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晓华的死亡时间在昨夜九点到今晨零点之间,而他家房屋起火则是在接近零点的时候。
如果薛晓华是死于他杀,那这两件事无论是从因果关系还是时间顺序上,都无疑存在着某种必然的联系。
最容易得出的设想是:凶手首先在溶洞中杀了薛晓华,然后又赶到村中点燃了他居住的房屋,而后一步行动的动机显然是为了毁灭一些和案件相关的东西。
罗飞做出了这番推断后,立刻马不停蹄地直奔薛晓华家而去,心中暗暗祈祷,在经过大火的席卷之后,那里仍能留下一些有价值的线索。
村民们大多去了溶洞洞口看热闹,昨天夜里人声鼎沸的火灾现场现在变得冷冷清清。
这里的场面令人失望:屋子损坏的程度非常彻底。
屋顶已经坍塌,墙体只剩下了黑乎乎的残垣断壁,屋里的家具陈设更是化成了一片灰烬,只有几个破碎的陶罐泥碗依稀还存着些旧日容貌。
但罗飞并没有死心:能在别人不抱希望的地方找到有价值的线索,这原本就是出色侦探应该具有的素质。
他在焦土瓦砾中仔细地搜寻翻察,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让他略感欣慰的是:目前看来,现场还没有被人捷足先登的痕迹。
罗飞的奇怪举动吸引了住在附近的几个村民,他们好奇地走上前围观着,偶尔交头私语几句。
终于,有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忍不住对罗飞说道:你是外乡人吧?别翻了,不可能找到值钱东西的,这家的产业早就被那个死鬼败光了!哦?听她这么一说,罗飞索性停下手头的工作,走到了那几个村民面前,准备和他们聊一聊。
这家人原来还有些产业?罗飞拍了拍手上的灰土,随意问了一句。
那当然。
说话的还是刚才的那名妇女,他父亲活着的时候,可是我们岛上最有名的大夫,医术高超,人品也好。
不仅家里面殷实,而且岛上的人,没有不尊敬他的。
周围诸人都频频点头,以示赞同。
罗飞正想再问些什么,又听一名老者叹息着说:都说龙生龙,凤生凤,可薛大夫怎么会生出这样个不肖的儿子?整天好吃懒做,游手好闲。
薛大夫在的时候,还能管得住他;几年前薛大夫入土后,他便越发的不成话了。
酒瓶子不离手,就没个清醒的时候!我早就说过,他总有一天会喝死。
唉,果然不出我的预料啊,只是薛大夫地下有知,还不得气得翻过身来。
那这屋子着火前,都还剩些什么东西?罗飞希望能从这些人的话语中嗅出一些蛛丝马迹。
妇人摆摆手:啥也没有了。
老者却摇头晃脑地反驳了她的话:你这话也不对,其实有价值的东西还是有的,只是你们不懂。
还能有什么东西?妇人不服气地顶嘴,稍微值两个钱的,早就被薛晓华换酒喝了。
老者不屑地撇了妇人一眼:钱算什么?薛大夫留下的那一堆手抄的医书,还有几十年行医的经验记录,那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薛晓华如果能把这些东西学到手,那不等于捧着个金饭碗吗?这席话说得众人心服口服,早有人大赞老者不愧阅历丰富,见识老到。
更有一男子连连拍着自己的脑门,显得懊悔不迭: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些?早知如此,我昨天去他家要帐,就该抱出一叠书来,比那一张破欠条有用多了!老者白了他一眼:他欠你多少钱?居然还打了欠条,也真是稀奇,我看他借钱就从来没打算还过。
多也不算多,一百块。
男子伸手挠挠自己的脑袋,谁知道他昨天怎么回事,主动提出先写个欠条,还说什么,要不了两天,他就能把欠村里人的钱全都还上……莫非他已经想了要寻死,故意拿我开心来着?薛晓华一共欠村里人多少钱?罗飞问那男子。
那可多了,你五十,他一百的,大家顾及他死去的父亲,几乎没有不被他讹过的。
我想加起来怎么也得有三四千吧。
嗯。
罗飞低头沉吟了片刻,你那张借条呢,能不能给我看看?男子一愣,没有回答,抬起头狐疑地盯着罗飞上下打量。
罗飞明白他的意思,忙笑着解释:哦,我是龙州市的警察,对于薛晓华的一些情况,我得了解一下。
男子恍然大悟,连忙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纸片,递到罗飞手中,同时拍着胸信誓旦旦地说道:这上面日期签名都有,绝对属实,政府可得为我做主。
老者嗤地一笑:你得了吧,人家是来调查薛晓华死亡和昨天失火的事情,谁关心你那点破帐。
周围人都哈哈笑了起来,男子摸摸鼻子,显得甚是尴尬。
罗飞看看手中的纸片,只见上面写着:欠条本人欠陈春生人民币一百元,今年春节前归还,口说无凭,特立此据!薛晓华 1994年1月4日几行字写得歪歪扭扭,确实是字如其人。
透过晨光,罗飞发现纸条隐约还有些淡淡的痕迹,他把纸条翻了过来,果然,在背面也写着一行字,这行字的内容让他禁不住怦然心动:我找到了王成林的儿子,他答应给我2000元,让我告诉……告诉的诉后面还有一个字,刚刚写了一半,从笔画上判断应该是个他字,数字2000在写好后又被笔涂了一道,在正上方又写了一个3000。
薛晓华昨天什么时候给你打的借条?你去的时候他在干什么?屋里还有没有其他人?罗飞一连抛出了好几个问题。
大概是晚上七点左右吧。
见警察对自己提供的线索颇为重视,男子不禁觉得找回了一些面子,挺胸提高嗓门回答说,那会屋里就他一个人。
他正准备出门,我们聊了没两句,他就从桌上摸了一张纸,写了这张欠条给我。
对了,他好像刚写完什么东西,纸和笔都还没有收起来。
看着那纸片,罗飞的脑子飞快地旋转起来。
显然,这是一张写了一半后作废的便条,之所以没有写完,很可能便是因为数字上出现了变化,使薛晓华又换过一张纸重写。
后来陈春生来要帐,他顺手拿起这张废纸,把欠条写在了背面。
便条残缺不全的内容又代表了什么呢?王成林——儿子——2000元——王成林的儿子就是蒙少晖!不错,蒙建国正是王成林的化名,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蒙少晖父子确定在明泽岛上生活过,而岛民中却无人听说过蒙建国这个名字!这一系列的推断既清晰又合理,让罗飞隐隐有些激动。
王成林!他大声地询问,你们有谁知道王成林这个人!哪个王成林?老者不紧不慢地反问。
十多年前在岛上住过,他妻子在海啸中死了,后来他和儿子一起离开了这个岛……罗飞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情况都说了出来。
不过没等他说完,老者就摆摆手打断了他: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你说的这个王成林和薛大夫一样,都是知识分子,是文革的时候一同从城里逃到岛上来的,对不对?这些都是罗飞并不知道的情况,他竖起耳朵听着,同时继续询问:那你见过他的儿子没有?当然见过。
老者得意地捋着胡须,王成林一家虽然住在山西边,但因为和薛大夫交好,经常会往我们这边走动。
海啸那会儿,他儿子大概才七岁吧?本来是个聪明伶俐的娃儿,但受了惊吓,竟变得不会说话了。
后来还是薛大夫给医好的。
没过多久,父子两个就离开了,后来再也没有回来过。
老者这么一说,周围几个年纪稍长点的也回忆起了一些往事,点头附和着。
那他们为什么要离开明泽岛?有没有可能是这种情况:王成林父子有一些不可见人的隐私,而这种隐私又只有薛大夫知道?罗飞的脑子容不得半点停歇,顺着这迸发出的思路径直捋了下去。
隐私?老者愣了片刻,然后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王成林和薛大夫都是正派人,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私?他们本来就是城里人,回到城里去也属正常。
罗飞对老者的话未做评论,但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话:不对,如果是正常的回城,为什么要改掉姓名,他们肯定是在隐藏什么!要知道这其中的答案,现在最简单直接的方法,无疑便是去问蒙少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