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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古怪的气味

2025-03-30 06:15:15

罗飞从周平口中间接了解到了案发时张斌所看到的现场情况,凶画在这起事件中扮演的重要作用愈发凸现出来。

不过此时的罗飞对案件的基本判断仍然持乐观的态度,他相信只要周平等人到达现场,这两起死亡事件很快便会水落石出。

在这巴掌大的地方,数来数去也就二十多个人,能藏住什么秘密?当然,如果在周平上山之前,自己便能查出事实的真相,那会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情!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毕竟在山上,还有一个曾经亲眼看到过凶画的当事人——胡俊凯。

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态正向一个无法控制的恐怖状态继续恶化……罗飞刚刚结束了和周平的通话,便看见顺和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他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告诉罗飞:一定又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你们……你们快去看看吧……小和尚说话都不太利索了。

慌什么?顺平板着面孔,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那个客人……他,他在流血。

顺和没头没脑地说着。

流血?罗飞心中咯噔一下,难道胡俊凯不仅仅是生病,还受了伤?事不宜迟,必须立刻去看个究竟。

他指指身后的小屋,吩咐顺平:这里你负责一下,保护好现场,任何人都不能随便进入。

然后又对顺和挥了挥手,你和我去客房看看。

罗所长,我也一块去吧,有什么情况我好去叫住持。

顺德主动请缨。

罗飞嗯了一声以示赞同,然后便转身向前院走去。

顺平喉口咕的一声,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把话咽回了肚里。

他目送着罗飞三人离开,眼中闪过一丝恼火的神色——自从罗飞出现之后,自己在寺里的权威好像一下子降低了,而他决不甘心成为一个让别人来控制事态的软角色。

罗飞的步伐很快,两个小和尚几乎要小跑起来才能跟上他。

是什么地方在流血?罗飞一边走,一边询问顺和。

很多地方……眼睛……嘴……还有……还有指甲……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走得太快的缘故,顺和说起话来有些喘不上气。

什么?眼睛流血?罗飞停下脚步,猛地转身盯着顺和,他怀疑小和尚是不是说错了。

一旁的顺德也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顺和点了点头:你们……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事实证明顺和没有说错,当罗飞来到安置胡俊凯的客房中时,在他眼前出现了一副可怖的景象。

躺在床上的病人此刻已经醒了,发觉有人进屋,他吃力地转过头。

如同被人狠狠地揍过一样,他的两个眼窝高高地肿起,眼球密布着血丝,完全变成了红色,眼角处则渗着一丝细细的血流。

尽管在遭受可怕的折磨,但胡俊凯的目光仍然保持着清醒,他上下打量着罗飞,似乎在猜测对方的身份。

我是南明山派出所的所长。

罗飞走到床前,顺德立刻搬了把椅子过来,胆小的他在这个过程中始终侧着目光,不敢去看胡俊凯的脸。

罗飞在椅子上坐下,胡俊凯的脸离他不到半米。

除了眼窝处之外,这张面庞的其他地方也出现了相应的红肿,嘴角和鼻孔都在往外渗着血迹。

即使是罗飞,面对着这样一张面庞,也不免露出了异样的目光。

胡俊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右手,用食指在眼角处轻轻一抹,血迹沾在了他的指尖上。

我……在……流血……他有气无力地说着,语气中的恐惧和绝望让人不寒而栗。

正如顺和所说的那样,他的指甲也在流血。

罗飞的心突然一沉,他意识到了这样的流血意味着什么:这是全身毛细血管破裂的症状,如果不及时救治,病人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死亡。

快,去外面盛点雪进来,擦拭他的身体!罗飞向两个小和尚焦急地吩咐着,冰敷能够延缓内出血的速度,这也许是目前状况下唯一能够起到作用的应急措施。

不……不用了,你们……救不了我……胡俊凯抓住罗飞的手以示阻止。

虽然已经命垂一线,但他抓的这一下却仍很有力,在他的心中一定有着某种强烈的情绪在支撑着他。

两个小和尚停在门边,犹豫不决地看着罗飞,不知道该听谁的。

你是……警察?胡俊凯用充血的双眼看着罗飞,你不抓紧时间……问我……问我一些什么吗?我……我就快不行了……虽然心里不愿接受,但罗飞知道胡俊凯说的的确是事实,在这毫无医疗抢救条件的荒山上,出现如此致命的病症,病人的死亡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所谓冰敷,也只是起到象征意义的作用而已。

面对胡俊凯这个重要的案件当事人,现在抓紧时间问他几个关键的问题才是真正有意义的。

当然从人道的角度来讲,对病人放弃任何性质的救护都是一种冷血的做法。

不过罗飞是一个警察,对他来说,弄清事实真相,还受害者一个公道永远是第一位的,他作出了自己的选择。

不用去找雪了,把你们空静住持叫来吧。

罗飞冲两个小和尚挥了挥手,两人似乎巴不得离开这个地方,立刻一溜烟地跑开了。

你准备……让我……让我死了……胡俊凯提到自己的死亡,嘴角居然浮现出一丝笑意,似乎这对他是一种解脱。

你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病状?你被毒蛇咬过?在罗飞的记忆中,某些毒蛇的毒液会造成被咬者毛细血管的破裂,因此他怀疑胡俊凯是否在昨夜下山的途中遭受过这类的袭击。

但胡俊凯否定了罗飞的猜想,他摇着头,胸口起伏着,似乎已压抑不住那隐藏的情绪。

是我打开了它……那封存着的魔鬼……我放出了它……它……它终于要毁灭我了……胡俊凯激动地说着。

什么?是我……是我亲手把它打开的……我躲不过的,不可能躲过的……强烈的情绪甚至使胡俊凯流下了眼泪,那眼泪混杂着血水,使他的脸庞显得更加可怖。

你是说那幅‘凶画’?胡俊凯无力地点点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看起来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那上面到底画了什么?这是罗飞目前迫切想要了解的问题。

屋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胡俊凯喘息着,脸上出现犹疑不决的表情,似乎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此时,顺德带着空静急匆匆地回到了屋里。

胡俊凯被他们进屋的动静打断了思绪,他转过头,目光停在了顺德身上。

无头鬼……他冲着顺德使劲地眨了几下双眼,突然幽幽地吐出这三个字来,同时诡异地一笑。

顺德被他这番行为吓得两腿一哆嗦,居然站立不稳,摔在了门边。

空静看到胡俊凯的恐怖面容,一时间也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

你说什么?只有罗飞的思维始终是清醒的,你是在说画上的内容吗?又是一阵沉默,然后胡俊凯绝望地说了一句:看不见了。

罗飞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搞得一愣,随即他意识到了什么,伸出手在胡俊凯的眼前来回划了两下。

胡俊凯毫无反应,他的瞳孔已经散得很大,他失明了。

难怪刚才他会对着顺德那样眨眼,这说明从那时起他的视力已经开始模糊了。

罗飞知道这对胡俊凯来说是死亡的前兆,很快,他的意识也将会模糊,可自己从他嘴里还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罗飞决定不在一个问题上纠缠,他换了个话题:陈健是怎么坠崖的?我……没有看见,我……我也不知道。

胡俊凯茫然地睁大已经毫无神采的双眼,集中最后一丝清醒的思维回答着罗飞的问题。

胡俊凯的回答和张斌所描述的情况是吻合的,但罗飞对这样的回答多少还是有些失望。

你们当时在屋外干什么?看……画。

是那幅‘凶画’?是。

现在这幅画在什么地方?和陈健……一起……掉下悬崖了。

胡俊凯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掉下悬崖了?罗飞不禁皱起了眉头,事情似乎总是把最糟糕的结果展现在他的面前。

那画上到底是什么内容?罗飞不甘心一无所获,他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然而胡俊凯已经无法再回答了,他昏迷了过去。

罗所长,这可怎么办?空静看到这个情景,愁眉苦脸地念叨着,这要是再死一个……这里怎么了?顺平嚷嚷着从门外走了进来,打断了空静的话头。

看到胡俊凯的样子,他愣了一会儿,然后开口道,人都这样了,还留在山上干什么?赶快往医院送啊。

空静摇摇头:这么大的雪,正常人下山都难,带着这样一个病人,根本不可能。

那总不能让人死在寺里。

顺平的话带有明显的推卸责任的意思,罗飞不满地皱了皱眉头,说:你怎么也到这里来了?空忘那边的现场谁来看着?我安排人看着了。

顺平的语气并不示弱,这里出了事情,我总得过来处理一下。

罗飞感觉到了顺平话中的挑衅意味,他沉着脸,用锐利的目光看着对方。

顺平和罗飞对视着,嘴里的话却给双方都找了个台阶:放心吧。

我吩咐过不让任何人进去,那就肯定不会有人进去。

目前的情况下,罗飞也不想节外生枝,他点点头,主动转了话题:昨天胡俊凯是和你们一块下山去救援的吧?后来走散了?这个我也想问呢。

我们一块出了寺门,没走多久就不见了他的人影,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确实没走多远。

顺德证实了顺平的说法,凌晨三点多的时候他就回来了。

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坐在离寺门不远的山道上休息,说是一出发就掉队了,后来还迷了路,折腾半天才找回来。

当时他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我把他扶到寺里,不久他就开始发烧,后来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我也不知道,是顺和一直在照料着他。

顺和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显得有些紧张,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也……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看见……他的脸越来越红,还有点肿,我还以为是发烧烧的,后来居然……居然从眼睛里流出血来,我吓坏了,连忙跑了出来……听完大家的叙述,罗飞沉思了片刻,然后拿出对讲机开始呼叫周平。

罗所,我是周平,请讲。

对讲机中夹杂着很大的风雪声。

后援什么时候能到?暂时上不了,我们已经开始往回走了。

什么?风大,积雪太深,人员无法上山。

现在胡俊凯病危,山上的情况很复杂。

罗飞的语气有些急了,不管用什么方法,后援必须立刻上来!片刻的沉默后,对讲机里传来周平无奈的声音:罗所,除非能调到直升飞机,否则在雪停之前没有上山的可能。

话说到这里,罗飞很清楚周平一定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他恢复了冷静:好吧,我知道了,随时保持联系。

罗飞关掉了对讲机,在场者眼中的期待全都变成了失望。

他们明白,至少在一段时间内,不会有人来帮助他们。

同时,山下的人上不来,也就意味着山上的人也下不去。

事实上,大家都被大雪困在了这样一座孤寺中,而这里,正在发生着种种离奇怪异的事件。

如果他们知道已经发生的事仅仅是一个序幕,脸色只怕会更加难看。

众人沉默着,失去了援助的可能,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等待着病床上的胡俊凯一步步地走向死亡。

半个小时后,这种让人窒息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胡俊凯停止了呼吸。

此时,他的面孔已经肿得不成人形,七窍都在往外渗着血迹。

罗飞实在有些恼火,作为警察,一条生命就这样在他面前消逝了,他不仅束手无策,甚至连死亡的原因都搞不清楚。

罗飞用手探着死者的脉搏和鼻息,他的脸与死者如此接近,那专注的表情显示出他决不甘心面对这样的失败。

突然,罗飞的眉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他似乎有了什么发现,然后他做出了一个非常诡异的举动。

他把鼻子凑近死者的身体,使劲嗅了嗅。

在场者全都愣住了,一种无名的恐惧从他们心中升起。

空静结结巴巴地:罗……罗所长,你这是……罗飞没有答话,他闭上眼睛,以使自己的嗅觉变得更加敏锐。

一种淡淡的气味正侵入他的鼻腔,并且如谜团般强烈地冲击着他的思绪。

那气味像是某种古怪的药材,又像是低劣的烟草,正与不久前他在空忘尸体上闻到的气味一模一样。

小屋被一种恐怖的气氛冻结着,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空静惶恐不安地看着罗飞,顺平困惑地皱着眉头,两个小和尚则下意识地往门口处瑟缩着,虽然害怕,但目光却如同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无法离开。

终于,罗飞离开了死者的身躯,他睁眼看着空静,然后招了招手:你也过来闻闻。

什么?空静一脸为难的神色,难以接受这个荒唐的要求。

你过来闻一下,然后告诉我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气味。

罗飞的语气依然平和,但却给人一种无法违抗的感觉。

空静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然后学着罗飞刚才的样子闻了闻胡俊凯的尸体。

那奇怪的气味立刻沿着鼻腔侵入了他的大脑,找到了其中与之相应的记忆。

空静触电似的直起了身体,心口剧烈地跳动着,额头上沁出一层细细的汗珠。

怎么了?你闻过这气味?空静强烈的反应让罗飞的精神为之一振。

空静有些魂不守舍地点了点头。

那这是什么气味?此时不光是罗飞有些迫不及待,在场的其他三人也从两人的对话中听出了一些端倪,好奇而又紧张地等待着空静的答案。

空静深深地呼了口气,似乎回过些神来,他用手擦了擦额头,说道:是什么气味我也不知道。

二十多年前,师父把空忘救到寺里,在那间小屋中照料他。

当时,我每次走进小屋,都能闻到这样的气味。

罗飞有些意外地哦了一声,没想到空静提及的居然是这么遥远的事情。

我不会记错的,就是这种气味。

空静看着罗飞,语气确凿,当时小屋里的情形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我一闻到这气味,就仿佛又回到了那可怕的记忆中。

所以,我的感觉绝对不会错的……停了片刻,空静用手指了指胡俊凯的尸体:而且,当时的空忘也像这个客人一样,两个眼睛血红血红的,充满了血丝。

空静的话让罗飞的眼中闪过一道亮光,但随即那亮光便收了回来,他眯起双眼,用手抚摸着下颌,陷入沉思。

你说的这些,都是在空忘画那幅‘凶画’之前吗?似乎是直觉使罗飞把思绪又和那幅凶画联系在了一起。

是。

我之前说过,画完那幅画之后,空忘就像变了一个人。

后来在小屋中,也再没出现过那种气味。

迄今为止,所有的事件和谜团都与二十多年前空忘所作的凶画有着丝丝缕缕的联系,只有牵出当时的线头,才能揭开一切答案。

空忘出家时的剃度文件呢?你刚才找到没有?罗飞再次把调查的焦点转到了空忘这个人身上。

找到了,找到了。

罗飞一说,空静似乎突然想起来似的,连忙从宽大的僧衣兜里掏出一张方方正正的纸片递了过去。

这纸片正是空忘的度碟文件,上面记录着有关空忘的一些简单的资料:空忘,原名吴健飞,剃度日期是一九七二年五月四日。

出生日期是一九三四年十一月九日。

罗飞再次拿出对讲机,开始呼叫周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