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打扰你了?温纯纯低着头,从睫毛的隙缝偷视刘森雄对她突然来访的反应。
没有,我只是有点意外,没想到你会来。
刘森雄端坐在桌前,透过桌上的玻璃杯对温纯纯温和地微微笑。
温纯纯仿佛受到鼓励,腼腆地说:太好了,我真担心是不是打扰到你。
每次只要看到你的笑容,就能影响我的心情,让我有一种温暖和安全感。
那是你心理作用,我的笑容没那么神奇。
不!我是说真的!刘先生,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从没有遇见过像你这样一位温柔的人。
是吗?我还常被人批评是优柔寡断呢——刘森雄笑得有些解嘲。
他看看时间,起身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不必这么客气!温纯纯赶紧起身。
走到门口时,她停在那里,突然回头说:我可以再来吗?她声音咬得很轻,话一问完,头也跟着垂下来,露出皙白的颈子,显得很涩羞。
刘森雄有些为难。
温纯纯的表现很明显,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他知道她对他有意,今晚她这样突然跑来就是证明,是她透露给他的讯息。
如果不是有相当的交情,或对对方有意,一般女孩子不会贸然在夜里跑去拜访男性朋友。
唔……他显得迟疑,不知该如何回答。
对不起,我太厚颜了。
温纯纯别过脸,泫然欲泣,柔弱的神态看起来凄楚可怜。
那些在温纯纯眼眶里打转的眼泪令刘森雄犹豫不决。
他正不知该如何开口,听见温纯纯带着哭声说:这个星期天可以和我在一起吗?求求你,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想看到你的笑容。
我知道你已经有女朋友了,我不会缠着你的。
你别这么说,我只是——只是——刘森雄一时情急,脱口说:我很愿意跟你在一起,也随时欢迎你来。
真的?温纯纯破涕为笑。
嗯。
刘森雄保证般地点头。
没办法,他实在无法狠心拒绝温纯纯。
他替温纯纯打开门,站在门口,温纯纯走出去,突然回头搂住他。
这一幕刚好被胡未央撞见。
她猛然愣了一下,然后躲在墙后。
过了一会,她慢慢探头出去。
温纯纯不见了,那扇大门也关得紧紧的。
她紧靠着墙,闭着眼睛抬头抖落起伏的情绪,发现脑袋里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刚刚她为什么要躲起来,只是下意识的举动,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
她慢慢走到那扇门前,慢慢抬起手按了门铃。
刘森雄开门看见是她,一脸惊喜,眉梢带着愉悦的神采。
可是胡未央忽略了他这种内敛的感情,显得异常的沉默。
怎么都不说话?刘森雄温柔地问道。
胡未央双手握着刘森雄倒给她的那杯开水,抬头看他一眼,默默摇头。
她本来是想告诉他关于流星别馆的事,想向他求助,但不巧撞见那一幕,她把所有的话都咽进肚子里去。
她并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女孩,但想想,她觉得自己又好似没什么立场可以质问刘森雄那件事。
是以她只好等,等着刘森雄自己告诉她。
但刘森雄什么都没说,陪她默默坐着,喝着白开水。
森雄……胡未央忍不住开口说:你——呃,有没有什么事要告诉我的?譬如,工作……说到这里,她就说不下去了。
她觉得她问的简直太露骨了,好像在盘查什么似的。
工作?刘森雄眼里都是疑惑。
还不就那样,没什么特别的。
怎么突然会问起这个?没什么。
我该走了,我只是经过,上来看看。
我送你。
不用了。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不会有事。
你明天还要上班,早点休息。
胡未央坚持不肯让刘森雄送她回去。
刘森雄神色露出一些黯然。
但胡未央已走到门口,没看到他那神色,等她回头时,他又露出他惯有的温柔笑容。
森雄……胡未央欲言又止。
她还是没有勇气问他那件事。
未央……刘森雄也同样欲言又止。
胡未央心里一跳,她以为刘森雄要对她说了。
但他只是温柔一笑,为她打开门。
结果,还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
她继续又在街头晃了一圈,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才拖着又酸又累、不知还连不连在身上的脚回流星别馆。
别馆一盏灯也没亮,阴森森的像鬼屋一样。
她摸黑上楼,险些被楼下四处凌乱堆放的东西绊倒好几回。
怎么搞的?电灯怎么都不亮!她沿着墙壁摸到开关,怎么按,整个屋子还是一片黑,一片暗。
杜娟!杜娟!她高声叫着钱杜娟,摸黑到钱杜娟的房间。
你回来了?钱杜娟拿了一根蜡烛乍然出现在门口。
蜡烛映在她脸上,映照出在墙上的影子,阴森的味道十足,冷不防叫胡未央吓了一大跳。
怎么回事?整间别馆怎么黑漆漆的?胡未央把蜡烛移开,仍然感到心悸。
没电啊,你不会看。
钱杜娟一屁股坐在床上。
她已经诅咒了一个晚上,没力气再生气。
停电吗?还是保险丝断了?还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都不是。
胡未央问一次,钱杜娟就摇头一次。
他们把电源切了,说是这几天要全力赶工,请我们多包涵。
赶工?那跟电源没关系啊!为什么要把电源切断?我说了啊,他们解释一大堆,没有一句是我听得懂的,结果就是这样了。
可恶,分别是存心找我们麻烦!胡未央恨恨地骂了一声。
现在怎么办?不知道。
先睡觉吧,明天再说。
绣芙蓉2004年12月6 日更新整理制作* 晋江版本*第二天一大早,工人就来上工了。
胡未央听到声响,立刻冲下去要找负责人理论,找来找去,竟没有一个是能做主的人。
算了,我也不管你们是谁在出主意的;总之,请你们把电线接好就是了。
她最后无奈地妥协。
小姐,我们是做木工的,那个你自己去找水电工吧!那些工人推来推去,没有人肯理胡未央的要求。
胡未央拿他们没办法,只有暂时先忍耐,得过先且过。
以后两个星期,她干脆早出晚归,避开那些烦人的事。
那些工人也似乎是认真在赶工,楼下的景象每天在改变,由先前乱成一团的糟糕变得焕然一新。
恶梦总算结束了!胡未央正想从此海阔天空了,却发现钱杜娟在整理行李,准备离开。
杜娟,你在做什么?那些工人都走了,不会再来了!她目不转睛地瞪着就着一根蜡烛微弱的灯光收拾东西的钱杜娟。
我要搬去跟丁大刚和德琳一起住,他们有一间房间可以分租给我。
钱杜娟说:待会他们会过来帮我搬东西过去。
你今晚就要搬过去?胡未央颓倒在椅上。
钱杜娟一搬走,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对不起,本来想早点告诉你,但这几天很忙,所以……没关系。
我说过,你不必顾虑我。
未央,钱杜娟停下动作,看着胡未央说:你还是赶快搬家吧。
你应该知道,范修罗的目的就是要赶我们走,怕我们向范太太告状,所以就用这种卑鄙的手段。
他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门没关,有人咚咚敲了两声。
丁大刚和王德琳双双带了手电筒进来。
杜娟,好了吗?王德琳问,对胡未央挥个手,算是招呼。
马上好。
钱杜娟匆匆把零散的东西丢进箱子里,胶带一封就算整理好了。
未央,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没问题吗?要不要一起搬去我们住的地方?丁大刚亲切地问候胡未央。
你少多情了!未央还有一个刘森雄,轮不到你替她操心。
王德琳瞪了丁大刚一眼。
你干嘛这么小心眼。
丁大刚对王德琳皱了皱眉。
我哪有小心眼!王德琳委屈的说: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
要不然我把储藏室收拾干净,未央高兴就搬过来住好了。
谢谢,我一个人绝对没问题,你们不必为我担心。
胡未央强颜逞强,一副强悍的模样。
自尊心不容许她接受这种同情和施舍。
你看吧!王德琳一副料中了的神情。
丁大刚不想和王德琳争辩,对胡未央说:那就好,但千万别逞强,随时欢迎你搬过来。
对了,要不要通知刘森雄?啊——我已经告诉他了。
胡未央连忙回答,说得太急,倒叫人怀疑。
其实她一直没将这件事告诉刘森雄。
那天想说,碰巧撞见了那一幕,之后再见面她也没提,刘森雄压根儿不晓得流星别馆发生这些风风雨雨。
其实,就算他知道,又如何?她还没落魄到需要人救济的地步。
她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女生,都大学毕业了,养活自己绝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唉!当初真该念个热门好赚钱的科系!人去楼空后,胡未央自己一个人对着一根蜡烛吁叹。
那个范修罗气量实在真狭小,要她们搬就明说嘛,搞这种阴险的把戏!她也是有自尊的人,不会死赖在这里不走的。
不过——再住一个月就好。
明天我立刻去找工作,找到了工作立刻就搬。
对!再住一个月就搬……胡未央不停地自言自语,一边不安地抬头看看四周。
深更半夜的,偌大的房子里只剩她一个人,四处又黑漆漆……烛火摇曳,跳着燃烧,衬着整间房子阴森森的。
墙上变幻不定的影子,凝神细看,越看越像是不明的鬼怪,胡未央惶惶地退了一步,不安地朝四周望了又望。
太静了……整个屋子安静得简直是死寂。
明天一定要找水电行来——她不安地自言自语,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怪响,吓得她整颗心悬在胸口重重一荡,差点叫出来。
没事……没事……她拍拍胸口,不断地深呼吸。
对于怪力乱神的事,她并不是挺迷信,但这时刻这气氛这种静寂实在太叫人容易胡思乱想了。
她想将蜡烛吹熄,又犹豫着不敢乱动。
楼下又传来一声怪响,伴着那声响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
胡未央心里一震,很快吹熄蜡烛,蹑手蹑脚地下楼。
楼下大厅里果然有一个男人的身影。
奇怪的是,那影子并不像是做贼一般地偷偷摸摸,他挺立在那里,睥睨一切似地。
即使是在弱视的黑暗中,胡未央依然能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那种骄傲自负、傲慢的气息。
范修罗!她脱口叫出来。
会有这种令人讨厌的感觉的,绝对是范修罗,错不了!那影子很快地朝胡未央出声的方向转身过来。
怎么你还在!我以为全搬走了。
那种傲慢阴冷的声音一出,果然是范修罗!你来做什么?三更半夜的,行动这么鬼鬼祟祟!这是我的房子,我高兴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范修罗狡笑说:倒是你,脸皮还真厚,那些女人全都知难而退,乖乖搬走了,你还死赖在这里不肯走。
你显然存心想赶走我们!胡未央扶着楼梯的扶手,三步并两步跳下楼。
你这个人真阴险,想要我们搬走就明说嘛,干嘛装好人骗人,玩这种恶臭的把戏!你以为我会那么笨,留个把柄让你们跟我母亲告状?我母亲不准我为难你们,我可都照了她的要求做,还慷慨地为你们整装房子,是你们自己不愿住下去想搬走的,这可怪不到我头上来!原来!我明白了,亏你长得一表人才,没想到你是这么阴险卑鄙狡猾的人!住口!范修罗突然欺上前抓住胡未央。
怎么?被我说中了就脑羞成怒,想对我使用暴力?胡未央眼底抹着一股轻蔑,直瞪着范修罗;范修罗愤怒地瞪着她,目光相对,竟对她眼里对他的轻蔑感到有些难堪。
哼!你这个女人,别不知好歹!他放开胡未央,恢复他一贯的傲慢。
就会装模作样,像你这种人,实在是够差劲!你说够了没有?范修罗冷脸一撇,不想再理胡未央。
跟女人争辩是很浪费时间的事,既没出息又没建树。
什么爱情,都是那些傻瓜女人在玩的圈套,天下就有那些傻瓜真的去痴迷。
依他看,女人都是一个样,只长头发不长脑袋。
他走到门口,开了门想到什么又回头,狞笑一笑说:对了,没有水电,生活很不方便吧?别怪我没有事先告诉你,如果你还有点自尊的话,我劝你趁早搬了,别赖在这里自找难堪。
别以为我母亲可以当你的靠山,我要对付你,办法多的是。
什么!他在说什么?水电——啊!胡未央叫了一声,顾不得满屋子一片漆黑,飙向浴室。
范修罗见她慌忙的样子,停在门口得意地狞笑,心里痛快极了。
他不再管胡未央,转身想离开,胡未央从黑暗中冲出来大叫说:范修罗,你这个阴险、卑鄙、奸诈的——啊——四周不是黑就是暗,胡未央什么都看不清楚,情急之下,乱冲一通。
她以为范修罗已逃走,没料到他还站在门口,煞车不及,整个人仆在他身上,本能地紧抱住他。
你这个女人真不知羞耻,用这种方式来抱男人。
范修罗用充满恶质的口吻,冷冷讽刺胡未央。
呸!天下的男人就是死光了,她也不会饥渴到去抱这个阴险卑鄙的家伙!你当我品味那么差?抱根电线杆都比你有情调!胡未央反唇相稽,一副不屑的模样。
她其实只是爱逞强。
认识刘森雄一年,她都还没被他拥抱过。
现在她满脸通红,只是光色暗瞧不见罢了。
那你还不放手!范修罗一口命令的语气。
胡未央羞愧并愤怒,恨恨的缩回手。
我告诉你,你要耍,就耍些上流的手段,不要用些断水断电下三滥的手法。
这种幼稚园的手段,我看了都替你感到羞耻!她气极了,胡骂一通。
我才没那么无聊!范修罗沉下脸,抓住胡未央,逼向她说:这栋房子的管线老旧了,所以工人在施工时透过设计师征求我的同意,把所有的管线全部更新。
施工期间,水电当然不通!说完,他狠狠将胡未央摔开。
那现在呢?已经完工了,为什么还是没电?本来还有自来水的,怎么现在连水也没了?胡未央不相信他,对他充满一肚子怀疑。
我怎么知道!范修罗一口否认。
其实他照常理判断,大略知道了原因。
约莫是工人施工时切断电源,并且关掉马达,末了忘了打开;断电是立即效应,而缺水状况则是等储水塔里的水用完了才发生。
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推敲。
哼!女人——范修罗,你们范家这么有钱,你为什么那么小气,千方百计想赶走我们?胡未央百思不解。
你为什么不问自己为什么那么厚颜,不知羞耻,平白想不劳而获,反而指责别人而自以为天经地义?范修罗每句话都像拿着斧头在砍,砍出的都是道理,砍得胡未央阵阵羞愧。
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胡未央红着脸说道:我不会赖在这里,我会搬的——范修罗抿薄的嘴唇,嘲鄙的瞳仁,布满轻蔑和阴险,让胡未央竟说不下去,她咬咬嘴唇,用视死如归的决心说:你给我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我一定搬!一个月?嗯,一个月。
这很公平,你想赶走别人,总得给对方一些时间找到落脚的地方。
范修罗沉吟不语。
听胡未央又接着说道:还有,在这段期间内,你不准再玩任何卑鄙的把戏,我答应的事我一定会做到,希望你也表现得像君子。
她还是不相信范修罗刚刚说的话,认定一切都是他在搞鬼。
范修罗想想,扬扬眉说:我凭什么相信你?凭——胡未央被他问住。
她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却被范修罗反驳得失去立场和道理。
你别无选择,不是吗?最后她只有如此强词夺理。
当然不是!我可以不选择。
范修罗露出可恶的得意笑容,让人恨得牙痒痒。
那么你是不答应了?胡未央勉强压住胸口起伏的怒气。
如果到时你仍未搬走,那该怎么办?你不是有很多手段可以对付我吗?范修罗以问作答,胡未央也反问为答;两人一来一往,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就这么说定,希望你说话算话,遵守约定。
两人对视一会,最后胡未央慢慢退开。
范修罗嘴角慢慢泛起一丝狡狯的奸笑。
蠢女人,这么容易就被他骗了!他才不过使了一点小手段,她就乖乖的照他的要求去做!切掉水电——哈哈!真完美的主意!他刚刚的演技足可以得到一座最佳演技奖。
为达目的,任何手段都是可以用的。
只要不伤害到自己,任何伤害别人的事都可以做——这是恶魔的宗旨,成功的信条。
哼!遵守约定……那个异想天开的女人,未免太自以为是了!答应的事都可以反悔,更可况,他可没答应她什么,更没做任何承诺。
即使答应了又如何?上天的存在就是要让人忏悔的,容许人讲谎话、背信忘义——物竞天择,优胜劣败。
世界是为他这种优秀的人开造的。
女人天生就是弱者,这是天开地辟以来,自古不灭的定律。
女人想跟男人争?等下个冰河世纪吧!那种跋扈、没有自知之明的女人,他最讨厌。
范修罗露出猎犬般锐利的眼神,盯着沉睡在夜幕中的流星别馆——他要她匍匐在他面前,亲吻他的脚尖,祈求他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