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3.妾心如丝 > 第三章

第三章

2025-03-29 11:26:31

身为一个丫头,尹璇舞很清楚自个儿的分际,她不能胡思乱想,战战兢兢地迎接每一天每一刻,这才是上上之策。

一早,她就赶着去膳房吩咐早膳,既然她是大少爷的丫头,大少爷的饮食起居当然得由她来伺候,没想到,大少爷的早膳已经快她一步送出来,她也只能匆匆忙忙地折返逍遥窝,走到一半,她瞧见前头有个丫头正挑着两桶水,停停走走,显然很吃力,她不自觉地走上前。

我来帮你,这水要挑到哪儿?见到来者是尹璇舞,丫头显得很不自在,不不不,我自个儿来就行了。

我以前常常挑水,这对我来说很轻松。

不必了,再一会儿就到了。

丫头用力地摇着头。

你真的行吗?尹璇舞疑惑地各看了一眼只剩七分满的水桶。

尹姑娘,你别害我,我真的用不着你帮忙。

我害你?意识到自个儿话太多了,丫头忙不迭地挑起水桶走人,虽然还是摇摇晃晃像要跌倒似的,却显得无比神勇。

知道不见人影,尹璇舞才心不在焉地往逍遥窝慢步而去,虽然庄主有过允诺,待她比丫头还尊贵,可是庄里的奴才犯得着对她心存敬畏……没错,他们对她的态度就像见到主子似的,恭敬之中有畏惧,这一点道理都没有,她就是比他们还高一等,他们也不必对她如此小心翼翼……砰!毫无防备地撞上一堵肉墙,尹璇舞踉跄地往后一退,眼看就要坐跌在地,有人及时伸出手勾住她。

一早就心神不宁,你不会是在想我吧!北原彻笑得好邪恶。

大少爷!她连忙站直身子。

你想我可以找我,用不着躲到外头偷偷地想啊!舞儿不是在想大少爷,她忍不住想泼他冷水。

一张脸顿时一片惨绿,他的心情一下子从仙界跌到地狱。

大少爷有事找舞儿吗?横眉抬眼,他粗声粗气地问:你上哪儿去了?舞儿去膳房。

你难道不知道膳房会按时把饭菜送过来吗?我……说起来是她糊涂,膳房的丫头连她的三餐都会准时送过来,大少爷的又岂会怠慢?以后你就跟我一起用膳。

这……不让她有发表意见的机会,北原彻随即下达指示,我每天都得进城中的商行巡视,你必须在卯时之前准备好随我进城。

是。

时候不早了,我们得赶着出门。

他将手里用布巾包着的东西塞给她,今儿个早膳你将就一点,我帮你准备了几个包子,待会儿路上把它们吃了。

谢谢大少爷。

我可不想看你饿昏了。

他举步往马房走去,她赶紧跟上前去。

来到马房,尹璇舞不安地问:怎么没见到阿莫?我让他先进城了。

马房的小厮这时牵了一匹白色的骏马走到他们的面前,她慌张地往后一退,吞了口口水,颤抖地道:大少爷,舞儿不会骑马。

不打紧,我的白色烈焰很有灵性,它知道你有多重要,绝不敢让你摔下马。

他轻柔地抚着他的骏马,并靠向它的耳边亲密地低语呢喃。

我……与大少爷共骑这匹马?尹璇舞问得小心翼翼,这绝不是个好主意,想想他们亲密地靠在一起……老天爷,她现在已经心乱如麻。

它叫白色烈焰,看起来很温和,但你千万别惹它,否则你可要见识到它的真性情――刚烈、疯狂,不过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上它。

除了这匹马,我们没其他的法子进城吗?她怎么觉得他好象在说他自己,说真格的,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喜欢它,但是很确定,她此刻怕死它了!难道你有更好的主意?没有。

没法子,那这会儿也只有它可以很快地将我们送进城,来,我抱你上马。

不不不,舞儿自个儿来就行了。

可是马儿看起来好高大,马鞍看起来更是遥不可及,她已经开始两脚发软,头昏脑胀了。

你行吗?用力的给他点点头,仿佛这就可以证明自己办得到,可是,马儿似乎有意与她过不去,她爬到一半又滑了下来,急得她发现自个儿没出息,好想跪下来请它帮个忙,不然再折腾下去,她就得向身旁的主子求救。

你还是别逞强了,否则你还没爬上马背,它已经被你气跑了。

说着,他不容抗议地抱起她,一时措手不及,她惊慌地搂住他的脖子。

像在嘲弄她似的咯咯一笑,他话中有话地说:你别慌,我绝不会允许你离开我的怀抱。

虽然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可尹璇舞从来不是个怯懦的人,她很快恢复冷静地提醒道:大少爷不是赶着上路吗?难怪我娘要你多吃点,你抱起来像只瘦弱的小羊儿。

大少爷,你快放舞儿下来。

她不自在地左右观看,生怕庄里其他的奴才瞧见他们此刻的暧昧,可说也奇怪,大伙儿仿佛没瞧见他们似的,个个视而不见。

我若不放你下来呢?舞儿不能如何,大少爷总是可以随心所欲、任性而为。

瞧你说的,我倒成了不懂体恤下人的主子。

舞儿不敢,但求大少爷能明白丫头的难处。

是是是,我还不想弄个恶名昭彰的下常他很合作地将她放到马鞍上,随后自个儿跟着跃上马背,策马飞奔离开山庄。

####看看专心忙于账务的北原彻,再看看自个儿手上的书册,尹璇舞不知所措地苦笑,她这哪像个丫头,感觉上,还比较像人家的少奶奶……老天爷!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大少爷可以没规没矩,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可她却不能忘了自个儿的身份,即使今儿个她不再是个丫头,她也高攀不起,而且她应该明白,大少爷对她不过是一时兴起。

轻声一叹,她再一次把飘然的心思放回书上,直到日头西下,看完书,腰酸得伸了一个懒腰,她才发现北原彻不知何时已经移驾到坐榻的另一边,距离她不到三步之遥,他那对眼睛专注着迷地瞅着她,她一颗心顿时像要蹦出胸口似的狂跳。

咽了口口水,她正襟危坐地看着他,大少爷,你怎么在这儿?我不能在这儿吗!瞧你比我还忙,这书有那么好看吗!北原彻的语气充满了抱怨,他就这么不如她手上的书吗?他瞧她一个时辰了,她连一眼都懒得给他,这个丫头似乎很喜欢打击他。

大少爷有事吩咐舞儿吗?没事就不能坐在这儿吗?舞儿还以为大少爷忙着干活。

没事就犯不着闷不吭声地坐在这儿,她若不是胆子够大,肯定被他吓死了。

我就不能歇口气,纳个凉吗?当然可以。

挑了挑眉,他皮笑肉不笑地问:你可知道这会儿是什么时候了吗?什么时候了?她悄悄地瞄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酉时了,我肚子快饿坏了。

嫣红渲染面颊,她忙不迭地走下坐榻,舞儿实在是太粗心了,舞儿这就去帮大少爷张罗晚膳。

慢着,你准备拿什么喂饱我的肚子?大少爷想吃点什么?你。

骇然一退,尹璇舞没想到他会把话说得如此直截了当。

瞧你吓得跟什么似的,你以为我像只豺狼吞了你这只小兔儿吗?这一点你放心,我虽然想吃,可还不敢轻举妄动。

北原彻脸上装得好哀怨,心里却一肚子坏水,他若想动手,还会有机会让她防备吗?不过,他的一席话对她起不了任何作用,她还是战战兢兢地保持距离,虽说她一直感觉得出来他的企图,可情势终究是混沌不清,尽管他嘴里嚷嚷个不停,那也只是说说而已。

我会等你点头。

这一次他一脸诚恳无比的态度。

似乎冷静下来,她不当一回事地说:大少爷不要老是拿舞儿开玩笑。

我有如此残酷吗?舞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大少爷可以口无遮拦,爱说什么就说什么,舞儿却不能如此任性,舞儿不想落个不知轻重的罪名。

你的规矩也太多了吧!爹爹从小教导舞儿,人必自重,方能不辱。

耸耸肩,他无所谓地说:那你就当我是在逗着你玩吧!大少爷不是肚子饿吗?若是大少爷肯尝尝舞儿的手艺,舞儿可以进膳房瞧瞧,那儿应该找得到什么东西给大少爷充饥。

两眼登时一亮,他兴匆匆的问:你要为我洗手作羹汤?若大少爷不嫌弃。

像是想到什么,他双肩沮丧地下垂,罢了,主意虽好,可惜这会儿膳房恐怕没什么好料可以让你施展手艺。

那大少爷的意思呢?除了上饭馆好好饱餐一顿,还能如何?舞儿这就去请阿莫把马儿牵出来。

阿莫不在,我让他去帮我办点事。

虽然他说得冠冕堂皇,她总觉得这似乎出于他刻意安排,可是,他又何必这么做?你还傻呼呼的站在这儿干啥?你希望我们两个饿死在这儿吗?走了!北原彻走过去拉住她的手离开商行。

####自从进了北原山庄当丫头,尹璇舞吃得更少,看着山珍海味,她就想起粗茶淡饭的日子,她离开后,爹爹应该可以想弟弟一样每天有鱼有肉吧!其实姨娘待爹爹很好,可是爹爹总会把好吃的偷偷给了她,姨娘发现后便狠下心来,久久才给爹爹吃一次鱼肉,这么一来,爹爹就是想留给她吃,她也吃不下。

放下碗筷,她望着对面的北原彻,打从他出现后,她每一刻都像在兵荒马乱之中,不曾想过他身子骨不好……等等,她微微皱起眉头,奇怪,东瞧瞧,西瞧瞧,不管她怎么瞧,就是看不出大少爷哪儿像个病夫,他或许是装模作样,强打起精神,可病容却是难以掩饰,这一天下来,她已是一身的倦意,然而他这会儿还生龙活虎,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这像个有病的人吗?你在看我?好象抓到她的小辫子,北原彻开心地阖不拢嘴。

舞儿想不通一件事。

尹璇舞不慌不忙的淡然以对,她想弄清楚一件事,他真是弱不禁风吗?想不通我为何生得如此俊美、如此令人着迷是吗?相貌是与生俱来,舞儿从来不会为这事伤脑筋。

噢……那是想不通你为何对我如此心仪吗?遇到这个老爱在她面前嬉皮笑脸的北原彻,尹璇舞有些莫可奈何地闭上嘴巴,尽管相处只有短短两日,她察觉到他也许待任何人都亲切随意,却不曾像这样不正经,他对她究竟在玩什么把戏?好好好,你自个儿说,我不表示意见。

逗她,他似乎已经上瘾了,虽然玩不出什么花样,激不起太大的火花,可他就是爱跟她耍嘴皮子,与她周旋的每一刻都是无比快活。

舞儿以为大少爷身子不好,不宜操劳,怎么庄主还把商行全交给大少爷打理?我身子不好!一双眼睛瞪得好大,他可是第一次听到这么不好玩的笑话,从小习武,他身体壮得像头牛似的,别说生病,就连打个喷嚏都不曾有过。

舞儿知道大少爷不会承认,可是大少爷实在不该拿自个儿的身子开玩笑,你若出了什么事,叫庄主和夫人如何是好?脑袋一片空白,半晌,北原彻的思绪终于恢复云状,渐渐拼凑出令他一直不解的疑点,她果然是来当他的丫头,而且她以为他的身子是破铜烂铁。

大少爷,你应该好好保重自个儿的身子。

我若出了事,你又如何!虽然被当成病夫一点也不好笑,不过这若能换来她的怜悯,他倒是挺乐意当个药罐子。

舞儿就是为了照顾大少爷而来,若是大少爷不要太任性,愿意听从舞儿的安排,舞儿一定可以保大少爷健健康康。

我可不想被当个‘药罐子’伺候,这个牺牲太大了。

他还妄想她会说上几句象样一点的贴心话,看样子,他倒不如作白日梦来得快些。

大少爷难道不能为自个儿多担点心吗?人生短短数十年,我何苦如此折磨自己?潇潇洒洒,任老天爷处置,这不是很快活吗?大少爷潇洒,关心大少爷的人可怎么办?我可不是神仙,哪管得着他们?大少爷执意轻忽生命,舞儿无话可说。

当然,你根本不关心我啊!北原彻孩子气地噘着嘴。

沉默了下来,尹璇舞显然不想再多说那些无益的话,此刻她心里只想着一件事。

他没否认,难道他真的体弱多病吗?你没有其他的话想说?大少爷不是三岁小娃儿,想必明白事情轻重。

我的身子骨就是再坏,短期内还死不了,你放心吧!大少爷,舞儿没有恶意。

你已经坏了我的胃口,我们走吧!掏出一锭银子忘桌上一放,北原彻赌气似的起身走出饭馆。

无声一叹,尹璇舞赶紧跟了出去,在商行,她见识到他处事的机智果断,这会儿,他是个长不大的小娃儿,有时候,他深沉得令人畏惧,平日,他温和迷人,他似乎有数不清的面貌,叫人猜不透,惟独可以确定一件事,他是个危险人物。

####这儿输了,就从那儿讨回来,他北原彻可不会在原地自怨自艾,他有得是一肚子的鬼主意,他说了,为实现自个儿的承诺就是不择手段也理所当然,他就不相信她对他真能无动于衷。

回到北原山庄,北原彻立刻瘫在床上,好凄惨的发出哀号,哎呀!折腾了一天,快把我累死了,我全身的骨头都快散了!不到一个时辰之前,他不是还好好的吗?不过,虽然心里有疑惑,尹璇舞还是尽责的道:大少爷,舞儿为你准备一桶药澡好吗?浸泡过药澡之后,你全身就会舒服多了。

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

挥了挥手,北原彻指着自个儿的后背,你过来帮我揉揉捏捏,我就会舒服多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主意不怀好意,况且眼前的景色令人心儿慌慌,尹璇舞不禁踌躇了起来。

舞儿,你怎么还不过来?终于,她还是走上前,谁叫她是个丫头。

缓缓地吐了口气,平稳紊乱的气息,她在床沿坐下,专业的当自个儿是在伺候病人,施展她一把罩的抓龙功夫。

原本是想借此机会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测试一下她的真心诚意,可是当那令人陶醉的感觉窜过四肢百骸,舒缓他体内的焦躁,他已经忘了原本的用意,嘴里频频低喃:舒服……真舒服……他舒服,她却不好过,也不知道怎么了,她就是没法子当他是个病人,随着他的气息,他的每一个起伏都令她感到迷惑。

舞儿,你再往下一点。

顺着他的指示,她别扭地再往下按摩。

对对对,就是那儿,真是太舒服了!他好满足的发出叹息。

瞧他那副沉醉不已的模样,她不觉莞尔一笑,其实他孩子气的时候还真可爱。

舞儿,你真是一块宝。

不明他突如其来的言辞有何意义,她选择默不作声。

我要把你一辈子都留在身边。

顿了一下,她又继续抓龙,预期带着那么一丝丝冷漠无情,大少爷,舞儿没打算一辈子在北原山庄当丫头。

这一回轮到北原彻不发一语,真行,她就是有法子叫他笑不出来。

等大少爷身子好一点,舞儿就想离开这里回家。

翻身坐了起来,他状似大惑不解的虚心请教,你难道忘了进北原山庄的奴才们都要签下卖身契吗?舞儿虽然进北原山庄当丫头,可没签下卖身契。

你确定?不可能!何以说不可能?舞儿的爹爹不会这么做。

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抢着卖到这儿当一辈子的奴才?北原山庄没有不把奴才当人看的主子,更没有仗势欺人的恶奴才,薪饷好,衣食也好,试问,这么好的栖息之处上哪儿找?舞儿不想。

你不想,不表示你爹爹也不这么想。

陷入沉思,尹璇舞想起爹爹告诉她的话,如果爹爹深信她在北原山庄比在家里来得好过,将她的一辈子卖给北原山庄,这是很有可能。

一辈子跟着我有什么不好?舞儿希望有一天可以悬壶济世。

对你而言,悬壶济世比我来得重要吗?俊脸微微扭曲,北原彻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么没价值。

舞儿从小就想继承爹爹的衣钵。

虽然没点头,她已经明确表示自己的意思,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当然比不上悬壶济世。

按捺住那股咬牙切齿的冲动,他带着不屑的口吻道:你爹难道没教导你,女儿家惟一的成就就是找个好婆家,生一窝的娃娃,将他们一个个拉拔长大成人。

舞儿不想如此愚昧地终此一生。

可惜啊可惜!大少爷何来的可惜?嘲弄的一笑,他坏心眼的说:你说不定连愚昧的终此一生都没机会,你爹既已将你卖到这儿当丫头,今生今世,你的命运已成定数,由不得你。

无话可说,因为他陈述的是事实,她的命运已定。

你若能够把我伺候得好,我出外经商,你就可以跟我到处见识,不会像一般的丫头一样,锁在这个小小的天地里。

她知道这是很大的恩赐,她甚至可以借这样的机会,将自个儿的梦想化为行动,可是想到一辈子当他的丫头,她的心情就莫名的沉重起来,她现在已经是战战兢兢,往后她该如何过日子?这儿没你的事,你可以回房歇着了,还有出去的时候告诉阿莫一声,我想净身。

北原彻随即甩了甩手,再度躺下来。

福了福身,尹璇舞带着紊乱的心思退出寝房。

我要定你了,你还以为自个儿逃得了吗?炽热与残酷的光芒在他眼中交织闪烁,她的命运是决定在他手中,她没有接受或否决的选择,他之所以还让她闪躲,那是不想引起她的警觉,吓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