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025-03-29 11:33:46

怎么样?看够了没有?带笑的醇厚嗓音突然从沉睡的凌剑口中吐出,惊得心不在焉的素梅差点摔倒。

 素梅又羞又气。

居然让他发现她像个傻瓜似,痴痴盯着一个男人看的花痴模样。

 她忿忿起身,打算走开。

 谁知,她一步都还来不及跨出去,就被凌剑精准探出的大掌一把握住手腕,用力一扯,她立刻跌进他的怀中,而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过。

 素梅想站起身来,却被他铁箍般的大掌锁得动弹不得。

她努力拉扯着他握住她手腕的大掌,怒斥:你居然装睡骗我,小人!我警告你快点放开我,否则……否则……可恶!她居然寻不到半点能够威胁他的地方。

 否则如何?凌剑笑笑地睁开眼,凝视着她微红如醺的俏丽怒颜。

 否则……否则我就……素梅恨恨咬牙,眸子里燃着两簇小小的火焰。

 凌剑一挑浓眉,像是挑衅地问:否则你就怎样? 抬起手,素梅朝他握着她手腕的手背狠狠咬去—— 凌剑松开了手腕,诧异地望着她,搞不懂一向温柔婉约的她,怎会像个悍妇般,用牙齿来招呼他。

 素梅向旁一滚,脱离他的怀抱,斜卧在一边的草地上,曲起手肘撑着脸,笑意盎然地望着他,挑衅目光得意至极。

 凌剑抬起手背一看,两排整齐小巧的齿痕印在其上,甚至微微泛出血痕。

他轻轻一笑,视线纠缠着她的,接着把唇印上手背的齿痕,舔去细微血丝…… 素梅的小脸刷地红透,她别开眼,再也不敢看他。

 凌剑却开怀地大笑出声。

 素梅坐起身,瞪着远处的湖水,低低咕哝道:下流!无赖!登徒子! 你在说什么?他凑近她耳畔低问。

 感觉到他灼热的男性吐息,素梅火烧般跳了起来,红着脸掩饰道: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说,是你听错了。

 没有吗?我明明听见你在咕哝着什么。

他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谎言。

 素梅只得垂脸讷讷道:我方才是说我有点饿了。

 饿了?怎么,对着满湖如画风光,你不觉得秀色可餐吗?居然还喊饿?看着素梅又羞又气的丽颜,凌剑总是忍不住想逗弄她,这是连面对胭脂都从未有过的情绪。

一想起不知所踪的胭脂,他再也没了好兴致。

 既然饿了,那就把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吧,满目湖光山色足以佐膳了。

说完,他望着西湖的粼粼波光,再无言辞。

素梅察觉到他的转变,猜到定又是因为胭脂,她顿时也失去了兴致,取出食盒中的佳肴名莱,提起筷子,却毫无胃口。

 叹了口气,素梅落寞道:可惜好山好水,又有佳肴名菜,却没有美酒助兴。

总是听说一醉解千愁,此刻,她真的很想喝两杯。

 听了她的话,凌剑笑了,你也会喝酒? 怎么?我不能会喝酒? 凌剑被她挑衅的语气吓了一跳,轻笑,我只是觉得你像个出身良好的闺秀,不像是会好酒贪杯的女子。

 素梅一怔后,笑了起来。

你错了,我才不是什么闺秀淑女呢,我只是出身平常的村女。

 凌剑突然双眼晶亮地盯着她,你想起过去的事了?你都记起了?素梅愕然于他的反应,随后明白他是想问她胭脂的下落,随即失落地摇头掩饰o 没有,我什么都没想起,我只是觉得自己的出身绝对好不到哪里去,否则就不会跌落山崖而无人闻问了。

 凌剑失望地别过眼,失落的情绪丝毫无法隐藏,看得素梅一颗心仿佛滴血般一阵绞痛。

 半晌,凌剑才压下失落情绪,对她笑道:你信不信这株柳树下埋着一个宝藏? 宝藏?你别逗了,我才不信。

素梅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还未从方才的打击中恢复。

 那我就掘出来给你看。

 他笑着,像个天真的孩子,居然真的找了根很粗的树枝就在柳树下掘了起来。

 不一会儿,他真的挖到了一个深黑色的物品,像是陶瓷。

 素梅愕然睁大眼,惊诧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三两下,一个酒坛从泥土中被掘了出来,凌剑很意至极的笑道:如何?这下你非信不可了吧? 我明白了,这是你早就埋在这里的。

她恍然大悟。

 那又如何?你想喝酒,我就把美酒变了出来,这不就足够了?他笑得畅意。

 凌剑拍开泥封,浓烈酒香顿时扑鼻而来。

 凌剑赞道:这可是正宗的绍兴名酒——女儿红! 传说晋时东关有一裁缝,其妻有了身孕,裁缝酿了好酒数坛以贺得子用。

谁知得女,裁缝气恼,将酒埋人地下。

 十八年后,女儿长大,才貌双全,裁缝将女许与得意门徒。

洞房花烛夜,起出埋藏了十八年之陈酿大宴宾朋,此酒色如琥珀,澄黄透明,味比琼浆,醇厚甘鲜,光是闻这酒气,就足以醉人了。

 凌剑将酒注入碗中,橙黄明艳的酒色果如琥珀一般艳丽,他一仰首,将碗中佳酿喝得涓滴不剩。

 素梅惊诧了,怔怔望着凌剑的俊朗容颜,讶异于他的见闻广博。

 她不觉也端起手中的酒,喝了一大口,辛辣灼热的酒液顺着喉咙一路烧进腹中,呛得她止不住大咳起来。

 会饮酒的人觉得这女儿红酒味甘醇,喝下便觉唇齿留香,不擅饮酒的人,结果就如面前的阮姑娘一样了。

 凌剑笑得前俯后仰,让呛咳不止的素梅恨得牙痒痒的。

但他大笑过后,仍是温柔地伸手轻拍她后背,为她顺气。

这人真是……让人恨却更令人爱,素梅的一颗心在矛盾的拉扯中没了主意。

 原来你不会喝酒。

凌剑犹不放过地打趣道:饮酒堪称是做人的基本功,万万缺少不得的,你却不会,那真是少了人生一大乐趣。

他连声慨叹,似乎替她感到遗憾至极。

 素梅拍开他的手,刚回过气即辩驳道:谁说我不会饮酒?方才我只不过是一时不小心才会呛到。

为了证明所言非假,她又执起酒碗,小心翼翼地轻啜一口酒液,在略略沾唇后即放下酒碗。

 凌剑瞟了她一眼,也不言语,但他的眼神却把他想说的话,全都表露无遗。

 素梅仰起小脸怒道:怎么?你说我这样不算饮酒吗?像你那样才品不出好酒的真味呢!只会一味的牛饮,你也知道什么叫好酒吗? 一坛酒很快就见了底,十成中有九成九都进了凌剑的腹中,素梅虽没有喝下多少酒,却也觉得自己醉倒在这扑鼻酒香中,全身懒洋洋的,提不起一丝力气。

 她也学凌剑般躺倒在如茵绿草中,鼻中呼吸着浓郁迷人的酒气,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像村姑、农妇般,就这样随便躺倒在湖边,把十几年来不敢稍有违背的女诫规条,完全抛到了脑后,毫无闺秀该有的娴雅气质、高贵仪态,然而,现在的她却觉得理所当然。

也许,她真的学坏了,坏得无可救药了,素梅略带内疚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有心事?听见她微不可闻的叹息,凌剑转头看向躺在身旁的她。

 素梅也转过脸去,与他相对,眸光交缠中淡淡一笑,应道:没有。

 凌剑投向她的眼睛幽黑得就像夜空,他明白有些事她不想说,而他也就不再追问。

 素梅忽然翻身坐起,对凌剑道:酒没有了,这地下还有宝藏吗?我突然又想喝两杯了。

 凌剑枕着手臂笑了,双眸晶亮地看着她。

你又想喝两杯了?但我记得方才那一整坛的女儿红,都装进了我一个人的肚子。

 素梅红了脸,故意别开眼道:就是因为你一个人霸着酒坛,所以我才没有喝过瘾啊! 是吗?他不置可否地反问。

 是,我在问你,这地下还埋有其他的酒吗?我想喝酒。

 没了!你以为我把西湖四周全都埋满了女儿红吗?不过若你真想喝几杯的话,那我陪你上楼外楼去喝个够,如何?素梅略一沉思。

不,我就喜欢对着西湖喝,不想坐在酒楼里和满屋子的俗人喝。

这样吧,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我到楼外楼去买一坛上好的女儿红。

 你一个人去?凌剑挑高了眉逼视她,瞪得她咬住唇,满心的紧张。

 嗯,我一会儿就回来。

 凌剑笑了,颔首道:那你小心些,早去早回。

 素梅缓缓笑开了脸,跳起身道:好,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回来。

说完,她借着朦胧夜色看向他,脸上满是爱恋无限的柔情,以及浓浓的不舍。

 素梅踩着轻悄的脚步走了,当她轻盈的身影消失在西湖边渐渐迷蒙的夜雾中后,凌剑仍是一动不动地躺在西湖边的草地上,任冰凉湖风吹拂在他身上、脸上。

 他的目光胶着在素梅离去的方向,晶亮的眼在迷离的夜中,仿佛两颗最明亮的星子。

 已经离开凌剑很远了,素梅恋恋地回首一望,眼中只有凄迷的雾气与暗沉的夜色。

 抬起头,夜空中星光漫天,就像他明亮的眼—— 不行!不行!怎么又想起他了?说好不再想他的嘛!素梅懊恼摇头,想挥走满头满脑的他。

 她一定要赶紧回家才行,若是被他发现,可就来不及了。

可是鲜少踏出闺门的她,对住了十数年的杭州城里的道路,根本毫不熟悉。

还好指导她诗文的先生曾教过她如何辨识方向,这时候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了。

 她停下脚步,观察着天上的星象,这里是西湖,她家位于杭州城的北面,应该一直往左走。

辨明方向后,素梅往阮府所在的城北急步而去。

 怎么越走越偏僻?许久也没见到一个可供她问路的人。

素梅愣住了,停在一片树林中,有些惊惧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深夜的树林,寂静得吓人,冷冷的月光透过树叶缝隙透射下来,洒落一地细碎树影。

一阵冷风呼啸吹过,摇晃得满林树枝沙沙作响,处处透着令人惊骇的可怖气息。

 素梅缩起颈项,双手交错抱在胸前,不断摩挲着双臂,只觉浑身都起满了鸡皮疙瘩,惊恐的眼不断投向树林深处的暗黑之处。

 现下她就算想回到凌剑身边,也行不通了! 唉唉唉……怎么又起了这种懦弱的念头?即使今夜走不出这片林子,那明早天一亮也总走的出去啊!怎么能碰到一点小小的难题,就打起了退堂鼓? 素梅暗暗责骂自己,迈着细碎脚步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树顶突然传来一阵怪异的刷刷声,素梅愕然回身抬头。

两道黑影从树顶飘然落下,立定在她面前,一前一后阻住了她的去路。

 两人脸上都蒙了覆脸的黑巾,认不出本来面目,只有冰冷如刀的目光从黑巾上的两个洞中透出。

 素梅瑟缩着往身旁的一棵大树靠去,不知道这两个人意欲何为。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她靠在树上冷冷地问,只觉得身后坚实的树干仿佛就像凌剑温暖的胸膛般,可以让她倚赖,给她力量。

 两人皆不答话,其中一个黑衣人却在瞬间欺近她,手中执着一块散发着浓浓药味的巾帕,捂向她的口鼻。

 黑衣人的动作迅速,让素梅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双手只能扯着他紧紧捂住她口鼻的大掌,意识渐渐迷散。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迷糊地听见另一个黑衣人向抱着她的那人间道:这个丫头还真是合作,竟然悄悄溜走,你说用这个丫头真能把凌剑那小子引来吗? 凌剑!?又是凌剑!为什么她走到哪里都无法摆脱他? 这两个人想用她来引凌剑现身,那一定设下了很多陷阱准备对付他。

凌剑,你可千万别来啊…… 抱着她的黑衣人还说了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到了,整个人陷入一片无边黑暗中。

 夜风再度拂过这片树林的时候,树影幢幢的林中再无人影,寂静得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一身黑衣的凌剑闯入林中,站在适才素梅倚靠过的树前,晶光闪闪的眸中带着深思。

 她的逃离完全在他的意料中,他本想看看忘了一切的她,究竟想到哪里去,谁知循着她的体香追到这片林子后,却失去了她的踪迹。

 她去了哪里?她不可能会知道他暗暗尾随在她身后的,身无武功的她更不可能有隐藏行踪的本事,他怎么可能跟丢了她? 凌剑顺着轻轻拂来的夜风深深一嗅,是另外的两股体气,若有似无,若非顺风,他根本无法察觉。

 看来是身怀武功,且善于潜踪匿迹的高手。

会是谁?是他们绑走了她,还是接应了她?她会有危险吗? 他身旁的空气里还残留着她的香味,逼得他只想怒吼。

但他知道,若还想再见她,就必须冷静。

 凌剑压下凌乱的思绪和起伏的忧虑,深深吸了口气,将心情保持在平静无波的境界,略略辨识体气传来的方向,然后,凌空跃上树顶,毫不耽搁地直追了下去。

 这片树林确实广大,凌剑花了一段时间,才闯进树林深处。

 他从树顶跃下,此地的空气中,素梅的体香更浓了。

 凌剑迈着极缓的步子往前踏去,他已感觉到这片林子里藏着浓烈的杀气。

 再往前走了几步,绕过两株阻挡他视线的苍天大树时,他看到了她—— 她被高高吊在一棵树上,粗重的麻绳绕在她纤细白皙的颈项间,她双手被绑在身后,脚下各踩着一根摇摇晃晃的树桩。

可以想见,若是树桩倒地,那根粗绳立时就会勒住她纤细的颈项,把她勒毙。

 凌剑缓缓往她走去,紧紧锁在她身上的视线,像是烈火般灼烧起来。

是谁竟然敢这样对待她? 素梅眼望着凌剑一步步向她走近,她眼睁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在眼中打转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出眼眶。

 她想叫他快走,马上离开这片树林,可是她说不出话,只能用眼神示意他快走,快走…… 但凌剑显然没有听到她无声的祈求,在她的泪光朦胧中仍是步步逼近,精光四射地打量着周边环境,用缓慢的语调说:何方鼠辈藏头缩尾,只敢做些下三滥的勾当,若是有种的话,就出来一见。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飘忽传来,忽左忽右,让人搞不清声音来处。

 凌剑,你果然来了,看来这个小丫头对你来说还真是重要。

不过,闲话休提,既然来了,你说咱们该如何招待你?这些人居然知道他的名字,看来是有备而来。

 凌剑和你们到底有何仇怨?不管如何,都不关这位姑娘的事,你们立刻把她放了。

若她少了一根头发,我凌剑必会把你们碎尸万断!冰冷无情的言语从他口中说出,有种强烈的震慑力。

 到这时候,你仍是大言不惭啊!有这丫头在手,难道我们还会怕你吗?我只问你可还记得三年前被你杀死的龙四爷?我们兄弟二人明察暗访足足三年,费尽心机,终于等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阴恻恻的声音厉声道,整片林子都回荡着他难听如夜枭啼哭的嗓音。

凌剑,你听着!我要你立刻自断右臂,否则我马上宰了这个丫头! 时间静止了,像是整个世界都在等待他的决定。

 素梅痴痴瞧着他,泪水滚滚而下,她想摇头,她想大吼,可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怔怔瞧着他,祈祷菩萨能保佑他,只要他能平安,就算要她死,她也心甘情愿。

 好,我答应你!凌剑缓缓说着,又迈出脚步往前走。

 他的唇角悄悄泛起一丝残酷笑意,邪魅如即将大开杀戒的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