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患病,半年没有露面的圣女,终于在这个夜晚重新出现在了族人的面前。
这本来该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情,但现场的情况却有了出人意料的发展。
理应是最忠诚、最勇猛的圣女卫士水夷垤竟然对安密和雅库玛兵刃相向,并且成功脱逃,遁入了山林。
这不仅使得首领和圣女的威严受到了严重的挑战,更在每个族人心头笼罩上了一层惶恐不安的阴影。
夜风渐大,有几支火把不知是燃料将尽还是不胜风力,火苗渐渐残败,苦苦挣扎摇曳一番后,终于湮灭在了凄冷的夜色中。
安密大人,要不要追?有随从看着水夷垤消失的方向问道。
安密脸色铁青:追不上了……何况,就凭你们几个,追上有什么用?随从们羞惭地低下了头。
此时,雅库玛已在迪尔加的搀扶下回到了祭台前,安密迎上两步,关切地询问:尊敬的圣女,你没有受到伤害吧?雅库玛轻轻摇了摇头:我没事。
虽然她竭力显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不远处的罗飞还是敏锐地从其眼中捕捉到了一丝惊恐的情绪。
安密的神色略微缓和了些,对迪尔加说道:你先保护圣女回去休息吧。
迪尔加领了命令,与雅库玛二人正要离去时,忽听罗飞的声音响起:请等一等!雅库玛应声停下脚步,转头漠然地看着罗飞。
一旁的安密则皱起眉头,诧异地问:罗?你有什么事情?我有几句话想对圣女说。
或者说,是有一些问题要问。
罗飞一边说,一边走上前,他紧盯着雅库玛的双眼,似乎想要看出更多的东西。
对不起,我已经很累了——我必须回去。
雅库玛用流利的汉语回答,她并没有回避罗飞的目光。
罗,在这个场合下,你的举动是非常无礼的!安密横身拦在了罗飞的面前,口气严厉地说道,请你退回去!罗飞做了个歉意的表情,没有再继续向前。
他目送着雅库玛向村寨中走去,心中已有了几分答案。
今天就先到这里,大家都回去吧。
圣女和我们同在,神明和我们同在!安密对着自己的族人们说完这些,又看了看索图兰,大祭司,请到我的屋子里来一下,我有事情和你商量。
索图兰行了个礼,跟着安密和他的随从们而去。
其他的族人待首领走远后,这才各自离散。
其间免不了三两成群,压着声音议论纷纷。
周老师,你还记得那个许晓雯吗?罗飞问周立玮。
有印象。
周立玮沉吟了片刻,这里面似乎有着某些难以捉摸的玄机……许晓雯?你们在说什么呢?岳东北挠了挠光秃的脑门,着急地询问,快告诉我情况,像我一样知无不言,不要有任何隐瞒!罗飞冲周立玮挥了挥手:你和他解释一下吧。
然后他一头扎进了正在散去的哈摩人群,紧赶几步后,追到了一个中年男子的身边。
那男子正是曾到过勐腊县城的蒙沙,见到罗飞过来,他主动停下脚步,很有礼貌地打着招呼:罗,你好!罗飞顾不上寒暄,直入正题:刚才,圣女摘去面纱的时候,你有没有看清楚?是的。
蒙沙神色虔诚,伟大的圣女,正是她把我从死亡的边缘拯救了回来!你确定她就是你们的圣女?你以前一定也见过圣女的,没错吧?当然!蒙沙毫不迟疑的回答,我们所有的族人都见过。
从她成为圣女的那一天起,她那尊贵的容貌就永远刻在了我们的脑海中。
那圣女有没有可能离开过哈摩村寨?罗飞毫不停顿,继续问道,而且是长期性的离开?怎么可能?蒙沙瞪了罗飞一眼,似乎有些不太愉快了,圣女永远和族人们在一起。
在她没生病的时候,她会经常出现在村寨中,分担族人的欢乐和疾苦。
是吗?好的……好的……罗飞沉思了片刻,又想到另外一件事情,恐怖谷那边有个山洞,里面埋着李定国的尸骨,这个事情,有多少人知道?所有的人都知道。
蒙沙说到这个问题,脸上突然出现一些奇怪的神色,他把罗飞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补充说,而且,就在半年之前,那座坟便已经空了。
半年之前?罗飞诧异地看着对方。
那个山洞他上午刚刚去过,现场留下的存有人形轮廓的土坑,很显然是被刚刚挖开,决不会是半年之前啊。
可蒙沙的言行又不像是在撒谎,见罗飞似乎不信,他又郑重其事地说道:有人去‘恐怖谷’打猎,赶上下雨,就到洞里躲避,结果发现了奇怪的事:坟墓的土被掀开,里面的尸骨也不见了。
安密大人知道后,便禁止族人再去那个山洞。
后来没过几天,就接连发生族人被恶魔吓疯的事情,圣女生病,关于圣物丢失的传言渐渐散开。
正因为这些事情,我和一些族人才会离开村寨,逃到山外面去。
这就奇怪了!罗飞皱起眉头思索着,难道那个坟墓不止一次地被挖开过?可这又是为什么呢?片刻后,罗飞仍没有找到什么头绪,他只能暂且把这个问题放一放,把关注点转回到那个更重要的目标上。
我想去拜见伟大的圣女,可我不知道她现在会在哪里?他看着蒙沙说道。
蒙沙爽快地一笑:那你就更着我走吧,我负责把你带到圣女的住所。
罗飞跟着蒙沙在村寨中穿行了一阵后,又来到了那片山池边。
这是村寨的边缘部位,一座陡峭的山壁在这里拔地而起,与池水相邻,夹出了一条通道,圣女居住的小木屋就在这通道的尽头,那里现在仍有亮光,看来圣女还没有安歇。
罗,你自己过去吧。
现在这么晚了,不知道圣女还会不会见你。
蒙沙指着那木屋说道。
处于山寨之中,却又能独享清静,这可真是个不错的地方。
罗飞赞叹了一句。
一面临山,一面临水,圣女卫士则守在木屋前的偏房中,所以这里也是全山寨最安全的地方。
蒙沙补充说。
罗飞想到了一个问题:在圣女患病的半年里,从来没人来探望过她吗?蒙沙摇摇头:普通的族人是不允许的。
这些时间以来,为了圣女安心修养,只有安密大人和索图兰大祭司才能到木屋里去,照料圣女的病情。
嗯,我明白了。
罗飞不再多说什么,他和蒙沙道了别,独自一人沿着那山水间的通道向小屋走去。
迪尔加手持火把,正守在木屋的门口,这是他正式成为圣女卫士的第一天。
对于这一天的到来,他已经期盼、等待了太久,如今,他终于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可迪尔加在第一天的表演显然是不成功的,他居然被一个被捆缚住了双手双脚的人夺走了弯刀,而这把刀随后还架在了圣女的脖子上!这对圣女卫士来说,无疑是难以容忍的奇耻大辱。
水夷垤,又是水夷垤!迪尔加在心中恨恨地诅咒着,那些新仇旧帐,总有一天我会和你算清的!不可否认,水夷垤是个可怕的对手,早在一年前所有哈摩勇士一同争夺圣女卫士的时候,迪尔加就曾领教过他的厉害。
那一番比试曾让他心灰意冷,几乎便要离开这片承载着自己梦想的土地了。
事实上,他已经收拾行囊,来到了祢闳寨中。
可后来发生的一幕却改变了他的命运,也终于使他能够站在今天这个位置上。
他永远忘不了那句话。
迪尔加,你是一个勇士,勇士是永远都不该向失败低头的!说这句话的人,正是祢闳寨的寨主白剑恶。
他也记得自己当时那垂头丧气的样子:不,我想我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水夷垤,他是哈摩族百年难遇的战士,我战胜不了他,而且,圣女也很喜欢他。
难道一定要用武力战胜他吗?更多的时候,我们需要计谋。
老天会垂青那些锲而不舍的人,给他们带来意想不到的好运。
白剑恶的目光中闪动着蛊惑的光芒,现在,你的好运已经开始了,因为我们,都会成为支持你的朋友。
白剑恶的身后,站着薛明华、吴群和赵立文,这些都是祢闳寨中赫赫有名的人物。
迪尔加的心动了,从那天开始,他踏上了另外一条通往自己梦想的道路。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迪尔加的回忆。
他警觉地瞪大了眼睛,看见罗飞正在向这边走过来。
这个人到底是谁?他的目光总是如此犀利,似乎能看穿你心底所有隐藏的秘密。
他是敌人吗?可他是和白寨主一同到来的呀?难道是那件事情出现了什么状况?在迪尔加纷乱的思绪中,罗飞已来到了他的面前。
虽然很不愿意与这个人正面相对,迪尔加还是强打精神,挺起胸膛喝问了一句:站住,你来干什么?罗飞皱了皱眉,想起这圣女卫士是绝对不懂汉语的,该如何与他交流呢?正踌躇之间,忽听吱的一声轻响,小屋木门从里面打开了。
雅库玛款款走到门外,向迪尔加说了句什么。
迪尔加立刻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一边。
罗警官,请进来说话吧。
雅库玛看着罗飞,双目中波光闪动,她用纯正的汉语说道,我知道你会来的,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罗飞心中思潮澎湃,但脸上却丝毫不露声色。
他跟在雅库玛的身后,走进了那间木屋之中。
木屋不大,屋内的陈设也很简单,除了必备的床桌椅柜之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面向湖面的那一侧,开了一个窗口,窗沿下挂着一串洁白的花朵。
罗飞叫不出花儿的名字,但能感觉到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正随着夜风飘入屋中,使得这寂寞偏僻的山谷中总算有了几分温柔的气息。
窗前的方桌上摆着一盏油灯。
圣女走上前,把灯光调到最亮,然后指指桌边的木椅:罗警官,请坐吧。
罗飞借着昏红的灯光四下循视着。
他注意到不远处的那张小床,床的四个木脚周围都洒了一些粉末。
看来你还没适应这里的生活。
他一边就座,一边说道。
是吗?圣女挑了挑眉头,在罗飞的对面坐下。
罗飞用手指了指床脚的粉末:是硫磺吧?久居山林中的哈摩族人并不使用这些东西,事实上,那些偶尔爬上床来的小虫也不会对人产生什么伤害。
你说得不错。
不过对我来说,心理上还是有些别扭。
睡觉的时候,如果有六只脚的小东西从你的脸上爬过,那种感觉当然不会很好。
罗飞转过目光,看着不远处的那个女人,短暂的沉寂之后,他开口说道:我究竟应该怎么称呼你呢?许晓雯、雅库玛,还是尊敬的圣女?我是许晓雯。
圣女回答道,在昆明的时候,我们曾经见过面。
至于雅库玛,她是我的双胞胎姐姐。
孪生姊妹?这个答案解释了罗飞心中不少迷惑,他低下头,花费了一些时间来重新整理,然后他又问道,那你是来冒充她的?你姐姐……她怎么了?许晓雯的眼中闪过一丝忧伤:她在半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这和罗飞的猜测是吻合的,其实,他更关注的是紧随其后的下一个问题:她是怎么死的?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
许晓雯看着罗飞苦笑了一下,你肯定以为我知道很多秘密,可实际上,我所知道的东西可能还没有你多。
我请你到屋里来,是希望你能解答一些迷惑。
我没想到你也会来到这个山谷,谢天谢地,终于有人可以帮助我了。
罗飞被许晓雯的话搞得有些糊涂,他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需要你原原本本地,把你所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可以吗?刚才在祭祀场中,我装作不认识你,是因为不能让族人们看出破绽。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会有任何隐瞒的。
许晓雯坦然迎接着罗飞的目光,不过,我确实没有太多的东西可以告诉你,我来到山谷中还不到一个星期,而在此之前,我已经有十多年没踏入过这个村寨了。
什么?十多年没回来,那几乎便是一个外乡人,这颇有些出乎罗飞的意料,他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么长的时间里,你和哈摩族是不是就没有联系了?索图兰大祭司会来看我。
不过通常是好几年才来一次。
为了把事情说清楚,许晓雯开始对自己的一些情况做详细的解释,也许我可以自称是个不幸的孩子。
我的母亲在生我们姊妹俩的时候就难产死了,到了我三岁那年,我的父亲又因病去世,留下我和我姐姐,成了一对孤儿。
罗飞没有说话,但他通过目光传递出了自己的同情和关怀,许晓雯显然感受到了对方的情感,她欣慰地微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是前任的圣女收养了我们。
在我的记忆中,她是一个慈祥温柔的女人,像母亲一样照顾着我们。
当我们长到六岁时,她决定从我们中选出一个人来,作为她的继承者。
很遗憾,你没有被选中?罗飞摊了摊手。
遗憾?不,你搞错了,你并不明白……许晓雯郑重地看着罗飞,是我姐姐主动承担了那份苦难。
苦难?罗飞的确不太明白,圣女在哈摩族中尊崇的地位有目共睹,难道那会是一种苦难吗?是的。
虽然我不知道那苦难是什么,但它一定是存在的。
许晓雯目光移向窗外,思绪飘远,幽幽地说道,直到今天,我还记得当时的情形。
那也是一个夜晚,就在这个屋子里,圣女把我们俩叫到了她的身边……罗飞默默地倾听着,在一种静谧的气氛中,时空似乎又回到了十多年前,那曾经发生过的一幕再次重现了:圣女已经老了,她的鬓角已可看见隐约的白发。
在她的面前站着一对粉白可爱的女童,她们眼中闪动着天真无邪的光芒,显然在那个时刻,她们并不知道自己今后将面临的命运。
孩子们,你们现在有一个选择的机会。
圣女的目光中交杂着疼爱和无奈,我会把你们其中的一个培养成以后的圣女,你们俩,谁愿意?两个孩子没有回答,她们只是睁大了眼睛,圣女,那会意味着什么呢?圣女叹了口气:你们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被选中的那个人,将承担巨大的苦难,这苦难会一生一世陪伴着你,并且在你的手中继续往下传承。
孩子们对这番话的涵义也许不是非常理解,但圣女脸上庄重的表情已经告诉她们:被选中,会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好,不好,这就是孩子心中存在的简单的是非观。
让我来吧,我是姐姐。
雅库玛认真地说道,她虽然还年幼,但却已经知道,姐姐是要照顾妹妹的。
圣女欣慰地笑了,她抚摸着雅库玛的脑袋,赞了句:好孩子。
然后她又看看站在一旁的妹妹,说道:我会尽量给你最好的生活,以补偿你姐姐为族人所做出的牺牲。
你再也不用回到这个村寨中,但希望你永远不要忘了你的姐姐。
幼年的许晓雯看看圣女,又看看雅库玛,然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你后来便离开了哈摩村寨?罗飞根据许晓雯的讲述猜测道。
是的,索图兰大祭司把我带到了昆明。
许晓雯把目光从远方的夜色中收了回来,那里有一个学者,他是专门研究云南少数民族习俗的,也是哈摩族人的朋友。
大祭司把我托付给了这个学者,我成了他们家中的养女。
养父母对我很好,我受到良好的教育,念了大学。
我生活的很幸福,渐渐长大后,我开始明白这都是我的姐姐用自己的痛苦为我换来的。
我时常也会思念村寨,思念圣女和姐姐,但大祭司来看望我的时候,总是带来圣女的口信,让我不要回去。
直到前两周,他最后一次到来的时候,态度却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前两周?那么,是在我们去昆明之后的事情?许晓雯点点头:是的,就在你们离开昆明后的第三天。
大祭司找到了我,他的神情悲伤,告诉我这半年来寨子里发生了一些变故,需要我赶快回去。
他具体是怎么说的?他说族中的圣物被偷走了,恶魔挣脱了束缚,在族中作恶,并且连雅库玛都害死了。
许晓雯停顿片刻后,又加重了语气,不过这些还不是最严重的,更加可怕的是,族人们的精神支柱正产生动摇,寨子里人心惶惶,甚至有一些人已经逃出了山林。
罗飞轻轻叹了一口气:所以索图兰需要你回去,担当起圣女的角色,以重新鼓舞族人们与‘恶魔’抗争的勇气?许晓雯沉默片刻,反问:你是不是有些不理解?我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会相信‘恶魔’之类的说法?罗飞没有回答,只是好奇地看着对方,却听许晓雯继续说道:其实我并不相信。
我回到这里,只是因为族人们需要我,我的姐姐已经献出了生命,我也必须为族人们做些什么。
我虽然不知道‘恶魔’到底是什么,但我相信,哈摩族的战士们是勇敢的,只要他们的精神支柱不坍塌,再凶恶的敌人也会被他们击败。
许晓雯说这番话的时候,感情真挚虔诚,罗飞被她打动了,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赞许的意味。
然后他又想到一个疑问:你那么小就离开村寨了,那么,你对‘恶魔’的传说了解多少?此前几乎一无所知。
我在的时候,圣女从来没有给我们讲过关于‘圣战’和‘恶魔’的事情,我现在知道的,都是不久前索图兰大祭司告诉我的。
许晓雯的回答多少有些出乎罗飞的意料,她还解释说:所以昆明的那个病人说出‘恐怖谷’和‘恶魔’的时候,我当时并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可他喊出了‘雅库玛’的名字呀?罗飞有些诧异,你当时没有觉得奇怪吗?许晓雯摇摇头:我只知道我姐姐的乳名。
罗飞心中释然:不错,她们姐妹分离的时候,才刚刚六岁,平时都以姐妹相称,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大名也是正常的。
然后他继续问道:你回到村寨里有多长时间了?许晓雯略算了一下,回答:这是第八天了吧?这些日子,大祭司都在教我圣女的一些礼仪,这都是为了今晚我和族人们见面时,不致于穿帮。
你的气度确实已和昆明时的那个学生大不一样了。
罗飞笑着说道,不过你对自己还不太自信,所以才会带上一层面纱?许晓雯也笑了,算是默认了罗飞的猜测。
不过这种轻松的气氛很快便被罗飞的下一个问题打破了:你为什么要杀死水夷垤?许晓雯苦笑了一下:这并不是我的意愿,在此之前,我甚至从来没见过这个人。
只是安密首领和索图兰大祭司告诉我要这样做,他们说,正是水夷垤与一个汉族男子内外勾结,盗走了圣物,使得恶魔重生。
我姐姐前往‘恐怖谷’,想要追回圣物时,被恶魔杀害了。
你刚才说到的‘汉族男子’就是昆明精神病院里的那个人。
罗飞解释了一句。
是吗?许晓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难怪他会说出那些话,所谓‘恶魔’,肯定与他有些关系。
这个人,他到底干了什么?这正是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所在。
罗飞用手指轻叩着桌面,沉吟道,那个男子已经疯了,雅库玛也死了,那么最有可能了解内幕的人,便只剩下水夷垤了。
幸亏你们今天没能杀得了他。
许晓雯显得有些尴尬:是的,我们的举动有些鲁莽了……我认定是他害死了我的姐姐,所以心里有了先入为主的仇恨。
可现在,我的感觉却有些变化了……为什么?罗飞精神炯炯地看着对方。
我在祭坛上与他对视,我忘不了他的眼神,饱含着关切与忠诚,我相信这种感情是发自内心的,无法伪装。
即使我宣布了对他的惩罚,那感情也仍然毫无变化。
罗飞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可他后来却把刀架在了你的脖子上。
许晓雯非常肯定地回答说:那是因为他已经看出,我并不是真正的雅库玛。
罗飞把当时的情形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然后他点了点头:是的。
他似乎提到了‘圣女传承的苦难’,而你没能做出正确的回答……我愿意相信一个女人的直觉……这么看来,水夷垤要谋害你姐姐的可能性并不大。
所以我姐姐的死,包括圣物的丢失,这里面肯定还有隐情。
说到这里,许晓雯期盼地看着罗飞,我希望你能帮我解开其中的秘密。
你有这个能力,而且,你也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罗飞心中一动,对方的目光给了他一种特殊的感觉,这感觉在昆明时就出现过,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默契。
虽然只是第二次见面,但这个女人似乎已经很了解自己了。
为什么?罗飞终于忍不住问道,对于你的种族来说,我只是一个外人。
我们的接触也很少,你为什么会……如此信任我?我知道一些有关你的故事。
许晓雯脸上露出俏皮而得意的笑容,在这一刻,她又变回了那个青春活泼的大学生,你虽然看起来不苟言笑,但你的心地却很好,而且,你擅于帮助别人去探询那些掩藏已久的秘密。
我的故事?罗飞愈发糊涂了,你指的是什么?有个人你应该记得。
许晓雯睁大眼睛,然后说出了一个名字,蒙少晖。
蒙少晖?罗飞蓦地一怔,你认识他?他在昆明办过画展,我被他的画打动了。
许晓雯抬手支起自己的下巴,两眼盯着油灯中闪烁的火苗,幽幽地说道,那画中透露出来的爱和思念让人过目难忘,对母亲,对弟弟,还有他的爱人。
这勾起了我对家乡的感情,所以我们在一起聊了很久,他给我讲述了你们在明泽岛上的经历。
爱和思念……罗飞的思绪也被勾了回去,他也见过蒙少晖的画,但那幅画中有的却只是悲伤和绝望。
片刻后,他问道:你有没有见过这样一幅画?抱着婴儿的母亲和一个孩子站在无尽的海水中……我知道那幅画,但我没有见到。
许晓雯回答,他自己说,再也不会把那幅画打开了。
罗飞释然地笑了,嘴角露出两道深深的沟痕:那他现在,应该是很好的。
他在全国各地游历,办巡回画展。
当然,他走过每个城市,更重要的目的,是为了寻找一个人。
也不知道他现在找到了没有?许晓雯抬起头,笑盈盈地看着罗飞,也许他应该再求助你一次呢。
罗飞心头一颤,避过了对方的目光。
他太清楚许晓雯说的那个人是谁了,他也知道,蒙少晖的寻找永远不会有结果。
没有结果总比和一个残酷的结果要稍好一些吧?罗飞不愿再继续下去,他轻咳一声,将话题转回:那么现在,问题的关键就是要找到水夷垤。
而且必须在安密首领之前找到他。
许晓雯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你知道,安密他们一心要置水夷垤于死地:他们认定水夷垤背叛了种族,而且,他如果活着,我的身份就随时有可能暴露。
罗飞摸着自己的下巴,陷入了良久的沉思中。
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目光中已多了几分沉稳和自信。
要找到水夷垤也许不难。
不过……他看着许晓雯,你会写哈摩文字吗?会啊。
那就好!罗飞拍了下手,我需要你写一份赦免水夷垤的便笺。
赦免水夷垤?许晓雯犹豫地说道,我有这个权力吗?当然有了!罗飞十分肯定地回答,不要忘记,你现在的身份不是许晓雯,而是尊敬的圣女雅库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