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先生,这里——沈亚当挥手招呼刚从门口进来的路。
对不起,在你百忙这中还找你出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请长话短说。
服务生趋过来,路摇头表示不必,并不打算久待。
关于杜夏娃的事,我想和你谈谈。
路闷哼一声。
沈亚当突然打电话给他,说有重要的事约他当面谈。
他不想跟他牵扯,沈亚当却自己找上门,他正忙,他便丢下话约在这家餐厅等他。
结果,却要跟他谈夏娃。
他冷眼对着沈亚当,等他开口。
沈亚当眨眨眼。
路清澈得生出寒意的眼睛像金属,闪着冰冷的反光,有着冷焰的火在燃烧,烧得他的眼竟会痛,无法直视他,本能的想回避。
但他必须拯救杜夏娃,下意识地挺了挺胸,勇敢地直视路的眼睛说:路先生,据我了解,杜夏娃是由你抚养长大。
你虽然是他的表舅,实际上却等于是她父亲。
你想说什么?路微微扬起眉,对沈亚当的拐弯抹角起反感。
沈亚当稳定心神,冷静地打量路。
路身材高挺,轮廓立体,穿着简单的黑衬衫,黑长裤,没有任何赘饰,连表都没有。
然而,仅就那样几笔简单的线条,就完全烘托出他的存在感。
艳热天里他这样一身黑,非但让人感觉不出热和汗,反而昭显出他冷峻的气质感,难怪杜夏娃会对他产生不正常的爱。
即使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他也不得不承认,路是一个独特的男人。
路先生,才开口,他突然觉得口干舌燥,想喝水,又觉得那动作在掩饰什么似先心虚的表示,便强忍着燥涩。
我就直接把话说清楚。
路先生,你知道杜夏娃对你有不正常的感情吗?她把你当成男人,而不是舅父地在爱着你,你知道吗?这不关你的事。
路的反应和杜夏娃一样,一样的冷漠。
怎么会不关我的事。
我是她的导师,我有义务和责任帮助她。
如果让她这样继续错误下去,会毁了她的。
沈先生,你管得太多了。
我跟夏娃的事,我会处理。
怎么处理?沈亚当沉不住气,涨红脸。
我想你应该清楚她对你这种不正常的感情。
你明知道,却还是任她这样错误下去。
甚至——恕我直言,路先生,你甚至是以男人的立场在对待她、爱着她,对吧?路凝着脸不说话。
沈亚当紧逼着,又说:路先生,别忘了,你到底是杜夏娃的表舅。
有些禁忌是天经地义的,希望你为她着想,别害她。
不必你提醒,我很清楚。
他当然清楚,清楚他们的爱是一条不归路,通向荒芜,他才会痛苦才会挣扎。
你能明了,那是再好不过。
希望你能鼓励她多和别人交往接触。
她太封闭了,而且固执。
我找她谈过,怎么劝她她都——你找过夏娃?路霍然抬起头逼向沈亚当,带一点狰狞的表情,说不出的气懑。
你凭什么找她!凭什么!他一直带着冷漠的表情,突然露出这种狰狞,沈亚当吓一跳,身体往后退靠,路逼得更近,两手扳住桌沿,越过半个桌面,倾身威胁向沈亚当。
我告诉你,我和夏娃的事是我们自己的事,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你最好不要再骚扰她。
话说完,以那样的姿态瞪了沈亚当一会,才愤然掉头离开。
沈亚当楞了一会,感觉慢慢回来。
他觉得路那个人疯了,不,是变态、不正常。
那个男人居然爱上自己的表外甥女,还威胁他不准管他们的事。
他实在无法想象,怎么有人会爱上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人。
他们会以怎么样的心情相对?那个路,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态爱上杜夏娃的呢?他们难道不会觉得自己不正常吗?深夜两人独处时,面对彼此赤裸的身体,他们又是以什么样的表情相对?甚至,做爱?想到这里,沈亚当无端烦躁起来。
他想拯救杜夏娃,杜夏娃却不想被他拯救,自甘沦落。
想着她与自己的表舅那种乱伦的爱;想着午夜时分,她赤裸地躺在地男人的怀抱;想着那个变态的男人吻她,爱抚她一丝不挂的洁白的身躯情景……他简直不能再忍受下去。
无法忍受,但也无法停止去想象,这些令人躁郁的情绪,就揪着他一下午。
他无心上课,无心处理任何事情,脑海一直重复着那不堪的画面,越是烦躁坐立不定。
怎么了?一阵浓郁的香气大胆的侵略,他用力嗅了嗅,是他熟悉的体味。
他扭过头——一个高乳肥臀、肉汁饱胀,碰着就会发热的女体杵在他面前。
他很快扫了四周一眼,偌大的办公室除了他们,疏落地坐着几个正在批改作业或考卷的同事。
多半是低着头,没有人注意他们。
他放松身体,懒懒地摇头。
没什么,只是觉得烦躁,大概天气太热了。
是吗?那就让我替你消消气。
你觉得如何?杨安琪将身体挨近他,丰满的胸若即若离地碰触他的手。
刻意压低着嗓音,含在嘴巴里腻人。
沈亚当眼皮一抬,下意识地又扫了四周一眼。
身旁的女体,噙着甜腻的笑,笑得发黏,暧昧地对他眨眨眼,捏了捏他的手。
他坐着不动,盯着她胸前若隐若现的那条沟。
像太平洋海底深处的那条沟一般,是那么地幽深神秘,给人无尽的想象。
他脑里飞快闪过一些画面,揪着他一下午的烦躁重新侵蚀他的神经。
杜夏娃那洁白无瑕的身体那般如花地伸展开放……那凝乳似的肌肤,那修长的手脚,那纤细的腰肢,坚挺的乳房,光滑而平坦的小腹……啊,她是那样对着他笑……他紧盯着那条沟,涌起一躁气,猛然站起来。
想及路那张冷漠的脸,金属般会反光的眼睛,整个下午所有令人生厌的烦躁和闷气便重新排山倒海而来。
怎么样?杨安琪肥猪肉般油嫩多肉的手又捏了捏他。
他回她一眼。
也好,他正需要发泄,清除掉积塞了一下午的火气。
他使个眼色,让她先走,跟在她屁股后。
太阳高,火气热,走了一段路后,积蓄在他下腹间的那团浮躁及淤塞,令人越来越难忍受。
他需要发泄,急切地,需要发泄。
才到旅馆房间门口,他就急躁地推她进去,匆匆踢上门,不等她歇定开口,便迫不及待地脱掉她的棉衫,扯掉她的奶罩,将她推靠到墙壁。
你怎么这么急……杨安琪娇嗔一声,双手却忙着解下他的腰带,拉开他的裤裆。
沈亚当闷不吭声,一边搓揉她的奶子,一边伸手到她的大腿撩起她的裙子,扯下她的三角裤。
他已经肿胀到极点了,杨安琪也早湿润着等待。
两团肉彼此纠缠抖动,再抖动纠缠。
浪潮不断,喘息和呻吟也不断。
啊,交合是这样一种快感,他所有无处发泄的浮躁都在这儿得到了解放;盘踞在他下腹的苦闷获得舒展,胸臆间的烦躁也一扫而光。
在一次激烈的抖动后,沈亚当终于餍足地瘫在杨安琪身上,一脸畅快的湿汗。
过了一会,他才爬起来,点了一根烟坐在床上。
你今天怎么了?特别激动有力。
杨安琪也光着身子爬到床上,挨到他身旁。
春心才荡漾过的脸挂着笑,回味无穷地,笑得如花蕊开放。
你不喜欢吗?沈亚当掀掀眼皮瞥她一眼。
喜欢,怎么会不喜欢。
杨安琪娇笑一声爬上他的大腿,猪肉白的膀子钩住他的脖子。
嗳,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心情好象很坏?当然坏。
烦透了!沈亚当略为转身,捻息掉香烟。
什么事心烦?还不是关于学生的事,我班上的杜夏娃发生一点事,有些麻烦。
杜夏娃?杨安琪细眉一皱,牵动肌肉,松驰的脸皮有些垮。
她撇撇嘴说:你很关心你的学生嘛!那个杜夏娃问题本来就一大堆,我看你还是少管得好,省得累死自己。
我是她的导师,不能不管。
尤其,又是这种事。
她是不是又闯了什么祸?她爬下他身子,翻个身滚到一旁。
问得理所当然。
杜夏娃平常虽然闷不吭声,但她太不驯,太有自己的想法,早晚一定会闯祸,像上回,她不就当众顶撞她了。
这倒不是。
沈亚当摇头。
想了一会,吐出一口闷气说:她喜欢上自己的表舅。
她父母在她小时候就过世,她表舅抚养她长大,对她来说,就像她父亲,结果她却对她表舅产生不正常的感情。
真有这种事!?杨安琪瞪大眼睛,翻身滚回沈亚当身旁。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伤脑筋,我找她谈过,但她不肯听我的劝,很固执。
她那个表舅更有问题,竟然也把她当成女人看待,以男人的立场和她发生感情。
那不就是乱伦了?像听到什么耸动的新闻,杨安琪一副又兴奋又不齿的嘴脸。
真恶心,居然爱上自己的舅舅,和自己的亲舅舅谈恋爱。
是表舅。
还不是一样,都有血缘关系。
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已经不是小孩了,应该懂得分辨是非,什么是可以做,什么是不可以做的。
她这样,难道不会觉得自己很羞耻吗?说这些话时,杨安琪脸上的表情很严肃,充满道德的岸然。
光溜溜的身体迎合着沈亚当。
沈亚当的手正搁在她的奶子上,搓弄着她的乳房。
嗳,你打算怎么办?她任由他搓揉,享受着爱抚。
沈亚当摇头,手移往她的下腹。
我看将这件事通知辅导室,让他们去处理不就好了?我也这么想过,不过……沈亚当迟疑了一下,没说下去。
游移的手,在那一片黑丛林般的三角地带打住。
突然没头没脑说:她知道我们俩的事。
杨安琪吓一跳,随即稳住,不以为然地说:那又怎么样?你未娶,我未嫁,怕什么?难不成怕她去说!你是说真的,还是说着玩的?沈亚当听得皱眉。
他可不想被人指指点点。
真要传出去,你在东南亚的那个未婚夫和我的女朋友,还有办公室那一票的同事会怎么说?他吞口口水,睨着她。
还是,你不打算再跟我来了?怎么会!我想要,想要更多。
她将话含在嘴巴里,说话像在呻吟喘息,双腿微微岔开。
沈亚当的手,正探向那个湿穴。
她开始昏眩,却没有忘记现实。
问: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沈亚当抚弄没停,没头没脑的且答非所问说:她不要我管她的事。
他想拯救杜夏娃,她却不需要他的拯救,自愿堕落——想及此事,他胸腹间早已消散的郁闷烦躁之气,又重新汇集拢聚。
他使劲搓揉着杨安琪那两团肥嫩的奶房;杜夏娃无瑕洁白的身体在他脑涨中如花绽放。
他翻身骑上杨安琪,狠狠地插入,脑中那团繁盛花簇,绵延一片如海。
然而,人类依附上帝的光,自诩是光的天使,不承认自己是黑暗的子民,建立了所谓的文明,且以文明为结界,制定种种的规范律法束缚每个人;并以道德为名目,伦理为枷琐,为感情建立了一套模式与标准。
===== 四月天独家制作=====www.xxsy.net=====请支持四月天=====这是一张小小的横幅。
天空的颜色很深沉,非常黯淡,像是一张忧郁的脸;底下一对恋人,暗影处理,背对着彼此,命运的惊叹号从他们眼前交错成一条分歧的路,展向两头。
树影重重,整个版面没有光,灰色的新月弯似死神的镰刀,钩在林梢。
这是谁的作品?整幅画透露出一股浓郁和忧闷,寻不出出路那般,沉在晦暗的最底。
杜夏娃仔细看了看,上头并没有落款。
这是你母亲画的。
老太太手执着横幅,陷在回忆里。
当年你父母过世后,我们在他们的遗物里发现这张画。
日生没有学过绘画,所以我想这应该是你母亲画的。
她遗传了你外婆的才华,和她表哥路先生一样会画画。
听老太太这么说,杜夏娃不禁又瞧了几眼。
越看心头越是沉重,被沉暗的画色呈现出的郁闷,逼得仿佛要窒息。
整张画流露出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忧郁气息,感情浓烈,却带着绝望,被困在深而沉的黑暗里。
这张画被搁在阁楼十几年了,前两天想起,才叫日安将它找出来,上头积了好多灰尘。
老太太眯着眼,吹了吹沾在画面上的沉灰,将画递给杜夏娃说:这是你母亲留下来的,你就收着吧。
杜夏娃看看老太太,再低头看看画,默默接过。
接过画的同时,沉淀在画中十几年的深沉忧郁仿佛也同时上了她的身,心绪无端积淀感到沉重,透不过气。
谢谢你又来看我,夏娃。
我真的很高兴。
老太太干瘦的老脸露出平静而安详的宁笑,转向一旁的杜日安说:谢谢你,日安。
你是个好孩子,大妈很庆幸能有你这么一个好孩子。
她停下来。
一下子说了太多话,感到虚弱疲累。
阿婆忙上前扶她躺着。
太太,你还是躺着休息,别再硬撑着,身体会受不住。
大妈,你觉得累,就好好休息,不要再说话。
杜日安帮着阿婆为老太太盖被。
老太太嘴唇无声地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因疲累和虚弱,说不出话来。
她闭了闭眼,犹舍不得般留恋地望望杜夏娃。
杜夏娃稍微挪近身体,说:你好好休息,我明天会再来看你。
顿了一下,低头看看手中的画,突然加上一句:以后有时间,我会再来看你。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添上这句话,说完自己先感到愕愣。
老太太老皱的脸皮挤聚在一块,似是在笑,安心地闭上眼睛。
杜夏娃静静注视老太太脸上那份安详一会,才默默退出房间。
杜日安跟在她身旁,说:谢谢你,夏娃。
我看得出来,大妈她真的很高兴。
杜夏娃默然摇头,却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摇头,仿佛只是一种情绪的反应,或者下意识。
她低头望着那幅画,浓厚的忧郁和强烈的绝望感再次逼得她窒息。
果真这是出自她母亲的手笔,那么,她究竟是用什么样的心情绘出这种愁闷绝望?当年她还是那样如花的年纪,怎么会画出这种阴沉的忧郁?这幅画昭昭如诉,在诉说她的心情,一种寻不出出路的困境。
你在想什么?杜日安问。
这张画。
她指着画。
你看了有什么感觉?杜日安凝视画一会,慢慢说:作画的人,似乎被困在什么难境中,充满无能为力。
我跟你有同样的感觉。
这幅画充满了绝望忧郁,看着看着,仿佛会被那种忧郁传染。
她叹口气。
就好象是我的处境。
大妈说这是你母亲画的,你母亲跟你一样,都与路先生有割不断的关系。
大概吧,杜夏娃且又叹了口气。
她与她母亲陷身在相同的困境;她母亲最后挣脱了,或者说,背弃了。
这幅画是否就代表了她母亲对那份禁忌感情的无能为力?我走了。
明天考完试我会再来。
走到大门前她对杜日安摆摆手,门口昏黄的灯光洒了她一身幽淡。
等等。
杜日安比个手势要她稍待,找了白纸细心将画包覆妥当。
杜夏娃看着他静静做着那些事,实在感受到他的细心、沉稳与可依赖拉近距离看,她慢慢发觉杜日安与路相似气质下的不同。
路是绝对的,杜日安却像大地能够包容。
谢谢。
她接过包覆妥当的画,挟在臂下。
那我走了。
我送你。
杜日安如常要送她。
明天见。
她亦如常的摇头,站定了,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不要对我太好。
你对我这样,我不知道能不能还。
我不是要你还我感情,才喜欢你的。
杜日安的坚持与固执,以一种安静的姿态在他无表情的神态中展现。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认定自己要什么,坚持地往前走,即使前方是地狱。
他对自己不受控制的感情坦然而正视,而路却受困于文明的现实,挣扎而矛盾。
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杜夏娃却觉得不安;杜日安太坦然了。
尽管她以种种姿态坚持她对路的爱,对于违逆社会禁忌的罪恶,她也只能避免去想,只能隐身在黑暗,却无法逃避所谓正道的意识形态。
那个意识形态,以道德为基准,伦常为纲纪,否定她和路的爱。
你知道别人怎么认为我——我们的吗?他们说我们这样是不正常,是变态,是乱伦……就因为这样,你就不会爱路了吗?杜日安反问得平静。
不管别人怎么认为,我都一样会爱他。
声音轻而低,但很清楚。
可是,我们活在纲常人世中,违逆文明现实,触犯社会禁忌而相爱,我们,我跟路的这份感情是无法公开的。
不仅无法公开,根本完全没有出路。
同性相恋还好,人们已经可以接受,可是我跟路——我跟他之间的关系,我们身上流的同缘的血——别人只会觉得我们肮脏污秽。
不,我相信会有出路的。
同性相恋的人,也是经过漫长的奋斗和努力,才慢慢被世人接受,承认他们感情的正当性。
等有一天科技更加发达进步,进入无性生殖的时代,人类可以被复制,爱情与生殖的对象分开,血缘不再代表任何意义,那么同缘相恋的感情,就不再是禁忌。
但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一百年?二百年?眼前的他们,仍是被围困在没有道路的黑境里。
灯光幽缈,杜夏娃昏暗的脸,也跟着黯淡。
夏娃。
杜日安低声唤她,慢慢将她拉到自己怀中,要她看他。
我希望你明白,我喜欢你,不会因为我们之间血缘关系,而改变对你的感觉。
世界以大多数人的观念与标准在转动,你我都无能为力,可是,我不想否定己对你的感情,就像你不会否定自己对路先生的感情一般。
杜夏娃沉默不语,不是因为他对她真实的表露,而是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要她看他,她就看着他,看他温柔细致的爱包围着她。
他的爱是有细节的,从小小的拥抱到轻轻的抚触。
他凝视着她,拂开她卷乱在额前的毛发,亲着她的额,她的鼻,她的脸颊;轻触她浓密而长的睫毛,吻着她凝视过的眼。
他的嘴唇冰凉,但是他的感情温热。
他轻轻将她垂在胸前的头发撩到肩后,手指滑过她的脖颈,掌心轻怜的抚托住她的下巴,冰凉的唇,很轻的,吻上她的唇。
她突然流下泪,哭了出来。
因为他的爱。
我不能爱你。
不干道德,无关羞耻,只因为路。
没关系,我会爱你。
杜日安扯嘴一笑,他早就明白。
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只是往前走,没去臆想会有什么结果。
夜色惯常的黑,沉默是他们的依然。
偶尔有风会低语,他们就从风中走过去。
走经商店街,各种各样的霓虹闪烁不定,聚集了整世界所有灿烂缤纷的灯光。
杜夏娃下意识加快脚步。
这世界的光太多,她不习惯太多的明亮。
过了马路,前面一家三星级的饭店,一辆黑色的轿车驶停在饭店门前,环手在女的腰后,捏捏她的屁股,边笑边说:看你长得骨骨瘦瘦的,没想到摸起来还挺有肉。
女的侧过脸,娇嗔作态地打拍男人,嗲声说:哎呀!讨厌!那声音,那影——杜夏娃蓦然停下脚步。
分明是她熟悉的陈明珠。
陈明珠!她脱口叫出来。
那女的楞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搂着男人快步走进饭店。
杜夏娃匆匆把画塞给杜日安,忘了她身上还穿着制服,不假思索追进去。
在她看见陈明珠身影时,杜日安也追了进来。
怎么回事,夏娃?你遇到认识的人吗?陈明珠!杜夏娃来不及回他的话,在大厅中叫住陈明珠,走近她。
果然是陈明珠,虽然擦着厚厚的粉,抹着红红的胭脂,但那夸张的眼影下眨动的,还是她看熟的眼珠。
怎么,珊妮,你跟这女孩认识啊——矮胖的男人扭头看看杜夏娃。
陈明珠瞥了杜夏娃一眼,含糊的点头。
推着矮胖的男人,黏着糖蜜娇声说:嗳,邱董,你先去柜台订好房间,我马上就来。
男人干笑一声,移动着短腿走开。
陈明珠回过身来——夸张的眼影,和满墙红橙黄绿掩盖下的表情——是她认识的陈明珠了。
嘿,好久不见了,夏娃。
陈明珠先开口。
杜夏娃沉默看了她一会才说:你一直没来学校,我去你家找过你,才知道你搬家了。
是吗?陈明珠反应很淡。
你现在怎么样?我——就像你看到的这样。
陈明珠打断她。
每天擦红抹绿、花枝招展到酒店上班,陪客人喝酒、聊天,然后到饭店开房间。
故意用一种乖戾的语调,像在对什么发泄报复。
杜夏娃又沉默一会,瞪着她。
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不是说你在便利商店打工?便利商店?那怎么可能!那能赚多少钱?我那时在KTV 当公主,然后当公关,后来干脆就到酒店上班喽。
为什么?这条路比较快啊,又不费事。
紫眼斜吊,语气乖戾,挑衅地睨着杜夏娃。
她以为杜夏娃或许会说什么道貌岸然的话,杜夏娃却只是抿了抿唇,说:是吗?杜夏娃这般无动于衷的态度,没有刻意的同情或故作的了然,使得陈明珠擦着厚厚粉墙的假面具掉下来,乖戾的眼神变得黯淡说:没有办法啊。
夏娃,很多事不是光靠勇气和努力、决心就可以解决。
无能为力就是无能为力。
你可以来找我——找你也没有用,你总不能帮我养我爸爸和弟弟妹妹,负担我们那个家。
你们家还轮不到你养,还有你爸爸!杜夏娃突然感到愤怒和不平,生气起来。
你为什么不自私一点?为什么要替你爸爸负担他该负的责任?为什么要牺牲自己成就那个家,替你爸收拾烂摊子!没办法啊!陈明珠幽幽看她一眼,还是一声无奈。
我可以不管我爸,但我弟弟妹妹还小,我不能不管他们。
那么你自己呢?你的学业怎么办?你的——梦想呢?前尘历历,杜娃脑海清楚浮现那个黄昏,陈明珠指着夕阳发誓,亮着眼,谈着她的梦想的那幕情景。
梦想?陈明珠黯淡的脸硬挤出笑。
反正有钱也是一样。
不一样!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不一样!大厅冷气太强,杜夏娃受不住颤抖起来。
杜日安见她肩头微颤,走上前围抱住她,围住她的愤怒。
杜夏娃还是颤抖得不能镇定。
这一路来,她们已经遭遇太多的关卡,一关又一关,到了最后,陈明珠却卡死在上头。
那个黄昏对日的誓言成了嘲笑,指天的梦想也成讽刺。
难道没有什么是可以坚持的吗?就算是自私自利、自我无情,被诅咒被否定被唾弃,甚至全世界的人都与你为敌——就算是这样,这世界难道没有什么、即使面对这些压力,依然可以坚持不悔的事吗?我得走了。
矮胖的男人走过来。
陈明珠脸色又一黯,对杜夏娃无奈地笑了笑。
随即转身,脸色立刻改变,挂起两腮的媚笑迎向矮胖的男人。
杜夏娃生根在原地,颤抖得更厉害。
杜日安将她拥得更紧些,仍然暖不了她寒悸的心房。
电梯门开,出来另一对男女,手牵着手,十指互相交插,抓着深深的欲想。
看见杜夏娃,两个人楞了一下,互视一眼。
杜夏娃冷眼瞧着他们,漠漠掉开眼神。
走吧。
高乳肥臀的女人瞄着杜夏娃和杜日安的拥抱,推推男人催促他离开。
男人先还露出一些尴尬和难为情,注意到杜夏娃他们搂抱的姿态,释出狐疑的眼神。
杜夏娃神态更冷漠,根本不看他们,拉着杜日安反身走出饭店。
杜日安默默陪了她走一段路,见她稍稍恢复冷静,才问:你认识那两个人?我学校的老师。
杜夏娃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
杜日安看她沉默的姿态,知道她不愿多谈,不再多问,也没有问起陈明珠。
他第一次看到她那么激动,直到现在,他感觉手臂仿佛都还留有她的颤抖。
送到这里就好。
我想一个人走回去。
过了红灯绿灯,离家还有两段纵向马路的距离,杜夏娃停歇下来。
杜日安点头将画递给她,伸手拨拢她被夜风撩乱的发丝。
夜在张扬,同样吹得人心头狂乱。
杜夏娃笔直走向深邃,夜在她背后撑起一张不透色的网,吞噬所有的光,浓得让人透不过气。
这是她的归属。
他们是黑暗的子民,天生的既定就是要活在暗里;也以为底脉也许与她相连的另一座孤岛,活在另一种的暗里。
誓言成了讽刺,梦想变成嘲笑,那座孤岛放弃她的坚持。
而她,而她,她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她会向文明的现实屈服,对道德的禁忌匍匐,如她母亲一样,否定自己且背弃路?由那座狐岛的无奈,她想到自己更不被饶恕的立场。
那座孤岛为了金钱出卖自己的肉体与灵魂;而她爱着一个和自己有着同缘血脉的人。
不同的因由,文明的人们看来只是不等程度的沉沦。
然而,对那些文明的人来说,那座孤岛的放弃是一种堕落;她的放弃,却是一种救赎。
放弃的立场奠基于她否定自己与对路的感情,否定了自己就能得到救赎。
然而,否定了她自己,她还能以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她自己?既然如此,不放弃,这是她唯一所能坚持的了。
即使被唾弃,被诅咒,被人神共弃;即使全世界的人视她如秽害与她为敌,她也要坚持她的爱。
迎接她的屋子,惯常地是一室的漆黑。
路在工作室里,一层一层为他画中的天使上油彩。
她走过去,脚步轻得像飘浮的鬼魂。
路。
她喊他。
他立即抬头,自然停下手中的工作。
她站在他面前,承受他凝看的视线,慢慢地解开衣服。
你在做什么?路惊诧地站起来。
她想成为他的天使,成为他心中的永恒,成为,他的爱。
快住手!路大声吼叫。
杜夏娃白瓷一般的脸没有动静,脱去了第一层的衣服。
你还不住手!路抓住她,阻止她。
为什么?清澈的、近透明的眼在问。
我就不能成为你的天使?你本来就是我的天使。
又在自欺欺人了。
杜夏娃对路摇头。
他嘴巴这么说,心里却将她舍弃。
天使会有月经吗?会流出那种血吗?她不是天使,但却又不想成为女人。
可是她想成为他的天使,因为她想成为他的永恒和爱。
你知道我不是。
所以,让我成为你真正的天使。
请你画我吧!路。
画下我对你的——她咬住唇顿一下。
你知道的对不对?他们不说爱,因为他们一直在表现爱。
所以一直不曾说出来,谈明白。
不要再说了。
路回避。
属于禁忌的,还是禁忌。
这条路太颠仆,他们的挣扎还不到结束。
想爱,但要怎么才能爱?他关上灯,再看一眼他的天使,留下她在孤寂里。
大多的文明人遂便忘了自己原是来自晦暗的产物,同声诅咒着黑暗,并且义无反顾的背叛,且将之化为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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