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2025-03-30 06:15:21

不,警长。

没有关系,我早就预料到了,睡觉时就告诉了妻子。

电话铃一响,吕卡就醒了。

不过他眼前大概没有钟。

也许他的房里还没开灯?几点种了?三点十……你有纸、笔吗?……等一会……透过电话间的玻璃窗,梅格雷看见洗碗的女工睡在椅子上。

膝上放着毛线活。

他知道那边,柜台前,人们在讨论他。

您说吧……我没时间跟你解释……你只管严格地照我的吩咐……他慢慢地给他作指示,每说一句都重复一遍,以确信不致引起误解。

等会见。

不太累吧,警长?还好。

他挂上电话,又要拉普万特。

拉普万特过了一会儿才醒来,也许是年轻一些的缘故吧。

先去喝杯凉水,再听我说……他也简洁对他作了一些指示。

他迹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要通知让维埃。

可是他住在郊区,大概不能马上叫到出租汽车。

他又走回店堂里。

那个自告奋勇去华盛顿街带家具出租的房子门前等奥尔伽,并把她带来的妓女尚未回来。

梅格雷喝了第二杯啤酒。

酒精或许使他有点昏昏沉沉,但对于他要干的事情,这也许更好。

是不是也非要我去不可?侍应生在酒吧间的另一头说道,两个妓女都不够?他没有和玛卢说话,也许记不起她,可他决不会忘记奥尔伽。

她会把奥尔伽给您找来的。

他不光请奥尔伽喝了一杯,而且还和她聊了天。

我明白,他犹犹豫豫,不知是否要把她带走,但是,看到奥尔伽那头棕红头发和胸脯,他决不会忘记她……我坚持要你去……我说了,这不是为我考虑,是为我的同事着想。

我得把他从床上拖起来。

他会发牢骚的……那个妓女领着那著名的奥尔伽来了。

确实,这是个长着一头火红头发的女人,她利用的是那高耸的胸脯。

就是他,梅格雷警长。

女伴对她说,你别怕。

奥尔伽还有点怀疑。

梅格雷递给她一杯啤酒,象吩咐其他人一样,也吩咐她一些事情。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此后,他独自一人走出酒吧间,上了香榭里舍大街。

他不慌不忙地走着,手插在口袋里,叼着烟斗,小口小口地吸着。

他从克拉利吉门房的身边走过,差点停下来,也把他拉上。

他所以没有这样做,是因为他看到稍远处,有一个老妇人靠墙席地而坐,面前摆着一篮花。

前天夜里您在这里吗?她不信任地瞅着他。

他不得不与她谈了好一会,才终于得到了想了解的情况。

他对她重复了两三次命令,又给了她一点钱。

现在,他可以走快一点了。

他的事情己经做到底了,余下的,由吕卡和拉普万特负责。

他差点叫了一辆出租汽车。

要那样,他会到得太早。

他走到玛提蓉大街,迟疑了一会。

他寻思平日走惯了这条路,怎么会突然被圣奥诺雷郊区吸引,以致经过英国大使馆和菲利浦先生头天奔波劳累之后休息的宾馆呢。

玛德莱娜街,卡普茜大道……在斯克利伯饭店门前站着的,也是一个穿制服的人。

大厅没有乔治五世宾馆那样辉煌,装饰也老旧一些……他给接待处的职员亮了亮自己的证章。

约翰・T・阿尔诺在房间里吗?职员扫了一眼钥匙牌,点点头。

他睡了很长时间吗?他十点半刚的。

经常这时回来吗?不,不如说很少。

但他这么早回来,一定是白天忙了一天。

昨夜,他是什么时候回的?午夜过后一点。

前天夜里呢?要晚得多。

三点钟以后?可能是的。

您应该知道,我们无权提供宿客来去的情况。

对一起犯罪案件,人人有责作证。

既是这种情况,您去和经理说吧。

前天夜里,经理在这儿?没有。

他不准许,我就不能说。

他固执、迂腐、讨厌。

请给我打电话找经理。

只有严重事情我才能打扰他。

事情非常严重。

你要不马上给他打电话,我就带你去拘留所!他大概明白了这是桩要紧事。

既是这样,我就把情况告诉你吧。

是三点以后,甚至过了三点半。

因为稍后我就上楼去制止意大利人的暄闹。

梅格雷对他作了些吩咐,因而还是得打电话给经理。

现在,请给我接约翰・T・阿尔诺……只要他套间的电话……我来讲话……梅格雷拿着话筒,相当激动。

因为他正在走的,是一招困难的,微妙的棋。

他听见他并不熟悉的房间里电话铃响了,接着有人取下话筒。

他低声问道:阿尔诺先生吗?对方则用英语问道:你是谁?阿尔诺还没完全清醒,自然地操起了母语。

打扰了您,很抱歉,阿尔诺先生。

我是梅格雷警长。

我即将抓获杀死您的朋友瓦尔的凶手,我需要您的帮助。

您还在洛桑吗?不,在巴黎。

您什么时候见我?马上。

他默不做声,犹豫了一下。

在哪儿?我在下面,您的饭店里。

我希望上来和您谈一谈。

又是一阵沉默。

这个英国人有权拒绝这次会谈。

但他会这样做吗?您是想和我谈谈伯爵夫人?是的,也谈谈她……她和您一块到的?她陪您来啦?没有……我一个人……那好……请上来吧……梅格雷把电话挂上,松了一口气。

什么房间?他问职员。

551……服务员会带您去的……他们穿过一条条走廊,经过一张张标了号的门,只遇见了一个侍应生,他也在敲551门。

约翰・T・阿尔诺两眼浮肿,显得比警长在乔治五世宾馆见到他时老一些。

池穿着丝绸睡衣,上面罩一件黑底上印着花枝图案的室内便袍。

请进……乱糟糟的;原谅……伯爵夫人对您说了些什么?您知道吗,那是个患癔病的人?……而且,她――喝了酒……我知道……您同意接待我,谢谢您……大伙儿――当然,除开凶手――希望事情快点了结,是吗?……有人告诉我,您为了安排好继承财产的事儿,昨天和英国律师累了一天……太复杂了……沙脸色维红的小个子男人叹道。

他向侍应生要了茶,您也愿意喝一杯吗?谢谢。

别的呢?不要。

说实话,阿尔诺先生,我不是在这儿需要您……他注意对方的反应,但他又装着不看他,在奥费维尔河街,我的人发现了一些情况,我希望您听从……什么情况?他装出没有听懂的样子。

当然,我本可以等到明早再来传唤您。

由于您是最接近上校的人,也是最忠于他的人,我想,深更半夜来打搅您,您是不会怨恨我的……尽管他为难,尽管作为公务人员,出于职责,不得不干一件不愉快的事,他还是尽可能地宽容。

在这样的调查里,时间是个重要因索。

您强调过瓦尔这个案子的重要性,他的死对金融界的影响……如果您乐意穿上衣,跟我去……去哪儿?我的办公室……我们不能在这儿谈吗?只有在那里,我才能把材料给您,才能请教您几个问题。

这又费了一些时间,最后,阿尔诺决定穿衣,从沙龙走到卧室,从卧室又走到浴室。

梅格雷没有一次提到缪利埃・阿利冈的名字,不过他以半是真的,半是玩笑的声调,大谈伯爵夫人的事。

阿尔诺喝了滚烫的茶。

他不管这是什么时刻,也不管是什么地方,和平常一样,穿得整整齐齐。

我想我们不会要很长时间,是吗?我睡得很早,因为明天还要忙。

波比,上校的儿子,同学校的什么人一起到了,您知道吗?他们在这里住。

不住乔治五世宾馆?鉴于那里发生的事,我认为住这里为好……您做得对。

梅格雷没有催促他。

相反,他还希望他稍微慢点。

他得给吕卡和其他人时间,做必要的准备,布置现场。

您的生活将有很大变化,不对吗?您和您的朋友大卫在一起相处了多长时间?将近三十年跟随他到处跑?……对,到处……并且,时刻未离开……我寻思,您没有结婚,是由于他的缘故……您的意思是什么?您要结了婚,就不能这样自由地伴随他……总之,您为他牺牲了个人的生活……梅格雷本想严肃地坐在矮胖的、衣冠整齐的男人面前,直截了当地说穿。

我俩私下说……您杀死瓦尔,是因为……遗憾的是,他并不知道确切的原因。

如果他这样说了,英国人大概不会慌乱。

巴尔米利伯爵夫人明早七点到里昂车站。

此刻,她正坐在火车上……她说了些什么?她去上校的房间,发现他死了……您把她召到奥费维尔河街了吗?――他皱皱眉头。

您不会叫我等她到来吧我不这样想。

终于,他们俩走向电梯。

阿尔诺不由自主地按了一下按扭。

我忘了穿了外套……我也没穿。

天气不冷。

我们只要坐几分钟出租汽车……梅格雷不想让他独自回房。

等一会,他们坐进汽车后。

一个警探会来仔细检查他的房间的。

他们匆匆经过大厅,阿尔诺没有看清站在接待处的职员是否还是那一个。

一辆出租汽车在等着。

奥费维尔河街……街道空空荡荡。

这里那里偶有一对男女。

有几辆出和车,大都是往车站开。

只有几分钟,梅格雷就可不再扮演这讨厌的角色了。

但他思忖自己是否做错了,也只有几分钟了。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出租汽车没有开进院子,两人从哨兵面前经过,进了石头穹顶的大楼。

那里总比外面凉。

我给您领路,行吗?……警长在前面走,上了光线黯淡的楼梯,推开玻璃门,让阿尔诺进去。

宽阔的走廊空荡荡的,只有两盏灯亮着。

各部门的办公宁的门都是朝走廊开的。

好象夜里在饭店里一样!梅格雷想道,他想起了这一夜闲逛过的所有走廊。

然后,他大声说:走这边……请进……他没把阿尔诺带进自己的办公室,而是让他进了警探办公室,他自己避开了。

因为他知道门里面等着阿尔诺的是什么景象。

一步……两步……停下了……他感觉到阿尔诺不寒而栗,想回过身去,不过还是忍住了。

请进……他进去后关上门,发现这里象他设想的那样布置好了。

吕卡坐在办公桌后,似乎正专心撰写一份报告。

对面的办公桌后,坐着年轻的拉普万特,嘴唇边叼着一支卷烟。

梅格雷注意到,所有的人里面,他的脸色最苍白。

他明白警长打的即算不是危险的牌,也是困难的牌吗?沿墙的一排椅子上,坐着一些人,面孔毫无表情,好象蜡人一般。

这些群众角色并不是乱坐的,而是有一定的次序。

开始、是乔治五世宾馆的夜班侍应生,他穿着黑裤、白衣,上面罩了一件外套,没有扣,接着是穿制服的服务员。

然后,是一个眼神忧虑的小老头,他通常待在玛热朗街职工迸出的门边那玻璃房里。

他们极不自在,避而不看阿尔诺。

阿尔诺不可能认不出他们。

第一个他任何情况下都认得出。

第二个穿着制服,也好认。

第三个可以是随便什么人。

这无关紧要。

接着便是奥尔伽,头发棕红,胸脯耸突的妓女。

她嚼着口香糖,以掩饰自己的精神紧张。

去华盛顿街带家具出租的房子门口等她的那位女伴也在。

最后是穿着外套,拿一顶方格呢鸭舌帽的洒吧间侍应生、卖花的老太婆和斯克利伯饭店接待处的职员。

我猜想,梅格雷说,您认识这些人吧!我们上我的办公室坐坐,听他们一个个说话。

吕卡,你有写下的证词吗?有,警长……梅格雷推开连接着两间办公室的门。

请进,阿尔诺先生……阿尔诺好似被钉在地板上一样。

呆立了一阵,怔征地望着警长的眼睛。

然后开始动摇了。

梅格雷不能扭过头去,他无论如何得保持住坚定自信的神气。

他重复一遍:请进。

他扭亮桌上有绿罩的灯,指了指对面一张椅子,说,您可以吸烟……他再次看了看对方,明白他一直惊恐地盯着自己。

他把烟丝装进烟锅里,尽可能自然地开腔说道:现在,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把证人一个一个唤来,以便证实从瓦尔上校进浴室……时起,您来来去去的活动……他伸出手去按电铃。

这当口他发现阿尔诺的鼓眼睛里涌上了泪水,下唇也撅起,一副要哭又没哭的样子。

阿尔诺咽下一口唾液,松松嗓子,然后以难以听清的声音说:不必了……您交待吗?他默然不答,眼皮直眨。

这时,发生了一件几乎在梅格雷的生涯里从未有过的多情。

他曾那样紧张,那样焦虑不安,以致突然一下,全身松软下来,暴露出他如释重负的心情。

阿尔诺一直盯着他,开始对此觉得惊异,随后皱了皱眉头,变得凶恶起来。

您……他狠狠地憋出这句话,您并不知道,是吗?最后,他恍然大悟,他们没有看见我?有几个没有看见您。

梅格雷坦白道,我很抱歉,阿尔诺先生,不过最好还是把此事了结算了,您不这样认为?这是唯一……的办法……这不会给他免去几小时,也许整天整天的讯问吗?我向您肯定,这对您也许好一些……所有的证人,真正看见什么东西的,什么也没有看见的,仍一个挨一个地坐着等候。

警长按阿尔诺可能遇见他们的次序把他们排好,使人觉得他有一系列扎实可靠的旁证。

在某些方面,巧能藏拙。

我想。

我可以让他们走了吧?英国人还试图顽抗:现在,谁能证明……听我说,阿尔诺先生。

现在,正如您所说,我知道了。

您可能会推测您的证词,甚至您可能会声称这是逼供出来的……我没有这么说……你瞧,要后退已为时太晚,迄今为止。

我认为不必要打扰某个妇人。

她下榻在大奥古斯丁河街的一家旅馆,中午您和她一起吃了饭,不过,我可以传她来,让她坐在我对面您这个位置上,问她几个问题,她最终会回答的……一阵沉重的静默。

您打算娶她吗?没有回答――还有多少天,离婚案就会最后裁决,他也就不得不放弃她的继承要求?梅格雷没等他回答,迳自走去开了窗户。

天空已露出曙青色。

从圣路易岛上方,传来拖轮呼唤驳船队的汽笛声。

三天……他听见了吗?梅格雷好似若无其事一样,打开了连接警探办公室的门。

孩子们,你们可以走了……我不再需要你们了……你、吕卡……他犹豫不决,不知是叫吕卡还是叫拉普万特好。

看着拉普万特失望的神色,他补充一句,还有你……你们俩过来,记下他的供词……他回到办公室中央,选了一个新烟斗,慢慢地装烟丝,眼睛则找着自己的帽子。

阿尔诺先生,我把您留下,行吗?阿尔诺蜷缩在椅子上,突然间老了许多,而且每分钟都越来越失去那种……那种什么了――梅格雷难以表述他的想法――一种说不上来的自然,引人注目的神气,为属于某个社会,生活在豪华宾馆的那些人所特有的自信的神气……他己差不多只是一个常人,一个倒霉、颓然、斗输了的人。

我去睡一睡。

梅格雷对合作者们说,如果需要我……拉普万特注意到,警长象漫不经心似的,顺手在约翰・T・阿尔诺的肩上拍了一下。

于是阿尔诺惊恐地看着警长走出门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