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别说再见 > 第十章

第十章

2025-03-29 11:42:41

沿著田间小路,他缓慢地走,脑海放空,不刻意想什么,有些画面却自有意识地浮现。

这条路,他和她,曾经牵手一起走过。

他北上求学,被家人戏称恋人未满的那一年,他每次回来,总会与她见上一面,聊聊近况,次数一多,不知不觉就牵了手。

第一次吻她,是在那个田梗旁,两只新手菜鸟,不晓得要挑地点,也不懂啥浪漫,冲动就给它吻下去了,紧张到差点一起摔进田里。

每一次约会完,他送她回家,这条是必经之路,走过小路再拐个弯,就是她家了——他脚步一顿,转身往回走。

不需要了,往后这条路,他再也不用走了。

关叔叔——熟悉的叫唤,令他止住脚步,愕然回首。

小星?!他在这里?那夏咏絮……未曾多想,坚决地迈步走人。

关叔叔,等我——小小的步伐在后面追著,慌张地直喊。

关梓修闭了下眼。

小星,我拜托你,去找妈妈好不好?他真的很想断得干净,不再和她有任何牵扯,但为什么,他用尽一切方式,总是摆脱不了她?我……可是……我找不到妈妈啊……他突兀地止住步伐,回身瞪他。

什么意思?妈妈……把我带回外公、外婆这里,叫我代替她陪伴外公外婆……她说,她有很重要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回来接我……关叔叔,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关梓修听得一腔怒火。

这不负责任的女人!对他如此也就算了,反正他早习惯了,可是儿子是她的,有本事生,没本事负责吗?他蹲下身,伸臂搂住那小小的身子,沉默不语。

我以为……妈妈和你在一起……没有,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也不想知道,她的一切,他再也不想过问。

所以……不是因为你不喜欢我,妈妈才会把我丢在这里的吗?关叔叔……妈妈会不会不要我……我不要再回去孤儿院了……孤儿院?!这三个字劈得他脑袋一阵麻。

小星待过孤儿院?是一开始,她就抛下儿子,还是……这个儿子根本就不是她生的,而是领养的?依他对她的了解,再狠她都没胆做出弃子的事情,不想要最多是别生下来,何必生了再来遗弃?所以……小星真的是领养而来的?这便足以解释孩子为何会如此没有安全感,担心母亲爱的人不喜欢他,担心母亲有了自己的家庭,他会再度被遗弃。

她那颗完全没有金钱观念的脑袋,理财能力一塌糊涂,自己都快养不活了,有什么理由,非领养个孩子来增加负担?而且是领养一个……像极了他的孩子……关梓修伸出手,轻抚那张俊秀的小小容颜。

这孩子,真的很像他……这就是理由吧?她当小星是他们共有的儿子,让心灵及生活有所寄托。

夏咏絮,你到底还瞒了我什么?他真的想不透,明明有那么深的情,她为什么不要他,不要他们的未来?小星,别怕,你乖乖听外公外婆的话,我去替你找妈妈,把话问清楚,她不会不要你的,如果她真的不要也没关系,我要你。

***凤鸣轩独家制作***bbs.fmx.cn***再一次站在她的住处门前,关梓修的心情五味杂陈。

那晚离开时,他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靠近她一步,然而一次又一次,他总是为她打破原则,只要有丝毫的风吹草动,以为燃尽的死灰又烧起隐隐火光,一颗心随她摆荡起伏。

有时他都会自问,这一生,他究竟是欠了她多少?偿了将近一辈子的情债仍偿不完……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没回头。

那人随意瞥了他一眼。

找小夏吗?她不在。

能否请问——她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正在找钥匙开门的女于回头,由头到脚认真审视了他一遍。

你是关梓修?比起照片,近看更帅,真是造孽,难怪小夏怎么也忘不了他。

我是。

如果你知道她在哪里,请告诉我,有些事情,我一定得当面找她问清楚。

郑明娟又看了他一眼。

进来再说。

进入屋内,郑明娟替他倒了杯水,一面说明:这房子是我的,我自己本身算是小有积蓄,其实不差这笔房租收入,纯粹是当初遇到她时,一个年轻女孩挺著个大肚子,无依无靠的,看了实在是心酸。

那时我需要有个人帮我看店,她本来是来应征的,我索性就把楼上的房子也租给她,让她暂时有个地方安身,以及待产。

她真的曾经怀孕过?!那……孩子呢?应该不是小星吧?小星?呵,那是因为有人告诉她,每一颗星,都代表人世间的一段恋情,最亮那一颗,是他们的爱情。

这种骗死女孩子不偿命的浪漫话,她一直都记得很牢,光听到小星的名字,眼泪就掉到停不下来了,觉得那是上天对她的补偿,只要她还有一口饭吃,就绝对要收养这个孩子。

关梓修捧著杯缘,怔怔然凝视杯中热气,薰红了眼,眸底一片雾光。

我很想相信她,如果她肯说,我会听,关于这六年的点点滴滴、关于她的每一分心事,说什么都好,只要她肯讲。

但是她从来不会对我说什么,由著我去猜、去误解……你要我怎么办?她不讲,你可以自己去发掘。

郑明娟将钥匙丢给他。

今天一整天,这屋子是你的了,哪里你都可以去,也许你会有所收获——啊,对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写日记的习惯,虽然偷看人家日记好像很不道德,不过人要懂得变通,偶一为之应该没关系……她像是自言自语,喃喃走向门口。

你还没告诉我,咏絮去了哪里?为什么把小星交给她父母照顾?啊,对了!我是来替她收拾些住院用的换洗衣物的!她敲敲脑袋。

不过既然你来了,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关梓修脸色一变。

她为什么住院?问你呀!说到这个,忍不住就想瞪人。

老是搞大人家的肚子就挥挥衣袖走人,害她吃了多少苦你知不知道!在和你重逢前,她就知道有颗肿瘤压迫到子宫,老是会莫名地疼痛,也不知良性、恶性,不知道会不会危及生命,她怎么敢让你知道?本来已经安排好要入院检查,真有个什么万一,小孩请她父母代为照顾,谁知道会再遇见你,这个笨女人太贪恋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想多看你几眼,又怕你来了找不到她,一拖再拖。

这下好了,措手不及又怀孕了,叫她开刀,她宁死都不肯,拚了命也要留住你的孩子,上个礼拜痛到失去意识,医生没办法,已经动完手术,现在人在医院,没事了。

真是傻瓜!只是个未成形的小胚胎,值得她拿命去赌吗?关梓修叹上一口气。

她没事,就好。

她不能生小孩了。

所以呢?他不解地反问。

所以?郑明娟对他的反应,满意地笑了。

没有所以了。

一个看重小夏甚于一切的男人,不会有所以!***凤鸣轩独家制作***bbs.fmx.cn***郑明娟希望他发现什么?由里到外走了一圈,最后停在那张曾与她激情缠绵的床上。

在这张床上,他们曾共同有过一个孩子……失去了,他不能说不遗憾,但与她的生命相比,要他割舍一切,都值得。

他的目光,落在床头的电话座上。

她那天——打电话给他,究竟是要说什么?他想听时,她不肯说,等到他被伤透、心灰意冷什么也听不进去了,她才拚命想要告诉他,命运非得这么捉弄人吗?他轻轻一叹,拉开床头的置物柜,是成叠的杂志,随意翻了一下,里头全是与他相关的报导,还有他写的专栏等等,那么细心地收藏起来,她用这种方式,在关心他六年来的生活。

第二格,是几本类似札记的东西,最上头摆著他们共同的合照。

那时的他们好年轻,不曾跌跌撞撞、尝尽爱情中的酸甜苦辣,笑容里那样满足无虑,以为牵著彼此的手,就是天长地久。

他抽出最底下的那一本,看起来有些陈旧,他随意翻到其中一页——好糟糕,为什么我老是想到梓修?不是爱情已经淡掉了吗?那为什么分开了,胸口会那么闷,我觉得快要透不过气了——杨嘉璋一直叫我和他在一起,但我还没点头,我不知道自己在迟疑什么,就是没有办法干脆地把手交给他。

或许是才和梓修分手的关系吧,我知道我伤了他的心,如果立刻投向另一个人怀抱,感觉很没心没肺……应该是这样的关系吧?所以我会一直想起他,是因为愧疚吗?已经分手一个月了。

应该够了吧?为什么想念他的次数没有变少?反而每次想起来,心都酸酸的,很想哭?我想见他,不知道为了什么,就是好想。

想他抱著我时的甜蜜、吻著我的温柔,还有在他怀里睡著的感觉……隐隐约约,察觉自己似乎犯了个极严重的错误……和杨嘉璋在一起很自在很开心没错,但是分开时从来没有刻意想念过;和梓修在一起时,有压力、会小心翼翼,或许不太快乐,但是分开时,就算刻意要忘,还是会想起和他共有的那些回忆,不管是快乐的、还是不愉快的……我究竟是怎么了?如果到最后,发现自己其实从头到尾爱的人都只有一个,那该怎么办?我渐渐明白,一切似乎真的错了!夏咏絮,你真是个人白痴,如果不是很在乎梓修,怎么会那么介意旁人的观感、介意自己配不配得上他?如果没有爱,何必要小心翼翼讨好?如果不是那么重视,又怎么会有压力……一切,不正是因为很爱吗?所以杨嘉璋的好与坏,我不在乎,只是朋友,我才会很自在、没有压力,因为我不会介意自己在他心中的评价,更不会为他患得患失。

花了这么久的时间,终于懂了,可是好像太迟了……一天,又一天,开始会去回想过去的事情,然后,有了不同的领悟。

愈想,就愈明白;愈明白,心就愈痛。

他总是说,不可以这样,不可以那样,一直以来,我总是顺著他的心意在做。

他说:考进来当我学妹。

那是因为我说了:好想你。

他不忍心,将我丢在遥远的地方思念著他。

他说:心里有事,不可以瞒我。

是因为他担心我,怕我有事闷著不说,想连同我的烦恼一起承担。

他要我读的科系,虽然难有什么了不起的前途,但却是最适合我的,因为他确定他会一直在我身边,担负起我的一生,所以我能不能成为很了不起的女强人,一点都不重要。

回想每一件事,他作的哪一个决定,不是以我的安适为前提?原来,不是我顺著他的心意在做,而是他顺著我的需求下决定。

这样,又怎么算是掌控?他要我这样、要我那样,但是我就算没办到,他也只是轻轻叹息,从来不曾指责过我一句啊,为什么我只看见他的约束,却没看见他的包容?这几天,身体很不舒服,夜里总是想著梓修,睡不安稳,早上醒来头昏昏的,食欲全无,勉强吃了点东西,又全吐了出来。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将近两个礼拜了,去医院检查,医生证实我怀孕了!初初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好震撼。

想起生日那一夜、也想起分手那一夜……我无法确定,孩子究竟是谁的。

我好慌……万一孩子不是梓修的,该怎么办?跑去找杨嘉璋问个清楚,他才向我坦白,那一夜我们都醉死了,哪还能做什么?他会这么说,只是想争取一个机会,让我和他在一起。

是!他是摸透了我的性子,知道我没办法当作没那回事,所以我和梓修分手了,就因为他一个谎言……我已经没有力气指责他了,毕竟这不是单方面的责任,如果我自己意志够坚定,又怎么会演变成这样?是我自己的错,怨不得别人。

至少我知道,孩子千真万确定梓修的,我这辈子只有这么一个男人,这样就够了。

好想梓修……有股冲动,想要告诉他:我们有宝宝了,你知道吗?梓修。

但是我不敢,也没有勇气去找他,每次拿起电话,总是拨不出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号码。

——你说,我一直在掌控你,擅自替你作决定,但是这一次,是你自己作的选择,无论结果是好是坏,你得自行承受,没得怨尤。

这是他说的,每想起一次,心就痛一次。

错了,真的错了,他第一次放任我自己作决定,不去干涉,就错得那么离谱,失去这一生最重要的男人,但是我要怎么告诉他?——一直以来,我总在纵容你,错了,没关系,还有我在,我会帮你收拾善后,但是这一次,我收拾不了,也无力收拾了。

是对是错,我不知道,你若快乐,我祝福你,错了,也永远别来告诉我。

从今天起,一刀两断,你的一切再也与我无关,我不会再过问。

是我自己先质疑这一切,是我自己先舍弃的,我还有什么立场,又还能再对他说什么?他说,这辈子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

他都恨死我了,他不会原谅我的……梓修总说我,我迷迷糊糊的,学不会照顾自己,但是现在当妈妈了,我要承担的可不只是自己一个人而已了,我得争气些啊!我决定休学,好好计划一下未来的日子,等到宝宝出生,生活负担会更重。

梓修,虽然你不在我身边,但是我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懦弱没用,只会哭泣和逃避了,我知道那样的我曾经让你伤透脑筋,我会学著长大、学著为自己作的每一个决定负责,虽然我第一个承担的,是失去你的苦果……接下来几篇,都是片片段段,不完整的断句,随笔记下宝宝在她肚子里的成长和新发现,与他分享怀孕过程的点滴。

——孕吐得好严重,什么也吃不下。

梓修,我好想你,以前每次受委屈,都会躲到你怀里哭一哭……——身体太虚弱,医生说这样下去不行,孩子会保不住。

梓修,我好害怕。

——孩子有流产迹象,我躺在床上,动也不敢动。

为了留住孩子,拚命强迫自己吃东西,吃了吐,吐了再吃……好难受。

宝宝,你乖一点好不好?让妈妈把你生下来,我已经失去你爸爸,不能再没有你了。

——孩子的状况终于稳定下来,我也松了一口气。

——知道孩子的性别了,是儿子喔,梓修。

我比较希望他像爸爸,又聪明又出色,别像我那么迷糊。

——半夜惊醒,发现孩子会动了。

梓修,宝宝好像在踢我的肚子。

——梓修,我们的宝宝很健康呢,他在我肚子里好活发好动,我想他生出来一定是个精力充沛的胖小子。

——今天去照超音波,医生说孩子状况良好喔!再过两个月,就可以见到我们的儿子了,梓修。

——宝宝,爷爷常夸你爸爸聪明喔,说他是七个孩子里面,第一个下棋赢了他的人,那年爸爸才十岁,好厉害对不对?为了纪念这场光荣的胜利,爷爷说他第一个孩子要叫子奕,你踢我的肚子,表示你也同意对不对,小子奕?——肚子好大了,整天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能去,我开始学打毛线,宝宝还小用不到,所以这第一条围巾是为你打的,梓修。

几条围巾叠得整整齐齐和札记摆在一起,他大致数了数,共有六条,她一年为他织了一条围巾,因为记得他说过,他这辈子只用她织的围巾,可是却不知怎么送到他手上。

凌晨三点,没来由地惊醒,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隐有股不安,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习惯性地摸摸肚子,宝宝没有任何动静,我有种……很不对劲的感觉。

宝宝一向好动,从来不会安静这么久,我有些害怕,连夜赶往医院,一定得确定他没事,我才能安心……接著,后头接连几页的字迹被一道道水气漾开,模糊得几乎不能辨视,显示她在写这些文字时情绪起伏很大,伤心到一度无法提笔。

梓修,我们的宝宝没有了,医生说,脐带绕颈,我发现时已经没有救了……梓修,你会不会怪我?我真的好糟糕,连个孩子都保护不了……孩子已经九个月大了,明明再不久,就能抱著他、吻吻他,告诉他妈妈有多爱他……就差那么一点点,我看到的变成冰冷没有生命迹象的死婴……梓修,你知道吗?我们的子奕长得好像你,他已经有小手小脚,是一个完整的小生命了……如果他能活下来该有多好?我没有办法睡,每夜都听见孩子哭著叫妈妈。

我失去了你、也失去了子奕,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全都失去了,我真的不知道未来要怎么走下去,我已经没有方向了。

今天,我又去墓园看子奕了,每次去,我都会带一束最纯洁的百合,因为他是我的天使,还没来得及到这世上走一遭,未染红尘又匆匆离开。

郑姊知道了,把我痛骂一顿,要我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我不清楚,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认真审视镜中的自己了。

应该很糟糕吧,我想。

如果不看心理医生,我应该早疯了;如果不靠药物,我根本没办法睡,这样的日子,过不过下去有差吗?真的无所谓了。

郑姊今天把我抓出门,我不知道她要带我去哪里,也不想理会,恍惚地随她去。

后来,我们到一家育幼院,一双软软的小手抓住我,他有一双好亮好亮的眼睛,用软软地、纯稚的声音问我:我可以叫你妈妈吗?我当场,脑袋像被惊雷劈过,那张脸,好像梓修。

他叫小星,快满两岁了,巧的是,他的生日,就是子奕走的那个月。

他——是上天给我的补偿吗?是小子奕舍不得妈妈难过,每天流泪思念他,所以回来陪我对不对?不管是不是,我想要这个孩子,我要保护他,把所有没来得及对子奕做的,全都给他……泪雾模糊了视线,关梓修揪著心,一度哽咽得无法看下去。

他从来不知道,这六年当中她受了这么多苦,这些苦,都是为他受的,她却绝口不提……一页,又一页,他断断续续地看,陪她走过这空白的六年。

厚厚的三本札记,他一字宇看得仔细,直到窗外天色暗去,又亮起。

他视线停在最后一页——我想,这一回你是真的恨透我了,所以才会那么决然地走开,不再听我说一字一句。

对不起,梓修,我无心伤你,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告诉你,你是我这辈子最美的梦,和你共同走过的岁月,美好到我连回想心都隐隐作痛。

我不知道自己的状况会如何,目前我能想的,只是全力保住孩子,未来会怎么样,我已经不敢去想了。

子星我托了爸妈照顾,孩子会代替我这个不孝的女儿陪伴他们,一切我都很放心,唯一放不下的,只剩你了。

我真的好害怕,自己会毁掉你的幸福,我已经耽误你六年了,人生没有多少黄金岁月可以蹉跎。

如果你看得见,如果你还愿意听我说,那么梓修,我想告诉你,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用心去爱的男人,我从来都不想糟蹋你的心意,也请你,不要对爱情失去信心,好吗?我不想你带著对我的怨恨,从此逃避感情。

如果可以,我真的好希望能听你亲口对我说一句:娃娃,我原谅你了……尾声伤口阵阵疼痛,她呻吟了声,皱眉醒来。

下意识里,探手抚向颈间,如今唯一仅存的心灵慰藉。

当掌心探到一片空虚,她心慌地摸索寻找,牵动伤口,痛得发不出声音。

在找这个?一道身影,背光站在窗前,她眯了下眼,先是注意到银炼垂晃下的戒指光芒,然后才看清窗边的人。

他,来要回他的承诺与爱情吗?恨得——连最后一点回忆都不愿留给她?她握拳,强迫自己缩回手。

这本来就是他的,他有权要回。

关梓修步履沉稳地走向她,解开银炼,取下戒指,往她指间套。

她一阵错愕,盯著无名指,回不了神。

梓修,你——我去过你住的地方,也看过你这些年写的日记了。

她微讶,说不出话来。

那些事,我有权知道,你不应该瞒我。

他来,是为了指责她?她垂眸,低语:对不起。

她只是不想让他难过,他那么重情,说了他会流泪,她知道他会。

来之前,我去了墓园,看过我们的儿子,也跟他说了一些话。

刚刚你醒来前,我站在那里,想了很多事,包括我们的过去,还有发生过的一切,全都认真想过一遍。

过去的错误,不该由你一个人来承担,我也有责任。

我错在太自信,没有认真去倾听、了解你的不安。

我错在以为你什么都懂,不曾认真让你明白过,你对我的意义有多深重,你才会迷失。

我错在太骄傲,在你迷惘彷徨时,没有伸手拉你一把,而是放手任你远去,眼睁睁看著你犯错,我想,那时候的你,一定很希望我能挽留你,听我说一声——我原谅你。

泪光漫上眼眶,凝聚成水气,往下掉。

她哽咽,无法发声。

他抬手,指腹温柔划去她颊畔的泪。

所以,虽然迟了六年,但是——娃娃,我原谅你,别哭了。

她只是一迳地掉泪,说不出话来。

还有,对不起。

我从来没有听你怎么说,就为你决定一切,所以,现在我想认真问你一句——娃娃,你要什么?只要你说出来,我就给。

我、我……她要什么,她能说吗?她能要吗?他似乎看穿了她在挣扎什么,迳自说:你知道,我告诉儿子什么话吗?我说,从今天开始,爸爸会陪在妈妈身边,不会再让她一个人孤单哭泣了,别担心她。

娃娃,还是说不出要什么吗?那再让我替你决定一次——要我,好吗?牢牢牵著我的手,别轻易说再见。

我……不能……你知道……我不能再……他低头,吻住她。

不能也没关系,如果你还是坚持只想要一夜情,那就一夜情吧,等你出院,要几夜都可以,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好。

如果她真忍心让他当情夫的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怕他误解,急忙解释:医生没告诉你吗?我不能再生了,所以……这重要吗?一来,我不是独子,家里没有压力,不生也不会有人说什么;二来,我们有小星,他是个孝顺的好儿子,这样还不够吗?可是……这对你好不公平……他永远,都不能拥有自己的孩子了。

她为他心疼得泪眼蒙眬。

没有什么不公平,只要你还爱我,对我来说就值得了,其他的,都没有关系。

我很爱你,一直都爱!她不再犹豫,急切且坚定地说。

我知道。

他温柔一笑,朝她伸出手。

回来,好吗?这一回,她没再迟疑,坚定地将手交到他掌心,让他牢牢握住。

娃娃,你想回家,对不对?他似在沉思什么,低问。

她摇头。

你在哪里,我就去哪里。

我知道你不适应城市的生活,紧凑的步调、竞争的压力……这样的环境,和你朴实的个性格格不入,我想过了,如果你想回云林,那我们就回去。

可是你的工作……乡下地方,太委屈他了。

一直以来,我努力的目标,不是为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只是要给你一个最温暖安适的依靠而已,所以,别考虑我,我到任何一家医院都能生存,只要想想你需要什么就好了,等你想好了,我随时可以辞掉这里的工作。

我……想家……她终于松口,吐露心声。

嗯,那我们就回家。

握她的手紧了紧。

其实,你错了,我的荣耀、我的骄傲、我一生的目标和心血,不在这双手,而是这双手底下,牵著的那个人,懂吗,娃娃?所以那一天,她牢牢握著他的手掉泪、为他的伤著急忧心时,他反而无所谓,因为最在乎的,已经握在掌心。

编注:※关家老人关梓言的爱情故事,请看「情关」之一。

橘子说569《非你莫属》。

※关家老四关梓齐的爱情故事,请看「情关」之二。

橘子说584《心不设防》。

后记外公曾经养过一只小黑狗。

那时我年纪还很小,约莫是要上小学那时吧,只记得外公很疼它,常常一人一狗,感情很好地一起散步。

那时,孩子都大了,成家的成家,立业的立业,逢年过节才会回家一趟,陪在外公身边的只有老伴、年纪小的长孙、长孙女,还有那只黑狗,由小小狗一直养到大。

然后有一天,它莫名其妙就不见了。

隐约记得大人们好像有讨论过是不小心走失还是被偷带走之类的。

(又不是很名贵的狗,应该没人会偷吧?不过最后的结论好像真的是这个)很长一段时间,外公没再养过任何宠物,猫啊狗啊的,什么都没有。

我们想,小黑应该是不会回来了,但是小黑的窝、小黑吃饭用的碗,全都还留著,一样也没有丢弃,经过这么多年,我再去回想,也许外公就如书中人物说的那样,心里还挂记著小黑,笃信它有一天一定会回来吧!然后,在一个下著大雨的台风天,小黑真的就自己跑回来了。

晴姑娘印象好深刻,那天雷声很响,雨下得好大,小黑好狼狈地淋著雨回来,我都快忘记它了,外公赶紧打开铁栏让它进来……晴姑娘觉得好惊奇,不太相信它怎么有办法自己找到路回家(原谅我,对一个当时才七岁、天生路痴的小女孩来讲,真的是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啊),虽然妈妈一直跟我解释,外公很疼它,而且狗是很聪明的,会自己找路回家。

所以老是找不到路回家的我,比狗还笨?养我不如养小黑?妈,你是在暗示这个吗?对不起,完全无法接受那样的结论,所以我只听前一句——外公很疼它。

因为外公很疼它,所以被偷偷带走的小黑,说什么都要找到路回家。

再然后,小黑怀孕,生小小黑,一直待到老死,都没再离开过外公家一步。

好,晴阿婆讲古结束。

接下来你们可能会问,我是因为这件事才写这个故事的吗?呃……我没那么闲,替一只狗写故事啦(被当成狗来写,夏咏絮也会打死我吧),纯粹是有了这样一个故事,然后写到中场时,突然想起这件陈年旧事,觉得很贴切,就将这桥段用上去了。

看完这本书,不论你想骂的是男主角还是女主角,晴姑娘认为,人在年轻时,思虑不够成熟,难免会做一些很错误的事,或是用了自以为最对的方式来爱对方,在施与受、收与放之间,产生了误差,问题就来了。

有的时候,拥有最深的感情,不见得能保障天长地久;有的时候,分开的那个人,不见得是不爱了,等到许多年后,再去回顾,往往会想;当初如果能这样或那样就好了……我想,各位或多或少,都有过曾经很爱的人,虽然分开了,日后回想起来,那段最年少纯净的感情,仍会在午夜低回、思念,无论你挽回了,或是已有另一段全新的感情,愿每个人都能把握住如今正握在手中的幸福。

「情关」的第四本,名为《将错就错》,这次真的是关梓群的故事了。

他真的很可怜,从第一本的《非你莫属》上市后,大家就在猜第二本是关梓群和曹品婕的故事,结果女主角是他的女朋友,他却被踢下男主角宝座;再来第三本《别说再见》,大家又想,前一本埋了那么多伏笔,这次总该是他和邵娉婷的故事了吧?很抱歉,依然不是……这次要再让大家猜错,我想真的有人西瓜刀要飞过来了。

所以,《将错就错》真的是他的故事错不了了,反正大家都将错就错一路看到第三本了,就饶晴姑娘不死,再多等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