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晨,警察总队的一名警官觉得落到一位侦探手里的案件一定有某种吸引力。
他四点起床后,骑车赶了二十多英里路,开始时间还早,天气凉爽,后来在太阳下,越来越热了,这才赶到卢瓦尔旅馆对旅客登记薄作定期检查。
这是上午十点,大多数旅客在水边散布或在河里游泳,两个马贩子在平台上争论,旅馆老饭手里拿着餐巾,正在检查桌子和盆栽月桂树是否排成直线。
你要去向探长问好吗?塔迪冯先生问。
他放低声音,带着白信的口吻说,他肯定在发生凶杀案的那个房间里!他有很多很多材料,还有一些从巴黎寄来的大尺寸的照片。
于是,片刻以后,这名警官敲敲门,对自己的打扰表示歉意。
是旅馆老板告诉我你在这里的,探长,他告诉我你在检查犯罪现场,我就被吸引住了,我知道你们在巴黎有一些特殊的方法、如果我不打扰的话,我非常愿意在一旁看看,学习学习……他是个单纯、直爽的小伙子,他那红朴朴的圆脸上露出一种真心实意的讨好愿望。
他尽量使自己缩得小一些,但并不容易做到,因为他穿着平头钉的靴子和打着绑腿、还有那顶他不知往儿放的警帽。
窗子敞开着,上午的阳光洒满了蕁麻巷,在阳光的映衬下,这间房间显得几乎是黑黝黝的。
梅格雷穿着衬衣,嘴里衔着烟斗;领口敞开着,领带松散,给人一种十分幽默的印象,可能使这名警官感到了惊讶。
那么你坐在这儿吧。
不过你要知道,并没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可学。
你太谦虚了,探长。
他实在太天真了,梅格雷只得转过头去,掩饰笑容。
他把所有和案子有关的东西都拿到这间房间里来了。
确信那张铺着印有黄褐色图案的印度花布台布的桌子不会使他有所收获了,他才把材料摊开,从医生的报告到犯罪档案,这天早晨送来的凶杀案现场和尸体的照片。
最后,在某种冲动的驱使下,在这种冲动里,迷信的成份多于科学的成份,他把埃米尔·加莱的照片放在大理石壁炉架上铜烛台旁边。
地板上有一块地毯。
橡木地板漆得铮亮,第一次来调查的人发现尸体后,用粉笔划出了它的轮廓。
从窗外的绿树丛中传来一片嘈杂的声音,好不热闹:有鸟叫声、树叶的飒飒声、苍蝇的嗡嗡声,还有远处马路上小鸡的啾啾声,铁厂里锤子击在砧上有规则的铛铛声为这支交响乐打着拍子。
从平台上偶尔传来模模糊糊的说话声,还不时会听到一辆汽车隆隆地驶过吊桥的声音。
不管怎样,你已经弄到了许多材料,我真不敢相信……探长没有在听他说话。
他一小口一小口地抽着烟斗,不慌不忙地在地上原先尸体两条腿的位置放上一条黑裤子,裤料十分紧密,尽管己经很旧,从它的光泽估计,穿了有十年左右了,但是看起来它肯定还可再穿十年。
梅格雷展开一件布衬衫,在适当的地方放上浆过的前胸,但是整个效果是不真实的,当他在裤腿下面再放上一双紧口靴,结果,唯一的效果是使整个形象显得很可笑,而且很可怜。
这看起来肯定不像一具尸体,出人意料地它倒很像一幅漫画,以致那名警官看了一眼探长,困窘地格格一笑。
梅格雷没有笑。
他缓慢而认真地走来走去,步子沉重、坚定。
他检查了一下外套,然后把它放回箱子里,证实了在小刀刺过的部位没有窟窿,而背心的左口袋上面被刺破了,说明它是套在浆过的前胸外的。
当时他就是这么穿的。
他低声说道。
!他查阅犯罪档案处寄来的一张照片,又在地上放了一个很高的赛璐珞领子和一条黑缎领带,最后摆全了那个形象。
你知道吗,警官?星期六,他在晚上八点吃完晚饭。
他吃的是面条,因为他正在吃规定饮食。
然后按他的习惯,一面看报纸,一而喝矿泉水,十点钟后不久,他走进这个房间,脱去外套,但仍然穿着鞋、戴着领子。
事实上,与其说梅格雷是在对警官说话,倒不如说是在对自己说话。
不过,警官专心倾听着,他觉得对每句话表示赞成是他的义务。
当时,那把小刀可能在哪里呢?那是一把有保险栓的小刀!可只是一把像许多人随身携带的放在口袋里的那种小刀。
等一下……他把和其他的证物一起放在桌上的那把小刀折好,轻轻地把它放进黑裤子左边口袋里,不对!这样弄出皱纹来了……他又试着把它放在右边的口袋里,这才似乎感到满意了。
对了!他是把小刀放在口袋里的。
他!没有死。
据医生讲,他是在十一至十二点半之间死的。
他的鞋尖上蒙着白垩和灰石粉末。
你看……窗子对面,在蒂比瑟·德·圣-伊莱尔别墅的围墙上,我发现同样类型的鞋留下的痕迹。
那么,他脱掉外套是为了可以翻上墙头去吗?他就是在家里也不是那种贪图舒适的人。
我们一定不能忘记这一点。
梅格雷在走来走去,既不说完话,也不朝他的一动不动坐在倚子里的听众看上一眼。
在壁炉里面,因为夏天,炉子已经撤走了,我发现一些烧毁的材料……我们来一遍他肯定做过的动作:他脱去外套,烧毁了材料,用这个烛台底座把纸灰弄散(因为在铜上有纸灰),然后爬上对面的围墙,跨过窗栏杆,再沿原路回来。
接着从口袋里掏出小刀,打开刀片。
这并不是主要的,但愿我们知道这些事情和动作发生的先后次序就行了。
十一点到十二点半之间,他又在这儿了。
窗子开着,他头上中了一颗子弹……这是毫无疑问的!先中弹,然后刀伤……子弹是从外面打来的……现在加莱先生抓住了小刀。
他并不试图离开房间,所以看来好像是凶手进了房间,因为,如果手拿小刀的对手在二十英尺外,你是无法跟他搏斗的。
还有更值得注意的哩!加莱半边脸血肉模糊,伤口流着血,但窗子附近没有一滴血迹。
那座楼梯表明,他受伤后根本不可能从他原来的地方再往前走超过六英尺的路。
左手腕严重青肿,负责尸体解剖的医生这么写道。
因此,我们这个被害人左手拿着小刀,有人抓住了他这只手,将他的手拗过去使小刀对准了他自己……刀子刺进了心脏、他立即倒在地下,瘫成一团。
他松手放开了小刀,但凶手用不着担心,因为他清楚小刀上只会发现爱害者一个人的指纹,加莱的钱包仍在口袋里,什么也没偷走,然而,犯罪档案处的报告说,有许多橡胶细屑,手提箱上尤其多,好像有人戴着橡皮手套翻过它……奇怪!真奇怪!赞官热情地说,尽管对刚才听到的话他连四分之一也复述不出。
最奇怪的事情是,他们不但发现那些橡胶细屑,还发现了一些铁锈……也许手枪是生了锈的!梅格雷默默地走过去,站在窗前,他没穿外套,白衬衫的袖子鼓鼓的,在透过长方形窗子的日光映照下,他的侧影很大。
一缕稀疏的蓝烟柱升起在他的头的上方。
警官恭顺地呆在他的角落里,甚至连双脚都不敢移动一下。
你要来看看我集中的那些流浪者吗?他胆怯地问。
他们还在那儿吗?放他们走吧。
梅格雷回到桌子边,抖松头发,用手抚弄着粉红的报纸,把周围的照片搬来搬去,然后看着他的同伴。
你有自行车吗?请你去一趟火车站好吗?去问一下,亨利·加莱星斯六乘哪班车去的巴黎,他是个二十五岁的青年人,瘦高个儿,脸色灰白,穿一身深色套装,戴着玳瑁架的眼镜。
顺便问你一句,你听到过雅各布先生这么个人吗?除了《圣经》上的……警官鼓足勇气说道。
埃米尔·加莱的衣服仍在地板上,像一具滑稽的模仿的尸体。
警官往房门口走去时,有人敲门,塔迪冯先生叫道:探长,有人找你。
一个叫布尔桑的太太,她想跟你说几句话……警官挺想不走,但探长没请他留下来。
梅格雷满意地环顾了一下房间后说:让她进来。
他在那个瘪下去的模型上弯下身子,停在那里,微微笑着,又把那把小刀放在心脏的位置上,然后用一根手指按按他烟斗里的烟丝。
埃莱奥诺·布尔桑穿着一身合身的淡色衣服,不过这并没有使她显得年轻些,反而使她看起来像个三十多岁、将近三十五岁的女人。
她的长统丝袜很合脚,鞋子干净,金色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头上戴了一顶白色的无檐小草帽,她戴着手套。
梅格雷已经退回到一个幽暗的角落,急于想看看她会怎么表现。
塔迪冯先生把她留在房间门口那儿,她站了片刻,似乎被窗口处强烈的光线和房间里的半明不暗形成的对比弄糊涂了。
梅格雷探长?最后她开口说,往前近了一两步,朝她刚能看得见的身影转过身去,对不起,我来打扰你了,先生……他往她的方向走去,走进亮光,他关上门后说:请坐。
他等待着,他的态度对她没什么帮助。
他反而摆出一副阴郁的样子。
亨利一定对你说起过我,所以既然我刚好在桑塞尔,我就冒昧前来求见你了。
他仍然没有说话,但这似乎并没有使她感到不安。
她带着一种尊严的神情谨慎地说着。
在某种程度上,她使他想起了加莱太太。
她是个比较年轻的加莱太太,当然,比亨利的母亲略微漂亮一些,但同样是社会中典型的中产阶级。
你一定要理解我的地位。
发生了这件……这件可怕的事情以后,我想离开桑塞尔,但亨利在一封来信中劝我留在这儿……我看到过你两三次了。
我从当地人那儿听说,你奉命来调查凶手。
于是我决定来问问你,你是否已经发现了什么线索。
我的地位微妙,因为正式讲,我和亨利或他的家庭毫无关系。
这似乎不是一番准备好的讲话。
一句句话似乎毫不费力地脱口而出,她从容地说完了她那篇小小的演讲的开头部分。
有好几次,她的目光停在那把放在地上由衣服组成的奇怪的形体上的小刀上,不过她并没有发抖。
是你情人派你到这儿来套我的话的吧?梅格雷冷不丁有意粗暴地问。
他没有叫我做任何事。
他已被落在他头上的打击打垮了……最糟糕的是,在举行葬礼时……我不能在他身边。
你认识他很久了吗?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谈话已渐渐变成了询问。
她的声音仍然没变:三年了……我今年三十……亨利只有二十五岁……我是个寡妇,。
你原籍是巴黎吗?我父亲是一家纱厂的总会计师。
我在二十岁时嫁给了一个纺织工程师,结婚不到一年,他被机器压死了……我应该从雇用他的工厂得到一笔抚恤金,但厂方声称,事故应归罪于我丈夫的疏忽大意。
所以我得自己挣饭吃,我不想呆在一个人人都认识我的小城里,于是我就去了巴黎。
我应聘在雷奥米尔路一家商行里当出纳。
我开始对那家纺织厂提起诉讼。
这一案子经过法庭庭庭审理,拖了很长时间,直到两年前,我终于打赢了官司,这才感到生活有了保证,可以辞去工作了。
你是在当出纳员时认识亨利·加莱的吧?是的。
他常常来看我的雇主,因为他是索夫里诺银行的代理人。
你们之间有没有说到结婚的问题?开始谈起过……但是,我如果在判决前结了婚,在法律上,我的地位对抚恤金是比较不利的。
你就当了加莱的情妇?我并不忌讳这个词……我们等于是结合了,他和我,好像站在市长面前结了婚一样。
至今已经有三年了,我们天天见面。
他每顿饭都和我一起吃……不过,他没有和你一起住在蒂雷内路上?只是因为他的家庭。
他们是有严格规矩的人,像我的父母一样。
亨利向他们隐瞒了我们的关系,他情愿避免和他家人吵吵闹闹。
但是我俩始终一致同意,等到没有什么阻碍我们,而我们又有足够的钱离开这儿到米迪去生活时,我们就会结婚。
即使是听到那些最不得体的问题,她的举止也没有任何窘迫的迹象。
偶尔,当探长往下瞟一眼她的大腿时,她还自然地往下拉拉她的裙子。
我有责任调查细节。
嗯,亨利和你一起吃饭……那他在开销上帮助你吗?这非常简单。
家庭的一切开销我都记帐的,到了月底,他付给我一半伙食费……你谈到要住到米迪去,那亨利已设法攒了一笔钱了?我也一样。
你可能注意到他的身体不怎么健壮。
医生建议他呼吸新鲜的空气,但是在你不得不挣饭吃,又干不了体力活时,你是无法到空气新鲜的地方去的。
我自己也很喜欢乡村。
所以我们俩过得很节省。
我告诉过你,亨利是个银行代理人……索夫里诺是家小银行,专门从事投机买卖。
他的位置不错,还有我们能省下的一切费用,这儿一点,那儿一点,我们还经常到股票交易所去搞些股票交易。
分开立帐户的?那自然,你根本不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是不?也不知道等待着我们的是怎样的未来……你这样投资了多少资金?很难确切地说,钱就是一份份的股票……它的价值每天都在变。
大约四万到五万法郎吧。
那加莱呢?不止这些。
他仍然不敢让我做太冒险的投机生意,像去年八月普朗塔矿的股票。
他到现在一定有十万法郎了。
你们决定攒到多少钱后不干了?五十万法郎……我们估计再干三年。
梅格雷此时带着一种近乎钦佩的感情着着她。
不过,这是一种奇怪的钦佩,带有非常厌恶的味道。
她三十岁,他二十五岁?他们相爱了,或者不管怎么,他们决定在一起生活!他们的关系是规定得有条有理,像一桩生意买卖中的两个合伙人,她自然地叙述着这件事,甚至还带有点得意的神气 。
你在桑塞尔呆了多久?我6月20日来的,已有一个月了。
你干吗不住在卢瓦尔旅馆或贸易饭店?我觉得那儿太贵。
我住在村边热尔曼人的膳宿公寓里,在那儿我每天只要付二十二法郎。
亨利是25日来的?几点钟?他只有星期六、日两天休息,星期日那天,讲好他回圣法尔若。
他星期六早晨坐火车来,晚上坐末班车回去。
哪一班?十一点三十二分那班,我和他一起去的火车站。
你知道他父亲在这儿吗?亨利对我说他碰到过他父亲。
他很恼火,他认为他父亲一定是来监视我们的。
亨利不愿意他家里的人干涉我们之间的关系。
他家里知道他的十万法郎这笔钱吗?当然,亨利是成人了,他完全有权自己生活。
你的情人以前是怎么谈他父亲的?他觉得他父亲缺乏雄心,他很不赞成。
他总是说,在他父亲这种年纪还去推销什么所谓的小玩意。
对他的健康是不利的。
但他向来很敬重他们,尤其对他母亲。
那他不知道埃米尔·加莱实际上只是个诈骗钱财的编子吗?骗子?加莱先生?十八年来,他和小玩意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这不可能!这时,她盯着那个可怕的假人看着,脸上有一种赞赏的神色,她这是在演戏吗?真让我吃惊,探长!这是加莱先生!穿着那样古怪、可笑的衣服,看起来像个可怜的非抚恤金生活的人。
你们星期六下午干些什么?亨利和我在山上散步,他是在离开我以后去贸易饭店碰到他父亲的……我们在晚上八点再次见面,又去散步,这回是在河对面,直到火车开……你走过这个旅馆附近吗?最好还是避免碰见人。
你一个人从车站往回走,走过桥……立即往左拐回到德国人的膳宿公寓里。
我不爱晚上在街上走。
你知道蒂比瑟·德·圣-伊莱尔这个人吗?他是谁?我从来没听到过这个名字。
探长,我希望你没有怀疑亨利?她看来似乎激动,但仍保持着平静,我到你这儿来,主要是因为我了解他,他一生中大部分年月身体一直不好,他的性格变得阴郁、多疑……有时我们在一起,几个小时过去,两个人一句话也不说。
他在这儿碰到他父亲纯属巧合,尽管我知道这么说看来好像靠不住。
他高傲得不愿为自己辩护。
我不知他对你说了些什么……他是不是光回答你的向题?我能向你保证的是,那天晚上从八点一直到他上火车,他没离开过我。
他很胆小,他怕他母亲会知道我们的关系,因为他向来很爱她的母亲,而且知道她会千方百计让他跟我吹的。
我已不是个年轻姑娘了,我们两人已经相爱五年了。
再说,我一直是他的情妇……我,尤其是亨利,急于想知道你是否已经安全地把凶手关起来了。
他很聪明,足以知道他和父亲的见面肯定会令人不快地使他自己成为怀疑对象。
梅格雷仍然带着同样惊奇的神情看着她。
他感到奇怪,为什么她说的一切没能打动他,而这一切毕竟是非常确实可信的。
尽管埃莱奥诺·布尔桑最后几句话说得有点儿激动,但她还是完全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梅格雷故意露出从犯罪档案处寄来的一幅大照片,照片上是发现的那具尸体,但那个年轻女人只是瞟了一眼这张引起轰动的照片。
你发现什么线索了吗?你知道一个雅各布先生吗?她看着他,好像在要求他真诚地问她。
我不知道这个名字。
他是谁?凶手?也许吧,他脱口而出,一面朝房门口走去。
埃莱奥诺·布尔桑跟来的时候那样走了。
如果我不时来问向情况,你介意吗,探长?随时请便。
那个警官耐心地等在走那里,等来访者走得看不见了以后,他才带着疑问的神情看看探长。
火车站那儿怎么说?梅格雷问。
那年轻人是坐晚上十一点三十二分的车去巴黎的,买的是三等车厢的票。
凶杀案发生在十一到十二点半这段时间内,探长神情恍惚地咕哝道,如果走得快,你可以在十分钟之内从这儿赶到特拉基-桑塞尔火车站。
凶手可以在十一点至十一点二十分之间干完这件事……因为你只要十分钟赶到车站,而不需要回来的时间。
所以加莱可能是在十一点四十五分至十二点三十分之间被一个从火牟站赶来的人杀害的……只是还有个院门的问题。
对,那是个问题!埃米尔·加莱到墙头上去干吗?警官坐在刚才坐过的老地方,点点头,等着听他讲更多的话。
但梅格雷没有再说什么。
我们走,去喝一杯,梅格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