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北,快出来,你哥在找你。
好。
随着应答声,车底下滑出一个平躺在滚轮板上的人,穿着连身工装,头发凌乱,两只满是油污的手上还拿着工具。
你这个样子被老板看到,免不了又要抱怨。
没关系啦。
他爽快的笑,从车下爬出来后,将工具归位,拍了拍衣服又提醒道:差不多改装完成了,不过我还没有进行测试,你们先别动。
行了行了,知道你老是吹毛求疵。
老王拍了拍他的肩膀。
快去,总经理找你找得不耐烦了。
他应该知道我在这里。
项奕北又瞧了瞧车子,看样子似乎不怎么想离开。
别看了。
老王连忙将他赶走。
老王,你是想把我赶走后好试车吧。
他看了看老王有些心虚的表情,笑了笑道:看你都开始摩拳擦掌了。
你也知道经你改装过的车,总是让人热血沸腾。
再普通的车,只要经过项奕北改装,性能几乎可媲美世界名车。
热血沸腾是打算去撞车吗?项奕北揽着老王的肩膀。
这车还不能开。
是、是,二少爷吩咐的话我会记得,你还是赶紧上去吧。
项奕北笑着挥手离开。
难怪美国那边老是来请人,要不是有老板顶着,恐怕二少爷飞过去就回不来了,更别提还有国际赛车队想要挖角。
老王摸着下巴喃喃自语。
这里是项氏,全国最大的高档车制造商,也是国内唯一销售世界名车的代理商。
项奕北对于机械类的东西,有着天生的领悟力和无与伦比的才华,改装技术高超。
但他刚刚所改装的组装车只是为了满足个人兴趣,并不会大量制造生产。
改装车辆只是他的副业,身为项家的二少爷,他的正业是项氏的高层管理人员。
虽然他本人似乎更喜欢待在车厂中改装车辆,对副业的热爱大过于正业。
对此,项奕北的父亲一项氏的大老板经常抱怨连连。
项奕北搭乘员工电梯回顶楼时,进出的员工在看见他全身脏兮兮的模样后,皆莞尔一笑。
二少爷你又跑去玩副业啦?难怪刚刚瞧见南少爷皱着眉、一张脸严肃得要死,原来又在到处找你了。
老板一定也开始抱怨了。
二少爷你就乖一点嘛,别气坏了爸爸、累坏了哥哥。
显然大家都跟这位年轻爽朗的二少爷混得很熟,尤其是看见他这身装扮后,更有比他年长的员工揉起他的头发,把他当小弟弟般看待。
我现在不就正拚命的往上面赶去了。
项奕北笑开,有张帅气的脸就是占优势,即便全身脏兮兮的,大家还是喜欢往他身边靠。
快点唷,不然南少爷一生气就要拿下面的人开刀了。
我知道了。
他畅快的笑着,电梯门刚打开便敏捷的跳出电梯,动作极快的一边向员工们挥手,一边朝自己的专属房间跑去。
他一进门便缓下了动作,不疾不徐的脱掉工装,缓缓走进浴室,十几分钟后,便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换上了干净的衬衫、长裤。
领带、袖扣、皮带都一一穿上,整装完毕后,他才拿起大毛巾擦干了自己的头发,随意甩了甩头,不用梳理的短发便柔顺的垂下来。
差不多了吧……将手工西装外套穿上身,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他看起来仍旧是干净舒爽的阳光男子,似乎还多了一点不言而喻的沉稳气息。
搭乘专属电梯直上最顶层,刚跨出电梯门,便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抬头看见迎面走来一个成熟男人,西装笔挺、身姿挺拔,表情却相当严肃,项奕北不由露出更大的笑容。
哥。
项家大少爷项中南,性情稳重可靠,一丝不苟,待人律己都相当的严格,唯独对这个弟弟万般疼爱。
你又跑到哪里去了?爸爸一直在找你。
项中南走过来揉了揉他的头发,严肃的表情微微和缓。
我还以为只有哥你在找我。
是我的话就不用担心了吗?快走吧,爸爸有要事交代。
没有人怀疑,凭着兄长的沉稳大气和弟弟的聪明才气,项氏的来来将由项家两兄弟共同开拓出更宽广的道路。
项父也是这样想的,大儿子用不着他操心,但就是在找不到喜欢东奔西跑的小儿子时,他总免不了哀声叹气。
爸爸,你就不要再叹气了,你看你一声令下,我就马上乖乖的来见你了。
项奕北笑呵呵地拍了拍父亲的肩膀。
项父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想骂他两句又找不到词,毕竟奕北也没做错什么。
我不是要限制你的自由,但是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你的工作是跟你大哥一起领导公司,堂堂高层管理人员,老往工厂跑怎么行呢?工作我做完了啊。
项奕北笑着朝正站在他面前、双臂环胸的项中南使了个眼色。
大哥可以作证。
这小子就知道拿他当挡箭牌……项中南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无奈的点了点头。
而且我去工厂也是为了工作,美国那边需要一些材料。
实际上美国总部只是项氏业务方面的总代理商,跟项氏的家族企业无关,因为对方很欣赏项奕北的技术,所以经常藉这层关系将他请过去。
说到这个,我正好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项父的表情转为严肃。
美国那边似乎出了一些状况。
发生了什么事?项中南敏感的意识到了什么,沉声问道。
你们知道格雷先生吧……总部的副总裁?他有说什么吗?不,就是因为他什么也没说……项父看起来颇为难的样子,把一向无忧无虑的小儿子给逗笑了。
爸你到底要说什么?又开始太过于杞人忧天了吗?项奕北乐观的样子在另外两人的反衬下尤其显眼。
那边的状况跟我们又没有太大关系,我跟格雷先生也见过几次面,他是个很厉害的人,如果真有闻题他一定可以解决。
问题就在于,这次在美国发生的一些状况,很可能跟我们公司有关。
项父放低声音,仿佛将要说出什么重大机密。
有消息说不少分公司出现了违反禁令的事,格雷先生好像在调查,但是调查令并没有下达到各分公司。
违反禁令是什么意思?项中南不解地问道。
好像……是走私。
项父一脸凝重。
走私?!项中南大惊。
难道是利用公司的资源?不清楚,而且好像不止走私,还做了什么不道德的事我也不知道。
爸爸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项奕北十分好奇。
当然是老朋友透露的风声!据说因为情况太严重,波及的分公司太多;副总裁才亲自出面,而罪魁祸首是谁也不清楚。
这种事的确要秘密调查。
项奕北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有些惊讶的看向父亲和哥哥。
难道说……我们……也会被调查?我们公司是不可能有这种事的。
项中南的一句话立刻让另外两人信服地点头。
但是会被调查也是合情合理,没什么好在意的,自己的工作做好就行了。
还是哥哥沉得住气,不像爸爸一有风吹草动就草木皆兵。
那也是因为这件事本身太严重,不过说起来到底是什么人,竟然敢……项父开始冥思苦想。
爸爸你自己慢慢想,我们先出去了。
将父亲一个人抛下,项家两兄弟二刚一后走出了办公室。
哥,虽然那种事不可能在我们公司发生,但你应该也会提高警觉吧。
项奕北笑看向身边人,他太了解他大哥了。
你也觉得不对劲?项中南只有在面对弟弟时,严肃的表情才会柔和一些。
我觉得事有蹊跷,似乎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美国总部的事与我们无关,只要不牵扯到公司,他们要干什么,我们也管不着。
嗯……项奕北应了一声,双手往后抱着后脑勺,仰起睑看向上方,眼神渐渐深沉。
滑板已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灵活自如。
虽然他极喜欢车,自己却不常驾驶,常常以滑板代步,或搭公车。
项奕北沿着直路滑行,忽然发现走在前方的那个人有点眼熟,再多看几眼后,他便开心的笑了。
明明只见过一次面,他却立刻认出她来,而且还只是看见背影,难道她已经特别到让他过目不忘吗?见她快要转弯,项奕北加快脚下的速度追上去,无论如何就是不想跟丢她,怎么也想跟她打声招呼。
不料他刚跟着转弯,凭空就飞来一脚扫向自己,好在他动作敏捷地避了开。
但似乎还没完呢……她个子虽然矮,但扫来的腿劲却颇有力道,空气里可以听见划破风的声音。
等等,你不记得我了吗?处于危险状态的他赶紧开口提醒。
查蜜芽放下高举的脚,眯着的眼缓缓瞥了他一下。
她当然记得他,尤其是他那滑板还挺显眼的。
你为什么跟着我?我只是想跟你打声招呼。
项奕北走到她跟前,笑得灿烂。
太好了,看来你还记得我。
再见。
她立刻不轻不重的吐出两个字,表情始终没有一丝变化。
不要再跟着我。
就这么走了啊……项奕北愣了愣,而后耸耸肩,暗叹自己过度热情,不过她没有把他忘记这一点,让他怎么想都觉得很愉快。
转回身将滑板夹起,他朝与她相反的方向走去,原本他们就走不同方向,他是因为见到她才追上去的。
好奇妙的女人,让他情不自禁就想要靠过去,但他很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他从她身上嗅到了一丝相似的气息……项奕北慢悠悠的往回走,不知走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怪异的声音,他下意识地回头看――本已离开的人突然又出现,而且一反之前气定神闲的姿态,有些气喘吁吁的往他的方向跑,没想到她跑步的速度还挺快的。
你……查蜜芽见到他后,立刻向他靠近,微微一皱眉后说道:后面。
啥?再怎么言简意赅也要让别人听懂吧……项奕北见她朝后方看了看,才明白她的意思是后面有人追她。
我不熟悉这里的路。
她又补充了一句。
所以才会愿意搭理他,因为要他带路嘛……他刚想笑,却突然瞥见她的左手臂上,有一条正渐渐溢出血滴的伤口!项奕北轻松的表情一怔,转瞬间便拉起她的另一只手往前跑,他突来的举动倒是把查蜜芽给吓了一跳。
两人分开才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她就被袭击、还受伤了吗?!对于她,他贯彻平和的态度不去作任何胡乱的猜测和怀疑,只是她受了伤这件事,还是让他惊慌了一下。
两人并没有跑很远,找到一条小巷子后便躲了进去,查蜜芽习惯性眯着的眼此刻完全闭上,像在闭目养神。
他们肩并肩站着,她的手还被握在他的手掌中,不知道他是忘记了还是故意不放开,直到查蜜芽静默了一会儿后,缓缓开口道:可以了。
你确定吗?他的手掌顺其自然地松开,脸上没有一点尴尬的神色。
查蜜芽点了点头,似乎看了他一眼,他不确定有接触到她的目光,因为看不见她眼里的神采。
我说,第一次见你像在自杀,第二次见你像被追杀。
下一次会是什么呢?你的笑话很冷。
呵呵……项奕北露出愉快的表情,忽然又指着她手臂上的伤正色道:那个……是不是去医院看看比较好?这个笑话更冷。
查蜜芽白了他一眼。
这种连针都不用缝,抹抹药水包一包,说不定连疤痕都不会留下的伤口,若真的去了医院,她大概会被笑死。
项奕北放下滑板,手伸进裤子口袋中摸了摸,摸出几片OK绷来。
只见他动作俐落的蹲下,撕开几片OK绷,并排贴在她的伤口处,查蜜芽瞧着他的动作,内心多少有些迷惑。
他竟然还随身携带这种东西……能妥善处理就要处理,女孩子身上还是不要留下疤痕比较好,好了。
他站了起来,看见她一脸古怪的表情。
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那种事我不在意。
她不冷不热的说道。
何况也有比这更严重的伤口。
项奕北的眼倏地一睁,看起来很惊讶,她皱了皱眉,说道:不信?要拿证据给你看吗?不、不用。
他赶紧挥手,虽然有些好奇,但若真的看了,恐怕很失礼吧。
总之这一次和上一次的事,谢谢你的帮忙。
查蜜芽转身准备离开。
没什么,只是带路而已。
他想了想,忽然开口说道:你要不要请我喝饮料,当作谢礼?她立刻回头面向他,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但他觉得她似乎有些震惊,她脸上不太乐意的表情也让他以为她会一口回绝。
我没有带钱。
半晌后,这句颇为无辜的话才冒出来,她好像也感到有些尴尬,短短几秒心里已经闪过无数的念头。
他的要求不算过分,她当然也不是如此不近人情,只是……真的没有带钱啊!呃……我开玩笑的,你不用介意。
他尴尬了下,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
查蜜芽似乎在内心挣扎了一番,才微微叹口气,说道:我可以请你喝一杯白开水,如果你觉得无所谓的话。
我没关系的,可是要去哪里喝?跟我来吧。
她暂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屋内也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如果一杯白开水便可以答谢他,她就勉为其难招待一下他吧。
项奕北跟在她身后走出巷子,不知怎么地竟觉得无比高兴,总觉得今天的运气似乎特别好。
她住的地方不远,是一幢两层楼的木房子,一楼简直像是杂物间,她则是住在二楼。
走上二楼,她果然先倒了一杯白开水,递给他后也不招呼客人,便自顾自地找出医药箱,重新包扎起自己的伤口。
她熟练而完美的手法,看起来竟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项奕北自得其乐的找位置坐下,一手端着杯子,清透的水在阳光的照射不过于明晃晃,有些刺眼。
他觉得她像个美丽的谜,他想保留这份朦胧的美感,所以不想问也没打算问她的身份来历。
查蜜芽处理好伤口,合上药箱,才一抬跟,身体便不自觉地怔了一下,一瞬间以为自己看见了幻觉。
二楼的窗台做得很宽,他靠坐在那里,身体微侧看向窗外,他给人的感觉是那样的宁静祥和,阳光和风在他身上总能找到归宿。
这个人身上带着一股温暖的气息,十分引人注目。
他的人,连同身体的脉络和肌理,营造出的氛围太舒适惬意了,反而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梦幻般遥不可及,却深深吸引了她的目光。
项奕北仿佛察觉到什么,转过头时,正好对上她的脸,而她立刻偏开了头。
他不确定刚刚那一瞬间,自己是不是真的看见了,她惯于眯着的眼似乎睁开了许多,纵然仅是一瞥,他也能察觉出那是一双美丽的眼睛。
漂亮得像梦一样,让人追着想再看一次,却发现怎么也抓不住。
包扎好了?嗯。
她仍旧眯着眼回答。
可以告诉我你的姓名吗?查蜜芽。
这回她十分干脆的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蜜芽……这两个字碾过他的唇舌,在他口中轻轻辗转了一番。
很可爱的名字。
查蜜芽怔了怔,似乎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虽不好冷着一张脸,但想笑也笑不出来,表情比方才还要僵硬。
不就是个名字嘛……没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但听起来却不刺耳。
蜜芽没有跟父母住在一起吗?看起来好像只有你一个人住。
项奕北随口问道,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她戒备的盯了他一下。
我是弃婴。
她的语气很平稳,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幻,有点荒凉。
对不起!项奕北立即道歉,看着她的目光仍旧清澈闪耀。
没什么,不必感到抱歉。
大家都已经过了那个用眼泪博取同情的年龄。
你很勇敢呢,不过……偶尔还是会感到寂寞吧。
寂寞?她低声呢喃,眼眯得更厉害。
没错,她总是分辨不清心里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因为那感觉太浓郁了,甚至让她害怕睁开眼睛。
不过寂寞这种东西,是可以找别的方式来填补的。
查蜜芽的脑中似乎有根弦被拨动,他的这句话让她的心口莫名发痛,又没办法追根究底那令她心痛的原因。
蜜芽,真高兴认识你。
项奕北不知何时离开窗台走到她跟前,半蹲下身与她平视,笑容满面。
认识我没什么好处。
查蜜芽的语气仍旧不冷不热,但她知道自己并不讨厌眼前这个人,不然不会跟他说话。
不会啊,我觉得能够看见你就很高兴了,在蜜芽身边会有一种安定的感觉,很舒服。
从他口中吐出的清晰词句,虽没有很暧昧或煽情的意味,查蜜芽却听得神经紧绷。
不是要防范他,而是对自己不熟悉的事物的自然反应,但看他一脸自在坦率的样子,她也不想计较心中那陌生的感觉。
你没有问题要问我?查蜜芽看着他的脸,似乎想将他看穿。
你想说的时候我一定会听。
项奕北爽快的点了点头。
我家也住在这区,如果蜜芽需要帮忙,随时可以找我。
随时?查蜜芽有点感兴趣的问道。
嗯。
他左摸右摸,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她,她接过看清名片上的字时,眼皮似乎抽动了一下。
谢谢你的水。
项奕北站起来,将水杯放在桌上。
要走了?她文风不动,只是半仰起脸看向他。
下次,我带你四处走走吧。
带她熟悉周围的环境,再被追时就不会找不到路逃跑了。
查蜜芽也想起了自己的两次失误,难得自觉有些挫败,对于他的提议确实有些感兴趣。
好。
她点了点头,本以为他多少会感到惊讶,毕竟连她自己都觉得以她往日的作风,这回未免太有人情昧了。
可是项奕北只是更加愉快的笑着,似乎算准了她的答案,查蜜芽盯着他的脸,想看出可疑的蛛丝马迹。
而那张俊朗的面孔上,只有让人感到舒爽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