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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2025-03-29 11:34:56

待美树从超市回来,他已经洗过操在客厅里坐着。

她急急忙忙地进到厨房里,像打仗似的忙碌起来。

这让她有种回到了从前的感觉,就像她还在自家餐馆忙着,而坐在客厅里的他,是等着佳肴的客人。

听她在厨房里忙碌的声音,让敏之那种回家的感觉越来越深由于他父母亲都还住在青梅,因此他已经一个人独居很久了。

当初买这栋大房子,也是希望能把双亲接来同住,但是他们却说习惯住在老家而不愿前来。

也就因为这样,他越来越觉得这儿不像是家,倒像是他落脚的旅馆。

他从没想到有一天这儿会给他家的感觉,而现在有了。

而有的原因是因为一个来自冲绳,名叫美树的女孩。

多不可思议的相遇啊!他曾经失去一个心爱的妹妹——美树,而现在上天居然让他碰上了一个令他心动的女孩——美树。

虽然肚子有点饿,他却还是悠闲地看着杂志,倒也没催她。

不久,菜香开始从厨房里传出,他惊讶地引领而望。

看来,她还真有两把刷子。

家里经营餐馆的她,果然有职业级的水准及速度,不消多久,她已经将一桌的菜摆上桌。

先生,可以吃饭了。

她走出来,很女佣地叫着。

听见她称呼自己先生,他的太阳穴突然痛了起来。

在地移驾前往餐桌的同时,她在一旁怯怯地问:我可以打电话吗?当然可以。

他不加思索地道,我像那种小气的雇主吗?她猛地摇着头,不是,不过你不准我接电话,所以……我叫你别接电话,可没说不准你打电话。

说完,他自顾自地又夹了一块肉往嘴里放。

得到他的允准,美树兴高采烈地跑到客厅里,咚地就往沙发上一坐。

拿起电话,她快速地拨了家里的电话,喂?妈妈,是我。

当她母亲一接起电话,她就迫不及待地说,您收到钱了吗?美树?电话中,路子语气惊喜。

我已经把钱汇回去了,您收到了吧?嗯,都收到了。

路子忧心地问:美树,你哪来这么多钱?女儿身在异乡,做母亲的总有千万个不放心。

美树贴心地安慰着她,我现在在做家管,是我老板先帮我垫的。

突然跑出那么多钱,她母亲会担心也是必然。

啊?听见这种事,路子免不了半信半疑,这世上哪有这种老板?我和老板签了约,一个月的薪水是九十万,他说我只要做满十个月就能回去了。

一个月九十万?路子难以置信。

美树,你该不是……不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不相信自己的女儿,而是这种事实在太离谱、太不可思议了。

东京是个花花世界,要是美树为了还债而做了什么牺牲,或是被有心人欺骗利用的话,那她真的是不能原谅自己。

从母亲的语气中,美树隐隐听出她话中的玄机。

妈妈,您放心,我没有做出什么让您蒙羞的事。

她说。

路子忽地在电话彼端低泣起来,美树,都是妈妈不好……妈妈……听见母亲在电话里的哭声,美树的心就一阵抽痛。

我在这儿过得很好,您别担心。

美树,路子语带哽咽,如果你有什么……我、我是无法原谅自己的。

妈妈……虽然强忍着不让声线哽咽,美树还是悄悄地落下了眼泪。

路子抽泣着,美树,妈妈……妈妈,她打断了低泣着的路子,您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自己的。

我知道。

路子知道美树一向是个不需要父母担心的孩子,她早熟独立、懂事乖巧,从来没惹过什么麻烦,可就因为她这么好,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更觉心疼不舍。

为怕继续讲下去,自己可能会因为无法控制情绪而哭出声来,她赶紧打断了母亲的话,妈妈,我会再打电话给您的。

美树,路子急问:把你那边的电话给我吧!不用了,别说她不知道这里的电话号码,就算知道,她也不能让母亲发现她居然和老板同在一个屋檐下,电话费很贵的,我再打给您吧!就这样了,再见。

不等母亲说再见,美树就飞快地挂断电话。

而在拦下电话的同时,热烫的泪水自她眼眶中汹涌而出——喏。

就在她忍不住偷偷哭泣着的时候,应该在餐厅里吃饭的地,突然来到她的身后,并递上几张面纸。

虽然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掉泪,但一向要强的她,还是觉得难为情。

接下他递过来的面纸,她立刻别过脸去擦,谢谢……她声线有点沙哑。

如果想家,他淡淡地说:明天回去一趟吧!我帮你订机票。

他的好意让她相当感激,也相当感动,不过她拒绝了。

不行,她摇摇头,要是现在回去了,我一定不想回来了。

他望着她,沉默地不知思索着什么。

须臾,他问:是不想回东京,还是不想回有我的东京?美树怔愣了一下,抬眼迷惑地瞅着他。

他正盯着她,用那双深沉而锐利的眼睛。

他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作不想回有他的东京?就算她有那种念头,也不值得他如此介意吧?她只是他的家管,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为何要对她说那种话?难道他不知道他所说的话,会造成她心理上的困扰吗?她下意识地躲开他的视线,急忙地站起身来,如果没事,我回房去了。

美树。

在她还来不及逃掉之前,他迅速地拉住了她,硬是将她扯了回来。

她肩膀一颤,露出惊惶的表情。

放开……观见她眼底还闪烁着两颗晶莹的泪珠,他忽地一阵揪心。

他疯狂地被她所吸引着,不因为她跟他妹妹同名,而是因为她霸住了他原本平静无波的心。

当她在他面前显得如此脆弱而需要保护的时候,他无法漠视、无法压抑自己想呵护她的冲动。

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完全脱轨,也知道这样的他已经不像他,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奔窜的情感。

一直以来,他都是个理智、冷静的人,他的情感不容易外放,也不轻易表现出来,然而在遇上她后,他却屡屡失控地在她面前将情感泄露。

她是怎么想的呢?她能理解他的情感是如此的纯粹吗?还是觉得他只是个喜欢骚扰她的登徒子?美树瞪着倔强而好强的眸子望着他,有一点防备、有一点挣扎。

你到底想怎样?她沉声质问着他。

虽然刚才她因为他的好意及贴心而感动,但是他的一言一行却深深地困扰着她。

他突然帮助只能算是陌生人的她,已经够叫她疑惑;他明明有着一个难忘的女人,却又经常对她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更是让她觉得头痛。

他到底想怎样?他心里在想什么?为什么打从他遇上她之后,就表现出一副很在意她的样子?他不只给了她极大的帮助,甚至还吻了她……如果其如他所说的,那个吻是没有什么实质意义的话,那他现在对她说的这些话又算什么?!他的生活里有她或没有她,有什么差别?她的生命中有他或没有他,又有什么差别?我……她的质问让他顿时不知如何回答。

他想怎样?这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吧!打从遇上她开始,他就一直凑巧而适时地对她伸出援手、提供帮助,如果问他到底想怎样,或许只能说他想保护她。

但是他为何想保护她呢?那当然是因为他觉得他必须那么做。

至于为何觉得他必须那么做,则是因为他莫名其妙地被她吸引、被她牵动。

这样的理由够不够?想保护一个人哪需要什么理由。

她想听什么,想从他口中知道什么?是不是要他像洒狗血的九点档里的男主角一样,说出那种我就是爱你、你就是深深地吸引着我、我要一辈子保护你的话呢?他做不来,至少现在的他还无法做到那种地步;而且就算他这么对她说,她就信吗?她能相信理智、冷静的他,居然可以因为她的出现,而变得冲动、疯狂吗?她能相信他是多么努力地在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吗?我谢谢你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对我伸出援手,也感谢你给了我工作及安定的生活,可是你不能扰乱我!她冲口而出,脸上露出一记后悔的表情。

为了掩饰自己的后悔及心虚,她旋即眉心一挑,冷傲地迎上他猜疑而怔愕的目光。

我扰乱你?他扰乱了她?她指的是什么?是心理上的,还是……难道不是?既然开头就错了,她索性临场反应、即兴发挥一起来,我只是你的家管,你为什么老是对我说那种模棱两可、莫名其妙的话?你觉得骚扰我很好玩吗?他皱起浓眉,有些许的懊恼,你觉得我骚扰了你?他对她是关心、是示好,但在她心里,那却是骚扰?对!她揪着眉心,气愤地说:打从一开始,你就不正常!我不正常?听见她这么形容自己,自觉EQ挺高的他,不觉拢起眉丘,一脸不满。

你是不正常。

她欲罢不能地续道:正常的人不会月付九十万请个女人回来闲着,正常的人不会对一个陌生人伸出这样的援手,正常的人不会像你这样若无其事地吻……最后的一个吻字,她硬是梗在喉头吐不出来。

因为突然打住,她的脸倏地涨红。

你要我怎么对你?他沉声问道,神情明显地愠恼。

正常地对我,像一个雇主那样的对我。

她不加思索地说道。

是吗?他神色一黯,唇边勾起了一抹冷冷的、受挫的微笑,我会让你看见我的‘正常’。

他松开了她的手,冷漠地道:我吃饱了,去收拾干净。

话罢,他旋身步上了楼,将她独自丢在楼下。

随着他沉重脚步声的渐渐细微,她的心一点一点地向下沦陷,像是掉进一个无底的深渊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踏实的一刻。

她发现在自己说了那些话后,并没有因此而松了口气,或是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摆脱他的无意骚扰;代之而起的,是一种莫名的失落及怅然,而那种失落感让她感到心痛、且更加的不安。

蓦地,她惊觉到自己根本已经掉进去了,不管这个洞是他有意或无意间掘的,她都已经莫名其妙、毫无理由地陷进去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想离开这里,一直以为自己想逃开他,可是当她一直这么想,却又一直没有这么做的时候,她就该知道事情不对劲了。

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置身在一个自认为危险的地方,除非你根本不觉得那是危险。

她为什么始终想不通这个道理呢?当她慌着想避开他、当她因为他床头上的照片而觉得懊恼、当她因为他的关心及温柔而心动的时候,她就该发觉自己其实是在意他、是不想逃开他的。

老天!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迷恋上一个人,当她在心里催眠着自己要躲避他的同时,其实他已经深深地搂住了她的心。

不,这个人不能爱、不能迷、不能认真。

不管他是如何地吸引了她,神秘且感情世界复杂的他,都不是她能接受的。

她在心里下定决心,如果再有下次,如果他再对她说出什么或做出什么,她就一定要离开。

纵使是要回到酒店去,她也无所谓。

因为她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应付一堆她不会有感觉的男人,比应付一个让她神魂颠倒的男人,要容易且轻松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抗议奏效,还是他突然对她失去了兴趣,接下来的几天,他不是早出晚归,就是昼伏夜出,每天跟她照面的机会只有了两次,而且每次都是冷淡地擦身而过。

虽然这样的结果是她一开始就想要的,可是当他真的将她当空气,甚至连把她当家管都不愿的时候,她竟然隐隐觉得难过。

那种感觉就像是你明明没有受伤,却莫名其妙的觉得痛一样。

一早起来,她发现他的车还在,可以想见他今天并没有出门。

通常他不出门的时候,都会待在工作室,然后一天出来不到两趟。

她从来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因为他不曾提过,而她也从不过问。

工作室?他所说的生人勿进的工作室,到底是在做什么用的?为什么他那么忌讳别人进入他的工作领域?应该比较私人的卧室,他容许她任意来去,甚至翻箱倒柜都无所谓,反而是工作室,他却那么坚持地不让别人进去,就连打扫整理也都由他一手包办。

他到底在做什么工作?为什么那么神秘?虽然今天他并没有出门,但偌大的房子里却好像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因为实在找不到活儿做,她开始在客厅里晃来晃去,并不时重复着坐下、站起、重来踅去的动作。

整个上午。

她在客厅里发呆,什么事都没做。

正午时分,他突然出关了。

见她在客厅里坐着,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睇了她一记,然后径自踱到厨房里拿了一罐矿泉水。

其实他也在挣扎,即使他表现得如此冷淡而平静。

自从那天她向他那么抗议后,他就开始跟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她要他把她当家管,那么他就把她当家管,什么不正常?他惟一不正常的就是莫名其妙地喜欢上她!她要求正常是吗?好,现在这样不闻不问、不看不听,够正常了吧?也好,反正他最近在忙着亚航的那个案子,也没有余力分心去想她的事情。

反正她得为他工作九个月,时间还长得很,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还不晓得呢!拿着矿泉水,他又要踱回工作室去——へ!美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喊住他,她想她一定是昏头了。

他顿了一下,缓缓地、冷漠地回过头来睇着她。

你……她望着他,随机应变地道:你不吃饭吗?一般来说,老板看见自己的家管在客厅闲坐,应该都会很生气才对,可是他却对她的闲情逸致毫无反应,这根本不正常,不是她要的正常。

如果他真把她当家管,他应该指挥她做这做那,可他却把她当空气,像是不在乎她要干什么似的。

这哪算是正常?没有人会拿一仟万,雇个人回来当少奶奶的。

我不饿。

说着,他旋身又朝工作室走去。

へ!她又喊他,口气有点气、有点急。

他停下脚步,皱起眉头,神情有点不悦地回头看她,还有什么事?我……她支吾着。

她想说什么呢?说他不该这样漠视她的存在?但这不是她所要的吗?我很忙。

他说。

从她闪烁的眼神中,他觑见了一丝焦虑不安,他不确定那是什么,但他想一定有什么困扰了她。

她拧着衣服的下摆,嗫嚅地道:不,不是这样的,我要的正常待遇不是这样……他眉心微微隆起,默然地转身面对着她,不然你要的是怎样?我……迎上地锐利而又有点微愠的目光,她心虚地低下了头。

不是视而不见……虽然她的声音又细又低,他还是清楚地听见了。

视而不见?他对她的视而不见让她觉得困扰?这就是她焦虑不安的理由吗?突然,他心头涌现一种莫名的雀跃。

这表示什么?是不是代表她已经开始介意他对她的态度了?我以为你喜欢这样。

他按捺着心中的激动,语气依旧平稳而冷静。

美树觉得好糗、觉得好丢脸,她真像是个笨蛋,净说些莫名其妙、前后矛盾的话。

她将脸压得极低,困惑得几乎要掉下眼泪。

不行,如果她在这时候掉下眼泪,才真的是丢脸丢到家了。

脸着她那不知所措、六神无主的娇弱模样,他心底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一股莫名的冲动促使他迈步向前,他走到她面前,毫无预警地端起她的脸,低头攫住了她惊怯又毫无准备的唇办——美树猛地推开他,一脸气恼而委屈地瞪着地。

这算什么?高兴就亲亲她,不高兴就把她当空气,他以为他是什么?大情圣?!她只是想从他嘴里得到答案,不要他什么都不说,就只是莫名其妙地亲吻她。

他把女人当什么?又把她当什么?她瞧不起他,打从心底的恨他……可是要命的是一她发现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迷恋上他。

她不能再留下来了,不能了!转过身,她飞快地往楼上冲,一左脑地就逃进了她的房里。

一回房,委屈的泪水就无法控制地从她的眼眶中涌出,她将脸埋进枕头里,压抑着声线痛哭起来。

不多久,她听见今早才充电开机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调整了一下失序的情绪,尽量地将泣音收住。

喂?美树啊?我已经找了你好多天。

电话里传来酒店的乐队老师伊藤的声音。

伊藤老师?她一怔,伊藤找她做什么?你现在在做什么?伊藤在电话那端兴奋地问,似乎为着能找到她而高兴。

我?她有一瞬的恍惚,我在做家管。

家管?伊藤愣了一下,旋即又兴匆匆地说:你想唱歌吗?她一怔,唱歌?我想把你介绍给一个制作人,如果有机会的话,也许你可以出道也说不定。

伊藤续道:我已经跟他提过你了,他说愿意见见你。

唱歌?出道?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这种机会。

她是喜欢唱,不过她从没想到要成为明星。

不过这应该算是一个工作机会吧?如果她通过制作人那关,是不是代表她就有所谓的工作机会?如果她有了工作,就可以离开这里,以另一种方式还他钱。

她就不必再忍受这一切,不必再介意他是喜是怒、是冷是热……美树?伊藤疑惑地道:你有那个意愿吗?我去。

她突然大声地说,像是怕机会稍纵即逝。

伊藤大喜,是吗?那你明天上午到港区来,我把地址给你,你拿笔抄下。

美树拿来纸笔,飞快地、很有决心地将地址抄下。

那明天见了,美树。

嗯,明天见。

挂断电话,美树脸上浮现一抹决绝的神情。

这一次,她一定要离开这里,不管是什么样的机会,她都不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