽默。

沈冬生走到大桌边,整理学生交的作品。

他以前不笑,也不擅长讲笑话的;现在,他也不喜欢那种发花似的笑,只是……这个礼拜六,我要跟王月霞见面。

蔡清和忽然说道。

哦?怎么突然这么决定?你不是说太麻烦了?蔡清和耸耸肩,说:她没事就打电话过来,基于礼貌,我也该回电话吧,然后她又打过来,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这样很好啊。

像你说的,顺其自然嘛!是啊。

蔡清和显得有气无力,你呢?我?沈冬生摇头。

你呀,蔡清和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

沈冬生把杂乱的桌面整理清干净,然后倒了一杯水。

夏天快要来了,炎热的日子将要笼罩地球表面。

生活在这颗惑星上的他们,又将要重复一段燠躁的季节。

请遵守晋江文学城的各项规则,以支持晋江的维护!一个人悲伤时,总是喜欢看夕阳。

书里,小王子这么说。

春天的夕阳没有夏天来得艳灿,却也有一种迷朦的忧伤。

日落时分,容易令人感伤。

悲伤的人看夕阳,也许有一种负负相乘的疗伤作用吧。

为什么来看夕阳?徐夏生半眯了眼,望着沈冬生。

因为半迎光,夕阳光由斜侧面照落,她半边脸浴在暖黄的阳光中,半边脸隐在暗沉里。

不为什么。

只是想。

沈冬生转头,同样侧了半边脸庞。

这样也好,总比一个人看好多了。

有点风,吹散她的喃喃。

什么?他没听清楚。

没什么。

小王子离开后的星球,剩下玫瑰一个人太寂寞。

他来到了地球,发现了千千万万朵和他小小星球上一式的玫瑰,他的玫瑰其实只是千千万万朵中的一朵。

最后才明白,在那千千万万朵的玫瑰中,只有一朵是独一无二的,对他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当然因为太年轻,不懂得怎么去爱,离开家之后,才忧伤的明白。

日落了,天际还留有些光亮,橙黄白混淆渐层,慢慢暗成淡紫色。

走吧。

沈冬生示意,离开斜倚的楼墙。

为什么会这么静?徐夏生半个身体斜挂在墙上,朝下望着。

没有人当然静。

周末黄昏的校园,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当然安静。

女中周边的建筑并不高,美术教室所在的大楼,五层楼已经算是高了。

他想想,干脆爬上楼顶看日落,远比任何地方都自在。

当然,某方面来说,这算是亵渎了。

身为教师,却没有率先做为好榜样。

教室大楼楼顶是禁区,一向禁止学生上来,不过,规则就是订来被打破的吧?偶尔违规一次,应该不是那么的严重。

再说,他和她,他们,也不是学生,应该不受规则的束缚。

不过,要是被发现了,总还是不大好——不,其实是大不好。

身为老师,却没有师长的自觉,无视校规,周末假日带女孩在学校大楼楼顶约会——他可以想象,要是被发现了,会被渲染成什么样。

想来,他血液里还留有一些年少时猖狂过、而今早已萎逝的叛逆因子吧。

要不然,什么地方不好去,偏偏挑一个禁地,跟自己过不去?走了。

他等着,等着徐夏生走向他。

她背对着他,没预警的,突然回头,将身上的风衣快速掀开,立即合上。

他吓一跳,险些叫出来,好像有种会窥见什么赤裸的景象的感觉。

徐夏生笑起来,再次敞开风衣,白衬衫、牛仔裤,扣子一粒都不少。

你哦!沈冬生不禁摇头笑起来。

他没想到。

她会有这样孩子气、顽皮、危险的举动。

是的,危险。

怎么不是呢?我一直都想这样做做看,一次也好。

她也笑。

不笑的她,笑容变多了。

为什么挑上我?他问。

不为什么。

她答。

因为他正好在这里吧?还是,因为是他?下了楼顶,他们一直走到他停车的地方。

肚子饿不饿?他边打开车门边回头问。

不饿。

她站着没动。

等他先上了车,她才移上前,跟着上车。

好香。

车内的空气不怀好意地扑向她。

沈冬生愣一下,认出这是唐荷莉残留的香水味。

出于下意识,他窥了窥她的表情。

她的神情如常,望着前面方向。

突然之间,他有些混乱,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了。

夏生——他应该告诉她的,他和唐荷莉。

可是,要以什么样的立场?他们,这算只是叙旧罢了,对吧?他要用什么姿态告诉她呢?怎么了?发现他在窥探她,她转头看他。

沈冬生没回答。

他发动引擎,车子滑入车水马龙的街道中,周围被闪烁的霓虹和黑暗同时包围后,才说:我记得你喜欢蓝色对不对?为什么?徐夏生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望着他。

不,她从没有那么说过。

她是喜欢蓝没错,但她其实已经不清楚,她是先喜欢蓝色,还是他说她像一朵蓝色的玫瑰,她才喜欢蓝色的。

不为什么,就是喜欢了。

就是喜欢了……那个尾音,带着奇妙的韵动,牵引得沈冬生不由得再次转头过去。

总应该有个理由吧?目光相对后,他又别开了。

哪有可能什么事都一定有一个理由的。

徐夏生转而看着窗外,对着玻璃说:其实,有好些年我都不看夕阳了。

为什么?他又问为什么了。

他想他应该知道理由的。

她无声一笑,掩饰过去。

沈冬生不追问。

还是别说破的好吧?看到夕阳,会让他联想起夸父追日,想起她对他说的那些话。

她也是这么想的,是吧?所以她才不说话吧?进入闹区里,车子走走停停,考验着耐心。

那几年,偶尔夏日午后的蓝天,看着看着,总会教他有些微微的惆怅,想起她打阳光下走过的情景。

她留给他一种颜色的记忆。

而今再会面,那印象还是不减;颜色尽管繁复,却只有一种,深深浅浅的蓝,夏日蓝,午夜蓝,惆怅的淡淡的一抹微蓝。

送你一点东西好吗?他靠边停下车,忽然脱口。

啊?为什么?不为什么。

几乎是半强迫的,他毫不考虑的送她一瓶香水。

带一种海洋气息冷香的味道。

他喜欢那气味。

但为什么是气味?徐夏生看着他,在询问着。

他看得出来。

不知道。

他希望留给她一种香味的记忆吧。

就好像颜色,他只要看到蓝色的映像,就会想起她。

他要她往后闻到这气味时,就会想起这此刻,想起——他。

好香。

她闻了闻沾在腕上的香气,然后将手递向他。

他跟着闻了闻她腕上的香气,记住了那气味。

好香。

他望着她不笑的脸庞。

谢谢。

她低下头。

凌乱的发遮掩去她半个轮廓,有一刹,真教他有个冲动,想去抚顺她那凌乱的发丝。

为什么这么乱呢?他忍不住。

啊?她抬起头。

沈冬生比比她的头发。

啊!她连忙伸手撩顺散乱的发丝。

但它不听话。

没关系,这样反而好看。

说完他就觉得不该。

这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一种逾越。

不该去逾越的。

走吧。

他转身走开。

但听不到她的脚步声跟着。

他停下脚步回头,却见她好好地跟在他身后。

真的不饿?他忽然地感到宽心。

徐夏生摇头。

那么……要做什么呢?他拿不定主意。

再回头,却见徐夏生依然望着他。

他忽然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无法描述,也解释不出口。

无所谓了。

什么都好,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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