昱舒!姑妈叫道。
你又拿剪狗毛的推毛器剪头发,对不对?薛颖抱著「咪咪一进店里来,就听到姑妈在骂程昱舒。
用了也就罢了,可是每次用完也不知道马上冲干净,你看看你,推毛器里卡着全是你的头发!她与程昱舒在里面,一时倒没听见有人进来,所以放声继续骂着:看看你剪的!简直跟狗啃的一样,为什么你就不肯去理发店好好修一下?难道你穷得付不起理发费?不是穷,而是没时间。
他满不在乎地说。
还好嘛!我在美国的时候,同学们为了省钱还不都是互相剪来剪去的,也没人抱怨剪得丑!他找了面玻璃,往前一站,一面拨拨头发。
哪里有像狗啃的一样!不是我夸口,我的技术……却见玻璃中反射出另一个咬着下唇、忍着笑的女子。
薛颖!天哪,糗大了!他转过身来,一张脸立刻红得像草莓果酱。
呃……咳咳……你来了啊!她点点头。
怎么也不敢开口说话,怕真会忍不住笑出来。
今天来打预防针,对不对?程昱舒接过咪咪,将它放在诊疗台上。
她还是只点点头。
刚才的对话她一定全听见了。
她知道他拿剪狗毛的东西来剪自己的头,心里不知道会怎么想?昱舒低着头尽量不去看薛颖,只先替咪咪做一些例行检查,然后准备下针。
此时此刻就很希望自己是催眠大师马汀,可以对她下指令……忘记你刚才听见的话、忘记你刚才听见的话、忘记你刚才听见的话……以往薛颖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咪咪身上,但是今天听了他与姑妈先前的对话后,就无法将目光自程昱舒的头上移开。
如果是以业余的标准来看,他剪得算是不错了。
姑妈说他剪得像狗啃得一样,其实有些夸张了。
不过,仔细看来,还真是有一些一齿一齿的。
你看什么?他忽然放下手上的针筒,直直地看着她。
薛颖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什……什么?问你啊,他冷冷地瞪着她。
你干么一直盯着我的头发看?我……我在想,其实你剪得也算不错了。
薛颖边说边想,该怎么措辞比较得体。
真的,要是不说,一定看不出是拿……拿推毛器剪的……就是嘛!他马上又得意起来。
我也这么认为。
而且谁会没事盯着你的头发看,大致看起来不错就行了嘛!是啊!薛颖捧场似地笑笑。
不过,我想如果你到理发店请师父帮你剪,应该也不会太麻烦才对。
其实倒也不是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事。
他说。
事实上,是我不喜欢陌生人在我的头上摸来摸去。
呃,可是剪头发总难免会……会摸到你的头。
她想这个人的毛病还真多。
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想到人家会在我头上摸来弄去,我全身就会起鸡皮疙瘩。
而且,我觉得摸人家的头发是一种很亲热的表现,除非那个人跟我很熟很亲,否则我无法忍受随便让人家摸我的头,尤其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就是我不喜观理发店的原因,其实这就跟小动物一样,除非它信任你、喜欢你,才会让你摸它,否则它绝不会随便让人碰它,对不对?他说了一大串的原因,然后很坚持地说道:这是原则问题。
这个人拿自己跟小动物比,还能这么理直气壮?薛颖暗自好笑。
不过剪个头发罢了,这也能扯到什么原则问题?看来他的脾气也跟牛一样固执。
难怪他那么喜欢牛!她想。
替咪咪打完预防针,他开始整理器具。
薛颖,你再等我一下,我先把这里收拾完,然后我们一块去逛逛士林夜市,顺便吃个宵夜。
可是,现在才八点多,你就要走了吗?她放低声音。
那诊所里怎么办?说不定待会儿还有客人上门。
没关系啦!他已经开始着手进行善后工作。
我姑丈、姑妈虽然少一张兽医证书,不过他们三十几年的养狗经验也不是开玩笑的,唬唬人没问题的。
可是,这样丢下工作……不好吧!有什么不好?他反问,手上仍是不停地收着。
反正自己人嘛!偶尔去吃个宵夜也是应该!薛颖笑笑,看来他是心意已决了。
看着程昱舒俐落仔细地整理他的器具,一样一样消毒归位,动作十分熟练迅速,一点也不紊乱,而且还可以随口跟她聊聊每样东西的用途、用法什么的,俨然一副专家模样。
可是大部分的时候,她对他的印象却不是这样的。
她总觉得这个人性子很急很急、又大而化之,也不太稳重、不修边幅,还有些猛浪霸道,而且还……带点宝里宝气的。
昱舒,你在干么?正收拾着,姑丈探头进来。
你怎么这么早就收东西了?喔!我肚子痛,我要先回家了。
他脸不红气不喘地撒谎。
你又肚子痛?姑丈眯着眼打量他。
我看你气色满好的嘛!那是我不想让你们担心,所以硬装出来的。
他脸上还是一派悠闲,而且手上收得更快。
哪里有半点不舒服的样子?姑丈虽然知道他根本就是胡扯,也无可奈何。
这小子从小就非常执拗,只要他决定要做什么事,那谁劝他都没用。
念高中时,还曾经因为跟一位英文老师不和,整整一个学期,每到英文课他就跷课躲到图书馆去。
他的导师、学校教务主任都亲自上他家去跟姑丈和姑妈反应过,大家轮番上阵、苦口婆心地劝他。
没有用,他就是不肯进教室听课。
直到第二个学期教务处替他们班换了一位英文老师,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
不过,还好他的叛逆大都不具任何危险性,也不太需要人操心。
就是太有个性了些。
收拾妥当之后,他拉着薛颖急急往外走。
还一面回头说道:姑丈、姑妈,我肚子痛,我先回去了。
拜!装得有始有终。
上了车,薛颖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真是的!摆明了就是睁着眼说瞎话,要嘛就干脆装得像一点,这样才说的过去!我根本就不打算装病。
他哈哈大笑。
我姑丈都了解我向来是说了就算的人。
每次我不想做什么事,都是推说肚子痛。
果然跋扈得很。
薛颖不禁又想起,怎么这么轻易就答应跟他一块儿出来?……不对!她根本就没答应他啊!……也不对!应该说是他根本就没问她。
他只说:薛颖,你等我一下!我们去干么干么,语句中完全没有问号。
哈!到了!他一脸兴奋。
我们下车,把咪咪留在车上好了。
可是……她犹疑。
我后座有一个篮子,把它放在里面,不会有人看见的,你放心好了。
他看薛颖仍抱著咪咪,无法决定,便伸手将它抱过来装进篮里,然后催她下车。
好了,好了,我保证它不会被偷的。
他真的很霸道。
到了夜市,面对满满是人的街道,薛颖简直有些望之怯步,一下子无法适应。
好多人!她已经太久没有到这种地方来了。
不如我们换个地方,找一家安静的餐厅吃点东西好了。
不不不!他立刻否决。
吃宵夜就是要到这种热热闹闹的地方才好。
又好吃又好玩!来,我牵着你,这样就不会走丢了。
也不等薛颖答话,他就一路拉着薛颖冲锋陷阵去了。
他的手很厚实有力,薛颖的纤纤玉手被他一握,就再没有任何控制权,只得被他拖着到处逛去。
她忽然觉得恍惚。
除了傅维恒之外,第一次被男性牵领着走过市街。
一种情境,两番滋味——※※※记得有天晚上,十点多了,薛颖正准备上床休息时,忽然听儿门口有奇怪的声响。
好像有人企图打开她的门锁似的,而且其中还夹杂一些低低含混的咒骂声。
该怎么办才好?她吓得本想打电话请楼下的警卫上来一趟。
但又觉得奇怪,哪有这么笨的贼呢?她往门眼看出去。
谁知站在门口的家伙竟是程昱舒。
只见他仍在继续及门锁奋斗着,又是一张草莓果酱似的红脸,嘴里还念念有词的。
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薛颖一吭不声地将门打开。
他抬起头来,愣了半晌。
咦!你在我家干么?他手里还抓着一串钥匙。
你把我的门锁弄坏了吗?不然我怎么打不开呢?薛颖闻到一股酒气扑鼻而来。
原来如此,他喝醉了。
你喝酒了?她皱了皱眉。
怎么喝这么多酒呢?他只是站着傻笑,然后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急着要进门。
我要进去小便。
他跌跌撞撞地想挤进门框里。
喂喂喂!昱舒,你看清楚,这是十八楼,我家耶!她急急拦住他叫道。
你家在楼下!程昱舒当场愣住,又呆站着好一会儿。
是喔?那,拜拜!他倒是挺听话的,马上转身摇摇晃晃地走进电梯,而且还不停地朝她挥挥手,说再见。
她稍微放下了心,正打算转身进门。
可是……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她再回头朝电梯看去,电梯灯号仍停在十八楼,他根本没按下楼的键。
喂!要先按这个键,你没坐过电梯吗?她急忙将电梯门打开。
昱舒脸上还挂着刚才的微笑。
哈啰!你要上楼还是下楼?这会儿他一定在幻想自己是台北电梯小姐。
罢了!薛颖只得亲自将他送回家。
她替他开了门,把钥匙交还给他。
你早点休息吧!可是他还是一脸呆滞地杵在门口,对她傻傻地笑着。
你不是……急着要上厕所吗?她好心提醒他。
是喔?他搔搔头不解的样子。
可是你不让我进去啊!一脸很委屈的样子。
薛颖放弃与他交谈。
好,我现在让你进来。
她干脆领着他到厕所门口,然后推他进去。
剩下的事,可就真的要靠他自己了,如果他还是尿裤子,那她也无能为力。
这时,忽然电话响起。
薛颖迟疑了一会儿,才拿起话筒。
喂……昱舒,你搞什么啊,这么久才接电话……咦?你是哪位啊?那头说话的人一时也没把握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拨错号码?呃……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位程昱舒?是的,不过他……薛颖听出那是他姑妈打来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替他隐瞒。
他……他不太舒服。
不舒服?怎么了?要不要紧?姑妈紧张起来。
不要紧、不要紧的,他只是吃坏肚子,我想应该不要紧的。
薛颖连忙安抚姑妈。
我会在这里注意他的,您放心好了。
喔!没关系就好。
对了,我还没请问你是……我是薛颖。
喔!是你啊!薛小姐,刚才我还以为打错电话了呢!姑妈一听是薛颖在侄子的屋里,口气马上亲热起来。
这个昱舒啊,真是拿他没办法,我和他姑丈去吃个喜酒,叫他看一天店,他就偷懒,连诊所也不开,要不是刚刚有熟客人打电话来问,我们还被他蒙在鼓里呢!她又笑嘻嘻地说:原来是去约会了,早说嘛!我们也不是那么不开通的人。
而且昱舒他年纪不小了,成天只同那些猫啊、狗啊一牛啊、马的混在一起,也不像话,你说是不是啊?她开始没完没了夸着程昱舒。
我们昱舒啊!你别看他平时老是少根筋似的,其实他对人很好的,兽医院里的客人没有一个不称赞他又老实又有爱心,从小到大,都不用人操心,乖得不得了……姑妈那头讲得兴高采烈,逼得薛颖只得握着话筒,一边应着:……嗯……是啊……他人很好……程昱舒终于从浴室走出来,然后迷迷糊糊地转进房里。
只留下她在客厅里,听姑妈滔滔不绝地介绍程昱舒的身家背景、学历经历、嗜好兴趣、乃至生肖星座。
你知道吗?昱舒的爸妈去世得早,他们姊弟两个从小就是我一手带大的。
念书的时候,每年都拿奖学金的,托福还考六百多分呢!那时美国好几个学校都要提供他奖学金,请他去念呢!虽然有时候他的脾气是拗了点,可是他的心很软,人家只要随口说出一、两句好话,他就掏心掏肺的……噢,嗯,啊,这样啊——那通电话足足讲了一个半小时。
薛颖好不容易才挂了电话,忍不住呵欠连连,一面走进房里看看程昱舒。
他倒好,早就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她怔忡了半晌,又想起刚才姑妈对她说的一大串话,心里不觉莞尔。
果然像个大孩子。
※※※第二天一早,薛颖特地下楼探望他。
按了好一会儿电铃,程昱舒才把门打开。
可怜的家伙,可真让酒精给整惨了。
一脸的胡渣,憔悴委靡,简直不忍卒睹。
薛颖忍不住调侃他。
嗨!你要我替你拍张照留念吗?看你这个样子,去演烟毒犯一定没问题。
你真残忍!他咬着牙。
叫你要喝那么多的酒!她取笑道。
咦,你怎么知道我喝醉了?他根本不记得昨晚的事。
因为你跑来敲我家的门。
她又笑了。
真的!他红了脸。
糟糕,昨晚一定丑态毕露。
你一定还没吃早点吧!早点?他搔搔头。
我家里只剩下半包过期的狗饼干,还是上次我姑丈来的时候忘在这里的。
过期的狗饼干?薛颖笑道。
那你还是别吃了,待会儿我拿一罐咪咪的罐头给你,我昨天才买的,保证新鲜。
谢谢!他瞪了她一眼。
我熬了稀饭,你要不要上来吃?还来不及回答,电话铃正好大声作响,他过去接了起来。
昱舒,你怎么样?还有没有拉肚子?姑丈劈头就问。
好点了没?!拉肚子?他一时摸不着头脑,瞥眼却见薛颖不住对他使眼色。
喔……没事了。
你别瞒我,你到底是真的拉肚子还是苦肉计啊?姑丈对他贼贼地笑道。
我和你姑妈也不跟你计较昨天你溜班的事,不过你倒是说说看你现在进展得如何啦?进展什么?他一头雾水。
你还装呢!昨晚你不是跟薛小姐在一起吗?本来你姑妈要打电话骂你,没想到是薛小姐接的,后来我听你姑妈一直跟她说你的好话,还告诉我薛小姐听得挺高兴的,小子,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打铁要趁热呀!你……姑丈!程昱舒简直是听不下去了,天知道姑妈昨晚跟薛颖说了些什么。
好了,好了,明天再说吧!我这里有……有客人呢!他偷瞄薛颖,她则故意坐得远远的,随意地翻着报纸。
其实,用肚脐想也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
客人?姑丈十分上道。
薛小姐在旁边,是不是?好好好,那我不说了。
噢,对了,你姑妈要我问你,你今天上不上教堂?教堂?他这个德性上教堂,那才叫亵渎呢!薛颖说待会儿要请我吃饭,所以我不去了。
现在十点多,吃什么饭?早饭啊!他没好气地说。
十点多就不能吃早饭啊!姑丈,麻烦您替我跟上帝说一声,说我今天请假,不去了,回头再说吧!再见!他匆匆挂了电话。
这个人讲话真是让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我姑丈他们……他耸耸肩。
薛颖也不理会,只说:你去洗把脸,等会儿来我家吧!※※※总算像个人样了。
她开门让他进来。
程昱舒一进门,咪咪立刻亲热地跳到他怀里,喵呜喵呜地叫着。
薛颖看着他逗弄抚摸咪咪,甚至与它鼻子碰鼻子玩在一起,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对小动物十分有一套。
咪咪一直是只很害羞的猫,必须跟它相处很多次之后,才能逐渐被它接受,立原或方姊也都是这样过来的。
可是,昱舒却能在只见过它一两次之后,就博得它的好感,彼此建立起非常好的关系,这点倒是令她十分意外。
你昨天真的跷班?她问。
怎么喝那么多呢?程昱舒一边狼吞虎咽地扒着碗里的稀饭,一边慷慨激昂地陈述他悲惨的遭遇。
昨天是例外嘛!何况我偶尔休息一下也是应该的啊!我又不是哈巴狗,每天跟着我姑丈姑妈守在兽医院里做什么?接着又叹了一口气。
而且我昨晚也够惨了,说什么开同学会!存心拿我寻开心才是真的。
就是那帮恶友把我灌成这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也不知是噎到了,还是气到了?他们为什么灌你?谁叫我有把柄落在他们手上。
真的?她倒好奇。
什么把柄?呃……昱舒暗暗怪自己大嘴巴,不打自招。
以前在学校接受一段实习训练之后,我发现那些替小动物打针、刷毛、剪指甲的工作实在太琐碎,又好像没什么深度,所以,曾经在他们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绝不在宠物店里当兽医,结果……没想到终究还是走上这条路。
本来我以为不会被他们发现的。
谁知道好死不死的,居然其中一个同学前几天经过附近,看到了店外的招牌,就这样大家全都知道了。
他愤愤地说。
都是我姑妈他们,事先也没问过我就把招牌挂了上去,还写了个什么猫犬专科,害得我昨晚简直成了他们的开心果!你知道吗?那时我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可是想到餐厅是在七楼,挖洞也挖不成了,只好慷慨就义,任那一群坏家伙宰割了。
他愈想愈觉得自己像个冤大头。
他们根本事先就串通好来整我的,你知道昨天晚上我被他们借题发挥地灌了几杯吗?十六杯!这还只是我能数到的数位,再后来的就记不清楚了。
她只是笑。
程昱舒原以为他的惨痛经验可以博取一点同情,结果却见坐在对面的薛颖脸上,尽是幸灾乐祸的样子。
现在的女孩都像你这样吗?他学电视广告的口吻。
没有一点同情心。
她还是笑。
谁都看得出来,他是个再乐天不过的人了,哪里还需要同情?昨天晚上,我真的喝醉了,什么事也不记得……是不是麻烦到你了……他讪讪地说。
我姑妈她……薛颖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送你下楼,后来接了电话,就顺便跟你姑妈聊了一会儿,也没什么。
喔!没事就好。
可是他看了薛颖淡然的反应,不知怎么又觉得有些失望。
之后两人随便聊着,都避免再谈这个话题。
哇!好饱!他足足喝了五碗稀饭,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
没想到稀饭这么好吃,我真是吃怕便当了,可是又没办法。
煮稀饭最简单了,你只要再煎个蛋,配点肉松、小菜、开个罐头,就可以吃得很高兴了。
也不费事。
不行!他摇摇头。
为什么?我很懒。
那就没办法了。
薛颖看着他。
我等着看你饿死好了。
懒人!所以我说你没有同情心!他还抱怨。
薛颖作势要拿筷子敲他的手。
幸亏他身手敏捷,躲得快。
对了,今天下午没事,你想不想出去走走?他问。
薛颖摇摇头。
我得到公司去。
加班?不会吧!他不可置信地说:拜托,你总要给自己一点休息的时间啊!你想想,现代人辛辛苦苦工作了六天之后,才有一天的休息,已经很可怜了,况且这可是上帝定下的规矩,你连上帝的话都不听,真是太不应该了。
我一定要找我姑妈来感化你一下。
再说你那么努力工作干什么,难不成你想拿十大杰出女青年奖章?她懒得理他的胡扯,只是牵牵嘴角笑了笑。
曾经她也同样对傅维恒每个周末留在公司里加班,感到不可思议。
没想到后来竟也步上他的后尘,于是渐渐能够体会那份心境。
其实并无关于努力,不过是因为寂寞。
一想到傅维恒,心情便黯了下去。
程昱舒察觉到她忽如其来的阴霾,便收了戏谑。
既然如此,你把咪咪交给我,我正好有空帮它洗个澡、剪剪指甲,顺便做个全身美容,你去忙你的吧!回来再到我那里去接它。
你不是说你最讨厌做这种琐事吗?算了吧!他故意垂头丧气地说。
我早就破戒了,无所谓。
神经!她笑。
※※※下午,薛颖进公司时,坐在门口柜台的女工读生立刻站起来。
董事长好!薛颖对她笑了笑,立在柜台前闲聊几句。
小瑶,你今年就要毕业了吧?是啊!小瑶眉开眼笑。
下个月就毕业考了。
毕了业,有没有什么打算?她问。
我准备插大,我一直在补习呢!真的?她点点头。
那很好,趁年轻多念点书还是好的。
我先祝你金榜题名。
谢谢董事长。
薛颖走进办公室,坐了下来。
眼前的小瑶,仿佛当年的她一般。
只是现在的孩子比那时的她聪明多了,起码搞得清楚自己要什么。
那时要不是因为她不懂得对未来做打算,而傅维恒又正好开口留她在公司,如今一切大概都会不同了吧?她看着窗外发呆。
记得她刚从美国回来的时候,小瑶也才刚接这个位置,根本不认识她,在某个星期天来公司加班的时候,也曾天真地将她拦下来……对不起,请问您找哪位?小瑶很有礼貌地问道。
她不敢置信地愣住,仿佛看到从前的她,胆大包天地把傅维恒拦下来盘问。
我不是来找人的……她下意识的,就照着当年傅维恒的台词讲下去。
那您有什么事吗?小瑶居然也配合得很好。
薛颖觉得她那还淌着血的伤日,又再度被洒上了一把盐。
你是新来的吧!我是……薛颖……她的声音微微轻颤着。
啊,对不起,董事长,我没见过您。
小瑶赶忙道歉。
没关系,没关系。
她说完就掉头急急走进办公室。
坐在久违的董事长宝座上,将双手抱在胸前,无法抑止地发抖和落泪。
那时,她有一股冲动,想跑出去跟小瑶说:她与傅维恒就是这样开始的……※※※结果,当天一直忙到八点才回家。
回去的时候,薛颖顺道先去兽医院接咪咪。
兽医院的周日不营业,此时铁门降下一半。
昱舒!她弯身进去。
我在里面!程昱舒正拿着一块布替小沙皮狗擦着澡。
我今天大发慈悲,一口气替这几只狗洗了个香澎澎。
他得意地指着身后的七、八个狗笼子。
九只。
加上咪咪就十全十美了。
明天我姑妈他们见了一定不敢相信。
她噗哧一笑,一面低头看着他手上的那只沙皮狗。
天啊!它长得真丑!她笑。
会有人要它吗?没想到,程昱舒却似真非真地瞪了她一眼。
人家长得丑也不是它的错,你怎么可以这样笑它呢!它听了会很伤心的,你知道吗?薛颖啼笑皆非。
真受不了他老是没一句正经话。
神经!伸手抱起了咪咪亲热地抚摸着,但程昱舒一个径儿嘀嘀咕咕,同那只沙皮狗抱怨她只注意外表什么的,她又好气又好笑。
沙皮狗倒是很适合你,你们看起来很登对!喂喂喂!他怪叫起来。
你拐着弯骂我丑啊!她耸耸肩。
反正是你说的,心地善良就够了,外表不是很重要,不是吗?他佯怒。
她却笑了起来。
程昱舒本想再与她抬杠几句,却见她笑起来嫣然明媚,娇俏动人,他从来没有看她如此活泼过,就连开口要说的话也忘了,张着嘴呆了呆。
就只差没跟手上的狗儿一起滴口水。
你真的生气了?薛颖见他呆呆的,也不吭声,以为真的得罪他。
什么?喔!不是!不是!没有!没有!他一时回神,想起自己失态,连忙低头假意替狗梳毛。
薛颖微微一笑,也没在意,在一旁坐了下来。
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我一忙就忘了时间。
你吃饭了吗?还没!他笑道。
我光弄这些狗儿,也忙得没注意到现在都快八点半了。
现在才觉得饿,一块去吃吧!好啊!可是我不去士林。
上次让他拖去士林夜市,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弄得一身是汗、累得半死,她还心有余悸。
在附近吃吃就行了,今天我也累了。
程昱舒看她加了一天的班,的确也有些倦态,便关上了店门,就与她在对街的馆子里随便吃点东西,然后开车送她回去。
一路上,程昱舒单手驾车,另一只手就搭在咪咪身上抚摸它,同它玩。
这是他的习惯,或许也可以算是一种职业上的惯性反应。
反正只要身边有不会咬人的动物,他的手就一定闲不下来。
薛颖看着他们。
从前一直羡慕能够单手开车的人,好像很轻松似的,只用一只手也能开得那么好,无形中还会增添几分让人崇拜的潇洒。
每回傅维恒在车上打行动电话时,她总是兴味盎然地偏着头看着。
再看咪咪,它似乎很喜欢这种游戏,跟那只逗弄它的手玩得很高兴。
他见薛颖专注地看着,便道:这样可以很快跟动物拉近距离,它们多半都喜欢人家陪它们玩。
她点点头。
他跟咪咪玩耍的方式,也和傅维恒一样,其实只能算是一种很漫不经心地逗弄罢了。
而她每回总是放下手边的正事,全心全意地陪它。
她从不这样敷衍了事……有一回,她发现傅维恒专注地看着报纸,只是腾出一只手来抓抓它。
而咪咪就仿佛是对那只手着迷似的,翻着滚着,捕捉拨弄那只没有意识的手。
而不知怎么的,她忽然着恼了起来。
不让你摸咪咪了。
她走过去将咪咪抱走。
咪咪,我们走,别理他!傅维恒愣了一下,不明白他看报看得好好的,哪里又得罪她了。
怎么了?你根本不是真心要陪咪咪玩。
你在说什么?他一头雾水。
你又不是真心要陪它玩,干什么没事伸只手到它面前晃来晃去地引诱它?你没注意到咪咪是很认真的吗?你根本是在欺骗它的感情。
欺骗一只猫的感情?有这么大的罪过吗?傅维恒听了她的傻话,简直是莫名其妙、哭笑不得。
但见她一脸正经,只得走过去哄她。
怎么?替你的宝贝猫儿抱不平吗?哼!颖儿,我实在没见过像你这么死心眼的人。
他失笑。
不管我们如何闹着玩,咪咪和我都是开开心心的,倒是你,没头没脑地跑过来生什么气?可是你……她一下被问住了可是你……你不是真心的。
我的真心不都给了你吗?哪里还有真心给咪咪?傅维恒大笑。
颖儿,你这么看不开,真是叫人伤脑筋……是啊,她一直都看不开,到现在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