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决定要走?杨耀站在窗边,望着默默整理行李的杨照。
从窗边可以看到一些青绿的树,有一棵正由枝杈掉落了几片枯黄的树叶。
他从江曼光那里知道杨照的居处,知道柯倩妮也在,但到底还是过来了。
兄弟相见,没想到杨照却正收拾行李准备离开。
再留在这里已没有意义。
杨照低头收拾行李,俯身的姿态不无一些伤感。
到了那边,你有什么打算?杨耀又问。
还没想那么多,不过,我已经先托了在罗马的朋友帮我找到一处落脚的地方。
是吗……那就好。
杨耀点点头,又问:什么时候要走?后天下午。
那倩妮呢?你也要带她一起过去吗?杨照摇头。
把一件黑衬衫丢进行李,合上行李箱。
我自己一个人走。
他抬起头,神情十分落寞。
我已经跟倩姊把话说清楚,就算她跟我去,我也不可能跟她重新开始。
但她如果坚持要去,我也不拦她。
我想,慢慢她自然会明白。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杨耀走到桌旁,沉声说: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走,很可能就会失去曼光?杨照脸上掠过一抹痛楚,颓坐下来。
我知道。
那张年轻的脸,拂满沧桑。
可是,我只能这么做。
他眼神毫无光采地看着前方。
大哥,我觉得好奇怪,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我明明喜欢曼光,心里却又对倩姊放不下、无法狠心不理睬她。
结果,一次又一次,跟曼光在一起,我只是更加伤害她。
他垂下头,声音跟着苍哑。
我不能再伤害她了。
所以,我决定到意大利去。
我是在很久以前就有的梦想,本来我和曼光约定好的,我们要一起去实现,但如今……他茫茫摇头,微微哽咽。
听杨照这么说,杨耀也不知该说什么。
曾经,为了不让江曼光受伤害,他阻止杨照破坏她宁静的生活。
但现在,他却希望他的感情能有结果,不忍他这么伤痛。
阿照,他说,你好好想想。
这一走,你真的会失去她……鼓起勇气再试一次吧。
我不能——杨照又低垂下头,语气透着大痛后的茫然。
我一定又会再伤害她,又带给她痛苦。
我总是对倩姊放不下,不忍看她伤心流泪,而曼光总是笑着说没关系。
我就一次又一次的——我没有权利再这么做了。
可是,你爱她不是吗?杨照抬起头,凄凉地笑了一下,深黑的眼珠还是烙着那一抹忧郁的颜色。
谢谢你,大哥。
其实你也是爱曼光的吧?杨耀怔一下,沉默不语。
曼光就拜托你了,大哥。
我已经不能再为她做什么了。
走之前,你不打算再见她吗?杨耀问。
杨照摇摇头,望着窗外的飞叶、眼神变得缥远。
算了。
这是她说的话。
到最后,也只能就这样散了。
请遵守晋江文学城的各项规则,以支持晋江的维护!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回来?洪嘉嘉提了一堆在中国城买的肉类疏菜,站在杨耀的公寓大门外,不时朝着街道的方向引领张望。
她特地不先打电话,要给他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却扑个空,在冷风中等了快半小时。
她担心他是不是去找江曼光了,打电话去刺探,江曼光不在,让她更急躁。
又过了十分钟,还是不见杨耀的身影,她不死心,决定坚持到底。
就在这时,路口走来一个高高的身影,她仔细瞧了几眼,分辨出是杨耀,高兴地挥手叫道:杨大哥!好不容易总算让她给盼到。
嘉嘉?你怎么会在这里?杨耀没预料,错愕了好一会。
你还没吃晚饭吧?洪嘉嘉兴高采烈的,举高了手上提的东西。
我买了一些东西过来,这种天气刚好适合煮火锅。
杨耀却丝毫没她那种兴烈,口气平常说:谢谢。
不过,我刚吃了一点。
好冷!洪嘉嘉冷不防叫冷,随即打了个喷嚏,打断他的话。
他看看她冻红的脸,很快作了决定。
先进来吧,这里风大。
上了楼,一进门洪嘉嘉就开始忙碌,她甚至还带了围裙。
杨耀想阻止她,说:嘉嘉——稍等一会,马上就好。
她回头灿然一笑,立刻又埋入一团忙碌中。
杨耀索性随她,拿起书坐在一旁。
隔一会,洪嘉嘉便端了一锅热腾腾的汤上桌,里头有肉有蛋有蔬菜,还有各种鱼肉虾丸,甚至还有粉丝。
趁热快吃吧,杨大哥,不然冷掉就不好吃了。
因为没有电磁锅炉等器具,煮好的火锅无法持续加热。
洪嘉嘉殷勤地盛了一碗给杨耀,催促着他吃。
谢谢。
杨耀接过,搁在桌上,明白地说:嘉嘉,我很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习惯像这样和别人一起吃饭。
以后请你别再费心。
洪嘉嘉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停住筷子,说,连和曼光也不曾一起吃过吗?我习惯一个人。
杨耀并不直接回答。
他并不是容易被打动的人,但遇见江曼光以后,他的心变得柔软,所以他才会委婉地对待洪嘉嘉。
洪嘉嘉勉强堆起笑,说:我想你一个人或许会很冷清,我不知道你习惯自己一个人吃饭。
对不起,我来反而给你添麻烦了。
你不必道歉,我也了解你是好意的。
只是以后请不必为我费心,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的。
洪嘉嘉立刻说,只要跟杨大哥有关的事,我都不会觉得麻烦——我是说,我在这里没什么朋友。
跟杨大哥在一起,我觉得很快乐,所以……你还年轻,也很开朗,应该很容易就可以交到许多朋友。
杨耀说话的口气仍然很平淡。
我不行的。
洪嘉嘉放下碗筷,略低垂着头,流露一些无奈苦恼,吐诉说:我不晓得该怎么跟别人相处,该说什么话,很难交到朋友。
不会吧。
那一天在公寓的聚会,你不是能和大家都聊得很开心?那是因为有杨大哥在一旁,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跟杨大哥在一起,我就觉得很自在。
说这话时,洪嘉嘉抬着一脸无辜困惑的表情望着杨耀。
这算是很露骨的暗示了吧?但看她的表情又不像,好像单纯只是小女孩的一种依赖心情。
杨耀温和地笑着说:我其实并不擅长和别人交往的。
你既和我处得来,就一下更容易和别人处得来,所以,别担心太多。
带着劝慰的口吻。
经过这些日子,他拔掉身上不少冷漠的刺,会给予旁人温暖的笑意,但也仅止于这样,再进一步,他的心房就不会再开放。
杨大哥……洪嘉嘉拿起筷子,又放下,迟疑了一会,微微咬唇说:其实,你喜欢曼光,对不对?杨耀瞥她一眼,神色不动,没答话。
你其实是特地来找她的,对吧?我知道。
洪嘉嘉又试探着,想确定。
杨耀仍然对她的问题不置一词,答非所问说:快吃吧,冷了就不好。
吃完我送你回去。
洪嘉嘉有些失望,但又不能如何,默默地端起碗筷,却不时地看着杨耀。
偶尔他抬头和她的目光遇上,她便很努力地冲他一笑,苍白的表情,会教人心疼,杨耀依然默默,黑棕色的眼睛沉静无波,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对了,杨大哥,你去过博物馆了吗?洪嘉嘉努力想使气氛轻松热闹起来。
你来了一些时候了,我想应该去看过许多表演,和去过一些地方了吧。
当然,上次去苏荷和中国城不算。
杨耀摇头。
还没有吗?没兴趣?还是不喜欢?也不是,只是不急。
博物馆那些地方随时可以去。
表演也随时可以看。
那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杨耀微微偏头想想。
我是对建筑有兴趣,不过……能看的地方和东西太多,反而没有特别想望的。
而且,他并不是第一次来纽约,游艺的心淡很多,并不是那么一往情深。
洪嘉嘉却像终于抓住了什么,很高兴地接口:我们找个时间到中城走一趟好不好,杨大哥?去看看那些摩天大楼。
曼哈顿中城是纽约的商业重区,几乎所有著名的摩天大楼和风格特立的建筑都集中在这里。
以装饰艺术风格著称的克莱斯勒大楼便位在下中城雷辛顿大道和四十二街。
呃,不过——杨耀推辞着,洪嘉嘉立即打断他的话,带点硬迫地征询说:也找曼光一起去好了,你说好不好?我想她一定也还没去看过。
她笑一下,轻叫起来,想起什么似,笑说:对了,我还买了两张芭蕾舞剧的票,要邀请曼光一起去观赏呢。
是吗?杨耀微微一笑,原先拒绝的推辞不觉便搁下。
那就这样说定了哦。
洪嘉嘉愉快笑起来。
灯光下,俏脸闪着莹莹的光泽,隐隐杂了那么一丝狡黠。
杨耀不置可否,只是沉静地微笑。
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站起来。
这个时候,江曼光应该在吧?赶在夜深以前,他想也许能和她见见面,说说话。
在这形同放逐——更或者说,自我放逐的世界里,他飘洋过海原就只为看看她。
http://www.jjwxc.com 晋江文学城 http://www.jjwxc.com参观过了博物馆,美术馆,观赏过街头艺人的精采秀,又和流浪汉简短的对过话、给了一些铜板,然后马不停蹄地转到包台公园搭渡轮登上位在自由岛上的自由女神像,如同一般观光客赶集一般,再然后火速转往时代广场,看人群来来往往和五光十色令人应接不暇的霓虹灯影,最后混在人群里跟着人群漂流,一边吃着加了芥茉的热狗。
终于,做完了这些观光客该做的功课后,江曼光累瘫了坐在路边。
这样总算有了交代,既然是观光客,就该有观光客的样子。
啊——她跳起来,忘了拍照。
这是观光客必修的功课,她居然给忘了。
不过,也难怪,她根本连照相机都没有。
有形与无形的东西,对她来说,定义都一样,繁华与空虚并在,看看就好。
时间差不多了,差不多该回去了。
她不在入夜以后曼哈顿太深的街头逗留。
她快步往地铁站走去,时代广场上的风缠卷着一点淡淡的寒瑟。
进了地铁站,她没留神,一不小心竟搭是北向中央公园的地铁,等她发现时已经到了雷辛顿大道和东六十街口。
她赶紧下车,想换站转车,不知怎地,竟出了地铁站。
真是的。
她干脆往五十九街方向走。
四五六号地铁可坐到联合广场再换车。
但想是简单,她心里却很紧张。
天色晚了,虽然街道还有许多行人,但每个人都形色匆匆,走得相当快,恨不得把身后的人甩得越远越好。
她尽量靠街心走,脚步很快,心脏砰砰地跳。
在纽约这些日子,她养成快步走的习惯。
一个人她并不怕;但她总是很小心,她脸上的冷漠也适合这个城市的基调。
没走多久,她突然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身后似乎有人跟着,隐约还像有叫声。
她警敏起来,心脏跳得更快。
她加快脚步,身后的脚步也跟着越快。
还好,还有其他的行人。
她心宽了宽,一口气跑到亮处,鼓起勇气回头一看——她呆住了!那人就离她五六步,竟然是东堂光一!不要跟在我后面!她对他大声吼起来,想都没想到,你在纽约这么久了、难道连这点常识都不懂吗?!她的叫声引来许多人的侧目,她却一点也不在乎,脸上因紧张气愤的情绪而潮红。
吓到你了呀,真对不起。
东堂光一收起他常有的漫不在乎,语气倒显得很认真。
他当然也清楚在纽约夜归人的小心翼翼,最忌讳跟在自己身后的陌主人,因为谁也不知道对方会突然对自己做什么。
我从附近经过,看到一个身影从地铁站出来,很像是你,但又不确定,只好跟在你身后,想追上你看看。
但你越走越快,我叫你你又没听见,我正在想该怎么办,你突然就回头了。
我不是有意的,很抱歉,害你受了惊吓。
他认真地解释又道歉。
江曼光看看他,接受了他的解释。
算了,反正你也不是故意的,我自己也太紧张了。
事实上,当她看清楚是东堂光一后,蓦然有种安心的感觉,紧绑的神经全都松驰下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两人不约而同问对方。
江曼光耸个肩。
搭错地铁了。
今天一天东跑西跑的,把自己都搅糊涂,累死了。
听起来好像很糟糕的样子,你都做了什么?东堂光一似乎很感兴趣。
没什么,只是当了一天的观光客。
她轻描淡写地概略把今天做的事带过。
东堂光一哈哈笑起来。
你还真辛苦。
不过,你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
后面一句话,微微有摇头的意味。
其实我很胆小的,不然刚刚也不会被你吓得半死。
她定眼看着他,脑中忽然浮起大卫吻他的画面。
本来她已经忘记,适才乍见他也没想起,但现在那些画面全部翻涌而来。
她还记得,他在她脸颊亲了一记。
她暗暗皱眉,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说: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换东堂光一耸个肩。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理由。
江曼光也不想多问,说:我得走了,再见。
她挥个手,转身要走。
等等——东堂光一伸手抓住她的手臂。
很戏剧性的,天空忽然在这时飘起了雨。
他望望天空,说:下雨了啊……语气喃喃的。
低头看她,语调变得平常,也不像邀请。
我就住在这附近,过来坐坐吧。
住这附近?江曼光露出一些疑惑,看着他,随即恍然大悟,想起来了,洪嘉嘉说过,东堂光一住在上东区。
原来!难怪他会在这里出现。
她想想也好,点了点头。
他好像笑了,她没看清楚。
在等她回答的片刻,她看他紧抿着唇,完全不似他平素的懒散轻松。
她默默跟着他走。
说是附近,却也左转右拐走了不短的时候,直走到公园大道和六十八、九街附近;他才停在一栋华丽的公寓前。
到了。
他说。
就这里?江曼光不禁睁大眼睛。
上东区大半是一些高级住宅,住的也多半是些商贾名流;她虽然耳闻不少。
但不曾亲眼见过,总是没有实质感,但现在亲眼看见了,她还是很没有实在感。
大厅内站着的那个制服笔挺的门房。
她怎么看都像在演电影般的不真实。
进去吧。
东堂光一微微托着她的腰催促她。
她被动地移动脚步,听他和门房微笑打招呼。
我不知道,原来你还真是个少爷。
她说这些话也没什么意味,纯粹只是有感而发。
东堂光一只是抿嘴看她一眼,没说话。
进了客厅,他开了暖气,将外套往沙发一丢,说:你自己随便坐吧。
自顾往里头走去。
江曼光站在客厅,环顾了四周一眼。
不愧是高级屋宅,器物家具就是有一种豪华贵气感。
她很不礼貌地四处走动了一下,光是宽大的起居室和光洁的厨房,就让人不禁发出赞叹。
但不知为什么,看来应该经过名家设计装潢的屋子,在亮着澄暖的灯光中,却仍让她有种空洞冰冷感;那光洁透亮的玻璃桌几,反射着一种奇怪的金属感,仿佛不曾沾过人间的火烟。
喏,这给你。
快把身体擦一擦,不然会着凉。
东堂光一走出来,丢下一条厚毛巾给她,他自己也拿了一条毛巾擦着头发。
她胡乱擦了一下,问:你一个人住?嗯。
他只是嗯了一声。
她不禁又看看四周。
疑惑着,自己一个人住在这样冰冷空洞的屋子会是怎样的感觉?想想,东堂光一就是自己一个人住在这样的地方,但她实在无法想像,他一个人是如何在这里生活。
仔细想想,她其实对东堂光一一点都不了解。
他时常会到公寓去,和那些朋友呷闹厮混;在他到公寓时,她也时常会遇见他,或许还会说上一些话。
但除此之外,在公寓外,他是怎样生活的,他又有什么样的面貌,她根本毫不明了。
干嘛?一脸很同情的样子。
他看她那样呆呆的,忽然将毛巾甩在她头上,走到冰箱前说:要喝些什么?她抓开毛巾,露出脸,说:你有什么?我看看……啤酒、矿泉水、冰咖啡……还有可乐。
他说一样,她便摇一次头。
他一脸无可奈何,丢给她一罐啤酒,说:将就一些吧。
便自顾拉开拉环喝起来。
她看他都不挑剔了,也只好将就。
但冷天里喝这种冰啤酒实在不好受,她不禁皱了皱眉。
不好喝是不是?他看到她的表情,瞧瞧手中的啤酒,也不禁觉得难喝,便说:我有一些威士忌,你要不要?也好,她点头。
他拿出一只宽口的酒杯,倒给她浅浅的、不到一公分的威士忌,自己也只倒了一些,叮咛说:别喝太急,当心醉了。
然后,拎着酒杯,走到木柜前,挑出了一张雷射唱片,打开音响。
片刻,音乐飘出来,跑着,沙哑的男声低低地轻回起来。
江曼光静默的喝着威士忌。
她知道这首歌,很老了。
洛史都华那个破锣嗓唱起这样的情歌,在这样飘濛的雨夜。
还真贴切符合这个城市的味道。
但这味道,让她更觉得有另一款意味,幽幽地诉,爱情是风中的往事,飘飘荡荡。
最近我有告诉过你我爱你吗?东堂光一突然回过头,对她说起这首歌名,神态却那么一语双关。
她愣一下,不知该如何反应。
倒是他又变得平常,说:肚子有些饿,叫些东西来吃好吗?这附近有家日本料理店,有外送的服务。
好啊。
她也觉得饿,想想要求说:能不能请他们送些味噌汤?听她这个要求,东堂光一笑起来。
你的口味倒比我还道地日本,上次我也看你吃了不少寿司,鳗鱼饭好吗?叫寿司好了。
对了,我不吃生鱼片。
为什么?他觉得奇怪。
江曼光耸个肩。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喜欢。
你不吃生鱼片太可惜了,那是日本料理的精华。
他边说边打电话,要了两人份的寿司,特别要求要味噌汤。
过了一会,寿司就送来了,东堂光一付了费用和小费。
江曼光站在一旁,看他掏出四张二十块的美金,吓了一跳。
以这个价钱可以在一家中级餐馆吃到很豪华的一餐了。
喏,你要的味噌汤。
东堂光一小心地把味噌汤端给她。
她这才发现,他要的是上等寿司,最高价位的。
吃第一口,她还有些不安,但实在真的很好吃,她的良心也就无法计较了。
一堆珍味中夹有她不吃的生鱼片寿司。
那些都是很高级的生鱼片,但她还是小心地不去碰它。
唉,两个人这样吃着,更显得房子的空洞。
她不禁问:你都是这样一个人吃饭的吗?差不多。
东堂光一不知是否故意,语带一些轻佻。
如果你觉得不忍心,可以常过来陪我吃饭。
你还会少人陪吗?她不禁顶他一句。
东堂光一笑笑,她的反应在他意料中。
说真的,本来我还在想,你大概不会再跟我说话了也说不定。
为什么?这倒是稀奇,他竟会这么想。
因为受到刺激啊。
说是客观说,他的口吻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江曼光塞了一口鱼卵寿司,配上一口味噌汤说:得了吧,我的心脏没有那么脆弱。
不过,你这个人实在有点差劲。
为什么?就因为我喜欢男人又喜欢女人吗?东堂光一挑挑眉,像是不以为然。
那倒不是,而是你这个人任性、不负责任又没有节操。
她正吃着他请的昂贵寿司,可是一点也不客气。
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
他把生鱼片寿司放进她的盒盘里,对她的批评似乎不以为意。
嘿,你明知道我不吃这个的。
她微微皱眉。
吃一块试试。
他硬要她吃。
不要。
她拒绝。
试试看嘛。
他半强迫,作势要喂她。
不要。
她不断闪躲。
真顽固。
他不死心,又将刺身往她嘴里塞。
她退站到一旁,硬是有理由。
我不是顽固。
连山顶洞人都懂得用火了,没理由吃生的东西。
东堂光一被她这句话惹笑出来;突然走到她身后,由她身后抱住她,一边将寿司送到她嘴边,说:那么吃一口就好,吃一口试试看。
喏,把嘴巴张开。
江曼光冷不防被他抱住,没处躲闪,只得妥协,皱眉将生鱼片寿司吃下去。
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她只觉得嘴巴满是芥茉的味道,差点呛到了鼻腔。
东堂光一放开她,却转而牵着她的手,说:对了,我们来拍个照吧,纪念这一刻。
他从柜子翻出一架拍后即可丢的相机,不由分说便拥住江曼光的肩膀,一只手拿着相机伸得长长的,喀嚓一声,拍下一个肯定是奇怪的镜头。
你这个人……江曼光忍不住摇头。
我这个人怎么了?他倒要问问。
她瞪他一眼。
你这个人实在太随便了。
生气了?她摇头。
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有什么好生气的,不过……她停顿一下,抬头看他。
我问你,是不是我多心?我怎么觉得你老是有意无意撩拨我,你真的对我有意思吗?这种违反东方女性含蓄美德的话,她居然毫不在乎地说出来,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在这以前,她或许就闷在心里,但现在她觉得不说清楚不会明白。
心有灵犀一点通,那是很古老以前的传说了。
东堂光一却似乎一点都不觉得突兀,慢慢泛开笑来。
还刻意压低了嗓音,用气声贴在她耳边说:是啊没错,而且不仅如此,我每晚都会梦见你……是吗?江曼光一脸处变不惊,实在她没相信几分。
那就这样了。
我也该走了,谢谢你的招待。
我送你。
她看他脸上并没有玩笑的表情,但总觉得看不出他的真心。
她没有拒绝。
一个人走在黑夜的曼哈顿并不太安全。
我很讶异,你居然什么都没问。
开门之前,他突然回头看着她。
看到这般冷清的豪宅,一般人或许多少会有些好奇。
你不也没问过我什么。
她口气淡淡的。
说的也是。
他深深鞠个躬,像是某种仪式,然后俯身靠向她,轻轻吻往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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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一起上去吗?走到了公寓楼阶前,江曼光回头问身后的东堂光一。
不了。
她摇头。
就送你到这里。
你不上去找Coco?反正时常会见面,无所谓。
这样啊……那晚安,谢谢你送我回来。
你不必这么客气,越客气越有距离。
东堂光一说,明天晚上我在‘终结者’有场表演,你要不要过来?江曼光想想,老实回答:我对音乐并不了解,并不是有很高的兴趣。
真像你会说的话,那就算了,我走了。
东堂光一平淡地丢下话就走了。
江曼光目送他的背影一会,才走上阶梯,推开门进去。
上了三楼,正打开门要进去的时候,很凑巧的,杨耀恰由洪嘉嘉的房里出来。
他的心脏猛然地悸跳一下,丝毫没有预警。
曼光,你回来了。
洪嘉嘉抢先开口招呼。
我今天去找杨大哥,帮他煮了火锅,本想找你一起去的,可是你不在。
杨大哥不放心我一个人走夜路,所以送我回来。
哦。
江曼光反应不怎么热烈。
转向杨耀:好吃吗?嗯。
杨耀隐隐觉得她的态度有些奇异,她问那句话的意思好似在质问,他说:嘉嘉的手艺很不错,煮得很好吃。
曼光,哪天你有空,我们一起到中城逛逛好吗?杨大哥也会去。
对杨耀的称赞,洪嘉嘉显得很高兴,眉开眼笑,拉着江曼光的手,十分的热络。
相对她的热络,江曼光的态度不免冷淡,她抽回手,说:不好意思,我最近都没空。
没关系,我们可以等你有空再去。
洪嘉嘉维持亲切地笑。
不知不觉,她和杨耀变成我们了。
对了——她跑进房间拿出了两张票,一边还喘着气,说,我买了两张芭蕾舞剧的票,就在下个周末,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我们一起去——边说边将票递到江曼光面前。
我想你应该会喜欢才对——我说过我没空。
江曼光烦躁地挥开几乎抵在她下巴的票券。
不管怎么看,她都觉得洪嘉嘉喘得那么做作,微微有些厌烦。
洪嘉嘉脸笑一僵,脸色骤变,一霎时似乎快哭出来。
曼光,嘉嘉她是好意,你不想去可以好好讲的。
杨耀突愣一下,眉峰微蹙,完全没想到江曼光竟会这样的反应。
没关系的,杨大哥,都是我不好,你别怪曼光。
洪嘉嘉努力收住受伤的表情,强颜笑起来,曼光,很抱歉,我时常打扰你,你一定觉得很烦吧。
是很烦。
看着那样的笑脸,江曼光没来由一阵反感,脱口说:我看你自己一个人好像都成不了什么事,都非得找个人陪伴不可。
你就真的这么没用吗?曼光——杨耀诧异极了,不禁锁紧眉。
他实在不相信她竟会说出这种刻薄的话。
没关系的,杨大哥——洪嘉嘉脸色苍白极了,明明很想哭,还游魂一丝的勉强挂着包容的笑容。
曼光说得也没错,我真的就是这么没用。
不是这样的,跟你在一起我明白。
你千万别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杨耀忍不住轻轻环着她的肩安慰她,不忍她那像哭泣一般的笑容。
以前,江曼光这样地笑着,他总是不忍,不忍她笑容背后受的委屈和伤害,他看得不忍,总是如此安慰她。
但此刻的江曼光变得让他不敢相信,她应该不会这样伤害别人才对。
真好——江曼光冷眼瞧着他们,冷谈说:受了委屈只要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自然就会有人安慰关心。
这世上总是楚楚可怜的女人会受到比较多的关爱,像倩姊就是了。
对不起……洪嘉嘉怯怯地道歉。
你干嘛跟我道歉,我又不是在说你。
江曼光面无表情。
你今天有点奇怪,曼光。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杨耀走到江曼光身旁,猜想她或许遇到了什么不如意。
不是的,杨大哥。
洪嘉嘉插嘴,也走上前去。
一定是我哪里做错了,才让曼光不高兴。
曼光,她拉起江曼光的手,将两张芭蕾舞票放进她手里。
我是真心想跟你做朋友,请你别生我的气。
这两张票你拿着,算是我的诚意,你跟杨大哥一起去看吧。
我说过了我没空。
江曼光抽回手,不想领情,票券像垃圾一样飘到地上。
我的层次也不像你那么高,就算去了,也看不懂它在演什么。
洪嘉嘉表情微微抽动,紧紧咬住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双肩轻轻地颤动。
你太过份了,曼光。
杨耀无法不替洪嘉嘉说话,嘉嘉全是一片好意,你实在不该一而再地说话伤人。
她是很诚心地想邀请你,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但你这样做实在说不过去。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安慰她,陪她去啊,我不奉陪了。
丢下这些话,江曼光便甩头要走。
曼光——杨耀扣住她的手腕,匆匆回头对洪嘉嘉说:对不起,嘉嘉,我有些话想和曼光谈谈。
将江曼光带进房间里,关上房门。
你到底怎么了?这实在不像你。
他口气很平静,并不是指责。
怎么不像我?你又了解我多少?江曼光冷淡地回答。
杨耀双手抱胸,沉默地看她一会,然后说:你变了,曼光。
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
你会体贴别人,善解人意,有着温暖的笑容,但现在,这些统统都不见了。
现在的你完全只考虑自己,没有温暖的心。
我实在不愿这么说,但曼光,你真的变了。
不行吗?江曼光霍然转身,张大眼瞪着他,提高了声调,我不能改变吗?凭什么我就一定要体贴别人。
善解人意?!凭什么我就要保持一张温柔的笑脸迎向别人?我为什么不能只考虑自己,只为自己着想?为什么就得委屈自己包容别人?我又不是神,我没有那么高贵的情操!这些话跟着她内抑许久的的情绪哗啦地流泄出来。
杨耀受到波动,真实触摸她的情感心绪,沉肃的表情缓和起来。
当然你有权只为自己着想。
他说,但是,曼光,不要把自己逼得太极端。
嘉嘉她也许不是那么独立,但她很努力在做,你刚刚的态度实在伤害了她。
如果你觉得我伤害了她,你可以去安慰她。
她现在应该很需要人安慰才对吧。
江曼光语气依然不带暖意,像刺猬一样。
为什么你非要用这种态度说话不可呢?曼光?杨耀微微蹙眉。
看来今天是无法好好跟你谈了。
我们下次再谈。
他走到门口,握住了门把,却停下脚步没动,也没有回头,说:我今天来,原是想跟你说阿照的事的。
他并不希望我告诉你,但我觉得还是要让你知道。
他决定离开这里到罗马,后天下午就走。
他停了片刻。
但江曼光只是静静站着,没有说什么。
就这样了。
你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他旋转开门,静默走出去,再轻轻将门带上。
江曼光这时才有反应,却也只是默默望着窗外。
曼哈顿多风,但今夜微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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