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天岗堡,四人先去探望连修竹。
爹!女儿回来了。
连婉心立在床前,问道:这几日您可觉得好些?婉心,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连修竹自从患病以来,就时常昏沉无力,这会儿勉力坐起身来,咳了几声。
我的病也不过就是如此,哪还有什么好与不好。
对了,你不是说前去定县看咱们庄子里的旱情吗?怎么去了这些时日,那里的情形怎么祥了?爹,您先别操心了,这些事女儿自会处理的。
您看看,我带谁来看您了?她转身以开了房门,请陆云轩等人进来。
舅舅,我和柔儿来看您。
陆云轩道。
连修竹微微颔首。
好好好!爹,您这病说大不大,说小嘛又拖了这么久,总不是办法,所以女儿就去请柔儿来帮忙。
连婉心明知老父脾气,若让他事先知晓,他是宁可死了,也绝不会同意请厉柔来医治。
故先斩后奏的将厉柔等人带来。
等到了跟前,他碍于情面,也不至于将人家撵出去吧!连修竹见了厉柔,险上便有些不自然,但仍勉强微笑道:是么,原来你是去找了厉姑娘来。
只怕会太麻烦人家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呢!陆云轩忙道。
舅舅这么说就太见外了。
这位是?连修竹偶一抬眼,却见陆云轩身后还站着一位俊眼修眉、英气勃勃的年轻公于。
连婉心忙介绍一番。
这位是凌霄院的少主。
凌公子古道热肠,他恐怕表哥一时抽不开身,女儿又不太懂得这些,便自告奋勇要来帮忙看照点。
我早听说凌霄院少主青年才俊,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呵呵一笑,说道。
小女少不经事,还要麻烦凌公子多指点指点了。
哪里,哪里!连堡主言重了。
凌源连忙摇手说道。
小侄也是什么也不懂。
只是过来帮忙跑跑腿,尽分心力。
陆云轩拉过厉柔来,向连修竹说道:舅舅,我看先让柔儿替您看看吧!厉柔依言就坐在床旁,诊了一回脉。
连伯伯先休息一下,我去写个药方。
半晌,她走至外间去开方。
众人待服侍连修竹躺下休息,便急急忙忙出来,问她如何?你看舅舅的情况如何?但厉柔只要了几张先前的大夫开的药方看着,也不动笔。
奇怪了?这就奇怪了?她喃喃说道。
应该不会这样啊柔儿,究竟怎么样了?陆云轩急道。
你倒是说句话啊!连婉心见厉柔神色凝重,猜测八成是父亲病势沉重,急得落泪,哽咽道:柔妹妹……是不是我爹他……不是,不是!其实也没这么严重,姊姊不要想歪了。
厉柔忙道。
我看连伯伯这病例也不像是什么大症候,应该不难治的,姊姊暂时不用担心。
陆云轩听了,便骂道: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叨叨哼哼的不说话,可不是存心吓人么?你当开方很简单么?厉柔咳道。
人家总要想清楚了才能写嘛!催什么催嘛!是啊!是啊!陆云轩没好气的说。
厉大夫,那现在怎么样呢?厉柔白了他一眼,又逞自低头想了想,然后就见她抽出一张旧方,随手改了几笔,加减点药量,递给连婉心,说道:先就照着方子抓药去吧!众人悄然。
就照这旧方。
厉柔说道:这方子与连伯伯的病症倒是相合,要依我来用药,也会这么写的。
可是这药我爹吃了许多日,总不见效啊!连婉心急道凌源也道:难道没有别的方法了吗?厉柔却怔怔的发呆,半晌才说道:暂且照着旧方子来吧!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凌源见连婉心赂显失望,便安慰道:连姑娘先别急,有些病是要时间慢慢观察的,也好随时调整用药。
如今既有柔儿每日在这里留心令尊的病情,情况必能逐渐改善的。
源兄弟说得对!陆云轩也劝道。
婉心,你暂且放宽心,舅父的病,柔儿自会尽力医治,没问题的。
你明儿还有许多事呢!不如大伙儿都先去休息吧!###隔日一早,连婉心请陆云轩和凌源坐在两旁,替她撑腰壮胆,又召集府里十来个大管事的到前厅。
各位也知道我爹病了许久,弟弟又年幼,而我这个做女儿的,自不担起当家主事的大任,只是我识浅才薄,且年轻不经事,有许多事总是想得不全、看顾不周。
我担心长此以往反而会误了大伙儿办事。
再说,若咱们府里老是这么纷纷扰扰、乱无头绪的,让人见了,传出去,各位大管事的脸上也不好看。
所以,我这趟出去特意把表哥和这位凌公于请来协助我料理几日,从今日起还烦请各位管事多配合了。
大小姐,言重了。
一位叫陈平的老管事站出来说。
料理府中,本就是属下们应该做的事,不论是您,或是表少爷只要凡事派定了,有个开口,属下们自会全力以赴。
陈管家这话说得明白,这天岗堡上上下下几百人,每天大大小小的事冗杂难述,总要有几个发号施令的人,底下的人才好办事,是不?陆云轩站起身,笑道。
如今你们堡主和大小姐既托了在下和凌兄弟来照应几日,我等不才,也只得承应下来。
所以这段日子,还要麻烦各位多多费心了,等你们堡主身子大安了,大伙儿也就可以松口气了。
属下遵命众人齐回。
陆云轩又道:既然如此,各位自去忙吧!若有事回话就请留步,否则明几个一早仍然在这大厅说话。
陆云轩在这里的身分虽是外人,但他掌管枫林山庄及十二处分院多年,说起话来,自然比连婉心还要有威仪分量,是以底下众人无一不服。
一个上午众人来来回回请示回话,他们三人便一起商量裁度。
底下的人因各人负责的事都有了着落,权责清楚,便不再像前几日群龙无首似的乱无头绪了。
陆云轩因见凌源心思细密、处事周全,十分称许。
看来柔儿这一次还真是看对人了,把你带来果然替我省了不少事。
他笑着对连婉心说:这些庶务、看帐什么的,将来你少不得是得学的,我的,不如趁着这会源兄弟在这里,就请他教教你吧!连婉心听说,便站起来盈盈一拜,笑道:婉心愚笨得紧,还请凌公于多多费心。
凌源慌了手脚,忙站起来回礼。
不敢!不敢!###陆云轩见厉柔这几日为了舅父的病坐卧不定、伤透脑筋,这会儿又面对桌上摊的十几来张药方子发呆,心里十分怜惜,便走过去,摸摸她的头,温言道:柔儿,别太累了,休息一会儿吧?大哥,难道我真的这样没本事吗?她黯然道。
怎么就查不出原因呢?陆云轩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就不需如此自责。
谁又是神仙呢?厉柔摇头说道:我纳闷的是,舅舅的病原属平常,不应该这么难治的。
她思索着。
我瞧以前几个大夫开的药方,皆是大同小异,对病症的看法也都一致,对症下药,没什么错啊!却不明白为什么会医不好呢?真是的!她仍是心有不甘,说着便拍一声,重重击桌子一掌。
柔儿。
陆云轩待要劝她。
她又道:刚开始,我还猜测会不会是哪个下人不安好心,在药里动手脚,想陷害连伯伯。
可是这几日,连伯伯的一切食物都是我先检查过了才让他用的,甚至他的汤药也全由我自个我来捡药、煎药,完全不经过别人手里。
能做的我都做了,就是想不出,还有哪里会出问题呢?也许是舅舅这病本就难医。
他道。
厉柔犹自苦苦思索。
不……不是的,应该不是的……柔儿……陆云轩知她素来心高气傲,争强要胜的。
若真的治不了舅父的病,她不但心里难过,就是这口气也决计难平。
于是百般开导,无奈她都听不进去。
早知道就不该带她来天岗堡了。
倘若那一个还没好,这一个又赔上了,岂不更糟!他想到此时,不免有些后悔。
一天晚上,连婉心端了一碗甜粥来看厉柔。
柔儿,这几日我事忙走不开,多亏你来照顾我爹,真是辛苦你了!我听说你爱吃八宝粥,所以特地熬了一碗给你。
厉柔歉然道:可是我来了好些日子,到现在还是始终查不出来连伯伯的病因在哪里,实在惭愧得很。
妹妹快别这么说!连婉心说道。
你肯来,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厉柔叹了口气道:我看最近连伯伯头昏的情况好像愈来愈严重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呢?连婉心心急如焚,却也无话可对。
发了一会儿呆,说道:天也晚了,妹妹还是先睡吧!我听表哥说,你这几日总没好好的休息,这样怎么行呢?我瞧着心里也过意不去啊!我没关系的。
她道。
反正也睡不着。
连婉心又道:我那里有一些西域传来的安神香治心烦气躁、夜间失眠极有效的。
要不要我吩咐丫头拿一点过来,替妹妹这房里点上一些,熏一熏,或许会睡得好些?‘安神香,?厉柔问道。
是不是连伯伯房里熏的那种香?是啊!我平日也是常用的。
她道。
喔!厉柔摇摇头道。
姊姊不用麻烦了,我从小就不爱熏什么香。
你不用替我操心,该睡我自然就会睡了。
好吧!。
连婉心微笑道。
那么我先回房去了夜里厉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仍是想着连修竹的怪病。
头晕目眩、体倦骨痛、气虚盗汗、血行不足……是没错啊!用那些药并没有错啊!只是怎么吃了那么多的药还是不见效呢?她想,如果用药无误,那么必是另有什么原因。
可是她前前后后已经检查了那么多遍,就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能性……到底还有什么地方疏忽了?她忽然灵光一闪,想起连婉心提过的安神香。
问题会出在那里吗?可是若那香有问题,为何我成天待在那儿,却一点事也没有,况且婉心姊姊自个儿房里也是常点,怎么她也没事呢?厉柔想来想去,朦胀之间,像是有些头绪,却又说不上来,简直快疯了。
她向来藏不住心事,每遇苦恼之事,必会找陆云轩诉苦一番。
此时心里着急,又放不下来。
辗转反侧之余,直觉便是跳下床去敲陆云轩的房门。
大哥,大哥!她敲门问道。
你睡了吗?这话真是问得好笑!三更半夜的,房里明明早已熄了灯,她还故意这么问!也难为陆云轩早已见怪不怪,一听见这位贵客深夜来访,他就知道今晚又甭睡了。
当下便起身披衣,开了房门让她进来。
大哥……厉柔一进门,便靠在他的胸膛上,仿佛心事重重、万般不胜。
难不成你又想到船上听歌去了?陆云轩故意取笑她,轻笑道。
可是这会儿叫我上哪里去找歌妓呢?厉柔想起上回胡闹的事,不禁也笑了笑。
陆云轩将她抱起,放倒在床上,轻轻拍着她,柔声道:柔儿,快别胡思乱想了,睡吧!嗯!人家睡不着啊!她愁眉苦脸的说道。
我何尝不想睡个好觉,可是脑筋偏偏转啊转的,就是停不下来。
陆云轩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难怪人家都说聪明太过了,操心伤神就多,不是好事。
看来你就是这样。
我说还不如笨一点好呢,烦恼少些。
他又叹了一口气道:反正我也甭想睡了,你是不会放过我的!跟我说,你在想什么?还是为了舅舅的病吧!你想到哪儿,转不出来?或是大哥陪你一块儿聊聊吧。
厉柔听见陆云轩如此说,也觉得两从个人一起说说话儿.总比一个人钻牛角尖有意思得多。
好,那我们来玩个游戏吧!咱们两人身分换一换,倘若今天大哥是个很厉害、很高明的大夫,碰巧我又生病了,你药给我吃,可是却总是没有效,你想是为什么呢?喂……陆云轩想了想,笑道:我给你吃错药了。
哎呀,不是啦!厉柔嗔道。
人家都说你是很厉害的大夫了,怎会给我吃错药?除非你存心要害人家!这可难说得很。
陆云轩笑道。
有时你真叫人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咬你一口才好!不是,不是啦!厉柔轻捶着他的胸膛,不依的说道。
这个不对,再换一个答案嘛!那么就是你没吃药,然后偷偷的把药给倒掉了。
故意叫我着急,好讹诈我!骗我给你买吃的玩的,对不对?厉柔心想她每回都盯着连修竹把药给喝完了才罢。
因此摇头说道:不对!也不对,我有吃药,而且吃得干干净净的,一滴也不剩。
陆云轩想了想,又道:那么就是你偷吃了白萝卜,或是偷喝了茶什么的。
什么?厉柔一怔。
药性相克啊!人家不是都说喝茶解药么?还有白罗卜也是不能吃的……他话末说完,只见厉柔忽然坐起身来,两眼发直,不知想到了什么。
柔儿……陆云轩见她这个样子,倒是吓了一跳。
怎么了?不要吵。
厉柔干脆用双手捂住耳朵,非常专心地思考着。
嘴里喃喃念着:……什么和白术、蒺藜相克……山杷……是山杷吗?对了,是山杷但一会儿又不解的摇摇头说道:可是山杷从哪儿来呢……不可能会吃得到,那就是闻……闻……啊!会不会是‘安神香’?对了!一定是从那儿来的!这回决计不会错的……厉柔顿时豁然开朗,高兴地大叫:大哥!大哥!我知道了……。
陆云轩却忙捂住了她的嘴,压低了声音,气极败坏的说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大声嚷嚷?你是不是想让全府的人都知道你这会儿在我房里?她哪里理会得了这些?一张脸虽然让陆云轩掩住了大半,可是露出来的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尽是万分欣喜的神采。
陆云轩听她说想出了法子,也跟着放下心中大石。
又见她巧笑情分,说不出的娇媚可爱,一时之间不免情动,便仍将她搂回怀里,柔声道:你想清楚了?那好,现下咱们可以睡了吧。
厉柔使劲扳开他的手,坐起身,喜孜孜的说道:大哥,你不想听我说原因吗?你要不要先听我说……不要!不要!至少现在不要。
他又重新拉着厉柔躺下,然后不住的亲吻她的小脸,含混不清的说道:现在我什么都不要听,什么都不要听……及至天将亮时,他才依依不舍的将厉柔送回她房里。
嘘,别出声,我抱你回你房里去。
他轻声说道。
阿弥陀佛,可别让人瞧见才好!厉柔搂着他的颈子,见他四下张望、摄手摄脚,像作成似的,反倒觉得大为有趣。
她轻笑道:大哥这么紧张做什么呢?若让人瞧见了又会怎样?怎么样?这里是天岗堡,你还当是在咱们枫林山庄吗?若叫其他人看见,岂不羞也羞死了!陆云轩轻斥道。
但见她一脸促狭模样,毫不在乎似的,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只得抱怨道:你还说呢!都是你不好,没事深更半夜的跑到我房里来,闹得我不得好睡。
以后别再这样了,下次你若再来闹我,我定不开门,来个相应不理,看你怎样?那我只好去找凌源表哥哎!什么?他差点跌倒。
你敢?厉柔只是格格的笑,还一面轻咬他的耳垂,害得他一阵怠酣神醉,差点又要跌跃。
我真是怕了你了。
他叹道。
待天色大亮之后,厉柔起身至连修竹房里探视一番,并骆香炉移出,重新煨火煎药。
自此之后,连修竹果然一日比一日好起来。
众人也才放了心。
连婉心问明父亲之病原来是因为那安神香的缘故之后,不禁又惊又悔。
原来是那香有问题!赶明儿我就全扔了去!那倒也不必。
厉柔说道。
其实这‘安神香,原是好的,只是连伯伯的病,用到了白术和荣获两味药,而这两味药如果一遇到了山杷,不但一点效力也无,而且三者药力混合在一起,还会让人昏昏欲睡、起作无力。
可是谁又会想到达西藏来的东西里,偏是含了山把的呢!也因此先前才会吃了那么久的药,却一点效用都没有。
她又笑道。
也是我不好,绕了这么一大圈,又闹了大哥一晚上才恍然想通的。
这与陆大哥又有什么关系?凌源问。
难道了知道那香里含有山把吗?是啊!连婉心奇道。
难道是表哥跟柔儿在一起相处久了,听得多了,所以这会儿也懂医理药性什么的了?陆云轩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支支吾吾的说道:没有,没有,我哪里懂得这些……吸……我只是陪着柔儿聊了一下子……随便说说话儿,忽然她就想到了,也没什么……说着又狠狠的瞪了厉柔一眼。
厉柔一时不察,差点说漏了嘴,脸上不免一热,忙扯开话题,混了过去。
连婉心素知他二人亲匿,且又见他俩神情有异,便识趣的不再追问,对凌源使了个眼色,扯开了话题,另外聊了起来。
不一会儿,又编了个事由,说道:凌公子,我昨晚看帐时又觉得有些许不懂之处,还要请你指点指点,不知你这会儿可有空?凌源会意,忙点头附和。
有空!有空!那好,不如我们往前厅谈去吧。
表哥,柔儿你们慢慢聊!说着,便与凌源往前厅去了。
一直到了前厅,凌源和连婉心才忍不住一齐笑了出来。
连婉心笑道:我说,咱们还是不要坐在他们跟前才好!我敢打包票,这会儿表哥一定在骂柔儿。
是啊!凌源也道。
柔儿就是这样,每天总要闹些事故来,叫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又叹了一口气道:也亏得陆大哥能消受得了她!.其实,我倒觉得柔儿挺可爱的。
连婉心说道。
她貌美,又聪明机灵,哪个男人看了她不动心?就是我见了她都。
有自惭不如。
要换作我是个男子,肯定也会像表哥这般疼爱她的。
凌源却道:虽然柔儿娇美绝伦,可是她那任性又爱促狭的性子,又有几人能受得了!我看这世上大概也只有陆大哥能治得了她。
可是连姑娘你端丽温柔、和顺明理,在我看来,倒是柔儿远远不及你呢!连婉心听了,又羞又喜,脸上微微一红,低头半响不语。
凌公子太夸我了,倒说得我不好意思。
不!不!不!凌源忙道。
我是真心的。
我……我真是这么认为的……连婉心原本就羞红未褪,此时心头一暖,益发红晕满面。
果然,陆云轩待他们前脚一走,后脚便拎着厉柔一阵数路。
你啊,你啊!说话都不经脑子!交代你多少次了,结果你还是……真是气死我了。
他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骂道:这些话也是可以当着人面前说出来的吗?人家忘了嘛……她嘟了嘴,说道。
人家下次不说就是了嘛!你……还有下次?连伯伯可能醒了,我过去看看他。
厉柔忙阻住他的话头,一溜烟就跑了。
她直跑到连修竹房里,这才放下心来。
你又做了什么好事啊?连修竹见她像躲债似的急急忙忙跑进房里,便笑道:又惹你大哥生气了?厉柔吓了一跳,转过头去,却见连修竹早醒了,正好整以暇的瞅着她。
他自从与厉柔相处多日之事,益发觉得她虽然每每行事出人意表,其实性情天真烂漫、对人情世故更是一点城府也无。
有时的确不免任性妄为、我行我素些,但却又往往至情至性。
因此,对她的怜爱之心也就不觉与日俱增。
再者这些日子,厉柔日日伺候他饮食起居、用药,无不周全。
虽说也常常让她异想天开的行为话语给弄得哭笑不得,但较之乎日安分守礼的女儿,实是大异其趣。
况且这对他病中无聊烦闷的心情,更有解忧之用。
故而更真心疼她了。
厉柔小嘴一撇,说道:人家哪有怎么样?她才不会承认呢!嗯,好些了。
我看今儿个,可以再减些药量。
替连修竹把完脉,她重写了一张方子。
连修竹说道:病了这几日,成天尽喝那些个苦药,再不就是喝那些没半点味道的补场,什么好吃的也没得吃。
这会儿嘴淡得很,你让厨房弄点好菜来吧!如果可以再喝个一、两杯,那就更好了。
那可不成。
厉柔抬起头,说道。
自古以来,病中总以净饿养生为要。
喝酒多上火,那更是忌讳。
不成的。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
连修竹皱眉道。
我就不信连吃只鸡腿也不成?厉柔听了他的抱怨,倒是好笑。
心想连伯伯吃腻了清淡小菜,也是情有可原,便笑道:连伯伯想吃鸡么,那有何难?待会儿柔儿亲自下厨弄只鸡,让您解解馋就是。
连修竹一听十分高兴,又道:那小酒……厉柔登时收了笑脸,白了他一眼。
酒还是不必了吧!是!是!是!。
连修竹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有鸡就好,酒不用了,不用了。
稍晚,厉柔便照着上回在鸡肚里塞满了药材,又滋补又不油腻的烹调方法,弄给连修竹吃。
果然令他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
隔了两日,陆云轩又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在责备厉柔。
正骂着,只见连修竹拄着根拐杖,踱了过来。
云轩。
他唤道。
舅舅,您怎么起来了?陆云轩忙过去搀扶。
我没事。
在床上躺了这么久,所以下来走走!连修竹又说道。
我大老远就听见你在骂柔儿,是不是啊?好好的,你又骂她做什么?他下床走走,不意正好碰见陆云轩责骂厉柔。
他见厉柔垂首默然,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自然免不了开口维护她。
舅舅,您不知道她……她又怎么了?哪家的小孩子不顽皮?你小时候又几时安分了?哪一次不是闯了祸,让舅舅出面替你向你爹求情的?况且舅舅这里也不是外人家,就算是胡闹一点又有什么关系,你何必老是大惊小怪的拘紧了她?厉柔在一旁猛点头。
是……陆云轩只得唯唯喏喏的不敢答言。
再说她也不小了,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听不借。
你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这般骂她?陆云轩虽然听舅父一会儿说她年纪小,别管她太严;一会儿又说要拿她当大人看待,不要用骂的,根本是话有语病,相互矛盾!但他哪敢有意见?最可恨的是,厉柔还在一旁不停地点头附和。
还是舅舅明事理。
陆云轩暗恼她,但仍陪笑道:舅舅说的是,孩儿不骂她就是了。
舅舅,您想四处走走也好,我这就去叫个丫头过来,一旁伺侯着。
说着,使唤了厅上的一个丫头过来,说道:芬儿,你陪老爷到花园里逛逛。
小心点,知道吗?他的算盘打得精,待会儿支开了舅舅,看还有谁来救这个具丫头!谁知连修竹却挥挥手,说道:不用了。
芬儿,你去忙吧!柔儿,你过来,陪舅舅逛逛去!又看了陆云轩一眼,说道:这会儿你大哥心情不好,咱们别出现在他跟前,尤其是你,百得他有气没处发,尽找你晦气!陆云轩忙道:孩儿不敢。
连修竹哼了一声,只管招手唤厉柔过来。
厉柔喜孜孜的过去搀扶着连修竹。
临走之前,还悄悄回过头去,朝着陆云轩作个鬼脸。
陆云轩只恨得咬牙切齿。
###我也出来快一个月了。
凌源说道。
这会儿我看连伯伯身子也大好了,而你现下管这一大家子的事也不成问题,能够独当一面了。
所以,我打算过几日就跟柔儿回家去了。
连婉心微微一惊,说道:怎么……你要回去了?说着神色不禁有些黯然。
这段日子两人相处下来,凌源对她的一片心意,殷勤体贴,连婉心怎会看不出来?而且他秉性忠厚纯良,又长得文雅俊秀,她心中早已是情慷暗生、芳心暗许。
凌源见她颇有不舍之意,很是高兴,一时忘情,伸手去握住她的小手,忙解释道:我是想早点回去禀告太婆婆和我爹娘,说……说……他虽然心中甚是爱幕连婉心,但素来脸薄木讷,所以话还未说完,早已窘红了脸,吞吞吐吐的说道:请他们找个媒人来……来向连老爷求亲……连婉心一听,一张粉脸羞得飞红,当下低垂了头,不发一言。
凌源见她不置可否,便有些焦急,问道:你……你觉得怎么样,好不好?连婉心听了,更不好意思搭腔。
心想:真是个傻子!他只管请人来说媒就是了,哪有先问人家好不好的?这可叫人怎么回答呢?真是的!好半晌,她才羞羞怯怯,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说着便抽脱了手,又轻声道:谁又拦着你了?然后运自回房去了。
凌源怔了怔,随即恍然大梧,欣喜难言,喜不自胜。
碰巧连修竹和厉柔正往花园走来,远远只见凉亭里坐着两个人。
好像是凌源和连婉心,只见两人低低切切,隅隅纫语,状极亲密。
只是隔得远些,不方便叫唤。
一时,两人正好走到凉亭前,却又见连婉心匆匆离开,而这里凌源又是失了神似的,怔证傻笑的,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喂!厉柔叫道。
表哥,你在这儿发什么呆啊?婉心姊怎么走了呢?才想过来和你们一块儿说说话的,偏偏她又走了。
凌源正自出神陶醉,忽被厉柔打断,不觉吓了一跳。
又见连修竹在旁,登时红了脸,忙道:连伯伯好。
连修竹微微一笑。
凌公子,这些日偏劳你费心了,真是不好意思。
哪的话呢!应该的、应该的。
他讷讷的说道。
厉柔与陆云轩两人,这些日子早已发现凌源对连婉心颇有意思,言语中常不意流露出倾慕之意。
今日再见他二人园中谈更是信了九成。
她故意问道:刚才看你和婉心妨姊谈得起劲,你们聊些什么阿?凌源见厉柔神色狡黠,分明是存心想取笑他,才有此一问,但碍于未来的岳父大人在旁,又不能太失礼。
我……我方才和连姑娘在商量院里所属的六个大庄子中的冬粮分发和存放的事。
喔,是这样么。
厉柔知道。
那谈得好好的,婉心姊姊干么又走了呢?想必是你们商量得不投契,拌嘴了,所以她这才气跑了,是不是?你别胡说!凌源愠道。
人家连姑娘明理温柔,我怎会与她拌嘴!厉柔还待嘲笑一番,连修竹却开口笑道:柔儿,刚才你才挨你大哥骂呢!这会儿又开始顽皮了?对自己的表哥也这么没规矩!要不,你回大厅去,我看你大哥八成还在那儿等着修理你呢!他见凌源心实口拙,根本招架不了这个伶牙俐齿的厉柔,索性出言替他解围。
凌源一听,喜得笑道:对对对!正该如此。
早该叫陆大哥好好修理你了。
厉柔只挨着连修竹闹个不停。
其实连修竹已有几分年纪,看这情景,也约略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何况知女莫若父,他又怎会看不出自己女儿的心思。
只是连婉心与陆云轩的亲事告吹之后,他便也看开了,想他们年轻人的事,由得他们自个儿去处理吧!是以也并不太过问这件事。
反正时候到了,自然就明白了,他想。
当晚凌源与陆云轩说了原故,他也极表赞同。
我与柔儿都早就看出来了,就只等你开口呢!又想,自己到底是与婉心曾经订过亲,若是同他们一起返回凌霄院难免尴尬。
既然这里也没什么事了,过两日你就带着厉柔回凌霄院去吧!我也该回枫林山庄去看一看了。
好!凌源回到家中,忙悄悄向母亲说明此事,请母亲再跟老夫人说去。
好好好!这样很好,柔儿一回来就跟我说了呢!凌老夫人一听说,忙笑道。
上回我和你娘一瞧连姑娘也是很喜欢,如今你们既然是两情相悦,那就更好了。
说着,连忙与凌旭夫妇商量说媒之事。
凌源见大事底定,心中雀跃不已。
不久,凌家便派了凌源的姊姊、姊夫备了厚礼,前去说媒。
连修竹自然也是满口应承下来。
接下来,两边择就了吉日,高高兴兴、热热闹闹的筹办起喜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