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大雨,PM10:47又下雨了。
江曼光贴著窗子,看著窗外淅沥的雨挟带风声朝也打来。
到了东京这么久,她还没还过雪,倒是雨,心里眼里,下了不少。
门铃轻轻响,她看看时钟,觉得奇怪,这么晚会谁。
她父亲到大阪公差,不会是他,芭芭拉也跟著去了,所以也不会是她。
她打开门,凝息著。
嗨,曼光。
一朵红玫瑰插上了她的发鬓。
东堂!这么晚了,你怎么跑来?看他全身湿漉漉的,她赶紧丢了条毛巾给他,叹口气说:你能不能别老是给我这种惊喜?那么大的雨,看你淋得……。
她摇摇头,不再说下去,顺手将发鬓的玫瑰取下。
这样你才会将我记得牢啊。
东堂光一胡乱擦抹了几下,丢开毛巾。
敛起嘻笑,正色说:我是特地来跟你道别的,曼光,我打算回纽约了。
江曼光一呆。
什么时候?东堂光一耸个肩,并不直接回答。
江曼光愣愣看他一会,走到他身旁坐下,无力地靠著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笑得微弱而无声。
是吗?你要走了。
她喃喃地。
东堂光一友爱地亲亲她的脸颊,笑说:看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舍不得我吗?反正你知道我在哪里,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来找我。
江曼光摇摇头,默默靠著他,许久没说话。
隔片刻,她突然抬起头,像下定了决心似。
东堂,我跟你一起去纽约。
愣一下,眼痕深深,看著她说:你要跟我一起回纽约,我是很高兴,也很欢迎。
但是,曼光,他停下来,看得更深,想从她眼里看出什么。
别意气用事,不要逃避。
江曼光缓缓垂下眼,又沉默了。
东堂光一若有所思地望她一会,忽然问:结果呢?跟他解释了没有?点头,又摇头。
他不听?还是不相信?东堂光一耐心地又问。
都不是,也算是。
江曼光眼神略有哀怨。
他不要我的解释,他根本就不想听吧。
也许也不在乎。
我对他大吼大叫,故意令他难堪让他?难,还破坏他跟那女人的约会。
她将那天的情况草草带过,汹涌的情绪仍难止息。
我知道我不对,但我就是管不往自己的情绪。
看她眉眼轻锁,东堂光一反而微笑说:曼光,你在恋爱了。
江曼光猛不防,睁大睛望著他。
东堂光一一脸了然,侧了侧头,说:之前在纽约,我也曾怀疑过,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你跟优等生之间说亲近是亲近,总觉得少一些什么。
爱一个人是一种感情的陷入,喜怒哀乐所有的情绪,都会因对方牵动,然而那时的你却太平静了,还有保留。
但现在的你,是完完全全陷入了,自己却不能自己。
你老实的承认吧,曼光,你爱他吧?我……。
江曼光垂叹口气,没否认。
可是,我不懂,喜欢一个人为什么必须这么辛苦?受这么些波折?我该怎么办?东堂──她抓住他手臂,寻求一个依靠,强忍许久的泪,扑落下来。
你放得下吗?东堂光一反问,拍拍她说:诚实地面对自己吧,别意气用事。
我也想啊,可是──她哽住,泪眼模糊了,看不清他表情。
他将她轻拥在怀里,无言地安慰。
她痛哭失声,不禁又要问,问得感伤哀怜。
我不懂,为什么爱一个人有这么多的无可奈何……。
她第一次这般哀伤流泪,东堂光一只是默默抱著她,任她哭得湿他的衣襟。
他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样了。
也只能这样子。
???屋外下大雨,心内下小雨,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雨,她不容易雨停了,仍然满天的阴翳。
天气持续的冷,芭芭拉特别煮了一锅麻辣的火锅,吃得江曼光父女两满头冒汗。
不好意思,芭芭拉,每次都让你这么忙碌,我都没能帮上什么忙。
从准备料理到清洗碗具,全由芭芭拉一手张罗,江曼光觉得有些地意不去。
你不必客气,我也不单只是为你一个人准备。
芭芭拉一点都不客套,不像一般日本人惯常的谦让多礼。
江水声说:曼光说得也没错,我们父女两光只闲坐著等吃饭,这样吧,曼光,等会吃饭饭我们一起洗碗。
芭芭拉瞅他一眼,没说话。
那一眼,纠缠了百般意味。
江曼光默默看在眼底,也不点破,想想说:对了,爸,跟大和物?物那年合作案谈得顺利吗?江水声和芭芭拉相望一眼,放下筷子说:我本来想找个时间再告诉你,既然你问起,就现在谈吧。
大和物?拒绝了那件合作案,没有转圜的可能,公司决定放弃,寻求新的合作对象。
是吗?江曼光点点头,挟了一块萝卜。
曼光……。
江水声看看她,说:你跟东堂家那件事……。
嗯。
如果你不喜欢,千万别勉强……。
当初江曼光忽然坐著东堂家的礼车,由东堂晴海送回家时,他吓一跳,尚不明白怎么回事,事情莫名其妙就变成这个局面。
我也觉得不要勉强比较好,如果你是为了经理的话。
芭芭拉说:依大和物?的作风,并不会因为这种理由改变决定。
事实也证明了,他们以企业的利益为最优先。
我知道,当初我也不是因为爸的缘故答应的。
那么是为什么?江水声问。
我想,那对我也是一个机会。
江曼光随便找个理由,不顾说得太明白。
不过,现在情况很清楚了,我不是适合的。
就这样?江水声露出纳闷询问的表情,这这样简单?一句不适合就解释一切了?这是最大的最重要的理由。
江曼光说:你应该听过‘候门深似海’这句话吧?爸。
这句话用英语不好说,她直接用中文,没有适就芭芭拉做解释。
东堂家毕竟不是普通的人家,我若勉强自己去适合,一定会很辛苦。
而且,我也没把握我做得到。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明白拒绝。
有一点最重要的她没说,她不要没有爱的婚姻,她要的是两情相悦。
是吗?江水声没再表示什么意见。
江曼光笑一下,起身收拾碗筷。
芭芭拉动作更快,已经拾好一大叠碗盘,江水声作势要帮忙,芭芭拉睇他一眼,说:不用了,你先坐一会,我马上就好。
我也来帮忙吧。
江曼光跟到厨房。
但她却拿著抹布不动,芭芭拉却也不觉得奇怪,戴上手套,扭开水龙头,哗哗的水流泄出来。
我可以跟你谈谈吗?芭芭拉。
江曼光说。
什么事?对于江曼光,芭芭拉从一不曾有过低姿态,但也不傲慢。
因为这样,江曼光对她说话,也总是很直接。
我不懂,你还在等什么?她一直觉得疑惑。
芭芭拉转过头去,挑个眉,没说什么。
你在等我爸先开口吗?等他跟你求婚?够直接了。
芭芭拉停下来,关上水龙头,将手擦干。
你说的没错,我是在等。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要默默地等?为什么你不自己主动跟他求婚?你并不是那种害羞保守拘泥的人不是吗?是没错。
芭芭拉静静看她一会,并不因为她的问题感到不自在。
我是可以那么做,但是,这件事,我希望由你父亲主动开口。
为什么?不为什么,我只是这么希望。
如果他一直不开口?那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会一直等。
为什么?江曼光还是不懂,她不明白,为什么芭芭拉要默默地等,不主动地要求。
她有那个权利的,不是吗?爱情之于有情的男女,之所以生动,不就是因为有任性的权利?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芭芭拉忽然反问。
我?不──没有……我没有。
江曼光不防她突然反问,支吾著,连连否认。
未了,颓然叹口气,说:我只是不懂。
没什么不懂,你只要照你自己心中所希望的去做就好了。
感情的事,本来就没有一定的道理,你强要要求答案,只是苦了自己。
芭芭拉……。
江曼光惊诧又恍然地看著芭芭拉,好像她忽然才认识了她。
拜托,你别露出那种表情,真有那么值得惊讶吗?芭芭拉摆个姿态,像是不以为然,语气却柔软许多。
江曼光微微一笑,拿起盘子擦起来,擦著擦著,动作又慢了下来。
你不后悔吗?如果等不到那结果。
如果是你,你会后悔吗?芭芭拉反问一句,以有正面回答。
她重新扭开水龙头,水声哗啦,惊涛拍岸,溅起一粒粒的水波。
下个赌注吧,对你自己的选择。
芭芭拉丢下这句莫测高深的话,留下她一个人,走出了厨房。
江曼光垂著眼,呆望著那哗哗的水流。
许久,她仰高起头,就那样站著没动。
???听说日本海和太平洋感觉不大相同,不知道是怎么不一样,真想去看看。
冬天的镰仓海滨,一片宁静。
几乎看不到人影。
水气中的冰冷,让陈蕙心不禁打个冷颤,靠紧了杨耀一些。
杨耀不但没有回应她的话,反而看看时间,扫兴地说:快五点了,天都黑了,我们得赶快回东京。
还早嘛,才五点,再多待一会好不好?陈蕙心头一偏,不自觉带著撒娇的神态,随即察觉,讪讪地放开手说:啊──对不起,还是你还有其它的事?不,我只是担心天黑了,风会越来越大,可能还会下雨。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越是冠冕堂皇,听起来越是言不由衷。
你真是关心我吗?说这话时,陈蕙心轻轻咬唇,大大的眼睛盛满晶莹的水波,无辜地望著杨耀,像是在质问。
杨耀避开她的目光,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轻拥著她肩膀。
走吧,风越来越大了。
陈蕙心心田一暖,温顺地跟著他,时而?望他一眼。
月台上等车时,杨耀怕她受太多风寒,将她拉近身旁,替她挡掉风,她不禁挽住他,更靠近了一些。
会冷吗?杨耀问。
她摇摇头,只是又再靠紧他。
回到饭店,她挂著笑,脱下外套递还给杨耀,外套上还留有她身体的余香。
杨耀却将外套挂在手上,并不马上穿上,说:你今天吹了不少风,最好早点休息,我不打扰了。
等等,耀──他转身要走,她急忙叫住他。
杨耀回头过来,等著。
她忽然发现,他有著一双很美丽的眼睛,很黑的一种棕色,蕴含著高质量,诸多的感情在那黑里旋转。
她定看住他说:我打算下个礼拜就回去,我已经订好两张飞台北的单程机票,我等你的决定。
杨耀没开口,只微微点了个头。
廊上厚重的地毯将他的足音吃去,世界静悄的仿佛失去了声音。
出了饭店,他漫无目标的。
东京夜街头五光十色,他想起和江曼光并肩庆祝新年时,纽约时代广场上的那颗炫丽苹果,想起她的笑、她的夜、她的吻和醉酒……。
不知不觉到了青山,到了那幢教他情怯的大楼。
他从口袋拿出那条断了线的项炼;链子他请人修好了,又回复一个圆满的同心圆。
记得初相识,他弄伤了她的脸……他轻轻抚弄著项炼,他不知道她一直将它戴在身上,他总记得她那像哭的笑,会让他心疼……还有,她那无力的表情,仰天对著满空的星星呢喃著她的心愿……。
想起他对她说的那承诺……曼光……。
他轻轻吻著项炼。
他转身望著大楼,微一侧脸,竟然看见了江曼光,她从路前走来。
曼──但她不是一个人,她身侧伴著一个身影,他笑容凝住,惊逢欣喜的叫唤被一阵阒暗扼断。
他暗暗期盼江曼光发现到他,但没有,她很专注地看著她身边那个人,倾听他说话,偶尔浮起一抹淡微的笑。
他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
见他们有时默默,仿佛尽在不言中,两人之间有一种奇情在流动,还有一种投合。
他不禁往前一步,又下意识退了一步。
……和我结婚吧……。
忽然这句话清清楚楚地传入他耳里。
他呆住,神经紧绷起来!他看见江曼光?头望著那人,不知回答了什么,那人凝视她许久,低头吻了她。
他觉得全身发冷起来,踉跄退了几步,摇头不敢相信。
身后的夜无止境,他步履摇晃,一直奶到阒暗里,表情扭曲变形,跟著后一松,手中的钻石项炼跌落到晦黑中。
讽刺又戏剧性的,居然下起雨。
像飞蛾受了伤,摇望他无力的黑暗中的一丝光明,清晰却遥远,然后慢慢变得模糊。
???经过一番等待,老管家领著江曼光穿过庭院来到了庭园的茶室,她瞪著门有种不舒服的预感。
大小姐,客人到了。
老管家通报一声,拉开门让她进去。
再见。
再见。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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