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了,奥罗尔,你不必这么激动……一个捂住的声音回答说:我忍不住,弗朗索瓦……这次来访使我想起了他一星期前的那次……那次旅行,你根本不明白……我不明白的是,对这样一个给你带来耻辱、一辈子都在撒谎的人,你竟会哭得这么伤心。
他只做了一件好事——保了人寿险!别说了!还有呢,他使你过得几乎是贫穷的生活……他发誓说他每月只有两千法郎的收入,可是,这张保险单就证明他至少挣四千法郎一个月!他是在瞒着你。
或许他赚得还要多,谁知道呢。
以我看来,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他有两个家,有一个情妇,说不定在哪儿还养了几个孩子呢……求求你,别说了,弗朗索瓦!梅格雷独自一人呆在圣法尔若那间小客厅里,女佣刚才把他带到这儿后忘记关上门了,所以那两个女人在餐厅里说话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餐厅的门开着,门朝着同一过道。
客厅里,家具和小件东西都已按原样放好,看到那张橡木桌,探长不由得想起,就在几天前,这张桌上还覆盖着黑布,上面安置着一口棺木,点着蜡烛。
天气阴沉,头天晚上已经下过一场雷暴雨,但现在让人觉得好像还要下雨。
我干吗一定要保持安静?你认为这事儿和我无关吗?我是你姐姐,雅克就要得到一个重要职位了。
你想想,这地区的人听到他姻亲是个骗子会怎么说?那你干吗还要来呢?你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来了……没来看你,那是因为我不愿看到他。
你想和他结婚那会儿,我就没隐瞒自己的看法,雅克也是!一个有奥罗尔·普尔让这样姓名的人,一个姐夫是孚日地区最大的几家制革厂之一的监事,另一个有朝一日会成为一个国家部长的主要私人秘书,她就不能嫁给埃米尔·加莱这样的人!不光是门第,老天爷——还是个旅行推销员!我真拿不准父亲当时怎么会同意的……或许,我们俩私下说说、我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到最后,父亲只想着一件事:不管发生什么事,他的报纸一定得出版。
加莱有一小笔钱……也许他被说服把钱投资给《太阳报》……你没法对我说这不是真的。
而你呢,我的妹妹,受过和我同样的教育、具有母亲的容貌,竟然会选中这么个无足轻重的人……别那样看着我!我只想让你明白你没有理由要哭……你和他一起生活幸福吗?你老实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还是承认你原来希望情况会好些吧?我过去总是希望他能试着干些什么,我鼓励他去。
你还是去鼓励一块石头吧!你竟然还能容忍!……你甚至不知道,他死了以后你不会变成穷人……因为没有保险金……那是他想到的,加莱太太缓慢地说。
这是他最起码能做的!听你的口气,我终于相信你以前是爱他的……小声些,探长一定听到我们说的话了……我得去跟他说话……他长得怎么样?我和你一起去,有你在更好……但是,奥罗尔,请别显出一副垮掉的样子,探长会认为你是他的同谋,他会认为你很伤心,也很害怕。
梅格雷刚来得及缩回脚步,两个女人便从连着两个房间的门进来了,她们看起来并不像他刚才听她们谈话时他想像中的样子。
加莱太太几乎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冷淡。
她的姐姐看起来比她年轻两三岁,头发用过氧化氢液洗过,脸上涂着脂粉,给人的印象是她的精力比较充沛,架子也更大。
你有进一步的消息吗,探长?那位遗孀无精打采地问道,请坐……这是我姐姐,昨天从埃皮纳尔来的。
我想她丈夫是个制革工人?是制革厂老板!弗朗索瓦冷冷地纠正说。
太太没有参加葬礼吧?我看了三天前的报纸,报上说你将会得到一笔三十万法郎的人寿保险金,他温和地说,好像有些局促不安地左看看、右瞅瞅。
他到圣法尔若来并没有明确的目的,他只是想来再次领略那种气氛,使自己头脑里死者的形象清晰起来。
不过,他还是很乐意和亨利·加莱见面的。
我想问你一件事,他说,没有朝两个女人转过身去,你丈夫一定知道,你和他结婚使你和家庭断绝了往来……答话的是弗朗索瓦:这不是事实,探长。
开始我们是接纳他的,有许多次,真的,我丈失劝他另找个工作……他还提出过帮助他。
后来看到他会甘愿做那种低下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去努力的,我们这才不和他来往。
他会使我们感到耻辱……你呢,太太?梅格雷和蔼地说,转向加莱太太,你有没有试图使他改变自己的职业?你有没有因为他的职业责备他?我认为这纯粹是个人的事情。
我有什么权力这么做?刚才听到从门里传来的她的说话声,梅格雷曾想像过,由于悲痛,她已变得比较富于人情味。
己经摈弃了那种傲慢和自尊的态度,而事实却不然,她的态度就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不多也不少。
你儿子和他父亲相处得好吗?姐姐又插话了:亨利会有作为的!他是普尔让家的人,尽管外表也许像他父亲。
他长大后,成功地摆脱了这个环境。
就是今天早晨,他也不顾头天晚上肝疼,仍去上班了。
梅格雷看着桌子,试图想像埃米尔·加莱坐在这间房间的什么地方,但没有成功,也许是因为住在这所房子里的人也只有在有客人时才用这个房间的缘故。
探长,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没有。
女士们,我十分抱歉打扰了你们,对了,有一件事情……你有你丈夫在印度支那时拍的照片吗?我想他结婚前在那儿住过。
没有照片……我丈夫几乎没提起过那段时期的生活。
你知道他在学校里学的是什么?他非常博学……我记得他常常和我父亲讨论拉丁文作家。
你不知道他年轻时上的哪个学校?我所知道的就是他的祖籍是南特。
谢谢。
再次向你表示歉意。
他拿起帽子,退出客厅进入过道,自己也说不清每次他进入这所住宅产生的那种模糊的不安感是什么。
我希望我的名字不要一再在报纸上出现,探长!弗朗索瓦高声说。
她的声音中含有明显的傲慢的意味,你可能知道,我丈夫是市议员——他在政府官员的圈子里相当有影响,你是个公务员……梅格雷无法回答,他只是看着她的眼睛,表示同意,一路鞠躬,退了出去。
在斗鸡眼女佣送梅格雷走过小巧的花园时,梅格雷含糊地嘟嚷说:可怜的老加莱。
他只是去奥尔费弗尔滨河街拿信件——没有跟这个案子有关的信件。
他走出警察局,朝那家枪铺走去,他希望从死者头颅里取出的子弹,还有朝莫尔开的两颗子弹已经鉴定好了。
报告写好了吗?好了。
刚写好。
我正要送去。
三颗子弹是同一把枪打的——这一点可以肯定。
一把制作得很精密的自动左轮手枪。
最新式的,可能是埃尔塔尔国营工厂制造的。
梅格雷垂头丧气。
他和枪店老板握握手,坐上了一辆出租汽车。
克利南库尔特路。
几号?把我送到那条路的头上,不管是哪一头。
路上他努力摆脱掉缠绕在脑际的圣法尔若那幢住宅,忘记他忘不掉的两姐妹之间的谈话,集中心思考虑案件的事实。
但是,他刚在理出一些简单的思路,弗朗家瓦又回到他的脑子里;弗朗索瓦,她丈夫是市议员——她没忘记提醒他这一点。
啊,不,弗朗索瓦听到加莱太太得到三十万法郎的人寿保险金,就直接到马格丽特宅邸去了。
他是我们家的耻辱……从埃米尔·加莱结婚开始,他们就始终不断地对他叨咕,以便让他明白,像其他女婿一样为普尔让家族增光是他的责任。
一个卖廉价品的旅行推销员!然而他竟有勇气投保人寿保险,而且付了足足五年保险金!想到他,梅格雷几乎变得感情冲动起来,但同时,死者的复杂的性格既吸引又排斥他,使他感到烦恼。
他妻子过着一种拮据的生活,为此一定常常责备他,这样的话,他还爱她吗?一个古怪的家庭!古怪的人!等一等,尽管有种种情况,他有没有在加莱太太身上发现过真正的爱的火星吗?无可否认,他们之间隔着一重门。
一旦和他面对面了,那事情就有结局——她又成了他第一次去拜访时认识的那种讨厌而架子十足的中产阶级的妻子:弗朗索瓦的真正的妹妹。
亨利呢,他甚至在第一次去领圣餐的路上就显得有些古怪——一副深思、怀疑的神情。
二十二岁上,他不愿与埃莱奥诺结婚,怕她失去因前夫亡故而得到的抚恤金!他有肝病,但仍然照常工作!开始下雨了,出租车司机把车停在人行道旁,按了按喇叭。
三颗子弹是用同一把左轮手枪打的。
所以认为这三枪是同一个人开的也合乎情理。
后面那两枪既不可能是亨利、也不可能是埃莱奥诺或者圣-伊莱尔开的。
也不是流浪者开的!流浪者不会为杀人而杀人:他们总是为了偷东西——可没东西被偷掉!整个调查是围绕着死者忧郁而没有生气的脸进行的,真令人恶心,梅格雷走进克利南库尔特路第一幢公寓看门人那小小的前房时,憋着一肚子气。
你认识一个叫雅各布的人吗?他是干什么的?我不知道。
反正他用这个名字收信。
雨仍然下得很大,不过探长倒挺喜欢,因为在这样的天气里,这条尽是门面狭窄的店铺和破旧住宅的热闹的马路,和他的心情完全适应。
一幢房子一幢房子的走访,这种工作本可以让别的年轻警官去做,但不知为什么,梅格雷不愿让他的同事插手这一案件。
雅各布先生?……不住在这儿……到隔壁去问问,那儿住着几个犹太人。
他走进了几百家简随的棚户房子或把头伸进公寓房子看门人小小的门房窗口里询间过,最后问到一个五大三粗的胖女人,她长着一头很粗的亚麻色的头发,疑惑地看看他。
你找雅各布先生干什么?你是警察,是吗?对,是刑警。
他在家吗?你不是想现在就找到他吧?我能在哪儿找到他?当然在他的地方,在罗什舒阿尔大道和克利南库尔特路的拐角处……你不是去找他的麻烦的吧?一个可怜的老头,他从来不做害人的事,我敢肯定!他可能没有许可证。
他的邮件多吗?看门人皱皱眉:噢,是为了这个!她说,我原先就认为这里有些不大对头。
你一定知道得和我一样清楚,他每两三个月才收到一封信……挂号的?不是。
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更像个小包裹。
里面有钞票吗?这我不知道!她冷冷地说。
啊,你肯定知道,你摸过那个信封,也认为里面有钞票。
那又怎么样?又不是只有雅各布先生一个人乱花钞票。
他住在哪儿?你是指他的顶楼?就在最上面,拄着拐杖把他的东西拿上去真太难为他了。
没有人来找过他吗?可能是三年前……有一位留短胡子的先生找过他,他看起来像个穿便服的牧师……我对他说的就是我现在对你说的这些话。
到那时为止,雅各布先生收到信了吗?只刚收到过一封。
那人是不是穿一身晨礼服?他穿一身黑衣服,像个牧师。
现在有人来看雅各布先生吗?除了他女儿——没有。
她在勒皮克路上一套带家俱的公寓里当女佣,她快要生孩子了。
他干什么工作?什么?你不知道?你是个警察?你可能是在骗我吧?雅各布先生,本地区年纪最老的卖报人……梅格雷站在罗什舒阿尔大道和克利南库尔特路拐角处一所名叫落日的酒吧前,平台咖啡座的前面有一个男人,他摆着卖炒杏仁和花生的摊子,在冬天可能还卖栗子。
在克利南库尔特路这面,一个小个子老人坐在圆凳上,不停地吆喝着,他的沙哑的声音消失在喧闹的十字路口:《激进新闻》……《自由报》……《新闻报》……巴黎晚报》……《激进新闻》……一对拐杖靠在报摊前,老人一只脚上穿着鞋,另一只脚上只套着一只畸形的拖鞋。
一看见这个卖报人,梅格雷就明白雅各布先生不是真名,只是个外号,因为老人有一部分成两股下垂的长胡子,胡子上面是一个鹰钩鼻,就像在那些通常叫做雅各布的陶制烟斗的商标上看到的那样。
探长记起了莫尔设法拼凑起来的那封信中的几个字:两万……现款……星期一。
突然他弯下身子,直接向瘸腿老人问了个问题:你收到最近的那个包裹了吗?雅各布先生抬起头,眨巴着那双眼圈通红的眼睛:你是谁?最后他问道,一边向顾客递过一份《激进新闻》,同时在一只木罐里摸着找头。
司法警察局的。
你最好还是回答我,要不我只好把你带走了……这是桩麻烦的买卖……那怎么呢?你有打字机吗?老人打了个喷嚏,然后扑地吐出一个嚼过的烟蒂,他的面前有一大堆烟蒂:你不值得浪费时间,跟我耍小聪明!他说着,转动他的红眼圈的眼睛,你知道得很清楚,那不是我!不管怎样,我本来可以干好点,别慌……尽管我从中得到钱。
多少钱?每封信她给我一百个苏……所以这是桩挣钱的买卖。
足够把那些有关的人送上刑事法庭。
不会吧7这些信里是不是真夹着几千法郎钞票……我不能肯定,我摸过那些信封!只听嚓嚓的响声……我对着灯光,试图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但信封太厚,看不见。
你在里面起什么作用?我把信带到这儿……我甚至不必预先通知她……约摸五点钟,我可以肯定那个年轻的太太就来了,她总是取一份《激进新闻》,把一百苏放进罐子,然后把信装进她的手提包。
一个皮肤微黑的女人?一点不黑!一个金发碧眼、白皮肤的高个子女郎!脸稍微有点儿红,打扮入时,她总是打地铁车站那儿过来……她第一次让你这么干是在什么时间?大约三年前……等一下!让我想想,对了!那时我女儿刚生第一个孩子,把孩子送到维尔诺夫-圣乔治的一个奶妈那儿……对,就是在那个时候。
三年差一点儿……那天,天已经晚了……我把报纸捆扎好,正要背起它们……她问我是否有住处,是否愿意帮助她……你看,干我这行的什么样的人都会碰上。
我要做的只是把写着我名字的信收下,不要拆开,下午把信带到这儿……是你定的要价五法郎吗?是她定的……当时我开玩笑地对她说,干这件事的代价不止值半瓶红酒,但那时她打算找那卖花生的人干!那个阿尔及利亚人!那种人没有钱,也肯干,所以我就说好吧……我想,你不知道她住在哪儿吧?雅各布先生眨眨眼睛:如果你能找到她,你可就太聪明了,即使你是个警察!先前也有一个人千方百计想找到她。
我住的那幢房子的看门人只是告诉他我在这儿卖报。
她向我形容了这个人的长相,我以为他是那个年轻女子的父亲。
开头他只是在有信来的那几天里在这儿转悠,并不对我说话。
啊,对了!他总是躲在那个卖疏菜和水果的摊位后面。
然后,他就跟踪她……不过,没有成功!最后,他来找我,说如果我能把那年轻女子的地址告诉他,他就给我一千法郎。
他不相信我跟他一样什么也不知道。
原来,她让他乘了不知多少地铁和公共汽车,最后在一幢有两个出口的大楼里把他甩了。
那不是个好家伙。
我这才明白他不是她父亲……他第二次又来试试运气。
我想,我该提醒那个年轻女子,我敢肯定,她带他走了很长的路——好几英里——把他拖得晕头转向,因为此后他没再来试过。
嗯,现在你又来了。
你知道为那事儿我得了多少外快——不是那人给的一千法郎——只是一张二十法郎的钞票,而且当时,我还不得不装出找不出零钱的样子,否则我就只能得到十法郎了,她走时嘴里嘟囔着我听不懂的粗话。
狡猾的小婊子!一个小气的老……最后一封信什么时候到的?至少有三个月了……你能往后站站吗,顾客都看不见我的报纸了……你还想知道些什么?我是个正派人,真的,我并不试图让你……梅格窗往罐里扔了二十法郎,含糊地做了个再见的手势,沉思地走去。
走过地铁入口处时,他撅起嘴、带着厌恶的神情想到埃莱奥诺·布尔桑在扔给雅各布老头五法郎后,拿着装有几千法郎钞票的信封走了,然后镇静地乘上十来条不同线路的地铁和公共汽车,非常小心地穿过有两个出口的大楼,回到家里。
这和埃米尔·加莱脱去外套,坚持爬上十英尺高的墙头有什么联系呢?雅各布先生——梅格雷最后的希望,已经消失在稀薄的空气中。
根本没有雅各布先生这样一个人!他现在只得猜想,是亨利·加莱和埃莱奥诺·布尔桑这两个人发现了加莱的秘密,在敲诈他?但埃莱奥诺和亨利没有杀人,圣-伊莱尔也没有,尽管他讲的话有矛盾,尽管那扇院门开着,他本人把钥匙扔在蕁麻巷里,在探长声明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钥匙时,他又安排花匠找到了它。
这些并没有改变这样的事实:有人向莫尔开了两枪,还有埃米尔·加莱被杀害了,他的大姨说他是她家的耻辱。
圣法尔若那些人咒骂他,借以安慰他们自己,他们不断说他是个职业低贱的废物,但同时也在思索这一事实,他的死毕竟使他们的财富增加到了三十万法郎。
亨利那天早晨觉得身体好些了,所以他把保险金存入索夫里诺银行的帐户,让他十万法郎的存款得到充分的升值,这笔钱一定要增加到五十万法郎,他才能和埃莱奥诺离开此地到乡村去生活!她呢,也是镇定自若,用一张五法郎的纸币和一个卖报人换了一个厚厚的信封或者在桑塞尔监视着梅格雷的一举一动,跑到他面前,神情安详、天真,告诉他她的一生生活!圣-伊莱尔一直在公证人家里打牌。
只有埃米尔·加莱,他再也不会在场了……他已经牢牢地钉在一口棺木里了,他的面颊被子弹打烂了,以经由那位邀请七个人共进晚餐的医生切开了,他的心脏上有个窟窿,那双谁也没有想到会闭着的灰白色的眼睛!左面最后那条小径,就在最近去世的市长那个粉红色大理石墓碑旁边。
墓地看管人说。
科尔贝那个殡葬员面对具体的吩咐搔了搔头皮:一块非常简洁的墓碑,不必精心打磨,不必过于雅致,也不要太贵,但要有特色。
梅格雷看到过类似的其他墓碑,随即他的思绪又回到那个头发略带红色的高个子女郎身上。
她不一定就是埃莱奥诺·布尔桑,不过她也可就是雅各布先生的顾客,没有证据证明亨利是她的同伙。
最简单的办法是给老人看一下她的照片。
想到这儿,他一路走到蒂雷内路,确信能在这个年轻女子的公寓里弄到一张她的照片。
布尔桑太太不在家,但亨利先生在楼上。
看门人说。
夜色渐渐降临,梅格雷走上狭窄的楼梯,身子不住地磕碰在楼梯的墙上,他没有敲门就推开了看门人指给他看的那扇门。
亨利·加莱的身子俯在桌上,正在捆扎一个相当笨重的包。
他跳了起来,但在认出是探长后,他设法控制住自己,不过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拚命地咬紧牙关,牙齿都一定咬疼了。
在短短的一个星期里,他的容貌发生了怕人的变化。
他双颊凹陷,颧骨突出,最明显的是他的脸色呈现出吓人的灰白色。
看来你昨天晚上肝病犯得很厉害,梅格雷带着一种并非有意的粗暴口吻说,让一下……包裹看起来像台打字机,探长扯去包皮纸,从口袋里找出一张空白纸,随手打了几个字,然后将纸塞进钱包。
有一会儿,打字机打字的声音打破了公寓里的沉寂,房间里的家具上蒙着一层灰尘,假期里塞在窗棂里的报纸还在。
亨利靠在一只五斗橱上,低头盯着地板看,紧张得让人看着痛苦。
梅格雷继续不停地工作着,他手脚笨拙,但毫不留情,他打开一个个抽屉,在其中的东西中翻找着,终于找到了一张埃莱奥诺的照片。
他手里拿着照片,帽子扣在后脑勺上,刚要走,却在年轻人跟前站住了脚,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有没有话要对我说?亨利咽了口唾沫,好不容易才逼出一句话:没有。
梅格雷很谨慎,过了一个小时才又来到克利南库尔特路,雅各布先生还坐在他的报摊旁。
还需要什么证据呢?还没走到老人限前,他就看见了在一家酒吧窗子后面亨利·加莱那脸色惨白的长脸。
不多会儿,雅各布先生说:就是她,没错!一点没错。
这下她完了!梅格雷一句话没说就走了,同时朝酒吧那儿恶狠狠地看了一眼。
他本可以走进酒吧,只要把手往亨利肩上一放,就会使亨利的肝病再次发作。
事实仍然是,他们没有杀他!半小时后,他坐在巴黎司法警察局里,他跟谁也没说话,他在办公桌上看到内韦尔税务检查员写来的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