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躲着他。
谷靖炀默然地凝望着庭院那抹小小的紫色身影。
五天了,她整整躲了他五天。
一开始他不以为意,可三天、四天、五天过去了,他发现自己的心口却愈来愈闷,愈来愈不舒坦。
为何要躲着他?他不明白亦无法理解,从以往到此刻,女人之于他,总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从来不曾有任何特殊意义,而她不知何时,那抹紫色身影竟已悄然地缠绕上他的心头。
低咒一声,耀眼的阳光亮得令他眼眸有些刺痛,而那抹紫色身影像是毫无感觉似的继续手中的工作,丝毫不以为苦,弯着腰拔除庭院的杂草,他甚至还可以听见她轻哼着小曲儿,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让他既心疼又有些郁闷……她的工作为何还没做完?起了个大早,就见她去灶房生火煮食,然后便开始了居所内所有的清洁事宜,等她好不容易打扫完整栋盼影居内的厅堂绣房,她一刻也不得闲地来到庭院,扫好缤纷落英,还以为她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孰知她竟开始拔起杂草来。
莫怪她总是忙进忙出的,等她拔好庭院的杂草,也差不多是他和迎月起床的时辰了,那时她就会进灶房张罗他们的饮食,而服侍他的工作几乎全由迎月一手包办……就这么一晃眼五天过去,他整整有五天没正眼瞧,见她那可爱的小脸蛋儿,每每发现到她的身影时,她的手上不是捧着食物就是提着水桶,再不就是绣缝针线活儿,从日升忙到月落,宾客上门就是她歇息的时刻了。
难怪他足足有五天没和她好好说话,她和他的时间几乎是完全错开,即使两人有片刻的独处时间,却总在迎月出现后,她就慌忙找个借口退下。
不成,今日说啥他都得和她好好谈谈,原以为她在成为他的人之后,会想尽办法接近他,毕竟她还有求于他不是吗?没想到在那日之后,他发现只要他一出现,她的眼光不是低垂直视着地面,就是四处张望着想逃离,看来她真的很在意迎月和他之间的关系,而他却该死只在意她……蓦然,庭院那抹紫色身影直起身子,拿起怀中的绢帕擦拭着额际的汗水,他的眼睛半眯起来,眸光直盯着她手中的绢帕,那精细的图案曾让他为之惊艳,若让爱绣画成痴的冯肆晔瞧见,绝对会惊为天人……心思转念间,就见那抹紫色身影朝盼影居的大门走去,远远地就见她打开了门,而三张颇为熟悉的脸庞就映人眼帘,他怔了一下,思绪尚来不及反应这三人何故连袂来此,就见一名潇洒出众、身穿锦缎衣衫的雅土倏地攫住水漾紫拿着绢帕的手腕——喷,说人人到。
谷靖炀低咒一声,斜倚在廊柱上的身子快速挺直,他太明了这三人的劣根性了,他的小紫儿若无他的援助,铁定会被他们给轻薄了去,这可不成!水漾紫惊愕地望着眼前三名卓绝出众的男子,难以置信的眼光几乎是直盯着穿着一袭宽松袍服的南霸天秦绝焯。
她认得他,他就是她一心想见到的秦绝焯,当人尚未从乍见的惊喜中回过神来,手中的绢帕就被其中一位潇洒出众、身穿锦缎衣衫的雅士给夺走。
啊!她惊慌地抬起头,却发现男子惊艳的眼眸不住地端详手中的绢帕,对她却是连瞧都不瞧上一眼,她手足无措地看向站在一侧的秦绝焯和他身旁一个玉树临风、身穿儒衫的文士,这是怎么回事?咦,你不是那天的小丫头吗?盼影居怎么换你来开门?在看清楚水漾紫的面容时,秦绝焯惊讶地叫了起来,那日的疑惑犹未能解,孰料今日又添一桩,这是怎么回事?而他这一叫嚷,使得正打量着绢帕的男子,和站在一旁摇着纸扇的文土不禁好奇地围住水漾紫,而这两人就是西霸天晋煜和北霸天冯肆晔。
水漾紫被这三名气宇轩昂的男子给围得密不透风,原先的惊讶转变成惊慌和无措,乍见秦绝焯的欣喜远不及被三双勾魂摄魄的魅眼上下打量着,那眼神邪恶得让她心儿一阵狂跳,不同于谷靖炀带给她的脸红耳热,他们的眼神就像是要将她给生吞活剥似的,教她不由得害怕起来。
秦、秦公子。
虽然讶异,秦绝焯对她竟然还有印象,可三个大男人……她只觉得双腿无力,好想逃开。
你是不是叫紫儿?对于他感兴趣的人事物,他可说是过目不忘,而愈将她的脸瞧得真切,秦绝焯就愈敢肯定她就是那个端着甜得腻死人的糕点,要给谷靖炀尝食的小丫头。
而一个卖身进入秦楼的丫头,竟能令谷靖炀破例征召进入盼影居,这意谓着什么?答案实在很令人玩味呀。
秦公子,你认得紫儿?水漾紫好惊讶,她没想到秦绝焯非但记得她,甚至还叫得出她的名字,可那日他们好像没说上几句话,他怎么会认得她?绝焯,啥时你也对个黄毛丫头起了兴致?穿着儒衫的文士——晋煜在端详过水漾紫的面容后,随即嘲讽地抬眸望向秦绝焯,不就是盼影居的婢女,哪值得他这般大惊小怪?紫儿,像你这么清新脱俗的可人儿,我怎么会记不得?无视于晋煜的调侃,秦绝焯对着水漾紫微微一笑,想要从谷靖炀那媲美蚌壳的嘴巴挖出消息,通常是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譬如有次他好不容易从倭奴国带回来的珍宝,还没在手掌心握热,就先得双手捧上,捧上之际还得卑躬屈膝地请他谷爷笑纳,真是教他恨得牙痒痒哪。
秦绝焯此话一出,一旁的两人相互交换了一个古怪的眼神,尤其是眼角余光在瞟见一个迅速靠近的熟悉身影时,他脸上的神情让他们很识相地保持沉默,然后静待好戏上演。
秦……秦公子,你别笑话紫儿了,你来盼影居是要找盼影小姐吗?紫儿……水漾紫被夸赞得脸儿微烫,被三个气势不凡的大男人直勾勾地瞧着,实在教人慌张无措。
紫儿,你别急,盼影小姐见是要见,不过不用急在一时,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秦绝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跟着就要伸出禄山之爪摸往水漾紫粉嫩嫩的手臂——嗯,摸是摸着了,可一点都不好摸,这手腕非但不是粉嫩嫩的而且还显得粗壮许多,一点都不像小姑娘的手臂,倒像个男人……秦公子,是我顾盼影的手好摸,还是紫儿的手好摸呢?谷靖炀低沉的嗓音有着刻意压抑的火药味。
远远就瞧见秦绝焯一副色迷迷的模样,像个无赖似的调戏着紫儿,他就晓得秦绝焯这风流德性,定会对他的小紫儿毛手毛脚。
果不其然,还真教他当场撞见,若非他来得快,紫丫头肯定会被他给轻薄了去。
呵呵……这还用说嘛,当然是顾盼影的手好摸些,你们说是不是?秦绝焯一惊,忙不迭放开手,干笑着撇清关系,眼光则猛地扫向一旁的两人,猛虎出柙竟无人通知,这还算是朋友吗?瞧谷靖炀一副保护模样的将水漾紫拉到身后,不像以往总将服侍的丫头尽可能地推到他们面前,这个婢女在他谷爷心目中的地位可想而知了,可惜他来得这么快,害他啥都没探问到,真是太可惜了。
盼影小姐。
一瞧见谷靖炀,水漾紫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还是有点怕怕地抓住他的手,躲在他身后。
呵呵……非关我事,肆晔,咱们还是到花厅去享用美酒佳肴吧!晋煜优雅地轻笑出声,然后摇起手中的玉骨纸扇,姿态潇洒地就要走向花厅。
等等,煜,我有事要问问这丫头。
穿着锦缎澜衫的男子——冯肆晔出声唤住即将离去的晋煜。
乍见水漾紫用来拭汗的绢帕,他就被帕面上精致的绣花给吸引住了,因为这绣花女红他并不陌生,前些日子他的绣庄才来了一位姑娘,而那位姑娘的绣法,竟然和这绢帕上的如出一辙,那这丫头不就是……紫儿,先下去端茶水待客,别忘了将你最拿手的茶食也一并端出,因为这三位贵客最喜欢吃糕点,记住是愈甜愈好,特别是秦公子的。
无视于冯肆晔的话,谷靖炀对水漾紫轻声吩咐。
我?秦绝焯双眼瞪得老大,他对茶食虽不排斥,但过甜的糕点还是不敢领教,不过就是摸摸水漾紫的手,他竟然这样对待他——看来他得重新评估她在谷靖炀心目中的地位了,瞧她紧抓着谷靖炀的手,他竟然丝毫不以为忤,这情况实在很令人玩味……冯肆晔没说话,只是皱起了眉头凝视着谷靖炀。
盼影小姐,那紫儿先下去了。
一听见谷靖炀的话,水漾紫这才放下一颗不安的心往灶房方向步去。
靖炀,你来真的假的?一直冷眼旁观的晋煜别具深意地开了口。
你们先去花厅,有什么话待会再说。
谷靖炀仅是淡然地别过脸去,然后从容地朝灶房大步踱去。
谷靖炀此话一出,在场的三人均怔愣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咱们谷爷今日是怎么回事?难不成真对那个丫头来真的?秦绝绰摇摇头,难以置信地死盯着谷靖炀渐渐走出他的视线范围,才掉转头望向身旁的好友。
是啊,谁想得到呢?晋煜不置可否地掀起嘴角,而手上的纸扇仍不停地摇呀摇的。
呵呵……说得极是,不过咱们还是先往花厅去吧。
冯肆晔微笑地点头,好戏非得看到落幕才方知结局啊!今日前来还真是来得好呀。
秦绝焯亦点头附和道。
说完,三人结伴往花厅而行。
水漾紫轻哼着小曲儿,在灶房内张罗着茶水和点心,一想到贵客在厅堂上等着,她不禁加快速度,等所有东西均放在瓷盘上,转身就要朝屋外走去,却撞上随后而来的谷靖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