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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2025-03-29 11:10:54

看过夕阳以后,沈冬生心底升起一种奇异的感受,仿佛他与徐夏生之间,有了某种关联性。

就那般联系住了,切不断。

可那究竟是什么,他却说不上来。

只是模模糊糊的一份感受。

而所有的感觉,都不必然有它一定的意义的,只是抽象性的,毫无根据的存在。

他无法思索他和徐夏生之间的意义。

太困难了。

而且,太……为难。

咔嚓。

他接换下一张幻灯片。

白幕上出现沉重诡异的抑郁色调,梵谷的呐喊。

哇啊!学生们发出恶心不安的骚动。

安静。

的确是不太让人赏心悦目的画作。

沈冬生比个手势,说:你们看那意象多鲜明!仔细的听,仿佛可以听见画中人那沉默又高亢的呼喊——老师,我们什么也听不到啦!后头几个小女生边说边笑,吱咯的挤成一团,窃笑声在黑暗中无尽的扩大。

那是因为你们太吵了。

他在心中叹口气,切换下一张幻灯片。

下课钟声适时响起来。

他舒口气,说:今天就到这里,后面的同学请将灯打开。

他边说边收拾东西,方才吱咯窃笑的小女生挤到他面前,盛放着一张张发花的脸,偷藏了五百块似的,话都还没说就先笑起来,掩着嘴说——老师,你是什么星座的啊?星座?最近在女学生之间很流行这个的,星座、血型啦什么的,他听了其他老师提过一些。

对啊,老师是什么星座?似乎是一种世界性的习性,这年纪的女学生说话时好似都要强调什么般,总要加上一个无意义的语尾助词,听起来俏皮,但他总觉得有种违和感。

不知道。

沈冬生摇头。

不知道?小女生嘟嘟嘴,那老师是几月生的啊?二月吧。

他给个不确定的答案。

哎呀!到底是几月嘛!小女生实在难缠,沈冬生暗叹口气,快快打发说:二月。

好了,快上课了,你们赶快回教室去。

还有五分钟。

老师是二月生的,那么几号啊?又来了,干脆胡诌一个。

二月十四。

二月十四?小女生惊呼一声,情人节生的?真的啊?好罗曼蒂克!好了。

还不快回教室!等等……二月十四……嗯,是水瓶座。

老师你是水瓶座的!所以?有什么差别吗?我跟你说,水瓶座的人……水瓶座的人怎么了?沈冬生完全没听进去,思绪霎时走远,那么她呢?他忽然好奇起来。

徐夏生,她是夏天生的,会是什么星座?……就是这样啦!小女生拍个手。

沈冬生震一下,顿时怔醒,他暗暗嗤笑,笑他自己,竟想到那种无聊无意义的琐碎。

这工作就是这样,面对的人事物都单纯透了,单纯到无聊,甚至枯燥。

但哪个工作不是这样?日子久了,他已经很安于这样的环境、这般的气氛,美术教室这带点懒散、迷魅的氛围。

他已经无力改变,就这样,只能这样天长地久下去,就像他的感情……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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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打开,唐荷莉站在门内,双手攀勾住他的脖子,整个身体贴住了他,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和甜蜜的亲吻。

沈冬生轻轻回吻她,把在巷口买的花递给她。

一大丛的怒放的红玫瑰。

进来吧。

唐荷莉高兴地牵着他的手走进客厅。

坐一下,我正好在热汤。

荷莉……沈冬生叫住她。

呃,我……嗯,你不必忙,我……欲言又止。

怎么了?唐荷莉微微皱眉。

他们已经有好一阵子没像这样两人单独在一起了,上次他临时爽约,这回……但看沈冬生的模样,似乎又有什么变卦。

嗯,我……还有点事,所以……什么事?你明知道我在等你。

我们两个人已经好久没有在一起了!唐荷莉略略嘟嘟嘴,既失望又不高兴。

对不起,我……呃……蔡老师临时找我,所以……蔡老师?你的同事?嗯。

沈冬生点个头,避开唐荷莉的目光。

他找你什么事?唐荷莉追问,她不是没怀疑。

你最近变得怪怪的,冬生,是不是……她咬咬唇,你是不是认识什么人?沈冬生苦笑一下,没有正面回答。

我是真的有事。

真的?唐荷莉仔细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沈冬生像尊石膏像般,眼神有些无力感。

她看不出什么,只得不情愿地说:好吧,我相信你就是了,我自己跟朋友去唱KTV 算了。

对不起。

不过,下次你可要好好补偿我!唐荷莉水汪的大眼睛瞪了瞪,伸出白嫩的手臂勾住沈冬生亲了又亲,才不情愿的放开他。

沈冬生暗暗叹口气,说不清自己心底那种空荡的感觉。

出了大厦,一阵风迎面扑向他,扑得他一愣。

天慢慢在热,空气越来越燠燥。

他没有抽烟的习惯,呆呆地看看他自己空空的手中,眼神一黯,拖着脚步走往他停车的地方。

他需要好好想一想,但脑中一团乱,也不知道能想什么,又怎么想。

只是,面对唐荷莉,突然的他无法再像先前那般怎样都好,心中的破洞越来越深,越来越大。

他并不是见一个就疏离另一个——事实上,他跟徐夏生之间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不算;他只是只是无法再心平气和地面对怎样都好的自己吧。

他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他只知道他现在的心情有点儿荒凉。

思绪乱七八糟。

他吐口气,发动车子,慢慢开往蔡清和的住处。

敲了一会儿门,蔡清和好像不在家,沈冬生正打算离开,吱呀一声,门开了。

是你呀!蔡清和一脸吃了一打苦瓜的表情。

不好意思,没招呼一声就跑来了。

你在忙?沈冬生以为他打扰了,倒有点过意不去。

不,我……呃……蔡清和吞吞吐吐的。

屋子里传出轻微的声响,像是有人。

沈冬生说:你有客人?心想来得倒真不是时候。

不,我,呃……蔡清和苦脸变得极是尴尬,一副进退不得,末了还是硬着头皮说:进来吧。

一副视死如归的烈士模样。

沈冬生不禁觉得好笑又纳闷,正觉得奇怪,一个甜软的嗓音在门后问:你有朋友来了,是不?怎么不请他进来?然后,一张圆圆的脸带着笑露了出来,正是沈冬生之前见过的王月霞。

王月霞腼腆地对他笑一下,说:你好。

我正好在煮面,马上就好,请沈先生也一起吃吧。

显然还记得他。

啊,呃,谢谢。

沈冬生没预料到,一时愣住。

王月霞又腼腼地笑一下,说:那,嗯,你们慢慢聊。

水大概滚了,我去看一下。

小巧的身影一点慌忙的退开。

沈冬生不禁睁大眼,望着蔡清和。

蔡清和胡乱挥个手,无奈又泄气,说:啊!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她忽然跑来,带了一堆东西——真是!我也不过是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就变成这样了。

原来。

沈冬生点点头,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笑起来。

你说了什么?我也不过不小心提了一句说吃腻外头的东西罢了。

蔡清和皱皱眉,挺无可奈何。

这样啊。

不过,你看起来挺愉快的。

他开句玩笑。

蔡清和狠狠瞪他一眼!身子一侧,说:快进来吧。

事迹既然败露了,他巴不得沈冬生陪他作伴。

沈冬生犹豫一下,说:我想还是不了。

下次吧。

蔡清和又皱起眉头。

说这什么话!你想留下我一个人,叫我怎么应付?我不来,你不也是自己一个人。

那不一样。

快进来,你这家伙!下次吧。

沈冬生还是摇头。

他不想夹在他们中间。

今天他没那种作陪的精神。

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蔡清和嗅出了端倪,瞧出一点不对劲。

不,我没什么事。

只是顺路经过,上来看看。

改天再聊吧。

真的?蔡清和狐疑地盯着他。

沈冬生反倒笑起来,说:嗯。

好了,我不打扰了。

说这什么话!蔡清和一双杂草眉又皱起来。

都不小了,别那么顽固,给自己一个机会吧。

蔡清和却猛摇头,叹气说:唉,麻烦!别一副老头的口气。

人家都在屋里头替你做饭了,说这种话会遭天谴。

好好享受你的午餐吧,我走了。

蔡清和瞪瞪眼,想反驳什么,还是吞了回去,又摇起头,摇出一脸的无可奈何。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男与女的纠葛,爱不爱都麻烦。

离开蔡清和的公寓,沈冬生顿时又茫然了,不知能上哪儿去。

漫无目的地在城中乱晃,耗去了大半的油料。

他看看时间,将近一点了,再看看街道,不自觉竟跑到了学校附近。

他露出一丝苦笑,将车子停在路边。

算了,进去煮一筒咖啡吧。

他喃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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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天喝了太多咖啡的关系,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头痛得要炸开;耳边是刺耳的电话声,眼前是刺眼的阳光,多面夹攻,他只觉神经都快断掉。

喝咖啡喝到头会痛,他这还是第一次。

他慢慢爬起来。

电话还在响,他不理它,走进浴室,狠狠冲个冷水澡,冻得直打哆嗦。

但冲完澡,头痛也好多了。

答录机里没有留言,电话上显示出唐荷莉手机的号码。

沈冬生拿起话筒,手指刚要按上回拨键,突然又缩了回去,挂断电话,抓起钥匙走了出去。

车子漫无目的地胡乱跑转,整个城市几乎兜了一圈,好似就是找不到安身立命的地方。

到最后,沈冬生对自己摇头说:算了,再去煮一筒咖啡算了。

在离校不远的地方停了车,慢步走进去。

经过活动中心,廊下一排公共电话,阴暗中反射出些许边际的阳光,也偷渡了一丝热度。

五月中了,天气一天一天的热下去,阳光一日一日的艳灿起来。

沈冬生下意识抬手遮了遮眼眶,站在电话前,心中猛不防窜出一个影子。

他心惊一跳,心烦意臊起来。

他想就那样走过去,偏偏徘徊不定。

迟疑了许久,他终究还是禁不住拨了那个电话。

想想,他还是第一次拨这个电话,每次都是她——电话响了一会,一直没人来应。

他松口气,又隐约有些失望,正想挂断,咔一声,那头有人接起了电话。

喂?呼息急促,有点粗重,像是刚从外头回来。

夏生。

沈冬生缓缓吐着气。

欸,是我。

那头的徐夏生,一下子就听出是他。

我——啊——他想起他忘了说他是谁。

我知道。

他不必说,她听声音就知道。

在忙?不忙。

好像喘得很厉害。

刚到家吗?嗯。

听得出来吗?那头的她好像笑了。

沈冬生顿一下。

他还不大习惯会笑的她。

她的笑跟唐荷莉的笑是完全不一样的。

唐荷莉的笑,是那种明了自己的魅力自信的展放;但徐夏生啊……不笑的那个人儿而今为什么笑了?她的笑不发花,多半是扯扯嘴角带过去,心血来潮似的。

他慢慢明白了,就像离开B612星球的小王子后来明白的一样,虽然有千千万万朵相似的玫瑰,但只有一朵对他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女人的笑,千种万种,但有一个,对他,应当也是不一样的。

还好。

只是感觉呼吸声有点乱而已。

我一口气爬上五楼的。

刚下班,顺道回家。

下班?沈冬生呆一下,没注意到那顺道的言外之意。

周末她还工作?他没想到。

想想,他一点也不了解她的情况。

这么多年的空白,横隔在中间,尽是那教人眼盲昏眩的黄金色阳光,还有那在惆怅的午后蓝天。

嗯。

她含糊带过去,反问:你呢?在做什么?我?在跟你讲电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当然知道。

正想再开口,嘟一声,通话时限快到了。

他摸摸口袋,没有铜板了,只好说:我身上没有零钱了,所以,呃——你现在人在哪里?她忽然问。

呃,学校。

我马上过去!千万别走开——徐夏生急急喊起来。

还来不及把话说完,通话便断了。

沈冬生无意义地看看话筒,慢慢挂上电话,抬头看一眼廊外的太阳。

从活动中心这头看出去,美术教室那栋漆得艳白的楼身在阳光的照射下,刺眼得让人无法直视。

他的视线几乎花了,盈满了那年五月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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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冬生将开水倒进洗笔筒里,浓浓的咖啡粉溶开,溢出袭鼻的香气。

看看时间,才过二十多分钟而已。

他放下水壶,拎了装在笔筒的咖啡,走到廊外。

长廊外的阳光依然亮灿得教人花眼。

光和影交错,无声的热闹中透了那么一点寂寥。

他看怔了,看进了那年的夏光,莫名的想起她对他说的——她说她像夸父在追日。

徐夏生啊……他喝口咖啡,把那个名字吞咽进肚子里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陶醉,徐夏生在电话里的语气显得几分急切,怕他走掉似。

这样想,他心情不禁愉快起来。

他又喝口咖啡。

目光眺远,没有人的校园十分的空荡。

徐夏生什么时候会到呢?他耐心地等,好像在等待一朵玫瑰花开放。

过了不久,校门口出现一个身影。

徐夏生来了。

从阳光下,从时光隧道中走来。

沈冬生屏住气,像多年前那样看着她打阳光下走来。

不同的是,这次她笔直走向他。

沈——冬——生!她朝他用力挥手,跑了起来。

一直跑上了二楼,到他身前,笑了。

他心中一阵抽搐。

嘿!跑动的关系,徐夏生双颊微微发红着。

干嘛用跑的,慢慢走不就好了。

沈冬生和气地说道。

太急了。

徐夏生不好意思又笑起来。

急什么?我又不会不见了。

他笑睨她,摇摇头。

话一出,两人同时一怔,都感受到彼此话语的不妥当,察觉到那暧昧的气氛。

沈冬生赶紧说:要不要喝点咖啡?态度又自然了,齿轮又对上了盘。

不用了,谢谢。

徐夏生摇头。

不必客气,反正都是现成的。

不知是不是他多心,看到他,她显得神采飞扬。

这算不算中年老头的自我陶醉?沈冬生啊沈冬生!他赶忙喝口咖啡,把微微发烫的脸庞埋进洗笔筒里。

不是客气,是不能喝。

其实我不常喝咖啡,咖啡因对我作用大,喝了晚上就睡不着了。

她没告诉他,上回在咖啡店喝了那杯咖啡,她一整晚简直张眼到天亮。

这样啊……但我除了咖啡,就没东西好招待了。

我又不是客人,不必费心招待我的。

徐夏生又笑了。

太阳光从走廊外侧斜照进来,侵染了她半边的身子,照得她眼中的水光,闪闪在发亮。

沈冬生的心极唐突的一跳。

他吓一跳!这突如其来的悸动颤跳得如此冷不防,他一时几乎不能抬眼看她。

既然不喝咖啡的话,那就真的没什么东西好招待你喽!他转身走进教室,心悸平息了。

没关系。

徐夏生跟着他进去。

她一靠近,沈冬生便闻到一股隐隐的香味。

他一下子就认出来,是他送她的那款香水。

他心情不禁变得好,侧头问:你擦香水了,是不?嗯。

徐夏生点头,边说自己边抬手闻闻,我在耳朵后和手腕喷了一点。

闻得出来吗?稍微。

岂止稍微,当然!沈冬生几乎懊恼起来。

他要她不要忘掉,怎么反而是他自己记得这样牢,忘不了这气味了?真的吗?味道会不会太重?你闻闻看。

她伸出手腕,望向他的水丽的眼似乎会起波涛。

她的表情无心,似乎没那么敏感。

沈冬生内心却不禁起伏摆荡起来。

他意识太多了吧?他原可以若无其事,就像对一般学生那样,再自然不过的应对过去。

但他心田这一阵起伏,就把整个再简单不过的一个动作复杂化了。

他略低头,草草闻一下,说:还好。

这香味本来就不会太浓。

随即抽开探近的身体。

一不小心,手腕震了一下,手上的咖啡洒了几滴在桌子上。

桌上摆了学生给他的他的星座个性分析表。

徐夏生好奇,拿了起来,说:这什么?你的星座分析?嘴角隐隐斜起一抹笑意。

那个啊……沈冬生抬头望一眼,一边擦掉桌上的咖啡渍。

学生给的。

最近好像很流行星座、命盘什么的。

想起什么似,加了一句:对了,你是什么星座的?你也信这个啊?他这么问,她不禁笑出来。

笑得他有些尴尬。

说:只是随口问问。

我也不知道。

反正是夏天生。

我记得你是七月生日,对不对?嗯。

七月的尾巴。

月底?沈冬生想了一下。

那些小女生吱吱喳喳说了好多,他不想知道都不行。

那你是强悍的狮子头喽!七月底,狮子座吧。

没那么底啦。

徐夏生摇头,二十多,卡在中间。

那么就是恋家的螃蟹了?她笑起来,对着空气挥个手。

卡在中间啦。

你呢?他比比那张分析表。

真的?我记得你不是——她狐疑着,连忙住口。

泄露了。

她对他那么在意,什么都记得。

学生问我,我随口说个日子,不过差不了几天。

沈冬生心情更好起来,享受起这样的闲话家常。

那么,照这纸上分析的,你就是一阵捉摸不定的风了?徐夏生歪歪头,对着那张星座分析表勾起戏谑的嘴角。

没那么神秘。

我不过是一股轻吹的风,没什么力量。

沈冬生边喝口咖啡边看着她。

开玩笑也带暗示——他不过是个平凡无甚特殊的俗人罢了。

但却惹得徐夏生笑开,轻勾的嘴角接成泛滥的涟漪。

他抓住她这个笑,说:你以前不笑的,为什么现在——他停顿一下,为什么现在,这样笑了?因为他声音放得轻吧?平淡无奇的问题,却好像,唉,在问情话。

他自己不察觉,徐夏生也似乎没那么多心,只是突然变得柔缓的氛围将两人拉越过某个界限。

唔……徐夏生迟疑一下,咬咬唇,犹豫的眼神从低下的眉掠过,撞上他的目光。

她只得吐口气,吐得重,倒像叹息。

说:你看我是不是生了一张郁郁寡欢的脸?我自己不觉得,不爱笑,是觉得没什么好笑。

可是,别人不这么觉得,总是观察你的脸色,说是关心,嘘寒问暖的。

所以,只好笑喽。

笑一笑就应付过去了,省事很多。

这倒真是!原来。

沈冬生点点头。

一开始应付,然后慢慢就习惯了。

他自己何尝不是这样?但他想想,偏作弄问:那么,你也应付我吗?嘿!徐夏生皱皱鼻子。

我也有真心想笑的时候。

比如?比如刚刚啊。

两个人的语气和态度渐渐倾向于不自觉的亲近。

沈冬生好心情地说:你是嫌我好笑?你是故意挑我毛病对不对?你呢?你以前也是不爱笑的。

沈冬生猛愣一下!无法告诉她唐荷莉的事。

因为唐荷莉爱笑,所以他跟着陪笑,然后就习惯了——没什么。

他表情变得不自然,跟你一样,我也有真心想笑的时候。

又不是木头。

所以喽!徐夏生摊摊手。

奇怪他们可以交谈得这么自然,气氛这么舒畅。

如果他们那时候能像这样说话就好了,就不会错过那许多年——沈冬生显然也有这样的感觉,也这么想。

说:你那时如果能像现在这样跟我说话就好了。

是啊!当时她如果能主动一点、大胆一点、勇敢一点就好了。

但人的性情无法一下子说变就变,他不知道她要费多大的力气克制羞却,压下自尊及可能被拒绝的恐惧,才做得到这样的程度。

现在也不迟吧?她不自然地笑一下,突然地不敢再看他的眼。

沈冬生也感觉到了,装作没事,说:当然不迟。

只不过,现在我们的地位一样了,相对平等。

早些年,我就可以欺负你了。

说着,眼睛眨了眨,玩笑的意味浓。

你还说呢!当时你还不是照样欺负人,说什么我的画是中国水墨画的再——她猛然掩住口,一点懊恼。

你还记得那事啊?我真的有那么说过吗?沈冬生一脸健忘。

其实他记得再清楚不过。

所以喽,徐夏生睨他一眼,欺负人的人永远不会记得他欺负过人。

那神态带点嗔、一点娇,从来不像他记忆中的她,惹得沈冬生心头极唐突地又是一个悸跳。

但那表情那么鲜活,他忍不住笑起来。

瞧你说得那么可怜,我那时真有那么差劲吗?还好啦。

徐夏生浅笑一下。

看着他,收住笑,说:你真的变得爱笑了。

以前你最不喜欢人家没事跟你傻笑。

现在也不喜欢。

但人总是要妥协些什么的。

他不笑了,凝望着她,口干舌燥,轻声问:这样不好吗?不,没有不好。

她忙摇头,下意识倾偏了偏脸,说:不过,以前你像一尊石膏像,现在变成血肉的人了。

你这是在损我?沈冬生苦笑起来。

当然不是。

我喜欢你笑的样子——她说着,不自觉咬住了唇,又轻声加一句:你不笑的样子我也喜欢——气氛浓起来。

她还咬着唇,他替她痛。

玩笑说:反正我不管笑或不笑,都跟石膏像一样好看。

徐夏生听得笑出来。

嘴唇上一圈隐约渗血的牙印圈。

他忽然有股冲动,想伸手去抚触——实在太红了,红得刺眼,教他无法忽视不见。

夏——他不禁倾向她,想开口,又唇干舌臊起来。

她注意到时间,忽略他的靠近,说:啊,我得走了。

这么快?沈冬生脱口出来。

她来不到半小时。

嗯。

待会还要工作。

她原只是回家拿忘了带的东西,不期然撞到他的电话。

好不容易他打电话给她了,她怎么能错过呢!对他,她是这么地急,顾不得矜持——都错过那么多年了,就算是仪式,也该收拾一下吧?所以,她费那么多力气,赶迫自己多一点主动,再多那么一点,一次再比一次多一点。

工作?沈冬生呆一下。

对了,她刚刚在电话中提过的。

什么工作?周末还要上班?也没什么。

她像有些不好意思,胡乱挥个手,我在补习班教儿童美语,只是打工性质。

这时候也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工作,我又没学历——我打算存些钱,回去把最后一年读完。

反正就剩一年了。

这样也好,就剩一年而已。

所以喽,混也要把大学毕业证书混到手吧。

她开句玩笑,半带认真,脸上要开未开的笑容形成了嘲讽。

他忍不住伸手过去,半途忽然警觉,倏地缩了回去,急忙说: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

我搭公车过去,很快。

不必跟我客气——真的不用了。

她不想他麻烦。

对他摆摆手,那我走了。

才转身,不防又回头说:对了,下礼拜四晚上我不用上课,你有空吗?我请你喝咖啡。

才说她不能喝咖啡的。

礼拜四?他踌躇一下。

那天好象有什么事……哦,对了,施玉卿。

嗯,那天我有点事……有个老师找我谈点事情。

也不知为什么,他多加一句解释,不想她误会。

会谈很久吗?我可以等。

她一口气把话吐出来,怕说得太慢,哽在喉咙里给夭折。

我也不知道会多久。

沈冬生沉吟一下。

他也搞不清楚施玉卿究竟为什么找他。

我看改天好了,免得等太久。

没关系,我可以等。

改天,不晓得改到何年何月。

小朋友平素放学以后和周末假日才有时间上补习班,所以她礼拜六、礼拜天多半都是要工作的,平时也都是下午或晚上上课。

还是改天吧,夏生——就这么说定。

她打断他的话。

我走了。

我会在上次的咖啡店等你。

又对他摆摆手,随即转身出去,好似怕耽搁久了,他会改变心意。

夏生!沈冬生追出去。

徐夏生已经一溜烟走到楼下,听见他的叫喊,抬起头笑开,又再次对他挥了挥手。

沈冬生倚着楼墙,原想追说的话咽了回去,默默地看着她。

阳光哗哗,照得是他们那年的寂寥与热闹,还有沉默的相对。

空气轻吹的也是他们那年五月的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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