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周平对外围调查结果的汇报,罗飞闭着眼睛沉思着。
此时距离他从山上获救已经快一整天的时间了,他正躺在病床上,虽然刚刚昏昏沉沉地已睡了一大觉,但身体看起来仍然很虚弱。
周平静静地坐在一旁,虽然现在他对山上所发生的情况充满了疑问,但他也知道,在罗飞思考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打断他的思路。
半晌之后,罗飞睁开眼睛,面带微笑地看着周平:你的调查结果非常详细,也很有价值。
很多我在山上时想不明白的东西,现在都有了结果。
我想我已经能把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完整地联系起来,以解释这前前后后发生的每一件事情了。
是吗?周平也笑了笑,然后略有些得意地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我洗耳恭听,只是不知道你准备从哪里开始说起呢?就接着你所述故事的结尾往下说吧,从吴健飞坠入‘死亡谷’开始。
嗯。
周平点了点头,吴健飞并没有死。
他来到枯木寺当了和尚,法号‘空忘’,这些我已经知道了。
当时是枯木寺的正明大师救了他。
罗飞补充了一句,然后话题一转,你是在当地山里长大的,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有关‘死亡谷’的传说呢?那当然知道,这个传说在山里面是家喻户晓的。
虽然‘死亡谷’里资源繁茂,但山里的村民从不敢接近那里。
我小时候不听话,大人还经常利用这个来吓唬我呢,说我再闹,就让‘死亡谷’里的恶魔来把我抓走。
说到这里,周平呵呵一笑,那时候也就被吓住了。
现在想想,什么‘死亡谷’,无非是地势险恶,人迹难至,所以才会有了这些带神秘色彩的谣传。
吴健飞不就是从‘死亡谷’里出来的,还不又好好地活了二十多年吗?周平本以为罗飞会毫无疑问地支持自己的观点,可对方接下来说出的话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相信‘死亡谷’的传说是真实的。
吴健飞虽然活着走出了‘死亡谷’,但谷里的恶魔也附着在了他的身上,和他一起来到了枯木寺。
周平瞪大眼睛看着罗飞,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罗飞微微笑了笑,问周平:你没有和救援队一块上来,不过当时山上的情况你也应该已经知道了吧?知道啊。
周平挠挠头,听说你们好多人挤在一间屋子里,而且屋子里面不知道还有一股什么味儿,呛的不得了。
罗飞往前躬了躬身体,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说道:当时在屋子里的,都是被恶魔‘附’身的人。
周平怔了片刻,眼中突然闪过一丝亮光,似乎明白了什么:你说的恶魔,难道是指……能让整个村落的人悄无声息地全部死亡,这个恶魔,还能会是什么呢?周平露出恍然的表情:这么说,那传说还真是确有其事。
可既然这恶魔已经找到了你们,你们最终是怎样幸免于难的呢?这答案我现在说起来很简单。
可我当时历尽艰险,在生死几乎悬于一线的最后时刻才找到了它。
罗飞摸着下巴,回想起当时的惊险状况,既感到后怕,也有些许死里逃生的得意。
周平被罗飞的话语挑起了兴趣,摇着手说:那你先不要讲出来,把山上发生的事情从头开始,一点一点地告诉我,看我能不能猜出结果。
罗飞点点头:我也正是这个意思,你肯定能从这样一个探寻的过程中找到很多乐趣的。
在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里,罗飞就从自己到达枯木寺开始讲起,把随后两天里发生的种种诡异难测的事件都向周平详细地复述了一遍。
在这个过程中,周平扮演了一个合格的听众角色。
他时而紧张,时而惊讶,完全沉浸在了当时的气氛中。
罗飞的故事在最后僧众们要举火焚尸时戛然而止,然后他侧头看着周平:我所能告诉你的暂时就只有这些,怎么样?你现在想出什么眉目没有?周平回答道:暂时还想不到太多,但应该可以肯定是胡俊凯杀了陈健和吴健飞。
罗飞皱起眉头,似乎有些诧异,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笑着说:你只想到这两点,说明你的思考路线和我当时走的完全不是一个路子。
这也难怪,毕竟你是先了解了很多外围的背景,很容易在这个基础上得出刚才的推论。
现在我们虽然还不知道那幅‘凶画’的具体内容,但可以肯定,陈健和胡俊凯从画上得知了‘空忘’的真实身份。
震惊之后,两人在悬崖边商量对策。
陈健不知道其中的隐情,对往事愧疚之余,急于师徒相认,胡俊凯劝阻不住,于是把他推下了悬崖。
随后,他趁着僧众们下山救人,悄悄潜回寺里,扼死空忘,并伪造成上吊自杀的假象。
这就是你目前得出的推论吧?周平点头表示认同。
可我当时对空忘和胡俊凯等人之间的关系一无所知,自然还想不到这些。
罗飞接着说道,我能得出与你同样的结论,是从后来发生的事情中一点一点回推出来的。
我们把胡俊凯谋害陈健作为一个分界点,你调查出的东西是造成这件事情的前因,而我在山上掌握到的情况则是由这件事情往后衍生出的结果。
因为推断的方向不同,我最后一步得出的结果却成了你的起始点,这就是刚才让我觉得有些奇怪的原因。
仅凭借山上发生的事情推断出是胡俊凯杀了陈健和空忘?周平很认真地想了片刻,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我还真是一点思路也没有……这个也难怪,毕竟你没有亲身经历那些事情。
当时的很多情形和气氛光靠我的描述是难以准确把握的,而一些很重要的灵感和思路往往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迸发出来。
现在让你坐着空想,实在是强人所难。
罗飞的这番话愈发激起了周平的好奇心,他呵呵一笑:那算了,你就别撑着我了,赶紧痛痛快快地和我说了吧!那好吧,我就完全按照我当时的思路给你讲述这些事情,也许在这个过程中,你能够渐渐地融入进来。
罗飞一边说一边用手摸着自己的下巴,那里已经长出了厚厚的一层胡子茬,同时,他的思绪再次回到了六天前的那个清晨……我上山之后,首先了解到的是陈健坠崖事件。
不过和你一样,对于这件事,我也只是听到了一些侧面的叙述,其中最详细的一部分还是听你转述的张斌的话语。
后来我对陈健等人住宿的小屋进行了勘察。
顺德则向我讲述了看到屋中出现过‘无头鬼’的经历,这在当时听起来显得那么荒诞,事实上,它却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是吗?难道这些都是真的?周平挠着头,显出一副难以理解的样子。
只能说那些现象都是真的。
罗飞模棱两可地回答,你现在肯定想不明白那到底意味着什么,我当时对此也是一头雾水。
那这个‘无头鬼’到底是什么呢?罗飞笑笑: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你先听我继续往下讲。
随后,我顺着‘凶画’这条线索找到了空忘和尚,不过那时他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对了,那具尸体你见过没有?周平摇摇头:没有,那些尸体已经全部被隔离起来了。
对对对,应该是这样。
罗飞用手指敲着自己的脑袋,这还是我在山上时嘱咐救援人员的,你看,一觉全给睡忘了。
周平理解地一笑:不过你放心,你交待的事情别人可没忘。
那个‘恶魔’已经被控制住了,相关的书面报告很快就会出来。
很好。
罗飞欣然地把身体往床头一靠,继续说道:不过你没有见到空忘的尸体,这确实是个遗憾。
从那具尸体上,你可以发现很多东西。
首先,很容易看出他生前遭受过重创,这造成了他严重的后天性驼背残疾;其次,他的尸体上有一股浓烈的古怪气味。
这到底是什么气味?周平有些迫不及待地询问,从刚才罗飞对整个事件的叙述中,他发现这个气味被反复提起,显然扮演着非同寻常的作用。
当时我也不知道,甚至这并没有引起我足够的重视。
但后来胡俊凯离奇死亡时,我在他身上也闻到了同样的气味,这才觉得有些蹊跷。
即便如此,在胡俊凯死亡之后,我对整个事件仍然摸不到一点头绪。
偏偏在这种情况下,顺平又来添了一乱:他利用空忘的尸体吓死了顺德。
对于顺平的所为,刚才周平已经听罗飞说了一遍。
他接着话茬说道:顺平能想出这样的方式作案,也确实有些头脑。
他巧妙利用了寺里的鬼怪传言,而且在现场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
这在当时多少都会对你产生一些误导吧?罗飞点点头:搅乱局势,浑水摸鱼,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
后来他讲述‘死亡谷’的传说,也是这个用意。
他的计划差一点就得逞了。
我得承认,顺德离奇死亡后,是我感到最为迷茫的时刻。
所有的事情都显得如此怪诞,难以解释。
可最终人算不如天算,大雪没能盖住他的脚印。
他自食恶果,也算是罪有应得。
自食恶果?这么说,你已经知道顺平的死因了?周平撇撇嘴,似乎罗飞是多此一问:他和空忘的尸体接触过那么长的时间,自然会被‘恶魔’附身。
嗯,这是你现在的思路。
但当时我对‘恶魔’还没有什么清晰的认识,你不妨设想处于我那时的情境,再想想这件事情,那你会有更大的收获。
哦?周平用手摸着额头,沉思了起来。
别忘了那气味,我特意闻了一下,顺平身上也有那种气味。
而他和胡俊凯……罗飞忍不住提示道。
等等……我知道了!周平挥手打断罗飞的话头,顺平和胡俊凯得了同样的怪病死亡,他们俩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联系。
最明显的就是两人身上出现了同样的气味!顺平身上有气味的原因很清楚:因为他和空忘的尸体有过长时间的紧密接触。
由此可以设想,胡俊凯也是因为接触了空忘,所以身上留下了气味。
两人都接触了空忘,又都得了怪病死亡,再进一步推论,空忘就是这种怪病之源!不错。
罗飞投过赞许的目光,这正是我当时的想法。
空忘死前长时间闭门不出,就是害怕怪病从他身上传播开来。
周平来了点精神:你等等,让我继续沿着你的思路往下推。
既然知道胡俊凯曾和空忘有过接触,那么从时间上来看,他最有可能成为杀害空忘的凶手!罗飞点点头:你说得有理,但当时我还不敢十分确定,因为我不知道胡俊凯和空忘的关系,所以实在找不出胡俊凯杀害空忘的理由。
直到我在空静屋里看到那件法事斗篷,一切才真正明朗起来。
斗篷?这跟事情也有关系吗?周平皱起眉头,刚才的得意现在全部变成了迷惑。
我刚才提过,空忘有严重的驼背。
而那件斗篷又带着连衣的帽子。
你想像一下,如果空忘穿上这件斗篷,会是一副什么样子?周平闭起眼睛想像着,突然他一拍大腿,兴奋地叫了起来:无头鬼!空忘就是那个无头鬼!太对了!说到高潮处,一向沉稳的罗飞也有些激动地向前探着身子,现在可以设想,那天晚上,空忘来到了小屋里,顺德看见的‘无头鬼’其实是他映在窗户上的影子。
张斌受顺德传言的影响,在夜色中看到空忘的身影,也很容易把他和‘无头鬼’联想到一起。
为了印证这个设想,我还特地做了一个试验。
什么试验?周平好奇地看着罗飞。
我猜出‘无头鬼’有可能就是空忘之后,当天晚上,我穿上那件斗篷,弓着背站在屋脊上。
在黑暗中看见我的僧人,果然都把我当成了传言中的‘无头鬼’,他们还一路追着我来到客房门口。
罗飞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不禁微微一笑,在心理暗示形成之后,人是多么容易产生错觉。
嗯。
周平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问道,不过你现在所说的这些,和胡俊凯杀害空忘又有什么联系呢?我正是从这里面找到了胡俊凯杀人的动机。
罗飞开始解释周平的疑问,确定了空忘就是传言中的‘无头鬼’,那就意味着在陈健坠崖的时候,在现场的其他人一共有三个:胡俊凯、张斌,空忘。
在不知道这几人之间关系的情况下,我们可以做出两种猜想:1、空忘把陈健推下悬崖;2、胡俊凯把陈健推下了悬崖。
按照张斌的叙述,一般首先想到的是第一种可能,但是如果仔细推敲,你会发现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一些,或者说它更好地解释了以后发生的事情。
周平略一思索,立刻明白了过来:不错。
如果是胡俊凯谋害了陈健,那根据张斌的叙述,空忘应该在另一边看到了这一过程。
后来张斌告诉胡俊凯山崖后曾躲藏着一个无头黑影,胡俊凯立刻就联想到这个黑影正是空忘,所以会大惊失色。
后来胡俊凯在大家下山搜救陈健时,趁机悄悄潜回寺内,扼死了空忘以掩盖自己的罪恶。
罗飞满意地点着头:这就是我推断事情真相的思路过程。
你也知道,当时我只能硬生生地想出这中间发生过什么事情,但对于其中的隐情却一无所知。
在听了你的调查结果之后,我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它和我的推断居然会吻合得如此之好。
周平眼中露出佩服和羡慕的神色:你当时在想明白这一切的时候,一定很有成就感吧!相比起来,你在山上的经历可比我山下枯燥的调查精彩得多了。
罗飞苦笑了一下:成就感?可能有过一点吧。
不过随即我就陷入到了一个可怕的危机中。
如果你处于我当时的境地,是绝对不会认为那有什么精彩的。
周平收起笑容:你是说那个‘恶魔’?来自‘死亡谷’的‘恶魔’。
罗飞沉着嗓音说出这几个字时,屋子里的气氛似乎也随之阴森了下来。
你们俩说什么呢?神神叨叨的。
伴随着清脆的话语,徐丽婕笑嘻嘻地走进了病房,如同沾着阳光般,她让屋里一下子明媚了很多。
罗所长这会儿刚醒,你就不能让他多休息会儿?徐丽婕瞪着周平说道。
嗬,小徐啊?罗飞既诧异又高兴地看着她,你怎么会在这儿?这个案子她可出了不少力呢!周平替徐丽婕回答道,空忘的身份是她查到的,吴健飞父女和胡俊凯之间的一些隐情,也是她从吴燕华口中‘骗’出来的。
什么叫骗?我和吴姐现在关系可好着呢!她什么话都和我说。
徐丽婕得意地扬了扬鼻头。
她倒不是在吹牛,周平虽然猜到了胡俊凯和吴健飞之间有隐情,但不管他怎么询问,吴燕华在他面前总是有所保留。
后来徐丽婕和吴燕华聊了很久,也许因为都是女人,也许徐丽婕确实有一种奇特的亲和力,总之聊完之后,吴燕华便成了她的好朋友,那些往事也都是吴燕华一五一十告诉她的。
胡俊凯谋害吴健飞的那段经历则是周平根据调查结果推断出来的,吴燕华尚不知情。
好了好了,知道你有能耐,谁也比不上你!周平半开玩笑半真心地夸了徐丽婕两句,然后把话题一转,让你去医生那儿问问病样分析结果,有什么收获吗?说到工作的事,徐丽婕也收起了嬉笑的表情:我看了那个分析报告,太详细的我也说不上来。
反正是一种寄生性的病原体,通过呼吸道和身体接触传播。
好像它本身对人体的危害并不大,但它的代谢分泌物中有一种酶,这种酶能破坏人体的毛细微血管壁,造成全身性内出血,最终导致死亡。
罗飞听完徐丽婕的讲述,表情严肃地点点头:这就是来自‘死亡谷’的恶魔,它终于现出了庐山真面目。
枯木寺差点因为它而遭受灭顶之灾。
徐丽婕看着罗飞,她虽然不清楚山上当时的情形,但从罗飞的语气和表情中,她还是感觉到了其中的分量。
不过现在不用担心了,这种病原体在现代医学技术面前是很脆弱的。
山上的感染者在注射了相应的抗生素后,病情都已经大大好转了。
她说道。
当时我们被困在山上,情形就非常凶险了。
罗飞感慨地说道,如果不是在最后关头出现了转机,枯木寺便会和传说中的村庄一样,成为‘恶魔’肆虐的牺牲品。
罗所,你还一直没告诉我最后是怎么找到解救方法的呢,这里面肯定有着惊险曲折的推理过程吧!周平看起来对刚才两人间那通分析还意犹未尽,迫不及待地想要解开心中所有的疑惑。
严格说来,这并没有什么推理的过程。
最后的答案完全来自于电光火石间的灵光闪现吧!当然,也包含了很大的运气成分。
周平被罗飞的话挑起了更加浓厚的兴趣,他向前探着身子,期待着对方的下文。
在顺平死亡之后,我就意识到所谓的‘死亡谷’的恶魔其实就是一种传染性极强的致命病毒。
二十年前,吴健飞被正明和尚从‘死亡谷’里救出来时,身上就已经感染了这种病毒。
这从空静对当时情况的描述中可以看得出来。
这种病毒虽然危险,但并非无药可治。
正明和尚精通民间医术,他把吴健飞隔离在小屋里,用某种方法把他从‘恶魔’手里救了回来。
这方法吴健飞当然是知道的。
前一阵他闭门不出,正是因为再次感染了那种病毒,所以隔离自疗。
但没想到胡俊凯突然到来,他杀死了吴健飞,不仅无意中造成了病毒的扩散,而且寺里再也没有人知道克制这种病毒的方法了。
周平一边听一边点着头,这些情况都是很容易联想到的,没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地方。
那时你对案情其实已经想得比较清楚了,于是首要的任务,就成了如何找到对抗‘恶魔’的方法。
他插话道。
罗飞自嘲似的苦笑了一下:这可比推断分析案情要艰难多了,我当时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在那种情况下,等待救援似乎成了惟一能看到希望脱困的方法。
可是这病魔的传播和发作又如此凶猛,照当时的势头发展下去,一两天内寺里所有的僧人都会成为感染者。
等三天后救援队到来时,恐怕他们已经看不到一个活着的人了。
徐丽婕想像着罗飞所描述的场面,不禁变了脸色。
周平却轻松地把身体往椅背上一靠,笑着说:可最终你还是找到了解救的方法。
是的,可我必须承认,这一大半是靠了运气的成分。
罗飞很坦诚地冲周平摊了摊手,我还得感谢那些要焚烧尸体和‘无头草’的僧人们,是他们在最后关头提示了我。
哦?周平微微挑起眼睑,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我想这肯定和你反复提到的那种奇怪的气味有关。
是的。
不过对于这件事情,我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推断过程。
当僧人们把‘无头草’投入火中,那种熟悉的气味随之散发出来的时候,我脑海中如同打开了某个阀门,很多相关的视听片断在瞬间纷纷迸了出来,让我找到了那个苦苦追寻的答案。
你在那时都想到了什么?周平兴奋地追问着。
我想到了二十年前空静在吴健飞休养的小屋中闻到过相同的气味,想到我闻到过的气味其实都是来源于空忘的身体,想到空忘深夜用小屋中的火炉炙烤‘无头草’……其实这些都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了。
反正我在那一瞬间,有了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罗飞说话的语气很慢,似乎在引导周平的思路,想要提示他一些什么。
周平笑着晃了晃脑袋:我现在也明白了。
明白什么呀?徐丽婕瞪大眼睛,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
那气味就是答案!炙烤‘无头草’,吸入此过程中产生的烟雾,这就是克制‘恶魔’的方法!周平兴奋地说着,显得很有把握。
罗飞看着他,赞许地点点头。
尾声一个星期后。
罗飞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他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对于在枯木寺中发生的那起离奇案件,现在还有一些扫尾的工作需要处理。
在他的面前,放着一份对死亡谷中的致命病毒及无头草的医学分析报告,这份报告从科学的角度验证了他当初的一些猜测。
位于南明山北侧的死亡谷地势险恶,在某种程度上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小型生态系统。
在这样的生态系统中,往往会出现一些外界没有的独特物种,那尚未命名的致命病毒就是其中之一。
自然界是奇妙的,死亡谷中的动物之所以能不受病毒影响,安然生存,是因为在谷中还生长着一种能克制该病毒的植物——无头草,其草叶中的某些化学成分能起到杀灭病毒的作用。
人无法像谷中的动物那样食用无头草,但通过炙烤的方法,也能够吸收草叶中的有效成分。
不过这种自然的方法无法根除人体内的病毒,在条件合适的情况下,病魔有可能卷土重来。
吴健飞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每到这个时刻,他就会从死亡谷中采回大量的无头草,然后闭门不出,并趁着夜晚每天到小屋中炙烤草叶熏疗,直到病症消失。
当年那个从死亡谷中逃生的樵夫,肯定也知道了这其中的奥秘,所以才会采集无头草带回村落,但他受伤太重了,还没来得及说出原委便一命归西。
村民们虽然知道这些草是救命的东西,但却无人了解该如何使用,以致造成了全村尽亡的惨剧。
现代医学提供的抗生素能够完全根除人体内的病毒,罗飞和空静等人在接受注射之后,都陆续恢复了健康。
那些僧人们这几天也都回到了山上的寺庙中,枯木寺在经历了这场劫难之后,想要恢复到以前的正常状况,还需要更长一点的时间。
罗飞正在考虑什么时候该上山再察看一下情况,派出所的院子里响起了一阵喧哗声,他心中一动,知道是周平等人回来了。
果然没过片刻,周平便风尘仆仆地走进了他的办公室,他刚刚完成了搜索陈健尸体的任务,显得有些疲惫。
怎么样?罗飞开门见山地询问道。
找到了。
周平兴奋地径直走到办公桌前,把手中攥着的一件东西往桌上一拍,看,在尸体旁还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幅卷着的画,很多地方都已经陈旧甚至破损了。
凶画?罗飞站起身,脱口而出。
周平点点头,然后把那幅画在罗飞面前缓缓展开。
他的动作庄重而轻柔,似乎生怕惊动了画里的某种东西。
这幅充满神秘色彩的画,引发起整个枯木寺案件的导火索,终于一点点地展现出了它的真面目。
一股愤怒的怨气也随之在屋中弥漫开来,罗飞不安地挪了挪身体,想要躲避着什么。
可他是无法躲开的,那怨气的散发源,画上那双愤怒的眼睛似乎有种神秘的魔力,你越想躲避,它越是死死地盯着你,仿佛要将你吞噬一般!罗飞有些迫不得已地和它对视着,他仿佛又回到了悬挂空忘尸体的那间小屋,如火焰般燃烧的愤怒包围着他,令其不寒而栗。
画的底页有一行小字:一九七二年五月二日,吴健飞作自画像。
得高僧点拨,封怒火于画中,淡世俗于方外。
凶画。
罗飞轻轻地感叹着,作画者把自己全部的愤怒都浓缩在这张薄薄的画纸上了。
看着这幅画,完全能体会到当时吴健飞的那种心境。
现在我知道胡俊凯和陈健为什么看到这幅画会那么害怕了!面对这种愤怒,我们尚且怯然,而他们俩又各自藏着心事,那目光更是能直刺他们的心灵,足以逼出他们心中所有的恐惧。
周平已仔细地看过画上的内容,此时也附和着说道。
把画收起来吧!罗飞似乎有些承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
他一边说,一边自己动手卷起了那幅凶画,然后他顿了顿,又说道:不过这画上的内容倒是解释了我心中关于那起案件的最后一个疑惑。
哦,是什么?陈健坠崖后,张斌告诉胡俊凯,在现场曾出现一个无头黑影。
我一直不能十分确定胡俊凯是怎么想到这个黑影就是吴健飞的。
现在可以解释了,因为胡俊凯已经从吴健飞的自画像上知道了对方当时的体态。
以他的头脑,应该很容易把‘无头黑影’和吴健飞联系在一起。
不错。
周平赞同地点着头,他也因此向罪恶越滑越深,自己最终也惨死在枯木寺中。
把这幅画拍照留底,然后送到吴燕华手中吧!这是她父亲的遗物。
罗飞把画递给周平,这个案子也该画上一个句号了。
回头你写一份结案报告吧,也算给家属们一个交待。
周平迟疑了一下,说道:罗所,给家属的报告一定要如实写吗?罗飞一愣:你想怎么写?周平挠了挠头皮:吴健飞把陈健推下了悬崖,然后自杀身亡。
胡俊凯则是意外感染病毒,因山上医疗条件限制,不幸病故。
罗飞略一皱眉头,随即明白了周平的用意,对于吴燕华来说,这也许是最容易接受的一个解释吧!好吧。
犹豫了片刻后,他点了点头,吴燕华已经承受了太多的不幸,维持住她对胡俊凯的爱,也许这就是让她勇敢活下去的最后的精神支柱了。
半个月后,罗飞调离南明山派出所,周平接任了所长的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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