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罗拉多。
丹佛,查理希特潘纪念医院。
高跟鞋的哒哒声,从三楼电梯口一直传到走廊最底端的VIP 病房。
廊内廊外的人无不好奇地对那看起来趾高气扬的一行人多看几眼。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名年约二十多岁、身材高挑的金发女郎;她戴着墨镜,一头金发像黄金瀑一样直垂到肩背,每走动一步,就骄傲地甩动不停。
她身后跟了七、八名身高超过六呎的硕形大汉,个个熊腰虎背,威猛凶悍。
一行人直向最底端的VIP 病房,完全无视周围那些好奇的眼光。
病房内,一双灰蓝眼珠冻得比北极流冰还冰的罗斯林,声音比平常还要低上两度,更要没表情,瞪着乔顿说:乔顿,你在‘艾尔发’多久了?有你跟着,居然还发生这种事,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乔顿脸色土灰,低调解释说:我们料想六九一行人会由铁路逃走,希恩潘先生便领着我前往追赶。
我们分头追查前车,我往车头方向。
我听到枪声马上回头赶过去,但我赶到时,希恩潘先生已躺在血泊中,他们三人正要逃走。
我急着送希恩潘先生到医院,所以没有继续追赶六九等人。
说来说去,你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生的?!乔顿低头不语,或者说不敢吭声。
罗斯林看一眼还插着呼吸器的希恩潘,略略皱眉说:我想不通,希恩潘先生身手那般矫健,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简直是敞开胸膛让人射击似的。
何况,照乔顿描述,六九等人似乎没什么大碍。
这实在太不合理,除非希恩潘手下留情。
但可能吗?罗斯林灰蓝眼珠缩了一下。
那不像希恩潘的作风。
他听说希恩潘下令将尼尔软禁,琼。
希特潘正气得跳脚,要找希恩潘抱怨理论。
希恩潘连尼尔的身分都不管,惹毛了他他就对谁下手;这样的希恩潘怎么可能对人心软手下留情!喀嚓一声,门被推开。
两名大汉一左一右拱在门口,顶着门,那名高挑的金发女郎走了进去。
罗斯林眉毛动了一下,动作还未完全成形,立刻认出对方是谁,很快换了个恭敬的表情,态度变得谨慎,说:伊丽儿小姐。
乔顿显然也是知道这名叫伊丽儿的女郎,神态恭敬之余,微有些忐忑似的不自然。
范醒了吗?伊丽儿大喇喇地扫了两人一眼。
还没有。
罗斯林回答说:不过,希恩潘先生手术后一切情况良好,没有任何感染或并发症。
医师说,他随时会醒来。
喔。
是哪个?是外科主任佛坦医师。
他是本院最优秀的外科医师,由他亲自为希恩潘先生急救执刀的。
伊丽儿没应声,来到病床前俯视了希恩潘一眼,看他插着呼吸器依旧冷漠出群的脸,说:你们谁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呃,乔顿和罗斯林对望一眼,声音干涩说:都是我太大意,对希恩潘先生保护不周——范根本不需要人保护,伊丽儿美丽如瓷、白净的脸庞凝了一凝,看不出她遮在墨镜下真正的表情。
不过,你这种窝囊货,养着也没用。
狄恩——叫狄恩的黑白混血,有一双吊钩眼、右脸颊上一道丑陋刀疤的硕壮男子立即上前,不发预警,迅速地抓住乔顿,硬生生折断了乔顿的左手臂。
乔顿惨叫起来,完全没提防。
折断你一只手臂算便宜了你。
伊丽儿说。
乔顿脸色惨白,额上冒出一颗颗斗大的汗珠,紧接着左臂,死咬着唇不吭一声。
罗斯林微微变了脸色,但没说什么。
希特潘先生呢?伊丽儿问。
希特潘先生人在欧洲,正由日内瓦赶回来。
我听说对方有三个人?伊丽儿又问。
罗斯林没敢稍迟,把严奇、杨舞三人的事说了。
但因未得希恩潘的允许,他不敢造次,只把严奇说是叛逃的研究人员,与塔娜合谋,窃取研究的成果机密。
那个叫杨舞的东方女孩呢?伊丽儿皱眉,直觉对这个名字和这个女孩的存在不顺眼。
这个我也不清楚。
你不清楚?伊丽儿扬高眉,语气明显不满。
罗斯林干咳一声,说:我只知道,她似乎是与塔娜博士等人有什么关联。
这时,病床上的希恩潘忽然噫动一下,像是醒了。
伊丽儿走过去,拿掉墨镜,俯脸望着他。
杨舞……希恩潘喃喃地,又噫动一下。
伊丽儿蓝绿的眼珠冰灰起来。
确实捕捉到他那声喃呓,俏脸凝了凝。
杨舞……希恩潘又低呓一声,突地抓住她的手,睁开了眼。
眼眸的冷度并没有因为长时间的昏迷而蒙钝融化稍减。
你醒了。
伊丽儿亲了他一下,脸贴得很近,几乎俯在他身上,轻轻吐着气说:是我,伊丽儿。
你异母的妹妹及未婚妻。
还认得吗?希恩潘目不转睛瞪了她一会,冷淡推开她,伸手拔掉呼吸器,说:你来干什么?起身坐了起来。
胸前猛烈一阵剧痛撕裂他的神经,伤口渗出了血。
然后他才发现,他身上密密麻麻围满了绷带;才发现他身上严重受了伤;然后,记起杨舞白着脸,对他开出的那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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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是——你是。
希恩潘冷凝的脸孔放大了逼近到他眼前。
你充其量只是死了一千年的人,那个叫严奇的宿主。
你没有自己的灵魂、自我的意志;有的只是叫严奇的意识和记忆。
可怜的六九。
不!我不是什么六九!你不是?那么你是什么?喔,你连六九都不是。
不!我是……我是……你是什么?那个问号像刀子一样锐利直割入他的心里。
我……我……你只是一具傀儡。
不……不……他不断喃喃抗拒。
严奇,你醒醒!杨舞摇了摇倚着谷仓腐朽的木墙沉睡的严奇。
他在睡梦中不断摇头低声呐喊,挣扎不停,似乎作了什么噩梦。
不!严奇突然大叫一声,惊醒过来。
冷汗逼了全身。
你怎么了?严奇。
杨舞有些担心。
严奇怔怔望着她。
看着看着,忽然抱住她,语无伦次,迷惘说:噢!杨舞,你告诉我,我究竟是什么?到底又是谁?严奇……杨舞哑口,不知如何回答。
过片刻,严奇似乎是冷静了,忽然拍开身,说:抱歉,我失态了。
我去冲把脸,让头脑清醒清醒。
起身大步走开。
杨舞望着他背影,看见塔娜站在前方不远处望着他们这方向。
她想塔娜一定看到刚刚发生的事。
严奇走过塔娜,并没有跟她交谈。
而后,塔娜走向杨舞。
塔娜博士。
杨舞打声招呼。
从塔娜看他们的眼神,她总感觉有种奇怪的沉默。
严奇似乎有些不对劲。
塔娜说。
你也看到了?塔娜果然看到刚刚那一幕。
他这些日子,自从我们来到这里,他似乎就不断作恶梦,质疑自己的身分和存在。
塔娜略皱眉,说:看来希恩潘那番话对严奇起了重大刺激。
严奇他对自我认同产生迷惘,可能他内心深处开始有声音在否定原体的意识;再这样下去,恐怕……语气有些担忧。
会怎么样?杨舞追问。
我也不知道。
塔娜摇头。
严奇是复制的人类,会像自然的人类那样产生多重人格分裂吗?塔娜慢慢觉得,身为一个科学家,她所曾参与的一切,对科学来说,是多神圣的突破与贡献;但对那些被制造出来的生命而言,却是多可怕的凌迟及亵渎。
现在只能尽量朝好的方向想了。
塔娜说。
我们在这里应该很安全,暂时就先待在这里。
等我顺利把存款转到这里,我们再想办法,看下一步该怎么做。
逃离艾尔发时,事发紧急匆忙,她什么都不及带走。
没有钱,哪儿都行不通,她现在正在想办法。
而这处农场是她前夫的,早已经废弃,没有人知道她曾经有过这段婚姻关系,所以也不会有人知道这里。
她想,他们在这里应该会很安全。
杨舞点点头。
不好意思,给你添这么多麻烦。
你不必愧疚。
我做这些,也是在帮我自己。
塔娜说。
现在他们是命运共同体了,祸福是相系的。
你还想回台湾去吗?塔娜问。
杨舞没有回答,转而叹口气,反问:我们要像这样,一直逃下去吗?除非你想做他们的实验品。
说这句话时,塔娜脸上没表情,杨舞不禁起了一些寒颤,轻轻发抖起来。
不想,对吧?塔娜瞄她一眼。
希恩潘执意要抓你回去,不知是否真如严奇说的那样。
但你没忘记他毫不犹豫几乎折断你的手臂的事吧?而且,就我所知,希恩潘似乎已经有个未婚妻——塔娜顿一下,又瞄了杨舞一眼。
你最好别心存不切实际的想法。
杨舞苦笑一下,弄清楚塔娜的意思。
塔娜竟是怕她对希恩潘心存不该的幻想!这妄想,或许会危害到他们。
希恩潘虽然冷酷无情且残忍狠毒,却是个英俊有魅力的男子。
我能明白你被迷惑的——你放心!杨舞打断塔娜。
我不会有那种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站起来,不想再谈下去。
那样最好。
塔娜跟着站起来。
我的话如果让你觉得不愉快,我道歉,但是——我明白。
杨舞很快接口,阻止塔娜再说下去。
我知道你担心严奇,塔娜博士。
我也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
如果,他能摆脱原体的记忆,也许是好的。
摆脱了原体的记忆,严奇应该就不会再对她莫名的执着。
她看得出塔娜对严奇有额外的关心及感情,但严奇的关注却在她身上——杨舞又苦笑一下。
没想到事情会变得那么复杂。
塔娜看杨舞一眼,抿抿嘴,掉头说:走吧,该吃饭了。
我已经准备好晚餐。
她对严奇的心思虽被杨舞看出来,但她不想说开,维持局外人似的姿态。
远方有黑云正朝他们拢聚过来,空气中似乎已有微微潮湿的雨味,还有一种蓄势待发的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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