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过澡,董淳安打开窗子,坐在阳台上望着远处。
虽然这个住宅区没什么好风景可看,怎么看都只是一排排的房子,但日本的房子盖得比台湾要好多了,台湾的房子真是世界上最丑陋的建筑,加上五光十色的看板林立,自然没什么欣赏的价值。
倒了一杯加冰块的梅酒,阵阵微风吹来,听着小孩子们嬉闹的笑声,她享受的是一份宁静。
底下的街道驶来一辆豪华轿车,颇引人注目,她朝那辆车多看几眼,只见车子停在路旁,走出一名戴着墨镜的男子,他步出车外随即抬头往上看,几乎是一眼就看见坐在阳台上的董淳安。
董淳安认出了他是卫槐司,不过脸上没有丝毫的讶异,也没有半点的惊奇,只是扯动嘴角,朝他挥挥手。
或许她一直都幻想着这一刻,当它真的发生时,她反而少了震惊。
董淳安打开公寓的门,好让他进来。
屋子很小。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冰箱。
你会在东京待很多天吗?我知道有几家餐厅不错,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吃吃看,顺便尽尽地主之谊。
你想喝点什么?果汁还是可乐?你怎么会到这里?因为原本住的地方离公司太远了,这里离公司比较近,虽然租金贵了点,但至少可以节省通勤时间,交通费也可以省下不少。
我是说……你怎么会跑到东京来?卫槐司转过身子,摘下脸上的墨镜,紧紧的盯着她。
看着眼前的人,他发现董淳安完全变了一个人。
她穿得很轻便,简单的运动服,一副居家的模样,长发扎成两条辫子,却丝毫看不出任何的孩子气,她的眼神少了一些活力,笑容也不够真心。
大学毕业后,我到日本念了两年书,找到现在的工作,就待了下来。
你没有说你打工是为了想出国念书。
难怪她那阵子一直想打工,她却没提过是为了出国。
我也没想过。
董淳安笑了笑,她原本是傻傻的想存钱跟他到上海,但是……后来的发展不容许她继续缠着他。
我本来是想开家店,把打工的钱当作资本,但是台湾经济不景气,我就想还是念书比较有帮助。
那怎么会想到来日本?这里离台湾比较近。
董淳安发现如果他们的话题一直绕着在这个安全的问题上——这个问题她已经回答过其他人无数次——那她一定可以很正常的和他谈话,直到他离开。
你吃过饭了吗?我本来打算去买泡芙的,如果你还没有吃,我们可以一起去吃饭。
她习惯招待台湾来的友人,每次见面不外是吃饭,或是陪着逛逛名胜、当当导游,一切的话题都在她的控制当中。
见他没有反对,她便进房换掉那身家居服。
在她离开窄小的客厅后,卫槐司四下打量着她所居住的环境,房子里只有一间卧室、浴室、简单的厨房,以及只摆了一只茶几的客厅。
落地窗是推开的,外头有个小阳台,正是她方才坐的地方。
屋里的天花板很低,几乎快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卫槐司明白那是因为屋里充满了董淳安的气息,他就是害怕自己回想起她的气味。
我们现在去的话可以赶上一家餐厅的开店时间,那家店总是大排长龙,晚点去就排不到了,我的同事说那家店的东西很不错。
董淳安换上外出的正式裤装,原本绑着的两条辫子绾在脑后,画上了淡妆,看起来成熟了十岁。
你可以帮我把落地窗拉上吗?她转身拿起钥匙和皮包,穿好了鞋,走到玄关处,听见落地窗关上的声音,但是他却没有跟在她身后。
她忍不住回头,只见卫槐司望着落地窗上悬着的装饰品,那里挂了好几架纸飞机,她刻意把纸飞机挂在落地窗边,就是想看着风吹来时,纸飞机跟着摇摆晃动的模样。
但是她并不想让卫槐司想起任何有关十几年前那个纸飞机的回忆。
我们该走了。
他们并肩而行,一路上董淳安说着在日本的趣事,即使卫槐司显少露出笑容,但她的笑容却不曾止歇。
你在上海应该也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吧?她已经说得有些累了,但她不想让场面冷下来,让他有机会问出什么她不想回答的问题。
虽然你不太可能自己出门买菜,或是下厨……你过得好吗?为什么他觉得淳安变了?她的眼神变得冰冷,不再像以往那样温暖。
我?她顿了一下才回答:很好啊,工作有点忙倒是真的,不过也很有挑战性,现在我们在台湾成立了分公司,我有考虑要不要回台湾工作,但是我挺喜欢待在这里的,而且我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你吃吃看这家拉面,真的很棒!我本来想带你去比较高级的餐厅,不过我想你的客户一定会安排你去那种地方,这种店你很少光顾,应该带你来试试。
记得刚来日本念书时,为了节省开支,我都是自己煮东西吃,一直到我领了第一份薪水后,我才开始吃外食,要不然天天这样吃,我很快就得搬去公园里睡了。
你可以来找我的。
卫槐司觉得胸口不停的发疼,他不知道淳安一个人跑到这里,他甚至不知道没有人照顾她。
远水救不了近火啊!她笑着说:而且你离我好远。
虽然我在日本,但有时候也会上网看到你的新闻,我知道你在内地发展得很好。
对了,你会在这里待几天?我要到周末才有空,如果那时候你还在东京,而且你有空的话,也许我可以陪你去其他地方逛逛。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卫槐司听不见她说的其他话语,当她说他离她好远的时候,他的心不停地抽痛着。
因为我没有多余的时间跟金钱可以去上海玩,我一有时间就得回台湾看我爸妈。
这理由够充分了吧?你知道怎么联络我。
他写过e-mail给她,所以她应该知道他的e-mail。
只要你跟我说你有困难,我可以……我的电脑中毒,所有的资料都毁了,而且你之后也没再写e-mail给我,所以我没办法找到你。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即使她的意思是他没有跟她联络,但她并没有显露出半点怨怼。
结束晚餐,她陪着他散步到地下铁车站。
我要先走了。
她转身对着他说:这是我的电话,如果你要找我,可以打电话给我。
若是你到周末时还待在这里,时间上也允许的话,我会尽量安排时间陪你到处走走。
董淳安把写好电话号码的纸条递给他,但她的手却被他紧紧的握住。
我在上海见到你了。
是吗?她的心漏跳一拍,也许是因为手被他握住的缘故。
我是跟同事去谈公事,怎么会那么巧?你在哪里见到我的?好可惜,我竟然不知道你在。
你可以来找我的,为什么你没有来?这是他心里唯一的疑问,淳安到了上海,她知道他在那里,如果她真要找他一点也不困难,可是她却什么也没做,若不是他看见她,他根本不知道她会在东京。
我到上海是去洽公的,不是旅行,所以我连一点私人的时间都没有。
你可以打电话让我知道你在那里。
我不知道你的电话啊!你可以问,不是吗?淳安不是那么笨的女孩,而且他的公司名气也够大,她一定有办法可以找到他的,只是她不肯。
我要是打电话到你的公司,跟接电话的小姐说我要找卫槐司,人家一定会觉得我是神经病吧!你现在不比以前了,我冒冒失失的说要找你,人家只会以为我在开玩笑。
她的语气很平和,看着他的眼神里只写着陌生。
还是你要留个电话给我,如果我还有机会去上海,那我就可以找得到你。
卫槐司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她,试着想从她的眼里找到他所熟悉的董淳安。
董淳安抽回手,再一次的对他微笑。
我真的该走了。
看吧!她长大了,她不再是以前的董淳安了。
她转过身,往前走了几步,后头传来了一句问话——你真的不想回去了吗?董淳安回过身,肯定的点点头,然后朝他挥挥手,再度转身。
如果我替你把路灯都关了呢?她的脚像是在原地生了根,感觉微笑快要撑不住了。
就算他懂得风神二一五的故事,他又怎么知道她不敢回乡的失败,是起自于他所造成的孤单呢?卫槐司走到她面前,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她深吸口气,再次点头。
我听见了。
你想回去吗?不想,我喜欢这里。
她肯定的说,勇敢的正视着他。
卫槐司发现自己不怕她的眼神了,淳安的眼睛不再是水汪汪的像是在向他求援,她变得很沉着。
槐司,我真的要走了。
她走进人群里,身影随即隐没在地下铁车站中。
今天是周末,董淳安不愿待在家里,干脆搭火车到外地去泡温泉。
她不想待在屋里等卫槐司的电话,她宁愿像个懦夫似的跑掉,既然他没有事先通知她,那么找不到她也是活该。
你跑到哪里去了?蒋美珊打她的手机,一接通她劈头就问,语气有些紧张。
怎么了?卫槐司跑到东京去了,他在找你。
他有我家的电话啊!你们见过面了?对,他自己找来的。
他刚刚打电话跟我要你的手机号码,他说你不在家,还逼问我你人在哪里,我怎么会知道呢?没关系,别管他了,前几天他都不打电话我,到了周末才要宠幸我,我才不会傻傻的等他召唤,我也有我的生活要过。
可是我给他你的手机号码了……美珊!董淳安有些惊讶,美珊竟然会把她的手机号码给卫槐司。
因为他说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他的语气很急。
我想不出来他有什么话还没说的。
董淳安坐在路边的椅子上,原本平静的情绪已经被打乱了。
我不知道,但是他口气很急,好像非把你挖出来不可,我以为他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所以就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他,你要不要接随便你,不过他现在一定打不进来。
好吧,看来还是我自己处理较好,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别让我有对不起你的感觉。
蒋美珊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别这么说,那本来就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我现在只希望你早点来东京,说真的,见到他以后,我的心情有点闷。
好,我把工作处理好,下星期我就飞过去陪你几天。
挂了电话,董淳安依旧坐在原处,但她将手机设定成震动式。
将手机丢进背包里,每一次由包包传来的震动,似乎都震进了她的心底,但她却不愿意接起。
直到电池耗尽,手机不再嗡嗡的震动,而她也像静止了般,呆呆地坐在路边的椅子上望着车辆往来。
到了预订好房间的知名度假饭店,董淳安询问柜台后,才发现他们给她的是最高档的房间,她解释自己订的是普通套房,可是饭店的人却指称她的确是那间房的住客。
她有些无奈,但她不想就这样回东京。
董淳安跟着服务生走进那间最顶级的套房里,心想这不知道要花去她多少钱,她怎么也没想过卫槐司会在里头等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累了一天躲了这么久,竟然躲进他的手掌心里。
你在躲我是不是?卫槐司从沙发里站起身,他的头发有些凌乱,像是用手抓过无数回,不如上回见着他时那般有型。
你怎么会这么说呢?我没有等到你的电话,所以才出门走走的。
她双手一摊的说,看着他朝她走来,她依旧动也不动。
直到他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她才发现自己一直憋着气没有呼吸。
别躲我!我的天……我以为你……他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
她的身子在他怀中僵硬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快碎了。
我该跟你说什么才好?我该怎么让你快乐些?他的声音里有着深沉的压抑。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你明白的,你一向那么善解人意,为什么要假装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卫槐司拉开两人的距离,低头望着她。
董淳安睁着一双大眼,对着他摇头。
我真的不……不等她把话说完,卫槐司便低头吻住她。
这些年来他只想着她一个人,他想着她应该回到小镇,在她父母的羽翼下生活着,他可以永远丢弃这个包袱,可是不管他身在何处,却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晚,忘不了她望着他时流着泪的模样,忘不了她说知道他不能照顾她一辈子时的表情,直到再一次看见她,他才知道他唯一担心的……只是怕自己爱上淳安而已。
可是他根本来不及阻止,淳安早已在他心里烙下印记,没有任何女子可以抚平那道伤口,只除了她。
你要是早点打电话给我,我就不会自己出来了。
董淳安微微的推开他,解释道:因为你没有留电话给我,所以我想出来度假,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联络。
你为什么要说这些?去解释你不告而别的原因,然后跟我说些客套的话,假装我们之间没事?我们的确没事啊。
怎么会没事?你已经不是你了!她变得好冷淡,变得不再需要他。
你也是啊,你变了好多。
她微微一笑,又退开一步,直到卫槐司握住她的肩膀。
你只要告诉我,你想要我怎么做就好。
可是我不想……我为什么要逼你做什么?她脸上的笑容依旧,但她的眼睛里却多了不安。
槐司,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多到让我觉得罪恶,这样还不够吗?每次看到你,都让我觉得我是你的困扰,你明明很不耐烦的,却得捺着性子陪我,我很感动,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你真的过得很好吗?从前那个有着小虎牙的女孩,如今变了个样,那一晚在他怀中又哭又笑的女孩,她是那样的信任着他,可是他却不敢面对她,丢下她转身就走,为什么隔了这么多年,她见着他时还可以微笑着挥手,还愿意假装没事似的和他说话?她应该是难过、是伤心、是怨愤的啊!嗯。
她再一次的点头。
你也过得很好,你现在是大老板了,可以订这么好的房间,我想你在上海一定是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我在日本还没住过这么大的房子,相较之下我那里还真的很小。
别顾左右而言他,认真的听我说好吗?卫槐司决定面对自己的心,而他也不会再让淳安闪躲。
你要说什么?她收起笑脸,再也无法伪装下去。
再跟我说你不能照顾我一辈子?卫槐司,你的话对我很不公平,我从来没有要求你得照顾我,也许你不是故意的,但是这话对我很不公平。
这几年来,我证明了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可是你现在突然冒了出来,我试着正常的跟你说话,你却不愿意配合我。
他低头看着她,如果我跟你道歉,你会原谅我吗?为什么要道歉?她叹了口气,我们都过得很好,没有谁对不起谁。
我曾经幻想过你会出现在我面前,现在你的确出现了,这样就够了,反正我的梦从来没有结局,这样就是最棒的结局了,至少你不是避不见面,远远的躲我一辈子。
现在想躲开的人是你。
卫槐司伸手碰触她的脸颊。
你甚至不愿意看着我,那时候我不应该那样走掉,我——你不能就这么算了吗?她不想再听下去地打断他的话。
你只是觉得不忍心,反正你已经见到我了,我很好,我要怎么让你相信我过得很好?我虽然不是很有钱,但是日子过得很充实,我很满足了。
如果她的反应可以激烈点,甚至语气强硬些,卫槐司都能接受,但她只是轻声回避,连声埋怨都没有,这才是最让他难过的。
槐司,我们让过去的都过去好不好?我以前一心追着你,不管你到哪里,我都想跟你在一起,现在我只想做些真正想做的事,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她的眼神很诚恳,卫槐司发现隔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一样没办法抗拒她的要求。
好。
他再度低下头吻住她的唇,并一把将她抱起,走进卧房里,将她轻放在大床上。
槐司……董淳安脸上有些不自在,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她不能让情况变得更加混乱。
可是她的身子被他压制住,多年前那一晚的画面突然涌上脑海,她陷在回忆里来不及清醒,即便她试着阻止,但是在她眼前的人是卫槐司,这个事实令她无法多做反抗,除了忍住不伸手拥抱住他以外。
她不能再接受更多的失望,本以为在上海时看他一眼就可以心满意足,可是当他出现在她面前,用这么温柔的方式吻着她,轻哄着向她索取温柔,她仍愿意付出一切。
两个分隔许久的身子,终于找寻到彼此都遗落的那块缺角,她却连碰都不敢多碰他一下,即使她的身子接受了他的热情,她的心重新融进了他,但她的理智却不停的告诉她这是错的。
别哭……他吻掉她滑落眼角的泪水,声音里有着无法平息的颤动。
卫槐司用脸颊轻轻的厮磨着她的,环抱着她柔软的身子,感觉她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僵硬坚持,可是他并不愿意看到她后悔。
我明天就走了。
你已经走了很久。
她酸楚的开口。
但是这次我会回来。
这句话有点像是保证。
你回来做什么?我不想再跟你分开,如果你想回台湾,我就把帮你把路灯关掉;如果你要待在这里,我就帮你把灯打开。
如果我不要呢?你不是说要让过去的都过去吗?既然过去的已经过去了,那我们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是吗?他这一走或许又是好几年,她还要再经历这样的循环不可吗?我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其实我一直都想和你在一起,我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以为那是错的,可是我希望现在不会太迟,只要你再给我一些时间。
他说得很诚挚,轻吻不停的落在她的脸颊上。
董淳安望着眼前这张曾让她朝思暮想的脸孔,幽幽的说:你还不明白吗?你的时间一直都不是我给的。
尾声:董淳安对自己说了第三千九百八十一次……她真的不是在等卫槐司!卫槐司消失了三个月的时候,传出卫司企业转手的消息,他一定是为了公司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相较于他的工作,她又算得了什么?他不就是为了工作才离开台湾的吗?董淳安双手抱在胸前,冷得直打哆嗦,连续两天的大风雪把东京变成一片银白的世界,像是为了配合情人节故意营造出来的唯美气氛,可惜她除了冷之外,感觉不到半点的浪漫。
她明明不需要在这种大冷天里出门的,但她就是不想待在家里,出门逛逛可以让她的脑子冷静一些,顺便帮台湾的家人买些东西寄回去。
走出地铁车站,路两边还有一些积雪,董淳安抱着沉重的购物袋缓缓走回家。
才转个弯,看见一辆轿车停在公寓楼下。
住在这附近的人多半是通勤族,很少会有这种车子出入,她不禁多看了那辆车一眼,然后掏着钥匙往楼上走去。
还没走到住处,便看看一名穿着长大衣的男子站在她家门口。
董淳安停住脚步,深吸口气,但冷空气却刺痛了她的鼻腔,像是提醒她那个人是真实存在着。
我在等你。
卫槐司一见到她,立刻朝她走过来。
是他没错,她不是眼花了,隔了四个月,他真的回来了。
车子在楼下等很久了,我们走吧。
他伸手拿过她抱在胸前的袋子,并握住她的尹。
去哪里?董淳安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的问道。
回家。
我家在这里。
她拿着钥匙的手想去开门,但天气太冷了——也或许是看到他让她心情激动——她一个抓握不住,手中的钥匙便掉落在地上。
卫槐司弯下腰帮她把钥匙拾起,以后就不是了。
说完,他不顾她的反对,执意带她下楼。
坐上他的车,司机将车开往一处高级住宅区,最后停在一栋全新的别墅前。
卫槐司牵着她的手下车,带她走进屋里,屋子里的暖气机是开着的,所以温度不像外头那般寒冷。
他帮她脱掉大衣、手套,握住她有些冰凉的小手,放在掌中搓了几下,试图温暖她。
很冷吗?董淳安摇摇头,不知道他带她到这儿做什么。
这屋子只有在介绍豪宅的节目里才看得到,四处都是名贵的象徵,后现代揉合朴实的风格,想必花了不少钱。
你喜欢吗?这是什么地方?她走进一间房间,打量着里头融合日本风味的布置。
我们以后的家。
卫槐司从后方拥她入怀,并在她颊边落下一记亲吻。
你买了?这样的屋子要花多少钱?少说也要上亿台币,不是普通人可以买得起的,他竟然大手笔的买下来。
你为什么要买房子?你又不住东京。
你不是说想待在日本吗?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
你的公司怎么办?我花了一点时间把公司卖掉,从今以后我就待在这里陪你。
卫槐司说得轻描淡写。
你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
董淳安摇着头说,觉得他在开玩笑。
只要你在这里,我就会在这里。
槐司,你没有必要这么做。
但是我想这么做。
他早已下定决心,绝不会再更改。
我不想再浪费任何时间,我们已经耗了太久,在上海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要把你带回身边,既然你只想待在这里,那我愿意放弃一切。
所以她要为此感动吗?董淳安只觉得不可思议。
卫槐司为了她放弃在大陆所有的事业,跑到东京来,她除了感到不可思议外,没有别的话语可以解释了。
是不是如果你没在上海见到我,你就不会来找我了?如果她一直没出现,也许卫槐司会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如果你没去上海,我一样会找过来的。
你只是随口说说而已,甚至不知道我在哪里。
但是你不得不承认我还是找到你了。
为什么你非得留在这里不可?因为你,记不记得你说过要当我的新娘?可是你说你不要新娘。
一股酸楚涌上心头,她想起了那个粉红色的纸飞机,卫槐司帮她把飞机扔得好高,可是他却说他不要新娘。
卫槐司转过她的身子,让她面对着自己,看着眼泪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但是你可以当我的妻子。
他从口袋里掏出绒盒,打开盒盖,一只美丽的钻戒躺在盒子里。
你知道为什么光是看你一眼,我就可以彻底醒来?那是因为你一直在我心里没离开过,当我看着你从我眼前走开,我才知道我该守在你的身边。
我怎么确定你不会过几年又跟我说你觉得我是个负担,是个麻烦,然后又一声不响的离开?她再也不想冒险了。
我一直都留着你的纸飞机,你不觉得这代表了什么吗?代表着你习惯留着别人写给你的情书。
董淳安抬起眼看着他,我知道那是另一个女孩写给你的情书,粉红色的信封、信纸,当然写的是情书。
这让你很难过吗?不会啊,那时候我只是个小孩子,怎么会懂得难不难过?你带着女朋友站在我面前这种事我都见过了,不是吗?见她迟迟没有接过戒指,卫槐司主动将戒指拿出来,握住她的手要套上。
你不是真想这么做。
她缩着手指,不让他将戒指套上去。
你不喜欢这样。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他固执的将戒指套进她的手指。
我不会逼你结婚,但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就算不结婚也可以,我只是不想和你分开。
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我觉得值得就好了。
捧着她的脸,卫槐司稍稍松了口气,那个有着一双水汪汪大眼睛的女孩又回来了,她的眼里流泄着情感,只是眉头仍紧蹙着。
你要怎么样才会知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还有什么我没做到的吗?还是你要我回去把灯都关了?我不敢回去……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可以想办法把路灯都关掉。
我不敢回去的原因是你,所有人都知道我为了你跑到台北,如果我一个人回去,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些人的眼神……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眼眶,那时候她真的好怕,她怕大家用着同情的目光看着她,在背后窃窃私语着卫槐司不要她。
卫槐司紧紧的抱住她,胸口因为她的话而疼痛。
我只怕在你身边多待一会儿,我就会忍不住把你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你,可是我知道我不能那么做,我该怎么告诉你,我真的很爱你?也许……你可以多说几次。
董淳安眨去眼泪,抬起脸看着他。
好。
他低头在她唇上落下承诺的吻。
我爱你。
她写在纸飞机上的愿望最后还是由这个帮她射飞机的男子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