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25-03-30 06:15:23

Dies ir?Dies ir?, dies illaSolvet s?clum in favilla;teste David cum SibyllaQuantus tremor est futurus,Quando judex est venturus,Cuncta stricte discussurus一我明天就把你救出去。

但今天晚上能不能请你别出声?如果你现在呼救的话,我大概会自杀吧,毕竟是我想要杀人灭口的。

被警察抓到的话,我的人生就完了。

销售违法建筑的事也会被他们知道。

如果事情发展成那样,我就等于没命了。

在你呼救的那一刻,我就选择死亡。

但在我自杀之前,我会把你最重要的家人给杀了。

谁让你把我避入了绝路呢?报仇之后我会将子开往海边,和车子一起沉入海底。

你好好想想吧,有人听到你的声音后赶过来,听你说完事情经过后把你救出来需要多长时间?二十分钟左右吧。

可能还会更久,也许一个小时。

无论如何时间都足够我离开这幢大楼,开车到你父母家了。

我知道你父母住在哪。

我会在你那还熟睡的父母的脑袋上用锤子敲三下,整整三下。

如果你不想事情发展到那个地步,今天晚上能不能就请你安静点?漆黑的墙壁上映着一缕手电筒的光芒,像是看守手中的探照灯一样。

墙面被雨水浸湿了,光照射在上面白得耀眼。

因为眼睛已经习惯黑暗了,所以那明亮的光看起来就像尖针般刺眼。

她微微地眯起眼睛,想要看清楚屋顶上那人的脸,但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证实,那声音毫无疑问正是大神照彦。

雷声隆隆地响在远方,夹在大楼间的夜空偶尔划过一道闪亮。

她感觉自己更像是身处深不可测的谷底,而不是在两幢大楼之间的夹隙里。

求求你了,现在就救我出去吧。

你以前不是这么任性的啊。

今天不行。

要等明天才能救你。

首先得给我留下逃跑的时间。

明天晚上,我逃到国外后再报警,让他们来救你。

在我逃跑的时候希望你能安静点。

到今天早上为止,自己还相信会与这个人共度余生。

他总是那样温柔,从不会用粗暴的语气说话。

两人吵架之后,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一脸沉闷地承认是自己不对。

但是这一切现在看来都只是伪装而已。

我想你可能还活着,就回来看看。

看来我还没酿成杀人悲剧,总算安心了。

自己现在体验到的背叛是真的吗?或许只是他开的一个小小玩笑,或者只是做梦而已?但他藏起来的数千万日元确实是真钞。

离开他的房屋时,她把装满钱的旅行包也一起带了出来,可却一时想不起自己把它放哪了。

只记得用公用电话给他打电话时,走在通往屋顶的楼梯上时,都还一直提在手里的。

想了一小会后,她终于回忆起了放包的地方。

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你饿了吧?有什么东西朝自己扔了下来。

一个影子掠过手电筒光芒,摔到了泥坑上。

是装在纸箱里的炸面包圈,他常去的那家店里卖的东西。

吃点这个吧。

不好好吃饭的话,会影响皮肤的。

她很懊恼之前没有看出他的本性。

我不会吃的……她面向大神宣言道。

自己不会再被他欺骗了。

什么事能让现在的大神最为安心?没错,是自己的死。

你回来不是为了让我活下去,而是想确认我有没有断气吧?这个炸面包圈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下什么危险的东西。

尽管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东西,但你肯定有办法得到它。

你的交易对象中不是有极为危险的人吗?她心想,这样下去肯定不行,一定要逃离这儿,必须将那个男人绳之以法。

我不会向你求饶的。

绝对不会!还有,我告诉你,你必须让我活下去。

因为如果我死了的话,你藏在屋顶的东西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漫长的沉默。

其间天空闪亮了两次,远处传来了低低的轰鸣声。

你就这么讨厌现在的工作吗?要改行的话,也该选个小偷以外的职业吧。

上方传来了他充满惊讶的声音。

果然,他还没有发现房子里的钱已经被偷走了。

存得还真多啊,应该有五千万吧?要不是找藏钱的地方花了一些时间,我会更早的约你出来的。

如果这个炸面包圈里有毒,而我死了的话,你的钱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永远,再也不会。

缄默了一小会后,头顶又传来了他的声音。

好吧。

把那个炸面包圈踩碎,用土盖起来。

我会给你准备其它食物的。

他的声音就像全能的神向人类降下神谕一般高高在上。

乌云散尽,夹在大楼之间的细长天空慢慢地开始变亮。

从明里那儿隐隐约约地可以听到白领上班时的熙攘和汽车排放着尾气奔驰的声音。

对杜王町来说,这只不过是司空见惯的一个早晨,但对明里来说,这是她在大楼夹缝间度过的第一个早晨。

雨水将脸上的妆容和泥土都冲洗干净了,但不快的感觉仍没有减轻一点。

外面已经开始了社会生活。

人们络绎不绝地涌入两侧的大楼,打完卡后便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自己被关在了市内最繁华的一块地方,尽管夜晚的时候鲜有人迹,但平时的白天决不可能没有人在。

如果大声呼喊求救的话,肯定会有人注意到的,但她却踟蹰不前。

大神说要伤害自己父母的话语沉重地压在心底。

虽然他曾说过,只要自己一个晚上不出声,等到他逃到国外后就会联系警察来救自己,但这一交易现在作废了。

明里琢磨着,他拿到钱之前不会杀害自己,但也无法离开杜王町。

手表因为落下时的冲击摔坏了。

尽管不知道确切的时间,但应该差不多到了大神照彦上班的时间了。

两侧的墙壁中有一侧是自己工作的公司。

墙壁里头是办公室,他应该在里面画画设计图,让女职员帮忙冲杯咖啡喝喝。

同时还一直注意着外面是不是有喧闹的声音,有没有救护车来救一个女人。

如果发生了骚动,他可能就会去伤害自己的父母。

明里不想让父母也成为这一事件的受害者。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只能用不会引起他注意的方法偷偷溜出去。

但真的有这种方法吗?被两面绝壁夹在中间的空间宽约一米,长约十五米。

两侧的墙壁上都没有窗户,只看得到上面零散分布着几个换气孔,一直到屋顶都是一个平面。

有人从窗口伸出头发现明里被困在这儿的可能性完全等于零。

自己仿佛变成了只有几厘米的蚂蚁,被夹在书架上两本百科全书的缝隙间无计可施。

她也无法穿过面朝大路的那些错综复杂的管道逃离。

爬上两米左右的高度后,就没有可以抓住的倾斜管道了,上面只有像铁栅栏一样笔直地通往屋顶的管道。

从管道的缝隙间也看不到大路,要么就是空调室外机被竖放在前面,要么就是被墙壁拦着,视线完全被挡住了。

声音的话外面肯定能听到,但身体却无论如何都挤不到对面去。

这种状态应该不会持续多久了。

到了今晚的话,他就应该会改变主意把自己放出去的。

夏天虽不会冻死,但被雨淋过的身子却已经开始发凉了。

早上阳光也几乎照不进大楼的夹缝中,她只能蹲在冰冷的泥泞之中。

到了正午,夹在屋顶与屋顶之间的细长天空中终于有阳光洒落了下来。

昏暗的大楼夹缝变得明晃晃的,阳光直射在明里沾满泥土的手臂上,皮肤终于有点温暖的触感了。

第一次知道太阳的光芒竟是如此的体贴入微。

明里又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自己一直都向往着城市生活。

一点也不愿意继承农户。

父母一直都宽容地支持自己的生活方式。

那还是在杜王町得到发展之前的事情了。

她决定去城市读大学时,他们一直在身后鼓励着自己。

找不到工作又回到杜王町时,他们也毫无怨言地接受了。

自己一直都在给父母添麻烦,实在不想以后再让他们操心了。

阳光射进大楼间的夹缝仅有十五分钟的时间。

很快,屋顶就遮住了太阳,周围又陷入一片昏暗。

明里暗下决心,离开这儿之后就去看看父母。

夜幕降临后,完成工作的人们三三五五地离开了大楼。

面朝大路的那边传来夕阳下疲惫的脚步声。

他们匆匆地过完了一天,完全想象不到有一个女人正被困在大楼与大楼之间。

周围开始发暗,也没有人经过的动静了。

这时,一个家美优超市的包装袋和盒装的炸面包圈从上面掉了下来。

忍了一天都没求救啊。

如果我是你,早就大喊救命了。

看来威胁你要伤害你父母还真有效啊。

真是孝顺的好孩子。

手电筒的光芒从屋顶上照射下来。

大神跨过防坠落的护栏,从屋顶边缘探出了脸,距离太远看不清他的表情。

明里狠狠地向公司墙壁打了一拳,钢筋水泥坚硬得让人绝望,手指骨传来阵阵刺痛。

微不足道的你是无法毁坏这面墙的,也无法超越它。

你的灵魂需要一个关键词才能逃离这里。

那是一个地名,一个场所的名字。

当你说出它时,巨大的墙壁就会从你的人生中消失。

那是让你可以重获自由的【魔法的语言】。

快点歌诵出来吧,只要说一声就行了。

那些钱是我养老送终所必须的。

为了给孙儿们变魔术,为了教他们怎么画画。

如果我家人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我就立刻咬舌自尽。

你一辈子也别想找到那些钱。

绝不能轻易地告诉他。

钱到手后,他的下一步行动肯定就是要永远封住知情者的嘴。

就算你家人发生了什么事,你困在这儿也无从知晓吧。

真头疼啊,我们都是为了保护最重要的东西而一筹莫展啊。

钱算是最重要的东西吗?你那条命就是依靠你那种愚蠢的执着才存活下来的。

如果我认为钱不要也罢的话,一开始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不过这种棘手的状况也不能持续太久。

好了,在你说出【魔法的语言】之前,我会看着你不会让你死的。

没办法,除了食物,我还给你买了一些其它的东西,比如说药什么的。

昨天一直在淋雨吧,注意点别让感冒加重了。

塑料袋里装着感冒药、湿巾、维生素和卫生巾,还有瓶装水。

幸运的是从屋顶丢下的瓶子并没有摔裂。

在翻看袋里的东西时,明里能明显感觉到来自头顶的视线,她不禁涌起一阵恶心。

大神照彦像教育顽皮的小孩子一样,继续说道:你带走的是我不惜以身犯法获得的东西。

你也许觉得那不过是五千万日元而已,但对我来说那是勋章,是我生存的证明。

我想用那笔钱为孙子买滑梯和秋千。

不过确实,一旦你说出藏钱的地方的话,你就失去了交涉的武器。

我从昨天起就一直在考虑,想达成一个可以保证你人身安全的交易。

明天我还会带食物来的,还有毛毯和避雨工具,以及用来消磨时间的填字游戏。

大神的手电筒的灯光逐渐远去,周围又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明里从超市的塑料袋里摸出了瓶装水。

她的手在颤抖,不知是因为恐怖,还是因为愤怒。

她对只能靠他扔下的东西来维持生命的现状感到十分气愤。

水穿过喉咙时,她闻到一阵奇怪的气味。

正想着是不是水过期了的时候,突然感觉喉咙间传来一阵烈焰蒸腾般的疼痛。

她想将水吐出,但是已经太迟了。

不止是喉咙,就连舌头和嘴里也都炙热难耐。

她张嘴想大叫,却发不出声;已经几乎无法正常呼吸,更别说咳嗽了。

她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使劲地扎着地上的泥土往嘴里送。

泥土冰冷的触感稍稍缓解了一点焚烧般的热气。

屋顶上一有个人影。

那个男人好像并没有回去,他只不过是将手电筒关掉而已,实际上一直躲在屋顶上观察下面的动静。

眼泪渐渐模糊了视线,不久,脑子就一片昏沉。

二早间新闻里播放了关于违法建筑的话题。

好像是其他县也发现了不少抗震度低于国家标准的公寓。

此外,也有些公寓在申请上报时声称将第一层部分修成停车场,但完工后却修建成了店面,还有一些建筑物在顶楼建造了预制装配式的房间,或是办公楼可以租赁的总面积比申请上报时要多一些,这些都引起了人们的议论。

据说是在施工结束,由检查机关判定为【合格】之后,这些大楼又都擅自进行了增建或改建。

在日本存在大量这种违法建筑,其背后都是金钱在捣鬼。

杜王町也不例外,高速发展的杜王町是一个新生城镇,尽管这些暗中交易尚未浮出水面,但无疑镇内也建了不少违法建筑。

他一边瞟了几眼电视画面,一边忙着上学的准备。

突然画面骤然一变,伴着明快的音乐,电视里开始播放天气预报。

二○○○年一月七日,星期五,杜王町一大清早就阳光明媚。

今天是第三学期的第一天。

穿上校服时,手臂上留下的几道伤痕映入眼帘。

指甲抓过的痕迹,还有用剪刀自残的伤口都醒目地留在自己的身体上。

那是身心状态尚未安定的少年时代留下的创伤。

校服的长袖正好可以用来遮盖这些伤痕。

葡萄丘学园夏天也允许学生穿长袖校服,所以他才能一年到头都将手臂遮住。

他在医院制作了假病历,需要换衣服的体育课就全部缺席,在学校决不脱下上衣。

知道他手臂上有伤痕的人只有福利院里的故友和职员。

离开家之前,他打量了一下用图钉按在墙上的明信片,其上印着草原照片,两匹马靠在一块站在草原上。

马站在草原中央,照得很小,所以看不清它们的具体样貌,但两匹马的黑毛都极具光泽。

仔细打量,一瞬间看起来甚至有点像【黑色琥珀】。

【黑色琥珀】是古人称呼某种矿物的名称。

用这个做自己能力的名字怎么样?把矿物的名称当成能力名倒是个不错的想法。

能看到那东西也已经好几年了,可到现在还没有给暗棕色皮革封面的书取个合适的名字。

上学的途中,他去了一趟车站前的便利店。

扫了眼报纸,翻了翻漫画杂志便离开了。

花一分钟左右就能记住所有的页面,所以没有必要购买。

虽然那些书连读都没有读,但是任何东西只要一映入眼帘,就会在皮革封面的书里留下记录。

以后有空再去读的时候,那些文章就能在头脑中将纸面的各个角落都完整地展开。

每天他都只是把那些书翻看一下就离开,所以店员都很讨厌他。

到了学校后,教室上下都在讨论着寒假是怎么度过的。

同学们发出的嘈杂人声一股脑地往脑袋里涌去。

尽管他没有刻意去分辨谁说了什么话,但大脑就像录音机一般,记录下了所有的声音。

和同学们的交流也需要注意。

一个朋友都没有的话会太引人注目,要有几个可以说话的人,调整好和大家的距离感。

既不能被班里的人孤立,也不能太过活跃。

他一般也就聊点电视里看到的娱乐明星和对老师的牢骚之类的。

现在他在班级以外交往的人就只有双叶千帆了。

没有疏远她的理由之一就是因为有个关系比较近的女生朋友看上去会比较正常。

虽然也有其它的理由,不过说出来的话,她肯定会生气,所以就一直藏在了心底。

第三学期的第一天,开学典礼后仅上了九十分钟的课。

内容是历史和地理,但一开始上课时老师就发试卷,要进行临时考试。

同学们都连连叫苦,琢马为了不引人注目,也跟大家一块愁眉苦脸地抱怨起来。

考试开始五分钟后,他召唤出了皮革封面的书。

只要头脑中一想到那本书,它就会像潜水艇上浮一样出现在自己手中。

他并不是用普通的纸张和印刷技术装订成的书。

尽管页数接近无限,但厚度和大小都跟摆放在书店中的单行本毫无两样。

翻开书页,他开始检索试题的答案。

以前翻阅历史教科书时自己的视野就将它文字化了。

当琢马正从【过去】收集解答时,老师注意到了他的不同寻常的举动,便向他走了过来。

可能是以为他在作弊吧,但老师看不到皮革封面的书,心想大概是错觉,就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他准备收拾东西回家时和三个同学聊了一会。

聊到的话题中出现了自己没读过的漫画,于是他召唤出皮革封面的书检索了这一词语后,才知道那是三年前在某漫画杂志上连载的恶搞漫画。

皮革封面的书上还记载了自己翻阅杂志时的画面,所以他一边跟同学聊天,一边在脑海内将当时的时间解冻,开始阅读那部记录在视觉映像一隅的作品。

记忆中过去的时间仿佛录相带一般在头脑里倒带,再减速放映出来。

他开始一页一页地确认当时一瞬就翻完的杂志。

漫画的画面转换成了文章,就像电视影像和音乐转换为电子信号一样。

阅读技术的文字情报时,他的脑海里再次构造出了漫画的各个分镜头。

他向同学陈述了刚刚阅读完毕的漫画的感想。

他们都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琢马甚至能背出细节台词,就这样持续了几分钟应酬似的不痛不痒的对话,真是无聊透顶的几分钟啊。

和同学闲聊的内容轻轻地震动着耳膜,很快就消失了。

虽然皮革封面的书里会留下记录,但琢马却完全心不在焉。

同学的笑容也只是轻描在眼球的表面,很快就消逝不见了。

眼前教室里的风景也褪成了丝毫没有现实感的虚幻空间,甚至让人怀疑周围的一切是否真实存在。

他心想,总有一天自己会逃离这里,寻找远方的风景。

他想乘坐电车或者公交车离开这座城镇,去那张明信片上印着的远在地平线彼方的草原。

他走向门口正准备回家时,突然注意到有三个男生凑在伞架旁窃窃私语着什么。

正午的阳光从教学楼的出口处倾入,照射在他们的校服上。

三个人中有两人个子很高,另一个少年则比一般的学生稍矮些。

以前,琢马曾在晚上潜入职员办公室,翻阅了大量的文件。

那里记录了全校所有学生的照片和家庭住址等资料。

他将当时的经历压缩成了文字,记述在皮革封面的书里。

但即使不翻开那本书,他也知道这三人的名字。

矮个少年名叫广濑康一。

最早发现织笠花惠的尸体并报警的就是他。

用皮革封面的书检索了一下他的名字,才发现自己曾和他在街上和学校里好几次擦身而过。

在便利店里翻阅杂志时,他也曾从自己的身后经过。

甚至还曾站在一起等待绿灯。

但估计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吧。

和广濑康一说话的人是东方仗助和虹村亿泰。

两个都是不良少年。

广濑康一是个普通的高中生,看上去应该不会和不良少年混在一块,但他却经常和这两人一起行动。

特别是那个名叫东方仗助的学生,整个学校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原因是他的发型。

他的飞机头有点像宇宙飞船,又有点像新干线,还有点像军舰。

样貌行为都十分普通的广濑康一和发型奇异的东方仗助站在一起时,总给人一种很不协调的感觉。

琢马有些好奇发现尸体的广濑康一现在在想些什么,于是一边装作系鞋带一边远远地观察他的嘴型。

只要嘴唇的动作进入视野里就够了,他以前曾训练过从嘴型动作来判断人所说的话的能力。

因为过去的视觉信息能精确地再现每一个细节,所以在这一能力的帮助下读唇术十分有效。

他和他们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将包放在走廊的一角,慢吞吞地系着鞋带。

许多学生走过自己和他们之间。

听不到广濑康一发出的声音,涌入耳中的只有大门处的嘈杂声和走路声。

【手臂 红色 抓痕】广濑康一的嘴唇传递出这一信息。

一时间他还以为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但他一脸严肃的对东方仗助和虹村亿泰继续说着。

【犯人 可能 在 这所 学校】一群女生欢笑着离开了学校。

在这样明快的气氛里,他们却一脸的凝重。

接着,包括广濑康一在内的三人组开始行动。

他们没有走出校门,离开伞架后就朝一年级的教室走去。

按那条路线,三十秒后他们就会经过蹲在走廊上的琢马的身边。

琢马摒住呼吸,一边系鞋带一边等着他们走过来。

肯定没错。

广濑康一提到的是织笠花惠事件。

现在人们都把织笠花惠的死当成可疑的死亡事故,而非被人杀害,但他们却用了犯人这个词语。

也就是说,他们找到了织笠花惠是被人杀害的证据,而且还知道手臂上的抓痕。

这时,突然有人从后面撞了过来,琢马差点跌倒。

他慌忙用手扶住走廊,此时夹在胸前衣兜里的钢笔掉到了地上。

那是琢马开始独自生活时,一个外号叫【爱哭鬼】的朋友送给他的。

那朋友现在被九州的亲戚收养了,生活得很幸福。

别傻蹲在地上,小心我踢死你。

撞到他的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前方。

一个二年级的男生俯视着琢马,他剃光了眉毛,穿着一条肥大的裤子,一双三角眼还翻着白眼,看上去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在磕药。

对不起。

琢马低下头去时,他吐了一口茶色痰,直接吐到了琢马的鞋子上。

他哼笑了一声就走远了。

琢马伸手想捡起掉落的钢笔。

这种钢笔随处可见,一根黑色的笔管上装饰着金环。

可就在他捡起钢笔之前,一只脚踩在了上面,发出了笔管破裂的声音。

啊哟,不好意思。

琢马抬起头来,是虹村亿泰。

踩碎钢笔的人正是他。

在他身边的是广濑康一和东方仗助,两人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好像在问发生什么事了?虹村亿泰抬起那只脚,钢笔已经从中间断成两截了。

里面的墨水从裂缝间渗了出来,流淌在细碎的碎片间。

我不是故意的,不好意思了。

虹村亿泰一脸抱歉地说着。

他的身体很健壮,头发剪得短短的,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给人感觉就是没多少大脑的不良少年,实际上他也的确没什么大脑,传言说他连两位数的加法都不会。

从近处打量着这张毫无智慧的脸孔,琢马不由心想那传闻肯定是真的。

反正我也在想,什么时候就把它给扔了。

琢马把钢笔碎片扫在一块,然后铺开手帕把碎片放上去。

碎片上粘附的墨水渗入手帕,把它染成了深蓝色。

广濑康一和东方仗助也凑了过来,三个人把琢马围住了。

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给我看看行吗?东方仗助探下身子望着琢马的手中。

像鸟喙一样的前面的头发压在脸上,都快遮住眼睛了。

他的脸庞轮廓十分清晰,不是很像日本人。

他很受女生的欢迎,回家的路上总有女生会主动和他打招呼。

而且根据传闻,他的父亲是欧美人。

啊,这种类型的话不要紧的。

稍微花点时间的话,马上就能修好的。

他那亲昵的表情给人的感觉好像小狗一样粘人。

马上就能修好是什么意思?本来想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的。

但就在这时,琢马看见他的手臂瞬间闪过了两个影子,就像出了故障的电视画面一样。

不过眨了眨眼之后,视野就又恢复了正常。

琢马心想,这应该是错觉。

东方仗助惊叹不已地看着琢马的手中。

刚刚他手上捧着的还是被踩碎了的钢笔碎片,但现在这些碎片已经组合在一起,修复成了原状,黑色的笔管上甚至连裂痕都看不到。

难道钢笔摔坏了是错觉?但是,刚刚自己确实亲手将碎片扫在一起的。

钢笔修复成原状后,渗出的墨迹仍残留在手帕上。

不可思议的现象,现在就发生在自己的手中。

走了,亿泰。

东方仗助一边对朋友说着,一边开始向前走去。

随后虹村亿泰和他并排走了。

恭喜啊,修复原状了。

广濑康一留下这句话后,也追着两人离去了。

学生们的喧闹声回响在走廊里。

老师的训斥声,女生的欢笑声融成了乱哄哄的一片。

三人消失在一群身穿校服的人中间。

恢复原状后的钢笔和以前没有任何变化。

琢马用手帕将粘在钢笔外的墨迹擦拭干净之后,把它插入到胸前的衣兜里。

鞋面上那口茶色的痰突然映入眼帘,他用手帕把那个也擦干净了。

本来是想直接离开学校的,但他很快改变了主意,朝三楼走去。

他在二年级教室的走廊上看到了刚刚往自己鞋子上吐痰的男生。

那男生正朝冷清无人的楼梯平台走去。

那儿是不良少年聚集在一起吸烟的地方。

没有学生的喧闹声,周围很静。

当他走到阶梯舞台时,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于是便回过头来,皱起了他那早已剃光的眉头。

你要干什么!他怒气冲冲地吼道。

琢马躲在书包后面,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这儿只有他们两个人。

不良少年的声音消失后,校园又恢复了平静。

返回正门前,琢马召唤出了皮革封面的书,阅读了里面记述的过去。

钢笔被踩碎时,咔嚓一声的破碎音转换成了文字信息列在书上。

上面还记录了东方仗助靠过来,俯视钢笔碎片时的画面。

果然,他的手臂变成了双重并非是自己的错觉。

校服下的右臂像灵魂出窍一般,浮起了另一只手臂。

就像皮革封面的书从琢马的手掌中出现一样。

浮起的手臂以惊人的速度移动,攥紧拳头碰触了一下琢马托在手中的东西。

一瞬之后,那只手臂再次与仗助的手臂重合,消失在眼前。

一般来说,眼睛根本追不上那么快的速度,琢马也是将书上的记述内容反复读了好几遍后才豁然开朗的。

东方仗助的第三只手臂究竟是什么,现在还不知道它的真实面目。

但琢马琢磨着,钢笔能恢复成原状大概也是因为这只手臂。

可惜的是,碎片修复的瞬间没有进入自己的视野,所以书上也就没有留下记述。

东方仗助像熟练的魔术师一样,巧妙地用手掌遮住了琢马的视线。

他的手掌盖在碎片上,晃过去的一瞬间,钢笔就恢复了原状。

关于那只手臂,有一点是琢马可以确认的。

那就是它和皮革封面的书一样可以随时召唤出来,普通人看不到它,同时还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这是琢马第一次遇到除了自己以外拥有这种特殊能力的人。

说不定除了东方仗助,广濑康一和虹村亿泰也拥有相同的能力,所以他们才能掌握到织笠花惠尸体的一些信息,并彼此交换这些信息。

琢马在教学楼的大门前和一群一年级的女生擦身而过。

她们十几个人聚在走廊上,全都做好了回家的准备。

现在好像是在讨论接下去一起去卡拉OK什么的,气氛十分愉快。

双叶千帆也在那群女生当中。

琢马在校内经常看到千帆,也好几次和她擦身而过。

但她总被一大堆朋友围在中间,极少看到她一个人走在走廊上。

她把书包懒懒地搭在身上,和朋友们嘻笑成一团。

她们吵得太厉害了,以致于老师出来训斥了她们。

这群女生经过琢马身边时,双叶千帆向他望了过来。

她举起一只手向琢马打招呼,但琢马假装没看见,停也不停地径直往前走去。

现在没时间搭理她了。

走出教学楼后,正月里冰冷的寒风从校服灌进了身体,刺骨的凉。

不过琢马并不太怕冬寒夏热,所以他也没怎么在意。

朝校门走去时,他感到身后有人靠近自己。

从鞋跟踩在路面的声音就能听出是她。

你留下来学习吗?怎么这么晚还在学校里。

千帆的喘息声稍稍平静了点,走到了琢马身边。

像平时一样,她将绣有简单的白色花纹的围巾蒙到了嘴角边,戴着厚厚手套的手提着书包。

你才是,做什么呢,早就可以回家了吧。

在教室里和朋友聊天来着。

聊了会儿除夕的红白歌会啊,想抄一下她的寒假作业啊之类的。

那你肯定累了吧。

不,心情很舒畅呢。

你还真是认真啊。

她偶尔回够头去看看。

可能是担心朋友们出来后看到自己和琢马在一起吧。

学长做什么去了?扫除。

扫掉肮脏的垃圾。

出校门时,他们看到一辆救护车鸣着汽笛停在了教学楼的门口。

千帆回头喃喃道:发生什么事了呢……肯定是有人发现了那个受伤倒下的家伙了吧。

在不良少年一直躲着抽烟的阶梯舞台那里。

恐怕他得在医院里待上一阵子了。

他不可能告诉别人谁对他做了什么。

因为他根本就没看到对方的脸,甚至连对方是用什么方法伤到自己的也不明白吧。

三上课的时候,我又回想起了那只白猫。

就是织笠花惠饲养的那只名叫托莉尼特的母猫。

在岸边露伴的办公室里确认了它的记忆之后,又将它悄悄地送回了警察局。

穿得厚厚的老师对我说别开小差。

黑板上用白色粉笔写着英语文章,因为这节是选修课,所以好几个班的学生都聚集在这里。

他们一个个昏昏欲睡地翻着教科书。

看着他们手的动作,我不由得回想起岸边露伴阅读托莉尼特的记忆时的情景。

【天堂之门】。

(注5:天堂之门,英文名为HEAVEN\'S DOOR,岸边露伴的替身。

能力是将对方的头脑变成书,通过查看书页,了解对方过去的经历和记忆,并能在上面书写命令,改变对方的记忆和想法,以及控制对方的行动,比如不能攻击特别的人)这是岸边露伴为自己的【替身】所起的名字。

他阅读的记载在托莉尼特的身体里面的文字,就是猫本身所见所闻留下的记忆。

【天堂之门】能将记忆这种暧昧的东西转换成文字。

猫本身并不知道【毛绒球】和【校服】这一类的词语,但以为内岸边露伴知道,所以猫的身体里才会写出这些词来吧。

如果岸边露伴用意大利语思考的话,猫的记忆也会转换成意大利语吧。

语言和记忆是以一种奇妙的关系连接在一起的。

比如说,看到【喵】的符号,脑海里就会浮现出猫的身影。

看到【咕啵】的符号,就会联想起柔软的东西。

一定是文字符号唤醒了我们的记忆吧。

老师点名让学生来读英语。

没点到自己,让我松了口气。

外面天气还是挺冷的,天空布满了灰云。

在操场上上体育课的学生们一个个都冻得直发抖,但教室里却很温暖。

不知何时,穿得厚厚的老师将上衣脱了下来,搁在了讲台上。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调了一下安装在窗边的暖气,看来是想将温度调低点。

我想起了一个实验。

让接受催眠术的人相信现在把点燃的烟头按在了你的手背上。

当然,不会真的按下烟头,但实验对象也冒出一身汗,手背上也出现了一个烧伤的燎泡。

心中坚信不疑的事会对肉体带来影响。

巫师在咒符上写下文字贴起来也许就是为了追求这种效果吧。

人们看到文字这种符号时,脑海里就会浮现出相应的影像,然后就会给心理或肉体带来一定的效果。

估计巫师就是以这种方法来诅咒或治疗什么的吧。

老师摆弄了好几次暖气的温度调节功能。

他满头大汗地偏着头,像是在琢磨着为什么关了暖气之后教室的温度仍没有下降。

同学们也都热得不行了,还有人开始用书垫扇风。

教室里的温度还在不断上升,像火辣辣的夏日晌午一般,又像暴晒在烈日炎炎下的柏油马路反射出的烟霭一般,【火辣辣】的。

比如说,当漫画中的一格使用了这个拟声词的话,读者的头脑里就会回想起夏日炎热的空气吧。

这些文字给人带来了太阳的炽热的感触。

终于,一个男生站起来把手搭在窗台上,像是想要打开窗子让外面的冷空气进来。

但是正当他想要打开窗户插销时,他尖叫了起来。

这是什么啊!酥油的窗户插销上都缠满了头发。

无数的黑色长发。

男生们想要把这些头发清理干净,但它们就像带有什么怨念似的,怎么也解不开。

肯定不是飘在空中的头发偶然缠到了插销上。

我回头看着一个名叫山岸由花子的女生。

由花子完全不理会教室里的喧哗声,仍在静静地低头看书。

她是一个让人联想到狮子之类的肉食动物的美女,性格很严厉,所以大家都有点怕她。

她拢起自己引以自傲的长发,面不改色地坐在座位上。

隆冬时节,关掉暖气的教室里,温度竟然【火辣辣】的上升。

最后终于升到了和盛夏八月差不多的温度,大家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但也只能无奈地将校服上衣脱掉放在椅子上。

穿着长袖T恤的人挽起了袖子,穿了毛衣的人则把毛衣脱掉,只剩下一件T恤。

大家都把袖子挽了起来,露出了手臂。

看到这里我终于安心了,所有朋友的手臂上都没有红色的抓痕。

【回音】。

(注6:回音,英文名称为ECHOES,广濑康一的替身。

能力之一是将文字贴在物体表面,自动不停地发出与文字相同的声音;能力之二是通过把拟声词贴在物体表面,产生与所贴词相同的物理效果;能力之三是加大5米内的任何物体的重力)这是我的【替身】的名字。

只要在心里暗自诵唱,长着尾巴的它就会出现在我的身后。

它长得有点像蜥蜴,但有时会用双足行走,还能变成一个小人的形状。

那家伙轻飘飘地漂浮在教室里,但同学和老师都没发现。

能看见【替身】的只有【替身使者】而已。

我给【回音】下达了命令。

长着尾巴的它降落到了地面,揭下了【火辣辣】的文字。

就在文字消失的同时,教室里又恢复了冬日的寒冷。

同学们仍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一个个又都穿回了上衣。

刚刚谢谢了。

下课后,我走近由花子的座位对她说。

她有点羞涩地说道:没什么。

很高兴我能帮上康一君。

这时,一个男生冲向走廊,他的肩膀狠狠地撞了我一下,差点让我摔倒在地。

不好意思,那个男生随便道了下歉就又向前冲去,但他跑了几步后突然拌了一跤,摔到在地。

细细一看才发现有头发缠在了他的脚踝处,脖子也被头发勒紧了,痛苦地大声喘着气。

由花子回过头瞟了他一眼,眼神不屑得仿佛是在看卑微的蝼蚁之辈一般,鼻子里哼:一声。

由花子同学!我叫了她一句。

这时,缠在男生身上的头发像失去力气般掉落在地。

由花子满不在乎地说道:也是呢,要杀人也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杀。

二○○○年一月十一日,星期五。

我,仗助君和亿泰君在学校里寻找手臂上留有红色抓痕的男生。

杀害织笠花惠的少年穿着校服,所以应该是初中生或高中生。

很有可能就在这所学校上学,于是我们开始分头检查男生的手臂。

到了中午也没发现有嫌疑的男生,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高中部和初中部的男生加起来超过一千人。

我并不奢求在一天之内就能找出有抓痕的少年,这一工作应该要花费好些天。

但如果那个少年和我们一样拥有【替身】能力的话,总有一天会遇到他的。

因为有句格言说,【替身使者会被替身使者所吸引】,就像星球因为引力而互相吸引一样。

我们坚信,就算自己不愿意,不久后我们也会遇到那名有抓痕的少年的。

然后,那天我们就找到了那个有抓痕的少年。

四书店的入口大门是玻璃造的,站在店内也能看到路人的模样。

千帆站在入口附近翻阅着杂志,偶尔往外面扫上两眼。

放学回家的学生们冷得肩膀瑟瑟发抖,他们成群结伴地朝车站方向走去。

一大早天空就阴沉沉的,一天到晚太阳都没有出来。

她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差不多莲见学长也该来了。

学长一放学就会离开学校,从不在教室多加逗留,所以很容易预测他什么时候经过这儿。

她想向他询问一些关于小说的事情。

两年前自己开始试着写点小说。

在此期间,她常一天想上好几次小说到底是什么东西,越想越摸不着头脑。

志愿成为作家的人是不是不会考虑这些,光凭热情就能描绘出美妙的故事来呢?但是,故事这东西到底又是什么呢?上高中之后,千帆结识了不少好朋友。

大多数朋友都是女生,不过她也常和班里的男生说说话。

大家一块吃饭,一块去看社团活动,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在写小说。

别人问她兴趣是什么时,回答【读书】还可以,但如果回答【写作】的话,气氛就会有点尴尬吧。

自己在写小说的事情只告诉了家人和在S市女子高中上学的朋友,以及莲见学长。

如果要向别人征求关于小说的意见的话,学长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千帆透过玻璃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眼神尖锐,看上去有点阴郁的侧脸。

她合上杂志放回书架,跑出了书店。

她一边忍受着刺骨的寒冷,一边加快步伐超过了好几个人。

独自向前走着的黑色校服的背影近在眼前,千帆可以从很多人的背影中分辨出谁是学长。

他身上没有任何肌肉,已经不能用高挑或是瘦削来形容了,给人的印象简直就是弱不禁风。

千帆追到他身边向他打招呼,但学长笑都没笑一下,只是斜眼瞟了她一眼。

基本上他一直都是这种态度。

她边走边询问他认为小说是什么,可莲见学长用比永久冻土更冰冷的声音说道:为这种事苦恼的话,还不如别写了。

我还在期待学长会不会有什么有意思的想法呢。

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学长把很多书的内容都记在脑子里了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周围总散发着淡淡的古书气味,以致在他身边闭上眼睛,仿佛在那儿的不是人类,而是高高地堆起很多层的纸张。

我记忆的只是数万册书本身的,所有页面上排列的文字顺序而已。

那些都只是书,跟小说不同。

那个,书和小说可能是有所不同……就像灵与肉一样彼此分离。

莲见学长的记忆就像将书的页码扫描成数据一样。

他头脑里存储了庞大的图形数据,随时都能将这些数据调出来浏览。

但他也只不过是储存了一堆数据而已,数据内容的含义不看过的话是不会理解的。

千帆觉得纸制的书明显要好多了,也不知道他通过记忆读书算不算有趣,但起码坐长途列车时可以用来打发时间。

不过,如果人类史上有终极小说的话……莲见学长开口说到。

虽然他的身材有点弱不禁风,但个子很高。

千帆的视线只能平视到他裹在黑色校服下的瘦削双肩。

……那本小说也许就可以用来杀人了。

没一小会儿,就能看见杜王车站的圆形屋顶了。

这座车站是城镇再开发时重建的西式车站。

车站前建有公交车交通枢纽,中间广场里有好几座圆形水池。

来过杜王町的人都知道,有乌龟栖息在那水池里。

两人笔直地穿过交通枢纽,正通过水池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了他们。

两人同时停住了脚步。

那个,不好意思,我没带手表,能不能告诉我一下时间,我想知道离公交车出发还有几分钟……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个很高的男生。

他在一年级学生中特别显眼,所以千帆也知道他的长相和名字。

瘦瘦高高的,五官端正,特别是他那极具破坏性的发型,只要看上一眼好几天都不会忘记,甚至还会出现在梦中。

能不能给我看一下你的手表?东方仗助盯着莲见学长的手腕。

千帆有点紧张起来。

自从小学的时候遇到过那次危险以后,她就很害怕打扮得像小混混一样的人。

东方仗助穿着肥肥大大的裤子,书包也空荡荡的,这样还不算小混混的话,恐怕这世上就没有小混混了吧。

学长,他说要看你的手表呢。

千帆用手肘碰了碰学长。

他的手腕上带着银色的手表。

我知道。

学长仍一脸不苟言笑地点了点头。

他将纤细的手臂伸向东方仗助,千帆原以为学长想把手表给他看,但他并没有。

他的手臂笔直地指向了车站的方向。

车站里有时钟,看那个不就行了?真是冷淡至极的语气。

学长!热血涌向了千帆的头脑。

她左看看学长的脸,右看看不良少年的脸。

那边的时钟吗……东方仗助一脸为难地回头看了眼车站。

这时千帆才注意到,安在车站墙壁上的时钟已经坏了。

长针歪向一边,短针也消失不见了。

圆形的钟表盘上留下了一个大洞,像撞击在了岩石上一样。

真奇怪啊,今天早上看到它时还是很正常的……莲见学长好像也刚刚注意到钟坏了。

可能有人把他弄坏了吧,所以才不知道时间了。

东方仗助坐在水池旁边,位于交通枢纽中央的圆形水池边缘是用水泥砌成的。

他若无其事地用手指夹起掉落在地上的夹子。

那夹子是用细金属丝弯成的。

他开始摆弄那个夹子,用双手把它掰成了笔直的线条状。

千帆觉得他看上去十分可怕。

学长,给他看看手表吧。

不知道学长有没有听说过被东方仗助缠上的可怕传闻。

朋友们告诉过千帆,东方仗助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连三年级的小混混都绝不会去接近一年级的他。

莲见学长一脸无奈地抬起手腕看表,像是想要告诉他几点几分。

但在他还没开口告诉他时间之前,东方仗助就走了过来,厚颜无耻地凑过去窥视学长戴着手表的手腕。

谢谢了,学长。

……不用。

钢笔那件事我还欠你一个人情。

莲见学长向他投去毫无感情的冰冷视线。

东方仗助盯着学长的脸,再低头看了一眼从他胸前衣兜里露出的钢笔,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似的。

看来两人并不是第一次见面。

那时候你耍了什么戏法?我说过了,恢复原状的材料。

好了,你看够了吧。

莲见学长正想把手臂放下时,东方仗助慌忙抓住了他。

等一下,眼睛有点曚,没看清楚。

手表已经被上衣袖子遮住了。

东方仗助一只手抓住学长的手腕,另一只手把袖子往上捋去。

这动作的确是为了看手表,但看起来却像是故意的,一点也不自然。

袖子被捋上去后,千帆看到了学长雪白的皮肤。

学长绝不会脱下上衣,所以千帆从没看过他手腕以上部分的肌肤。

但莲见学长在手臂露出来之前就抓住了东方仗助的手,制止住了他的动作。

别用你脏乎乎的手去碰别人的校服。

他甩开东方仗助的手。

轻一点,千帆都快脱口而出了,但她还是没说出来。

她心想,学长是不是惹恼了东方仗助?她小心翼翼地瞟了眼他的脸色,但他非但没有发怒,反而有点惊慌地迟疑着说道:可我只不过是想看下时间……你可以保证上完厕所后洗手了吗?东方仗助一脸很受伤地说道:洗了,相信我吧,我向上帝发誓。

他长得很精悍,再加上那种发型和打扮,给人的感觉总比普通人要超脱多了。

但在他身边仔细查看,才会发现他的表情一直变个不停,出乎意料地给人一种很有趣的感觉。

千帆心想,他跟学长正好是完全相反的类型呢。

算了,现在是下午四点四十分,公交车快来了。

学长看了眼手表告诉他时间后,转身向千帆说道:走吧。

就在这一瞬间,喀哒一声,学长的手表表带断了。

手表从手腕上划出一道银色的轨迹,径直地掉落下去。

当时两人正好站在圆形水池的旁边。

手表撞到水池边缘的水泥台后又掉进了水池,哗的一声,就像往池里扔进了石子一样。

手表掉落时的冲击力打破了水面的平静,浮在水面的冰块碎片开始相互碰撞。

没看到栖息在这里的乌龟,大概是冬眠了吧。

手表沉入池底,冒出了细小的气泡。

这么冷的天,水池表面居然没有冻结。

如果像昨天或者前天那样,水面都冻起来了的话,手表就不会沉入水中了吧。

千帆现在只能想,应该是带来不幸的恶魔事前将冰块砸碎了。

这下可麻烦了啊。

东方仗助探头俯视着水池。

不过没关系的,最近推出的手表大多是防水的,就算出了故障我也能修好,修理出故障的机械我很拿手的。

也不知道莲见学长学长有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他弯下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一个小东西。

学长捡起的是刚刚东方仗助拿着玩的夹子。

但东方仗助明明把它掰成了直线状,可现在那个夹子却又恢复成了原状。

你是叫东方仗助吧。

莲见学长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人。

在学校里也算是名人了,所以我认识你。

这又是你玩的一个把戏?用把物体恢复原状的力量把我的手表带扣卸掉了吧。

比如说,用棒状的夹子插进手表带扣的缝隙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不是我刚刚拿的那个夹子吗?不过,你还是快点想想怎么把手表从池底捞上来吧?我倒是想帮你去捞,不过这个池子里有乌龟嘛。

虽然现在在冬眠,但我可不敢把手伸进这样的水里哟。

东方仗助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看着水池。

一瞬间,他飞快地瞟了学长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观察些什么。

莲见学长不肯把手表给别人看已经很奇怪了,但东方仗助这个同龄的高中生给人的感觉更奇怪。

那么,学长,快去把它捞出来吧,手冷也只有一下子哟。

莲见学长沉默地俯看着池底,根本没打算去捞手表。

东方仗助则一脸刚刚注意到的表情说道:啊,对了。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给你个忠告吧,把袖子捋起来捞比较好哦,不然袖子会被水浸湿的。

莲见学长瞪着他。

不过学长的眼神比普通人要尖锐得多,普通的凝视看上去也像瞪视一样。

你倒是个有趣的家伙。

气氛紧张得弦满欲崩。

……早就觉得你不对劲了。

你也许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哦。

学长,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东方仗助突然改变了语气。

千帆被他低沉的声音镇住了,但学长看上去仍面不改色。

喂,有必要做自我介绍吗?我们只不过是问时间和被问时间的关系而已。

还是说你在这个城镇里每问别人一次时间就都要问他的名字呢?谁叫你不肯让我看你的手臂呢,不过就算你不肯,我也能来硬的。

为什么要看我的手臂?少装傻了。

你以为我们在这之前就没向其它人找事?你不肯卷起袖子,是因为你的手臂的皮肤上有见不得人的东西。

你把这东西遮掩住,也就是说你已经察觉到我们在找它了吧?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过你还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这时,姗姗来迟的太阳终于露出了脸,阳光洒在车站前宽阔的空间里。

千帆觉得有点耀眼,眯起了眼睛。

西沉的夕阳将杜王町染成一片绯红。

千帆摒住呼吸,完全不敢动弹。

过了一会,莲见学长终于开口道:千帆,刚才,你问了我小说的事吧。

学长说着。

眼睛却仍瞪向东方仗助。

我想,小说是用大量的文字排列堆砌而成的东西吧。

文字符号连在一块构成单词,单词构成文章,文章连接在一起就成了小说。

就像DNA碱基排列一样,文字排成了一根线。

我认为这就是小说。

说着,学长将没挽起袖子的手臂伸入了水中,将手表捞起。

校服的袖子浸得湿淋淋的,不停地向地上滴水。

作家的工作估计就是用线编成地毯吧。

用文字排列的长线编织而成的图形带给人的不仅仅是单纯的视觉映像,而是某种价值观,是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感情。

东方仗助低头看着学长湿淋淋的衣袖。

你承认了吧?他满怀信心地说道。

这时,一阵足音传入了耳际。

一个高个男生从车站那边跑了过来,是一直和东方仗助一起行动的那个名叫虹村亿泰的学生。

在学校里也是有名的不良少年。

东方仗助长得很受女生欢迎,但他看上去就很可怕,让人不由得联想起疯狗。

还不是一般的疯狗,从犬种上来说应该是土佐犬(注7:土佐犬,日本斗犬,最先发现于日本的土佐地区,是一种能猎杀野猪的中型大小的犬种。

性情安静,即使在生气和打斗时也不爱吠叫。

以有耐心、镇静着勇敢着称。

还很聪明,好干净。

对家人和孩子很柔顺,也能与客人友好相处。

但骨子里有强悍本性,是天生的斗士)。

仗助!虹村亿泰大叫了一声。

东方仗助一边留神着学长,一边回了他一句。

亿泰!我找到了!虽然千帆不清楚事情的详细经过,不过看得出他像是在报告找到学长了。

东方仗助和虹村亿泰两个不良少年的视线都投向了莲见学长。

但学长一点也不在乎现在的事态,他完全把那两人当成了空气,转身朝千帆说道:你感受过吗,故事的力量。

一行行长长的文字蜿蜒起伏,捕缚了人们的心灵并将其带往远方。

阅读真正优秀的小说时,会感觉登场的人物是确有其人的。

登场人物的痛苦和欢乐会身临其境地向自己逼近,自己的心灵会与登场人物的感情产生共鸣。

登场人物受伤时,被朋友背叛时,读者在肉体上也会感觉到相似的痛苦。

这就是【感情移入】。

有点像巫师在咒符上写下文字,给对方的肉体埋下暗示一样。

作家用【感情移入】杀人。

学长自言自语着,同时从衣兜里取出一块手帕,开始擦拭刚沉入水中的手表。

他的态度沉着自若得好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一样。

虽然还没有确认他的手臂,不过肯定是这家伙没错。

东方仗助说道。

可虹村亿泰却像只困惑的猴子一样搔了搔头。

啊,大概这家伙的手臂也有吧,不过这样的话就是第五个人了。

我们已经在校内找到四个人了。

我偷窥了一下运动部的更衣室,那里面有好几个人的手臂上都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红线。

所有的人就连有几道抓痕都完全一致。

我想校内还有不少人有这样的抓痕,因为稍微一看就找到了四个人嘛。

……所有人的手臂上都有红色的抓痕吗?虹村亿泰点了点头。

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不过我们可以走了吗?莲见学长向他们问道,但他们并没有回答。

虹村亿泰用手指捅了捅东方仗助,像是叫他回学校的暗号。

东方仗助咂了咂舌,返过身来看了学长一眼,然后和虹村亿泰一起向学校的方向跑去。

水池旁只剩下自己和学长两个人,尽管千帆还是一头雾水,但总算安心地舒了口气。

肯定是自己平日行善才能得救的,虽然三十岁以上的人一定会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样的话。

学长,你知道吗?刚刚那个人叫东方仗助,靠近看还真是很有冲击力啊。

那个,该怎么说呢,就像把意大利面盖在脑袋上一样的……别在他面前说,他会以为你是在取笑他的头发。

莲见学长的袖口还在滴水,他用手指敲了敲手表外壳,喃喃自语道:坏了啊。

再这么站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两人又迈出了脚步。

通过商业街时又聊起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东方仗助明明说要去坐公交车,为什么又回到学校了呢?为什么他会突然跑来找学长的碴呢?这件事留下了诸多的疑问。

别管他了,他脑袋肯定有毛病。

学长不也很奇怪吗?学长没有回答。

自从在【荆棘馆】相识以来已经过了九个月了。

到第三学期结束时正好是一年。

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仍有不少谜团环绕在学长身上。

不过,在刚刚的交锋中,学长说了一句很让人在意的话。

你可以保证上完厕所后洗手了吗?这是东方仗助想要碰学长的手臂时学长对他说的话。

记得小学时救了自己的少年也说过相似的话。

【把你那双肮脏的手从那孩子身上拿开,反正估计你小便后也没有洗过手。

】只是措辞有点像就把两人联系在一起是不是有点性急了?千帆琢磨了一会儿,心想也许男生都会说这种类似的话吧。

对了,你还在查上次的离奇死亡事件吗?莲见学长站在商业街的面包店前问千帆。

夕阳已经消失在地平线的下方了,周围变得有点昏暗。

身披大衣的行人们熙熙攘攘地穿行着,商店的音乐声和混杂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很是热闹。

千帆摇了摇头。

其他还有很多奇怪的传言啊。

比如说呻吟的岩石啊,地图上没有标出的路啊之类的。

千帆在面包店里买了常吃的甜甜圈。

圆环形倒是挺富有哲学性的。

这种圆环形和东方仗助正好相反,是女性化的形状吧。

她一边思考着一边咬了一口。

在途中的三叉路口和学长道别后,千帆一个人往自己家里走去。

千帆坐在家里客厅的沙发上,家人给她泡了杯热咖啡。

【织笠花惠】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印有那个名字的报纸新闻。

那件案子的剪报至今还留在家里。

她一直佯装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对方什么都不肯说的话,自己也继续沉默下去好了。

千帆注意到了一些事。

也知道他执着于织笠花惠的案件。

尽管平常装成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但提到她的名字时,他的心神肯定十分不安。

但是千帆没有说出口。

她想保持现在的关系。

五她用石头在水泥墙壁上又划下了一道划痕。

这已经是第七道了。

也就是说,从自己在屋顶上被推下来已经过了七天了。

外面应该已经到八月了。

杜王町一直在升温,囚禁着明里的一米宽的空间也十分的闷热。

地面的泥潭蒸发了水分,周围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湿气。

身边还有好些和自己一样从屋顶抛下的垃圾。

纸箱的碎片和坏伞的钢架之类的东西。

一张超市的垂幕也挂在了管道上,或许是被风卷过来的吧。

明里用这些东西做了个帐篷,不过还不能遮住全身,只能在睡下时盖住头部,但着也比将整个脑袋都露在外面好多了,睡觉时也安心多了。

虽然不能洗澡,但大神照彦扔下的物品里有瓶装水,可以用那个来洗脸。

像丛林般交错缠绕的管道旁边有一个排水口,她把那儿当厕所用。

铁栅栏一般的盖子是用五金制成的,完全没法拆卸,也不能把手从缝隙间伸进去。

往下窥视时能看到蔓延有两米深的黑暗空间。

可能是通往下水道的原因吧,凑过去时一股恶臭迎面扑来。

明里只利用这儿来解手和扔垃圾。

她侧耳倾听着远处传来的熙攘喧哗声,以此来打发时间。

偶尔听到几句零散的对话,她都会欣喜若狂。

接近正午的时候,明里清了清嗓子,这时她听到不远处有猫在叫。

一只猫贴着银行的墙壁爬到身边。

它戴着红色的项圈,毛色呈浅茶色。

它的脸上浮出惊讶的表情,好像很不解为什么会有人类在这儿,但它很快就转身溜进了杂居公寓和银行狭窄的缝隙间。

对人类来说十五厘米等于是盖上了一块盖板,但对猫来说只不过是无数小径中的一条吧。

等等,她想大叫但却发不出声音来。

舌头不能灵活地转动,被药品烧伤的喉咙只能发生咻咻的是衡阳。

她将手臂拼命地挤进猫消失的缝隙间,但只能挤到肩膀处。

比明里所在之处更狭窄的空间延伸向远方。

前方又被别的大楼堵住了,猫的屁股绕过大楼缝隙间细长的拐角,消失在了视野中。

天黑后,塑料购物袋像往常一样扔了下来。

除了瓶装水、饭团、小点心等食品以外,里面还装有一只签字笔和一本笔记本。

虽然周围一片漆黑,但从手感和气味上就能分辨出来。

人类之所以是人类,其特征是拥有语言,我赐给你语言吧。

就算你不能吟唱魔法的语言,也应该能在笔记本上书写出来。

放心吧,两星期后就能发出呻吟声了。

屋顶上传来了大神的声音。

他的身影背对着月光,俯视着大楼之间的夹缝。

他已经不使用手电筒照明了,半夜在屋顶打手电的话被人发现的几率会很高吧。

尽管不知道他耍了什么小手段,每晚都能这样出入大楼,但他肯定给了警卫不小的报酬。

饮进下了药的水时,明里以为自己会死掉。

但那水并不是用来毒死她,而是用来烧毁她的嗓子的。

溶解的药物和唾液分泌的消化酶起反应并放热,之后会被胃酸中和为无害物质。

那药我也注意调了下份量,让你喝了也不会死的,不过还是有可能会把所有的内脏都溶化掉,所以你果然还是幸运的。

不过你活着对我来说也是种幸运。

就算能发出声音来,明里也没打算呼救。

但估计他不会相信吧,他并不认为对她说伤害她父母的威胁能一直奏效。

我说过无数次了,微不足道的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就能摆脱那两面高墙的束缚。

虽然现在有点暗不太好写,不过你只要在笔记本上写下魔法的语言后,放在显眼的地方就行了。

我会扔下吊线和吊钩的。

他还没找到装有五千万日元的旅行包藏在哪里。

对了,还有件事估计你会很高兴吧,你父母找到公司来了。

他们联系不到女儿,现在都担心得很。

我跟他们聊了很久哟,毕竟我是你的朋友嘛。

我鼓励他们说【你家的女儿肯定是外出旅游了,很快就会回来的,所以不用担心】。

我现在都成为你父母的心灵支柱了。

你妈还紧紧地握住我的手一个劲地感谢我,老泪纵横地不停地说着谢谢。

真想告诉他们【你家的女儿其实就在公司附近,像只快断气的野狗一样地爬在地上,浑身都是泥土】。

不过说起来,你妈的手还真是又壮实又粗糙,全都是裂开的口子,就像根棍子一样。

我的手被她握住的时候,说实话我都打了个寒颤呢。

那是干农活干的吧。

明里曾想把他介绍给自己的父母,但他说先瞒他们一阵子吧。

如果把他的名字告诉了父母的话,他们就应该会注意到他了吧。

或者如果自己和父母一起住的话,他们大概也会察觉到他的存在吧。

明里心想,父母为了寻找自己的下落会不会已经到自己家里去了呢?房子里留下的大量物品可以证明自己和大神的关系,但这些证据会不会已经被销毁了?以前自己给过他一把房间钥匙,说不定他还会在自己的桌上放一本长途旅行指南呢。

父母看到那个的话,也许就会以为自己去远方旅行了。

可实际上自己还在同一座城市,而且就在他们身边不远的地方。

第二天,明里确认大神不在屋顶之后,将伞和碎布做成的帐篷当成遮蔽物开始写信。

【……在我还没说出钱藏在哪里的时候,他应该还不会杀我。

他说如果我呼救的话就会去杀害我的父母。

请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联系警察……】她详细的写下了自己所处的状况和被囚禁的地方,以及大神照彦这个男人的目的等。

他扔下来的笔记本大概只有一个巴掌那么大,所以她写了好几张纸。

如果能躲开大神照彦和外界取得联络的话,自己应该就能得救。

问题是如何把这封信送到外面去。

她试着将纸卷成一团,把手伸进管道的缝隙间朝大路方向扔去。

如果运气好能扔到外面去的话,可能会有行人捡起它。

她用卷起来的纸团实验了好几次,但错综复杂的管道和空调室外机等障碍物实在太多了,再加上距离也太远,所以都没有成功。

她也试着把它折成纸飞机往外面扔,但结果仍是徒劳无功。

所有的纸飞机都在中途遇到障碍物掉落到地面上了。

于是,她放弃了往大路扔信的想法。

她也想过把信装进以前装水的瓶子里,再扔进平时当厕所使用的排水沟中。

总有一天瓶子会飘到大海里,也许就会有人读到了。

但玻璃瓶的直径比嵌在排水沟上的铁格子明显大出很多,而且也不能将玻璃瓶折叠成能够通过铁格的宽度。

没有能使物体变柔软的能力就无法将装有信的瓶子扔出去漂向大海。

难道真的没有把信扔出去的方法了吗?不,还有唯一的一种可能。

明里把信抱在怀里,慢慢进入了梦乡,因为她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个机会。

不过,她每次都会把食物留下一小点。

留下一些从上面扔下来的香肠。

当那只茶色的猫再过来时,有食物的话说不定就能吸引到它。

穿过大楼墙壁之间窄窄的缝隙来到这里的那只猫戴着项圈。

如果能把信绑在项圈上的话,就应该能送到饲主的手里。

明里暗下决心,绝不向那个男人求饶。

自己要逃离这里重获自由。

总有一天自己会浸浴在朝阳下,深深地呼吸着杜王町的轻风。

六以前曾得过一次流感。

当时的记忆也转换成了文字,保管在皮革封面的书中。

但他从不会翻看那一页。

因为那是一页【禁止区域】的纸张。

皮革封面的书里有好几处自己设定的【禁止区域】。

那里写下的记述都是负面的记忆。

如果一不小心读到那里,脑子里就会展开痛苦的经历。

所以他从不特意重读染上流感差点死掉时的记忆,但就算不翻开书,他也能隐约记得当时的情况真的很严重。

对琢马来说,记忆和回忆之间有着明确的差异,区分的方法就是保管的场所。

记忆是以文字状态保管在皮革封面的书里的。

自己所见所闻的信息不会被主观意识所左右,就这样原封不动地如实地反映在书中。

与自己大脑相关联的记录本位于身体的外部,上面逐一记下了自己这个人所经历的信息。

而回忆则更接近留在心里的印象,而不是信息。

像水彩画一样模糊的轮廓,和感情交融在一起。

保管它的地方是自己的心里。

记录和回忆互相影响。

因为蕴含在心里的感情和回忆也会作为信息之一记述在皮革封面的书里。

相反,重读那本书时,心里又会产生新的感情和回忆。

只要活在人世一天,这一重复就将永远不断地进行下去。

琢马穿好校服离开家时,身体有点摇摇欲坠。

但他将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和十二岁染上流感时的回忆比较了一下,便判断出这次的感冒并不严重。

自从星期五感冒以来,身体一直疲惫无力。

琢马从【SUM MART】买来信封,一边咳嗽一边走在街上。

商业街的尽头是杜王町的町立图书馆,俗称【荆棘馆】。

黑色的铁门后厚重得让人不由联想到外国的古城堡,上面爬满了荆棘。

双叶千帆打电话过来时正好是中午。

感冒还没好吗?去医院了吗?有个地方正好适合现在的学长,想去吗?可以治好学长的感冒。

不,不是医生那里。

约好下午四点见面后,她便挂断了电话。

【荆棘馆】西式风格的屋顶上耸立着七座尖塔,上面覆盖着一面八角型的顶盖。

琢马穿过铺满黑色地板的门厅,和眼熟的管理员擦身而过,坐到一层靠里面的座位上。

离四点还有一段时间,他想在千帆赶到之前先把事情搞定。

他取出刚买的信封,在收信人一栏上写上【至东方仗助先生】。

他学过模仿他人笔迹的技术,所以应该很难从笔迹上追查到自己。

自从在车站前的交通枢纽遭遇到东方仗助以来已经过了四天了,那以后仗助和他朋友都没有再来找琢马。

他们看上去有点犹豫不决。

因为在寻找手臂上留有红色抓痕的学生时,竟然在学校里找到三十几个人。

他们不清楚为什么事态会发展到这一步。

但也不能完全放心。

东方仗助和那些不良学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他流露出的表情明显表示出熟谙自己的力量该使用在哪些方面。

琢马召唤出皮革封面的书,撕下其中的一页,那是设定为【禁止区域】中的一页。

他一边小心地注意着别误读到纸面上的内容,一边把纸装进了寄给东方仗助的信封里。

把信封封好之后放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因为只要和自己的身体拉开三十米距离,里面的纸张就会消失。

原因还不清楚,但这就是皮革封面的书所具有的性质。

以前曾做过实验。

把皮革封面的书放在桌子上或地板上,自己走去隔壁房间然后再回来,一般情况下书还搁在原地。

但当它与琢马的身体相隔三十米以上时,回到房间后书就会消失。

当然,并非是完全从这个世界消失。

只要在心里暗自诵唱一下,书又会从自己的手掌里浮现。

皮革封面的书可以存在的范围限定于以琢马的身体为中心,半径三十米的球状空间内。

但这么远的距离已经绰绰有余了。

将信封放进仗助的房间里,自己只要在他打开信封之前,待在那附近就行了。

他家人应该会叫救护车,所以估计不会像织笠花惠那时一样因出血过多而死亡,所以,最后只能靠自己动手了。

图书馆里鸦雀无声。

琢马一咳嗽时,声音就回荡在天花板和书架之间。

双叶千帆比约好的时间早来了十分钟左右。

千帆身上戴着围巾和手套。

虽然没下雪,但天色还是一样的阴霾。

穿过商业街和车站后,看到陈放着一大堆墓石的陵园。

陵园旁有一家意大利餐馆,外观上看起来像是用外国的单间房屋改建而成的。

千帆想带他去的地方看来应该就是这里,她在店前停下了脚步。

听说在这儿吃饭的话,身体不舒服的地方会有所好转。

学长的感冒肯定也会治好的。

入口处写着【TRATTORIA/Trussardi】。

琢马在皮革封面的书里检索了这一单词及其读音。

视觉信息的检索条数,0条。

听觉信息的检索条数,1条。

仅是听闻过一次这家店名。

那是去年秋天的某一天,教室里有个女生提过【托拉萨迪】的店名发音。

当时琢马将其当成了周围的噪音,并没有怎么留意。

他重新注意了一下她们的对话。

皮革封面的书里以文字的方式记述着过去被压缩的时间。

琢马曾经历过的教室里的喧哗场景又一次展现在头脑中。

他隐隐听到女生们的对话里提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她们说一名做过手术后仍无望痊愈的癌症患者去这家店吃饭,结果第二天,X光照片上的肿瘤黑影就消失了。

好吧。

我挺有兴趣的。

要再不解决的话,我真会因为感冒而倒下的。

琢马瞟了一眼入口处的告示板,上面写着【今天的料理·根据客人的需求·3500YEN】。

走进店里一看,里面只有两张圆桌。

店内的气氛很不错,装修也很朴素典雅。

但里面没有一个客人。

他和千帆面对面地坐在一边的桌子旁。

这时一个意大利厨师长走过来和两人打了个招呼。

他先是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琢马和千帆的双手,接着又看了看两人的眼睛,以及嘴唇的颜色和皲裂程度,然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说着,他往杯子里注满水,又回到了厨房。

琢马不清楚他到底知道了什么,也没看到桌上有菜单,看来上什么菜是由对方自己决定的。

店内开了暖气很暖和,但因为在外面走了那么久,他的感冒似乎又有点加重了。

一阵恶寒向他袭来,他开始觉得有点头晕眼花。

他心想,如果上的菜不好吃的话就剩下算了。

他啜了一口杯里的水,感觉那水很是甘甜。

据千帆从别人那儿听到的传言说,这儿的水是极为特殊的水,可以祛除眼球中的污垢。

睡眠不足的人喝了这个的话,眼里的有害物质会随着着眼泪一起流出来。

看来这家店用的都是延年益寿的健康食材。

如果上的菜没放多少盐,份量也不够的话就郁闷了。

千帆的身体每一部分都像能穿过炸面包圈一样的纤弱,但吃饭却比一般人要多得多。

她的担心终究不过是杞人忧天。

接二连三的端上来的菜都很美味。

前菜、面食、主食都给琢马和千帆做了不同的东西,千帆吃上一口后,不由得赞叹道太好吃了。

喝了一口汤后,她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仿佛陷入了惊惶的危机中,头脑不正常地喃喃自语着。

如果这个能从自来水水管里流出来就好了……吃饭时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琢马在吃前菜的凉拌菜时,夹了一点盖在上方的香草放进嘴里咀嚼,感觉到一阵浓浓的香味。

香味从喉咙侵入鼻腔,刺激着粘膜。

琢马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流出了大量的鼻涕。

多得像是要把脑袋里所有的东西全都喷出来一样。

但在此之后,苦恼了琢马好几天的鼻涕消失了。

他的呼吸顺畅多了,可以从鼻子里吸入新鲜空气了。

咳呼。

正在吃面食的千帆突然奇怪的咳嗽起来,像是吃起来具有特殊食感的面食塞在了喉咙里。

千帆难受地咳嗽着,可能是用力过度吧,小脸涨得通红。

当好不容易把面食吞下去,咳嗽也停止了的时候,她一脸诧异地摸着自己的肩膀。

指尖触摸到的肩膀的那块地方软绵绵地凹陷了下去。

肩膀上的淤青居然好了,以前一直是硬梆梆的。

可能是咳嗽的时候肌肉放松了吧……琢马的主食是炖牛肉。

他咬了一口牛肉,牛肉的香甜和调味汁溶在了一块,蔓延在舌头的表面。

这一味道变成电子信号,一边迸发出火星,一边传至全身的神经纤维,震撼了自己的大脑。

当最后一块牛肉进入胃里后,产生了异常的变化,像是切碎的肉片和调味汁起了化学反应一样,胃里开始发热。

体内仿佛像熔岩溅裂一般灼热无比,不吐出来的话人会死的。

正当他这样担心时,胃部开始吸收热量,可以明显感觉到热量通过血管输往全身的各个角落。

像被温暖的大手抚过一般的安心感充溢了全身,恶寒消失了,所有的感冒症状全都不见了。

剩下的料理就只有茶点了。

琢马一边等着,一边跟千帆闲聊着。

她双颊绯红,头顶仿佛冒出腾腾的热气,一脸沉浸在幸福中的表情。

真想回到过去啊,回到刚走进这家店的时候,再吃一顿。

她一脸恋恋不舍地说道。

回味一下不就行了,刚刚吃饭时的情景。

即使回味肚子也不会饱嘛。

平时都是这样吗?难道学长不是吗?任何料理只要吃过一次,料理的味觉信息就会保存在皮革封面的书里。

之后只要阅读这一记录,就像用微波炉加热一样解冻就可以了,然后舌尖就会蔓延出相同的味道,就像吃了完全相同的料理一样。

一定是刺激了神经,给身体造成了错觉吧。

我只要追溯记忆,就能感觉肚子吃饱了。

简直就像是回到过去的时间旅行呢。

真好啊,我也想产生错觉,再品尝一次刚刚的味道。

千帆无比羡慕地说。

她觉得书必须要有实体才行,但吃饱的感觉是虚构的也无妨。

琢马在皮革封面的书中阅读过去的记忆时,的确感觉到自己的大脑思维回到了过去的时间。

连续的文字符号瞬间俘虏了意识,并将其掠往过去某一时间存在的思维中。

那时,自己的意识在回味过去,同时也在远远地俯瞰过去。

就像脱离了肉体,往过去的时间转移一样。

真是梦话一样的东西呢,时间转移什么的。

也许就存在于某个地方吧。

那种拥有超能力的人拥有能够去往过去和未来的能力的琢马无法一口否认没有时间转移。

比如说,通过那个人的能力回到过去,也许还能碰到小时候的自己。

也许正好碰上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自己救了差点丧命的少年时的自己。

两个人的饭后甜点都是提拉米苏(注8:作为意大利甜点的代表,出自名门的提拉米苏(Tiramisu)是一种带咖啡酒味儿的蛋糕,由鲜奶油、可可粉、巧克力、面粉制成,最上面是薄薄的一层可可粉,下面是浓浓的奶油制品,而奶油中间是类似巧克力蛋糕般的慕司。

吃到嘴里,香、滑、甜、咸,柔和中带有质感的变化,味道并不是一味的甜,因为有了可可粉,所以略略有一点点不着边际的苦涩,这正好与卡布奇诺相配)。

琢马吃了一匙后,感觉舌头很滋润光滑。

吃完甜点后,不知从何时起,全身的肌肤也变得滋润光滑起来。

出了餐馆后,天色已经很晚了。

虽然千帆之前写小说因为苦恼而肩酸背痛,但是现在肩膀的酸痛已经完全消除了,她提起轻快的脚步向前走去。

看来那家店的料理确实有让人恢复健康的效果。

两人都琢磨着他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手法,但最后还是想不明白。

我接到妈妈的信了,她好像生活得很快乐。

走到人烟稀少的住宅区时,千帆开口说道。

再婚对象的职业是?经营牧场的人。

真是意外的选择啊。

她曾告诉过琢马自己父母离婚的事。

母亲寻求新家庭的原因也是一些司空见惯的理由。

几盏灯火在夜色中闪烁摇曳,淡淡地映着青绿的草坪、浅蓝的狗屋和红色的自行车。

双叶千帆一直缄默不语,于是琢马也默然地走在她的身边。

琢马和班里那群人的交往都淡如白水,维持着一种若即若离的平衡。

但只有双叶千帆是特别的,和她的关系一直保持着原状。

这个问题比杀死东方仗助和广濑康一要更复杂难懂。

沉默地走到拐角时,琢马差点撞到一个陌生的男人。

那个男人在摆弄着手机,注意到琢马的时候已经迟了。

他没能完全的躲开,两人的肩膀撞了一下。

咣啷一声,男人的手机掉到了地上。

对不起。

琢马向男人道歉后正想往前走时,被身后的他叫住了。

等等,喂。

返过身一看,男人捡起了手机,以便摆弄着一边瞪着琢马。

对不起就能解决了吗?看,完全没反应了,应该是摔坏了吧。

琢马借着街灯的光亮再次打量了一下男人的相貌。

他的五官长得和类人猿一模一样,强壮的身体上穿着花纹很难看的衣服,粗壮的手指上戴着一枚嵌有天使装饰的戒指。

千帆紧张得表情都僵住了,琢马则低下了头。

真的十分对不起,我会反省的。

手机的话,不如这样吧,带着保修卡去找商家的话他们也许会给你修好的。

开什么玩笑,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瞪着我干嘛!把我当傻子看?男人大动肝火地吼了起来。

琢马好像无意中瞪了他一眼。

他以前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被小混混纠缠过。

……不是,真的很对不起。

请原谅我吧。

这次他试着用更诚恳的表情谢罪,但男人的怒火一点也没有消退,他狠狠地打了琢马的左脸一巴掌。

本来琢马可以闪躲开的,但他却故意接住了这巴掌。

千帆在他身后尖叫了一声。

他的脸颊燃起火辣辣的疼痛,像是男人的戒指擦破了皮肤。

琢马捂住脸颊,指尖传来了湿润的触感。

手指上沾染的血痕在街灯的光亮下灼灼闪亮。

疼吗,死小鬼。

用保修卡就能把这伤治好了?我告诉你,保修卡这种东西不是十全十美的,手机只好你出钱赔了吧?千帆凑近琢马,脸上写满了忧虑不安,琢马心想要让她安心点才行。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啊。

害怕吗?那你先去那边等我一下,我跟这只类人猿聊会儿。

琢马把她打发到远处,可那个男人却插嘴反问道:混蛋,你刚刚说什么……别那么急嘛。

就算你听得懂人类的话,插嘴也是很没礼貌的哟。

冷静点让我跟她说完,一会儿再好好听你说。

还是怎么着?你要赶时间吗?赶着去搭开往家乡的船吗?这么急着回你的原始森林?琢马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男人气得太阳穴上青筋暴起,脸上的表情像是火山要爆发了一样。

真头疼啊,好像把你惹怒了,虽然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

琢马脑海里浮想出皮革封面的书。

书从他的手心浮出,轻轻地落在了手掌上。

孩童时代,他认为这本书的出现是为了整理自己业已无法收拾的记忆,但实际上说不定正好相反。

或许正因为潜在拥有这一能力,自己才能记住所有的东西吧。

男人扑上去想殴打琢马,这次好像是想给他的右脸一巴掌。

真慢啊,琢马心想。

皮革封面的书比他要快多了。

翻到自己想打开的页面要比他的动作快多了。

这本书有一个规律。

书页一定是从现在翻往过去的,所以瞬间就能翻到刚刚发生的事情的记述那里。

就在男人的拳头快挨到琢马的右颊时,住宅区的上空响起啪的一声。

眼前男人的左颊被划破了。

脸上的皮肤卟的一声被割出了一道口子,血滴飘散在空中。

男人捂住了自己的左颊,脸上流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果你没戴天使戒指的话,应该就不会割破皮肤受伤了吧。

回去照照镜子就应该知道了,你的伤疤和我脸上的一模一样。

这种遭到殴打的疼痛是你让我体验到的。

所以,我想让你也跟着我【体验】一下我的【过去】。

男人看上去有点害怕了,和琢马拉开了一段距离。

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自己以前像这样伤害过那么多人,为什么今天晚上的这个家伙却一点也不害怕?喂,别那么畏缩不前呀。

我认得你脸上的黑痣,派出所里贴着你的画像,跟那个通缉犯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你五年前是不是干过抢劫?琢马想调查一下自己过去的视野内是否留下过这个男人的相貌。

他在皮革封面的书中检索了一下男人的长相后,发现类似长相的肖像画曾贴在派出所的通缉令上。

肖像画的旁边还揭载有案件发生的时间地点等,琢马说完这些话后,男人的脸色变得惨白。

通缉你的那张通缉令不久前摘了下来,所以你就大摇大摆地在这里游荡了?……你要报警吗?不。

所以你快滚吧。

说谎,你肯定想给警察打电话吧?男子从上衣兜里掏出一把便携式的小型刀子。

琢马心想,你就饶了我吧。

千帆靠着住宅区的围墙,拼命地忍住满脸的恐惧。

她并没有哭泣或是叫嚷,只用她那含着泪水的双眼凝望着琢马。

她眼瞳中浅茶色的虹膜在街灯的照射下显得楚楚动人。

你要报警的话我就完了。

拜托了,别把我的事告诉任何人。

男人举起刀子。

银色的刀锋微微地颤抖着。

男人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估计无论对他说什么他都会捅上一刀吧。

琢马已经死心了。

不是对眼前的男人,而是对事情不容抗拒的发展趋向。

男人猛地挥起了刀子,就在这一瞬间,琢马踢了男人的手一脚,刀子飞向高空,划出了一道银色的轨迹朝地面落去,琢马用食指和中指接住了它。

然后像在考试时转笔一样,转动了一下刀子抓住刀柄。

那个男人肯定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吧。

琢马像给大厅里的西式蛋糕涂上奶油一样,用刀子唰唰唰地抚过男人的脸。

这个还给你,还有,别望了捡起来再走。

现在马上去医院的话可能还能粘上去。

他把刀子塞进男人的手里。

男人呆站在原地恍惚地盯着琢马。

当琢马牵着千帆的手离开时,他感到脸上有些什么东西扑簌地往地面掉去。

男人跪在地上捂住脸,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指尖渗出如泉的血流。

走出三百米左右,两人走进了市辖的自然公园。

这座公园位于住宅区和商业区的交界处,白天常有老人散步,孩子们玩耍,热闹非凡,但天色一暗里面就空无一人了。

漆黑的池面倒映着星星点点的灯火,偶尔有鱼儿扑腾欢跃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空间中。

千帆在小桥上停下了脚步。

水池的气味扑鼻而来溢满了四周,她有点呼吸困难,但仍坐了下去。

膝盖微微地颤抖着,好像提不起力来。

琢马走过去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她抱住他的腿,呜咽着说道:拿刀的那个男人说过,求饶的话,会后悔一生的。

那个时候,救我的,果然是学长。

她啜泣着。

琢马知道已经无法再隐瞒下去了。

自己在这个少女面前使用了刀子,和一九九五年的那天一样。

尽管他知道总有一天会暴露的,但没想到那天居然会是今天。

琢马蹲在千帆的身边,用食指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珠。

你很快就会认为,如果你和我没有扯上任何瓜葛的话该有多好。

她抬头望着他,仿佛想问他为什么。

他微红的眼眸里映出了琢马的面容,虹膜的颜色毫无疑问是遗传自她的母亲。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甚至会后悔自己出生在这个世上。

耳边响起了鱼跃入水面的声音。

他看到黑暗的水面上泛起了重重的涟漪,然后又消失不见。

为了将一个男人推往绝望的深渊,自己才活到了今天。

那个男人名叫大神照彦。

他十七年前结婚并改了姓氏。

现在他有一个女儿。

他的女儿名叫千帆。

现在,她正在自己怀里。

七后来听仗助君解释了之后,我才第一次知道了详细的情况。

仗助君所居住的东方家坐落于闲静的住宅区内,是一座独立的小洋楼。

他和他妈妈两个人一起生活在那里。

我也曾去他家拜访过好几次,每次去的时候他妈妈都会问我跟由花子发展的还顺利吗?。

仗助君的妈妈很年轻,看上去不像有个读高一的儿子。

那天晚上,他妈妈想烧点水,于是就把水壶放在了瓦斯炉上。

蓝色的火焰开始加热水壶,厨房里响起了哐哐哐的声音,像金属撞在一起似的。

听到门铃响起后,他妈妈朝大门走去,但打开门后外面空无一人。

是门铃出故障了吗?她心想。

冬日的冷气袭面而来,她哆嗦着正想返回屋里时,注意到了脚下有一封信。

【至东方仗助先生】收信人上这样写着。

有封你的信。

他妈妈把信封递给他,但仗助君忙得不亦乐乎,正沉浸于前些日子刚发售的竞速游戏当中,想努力打出个好记录。

信?谁寄的?信封上没有贴邮票,也没有邮戳,像是有人直接把它放在了门口。

可能是广告之类的,卖校服的人吧。

帮我看一下里面。

我打开没关系吗?啊。

仗助君摇动着游戏手柄,操纵着屏幕上的汽车飞驰着。

两旁的景物飞速向后倒退。

汽车一边迸出火星一边拐弯。

这时,仗助君的身后响起了打开信封的声音。

里面好像什么都没有……仗助君操纵的汽车碰撞到另一辆车,后轮滑了一下。

这时,水壶发出了笛音般的声响,水开始沸腾,蒸气不停地像上涌。

水好像开了。

仗助君对本该站在他身后的妈妈说道。

但她并没有回答,也没听到她去关火的脚步声。

水壶的声音更响了,仗助君觉得很奇怪,于是回头看了一眼。

地板上流淌着一滩血水。

屏幕上的汽车失去了控制,撞到墙上严重毁坏了。

仗助君的妈妈躺在地上,因为出血过多已经昏迷了过去。

双臂上的窟窿里涌出喷泉般的血液。

那伤口好像是为了自杀,用剪刀之类的东西戳进去才形成的。

八明里做了个梦。

是和他一块去海外旅行时的事情。

我在巷子里找到了一家气氛很不错的古玩店。

大神照彦说。

那是一个老人独自开的小店,据说里边没有一样东西是为了应付观光客而在工厂里制造出来的。

我发现里边的货架上有个漂亮的首饰,想买来送你,于是就伸手去拿,可是不小心摇动了身后的货架……他说货架上陈列的商品掉到了他的头上,当时他的肩上被割伤了一块。

旧铁器一类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里面有一个头儿很尖的东西,上面还有薄薄的一层血。

那东西有点像箭头,但上面有裂纹,形状也扭曲了。

店主说可能是被丢弃的失败作品吧。

他说肩膀上的伤口越来越疼了,等回到旅馆时已经痛得令人作呕,甚至迈不开脚步了。

可能有细菌感染了他的身体。

在他的肩膀上长出了一个像是熟透的西红柿一般的东西,同时他还开始发烧。

都是因为我不小心,毁了难得的旅行……他躺在床上说道。

透过旅馆的窗户可以看到沐浴在夕阳下的西欧的街景。

没关系的。

明天肯定就会好很多了。

明里紧握住大神照彦的手。

他将另一只手伸进枕头下面,摸出了项链。

大概是在古玩店买的吧,一块有点像黄金虫的圆玉在银链下端轻轻的晃动。

圆玉是那种极具光泽的黑石,听他说那是树木的化石。

十分轻巧,摩擦时还会带电,远古的人都相信这种石头里寓有魔法。

也难怪人们会这样想,那种黑色美丽得仿佛将夜晚也凝缩在了其中一样。

当时大神照彦的肩上留下了伤痕,一块像马一样形状的伤痕。

就像是箭头上附着的细菌从伤口潜入了体内,就那样固定在了肩头。

从睡梦中醒来时,她打量了一下自己所在的环境。

自己蜷缩着身子躺在用布片和伞架建成的小顶棚下。

天已经亮了,但大楼的缝隙间还是很昏暗。

明里起身时,有尘土从她的发间掉落。

虽然没有镜子不能亲眼确认,但自己那张粘附着干土的脸想必已经变得很吓人了吧。

她又用石头在墙壁上做了个记号,然后环视了一下周围。

大楼夹缝间的地面柔软而泥泞,充满了湿气。

没看到有猫的脚印,看来自己睡觉的期间那只猫并没有来过这里。

时间一如既往地流过。

明里感觉自己的人生一点一点地流逝浪费掉了。

为了吸引猫的注意,她一直都有留下少量的食物。

可有一天她突然发现有一只老鼠在啃那些食物。

那只老鼠全身都盖满了油腻腻的污垢,非常恶心。

明里一直都很害怕老鼠,甚至电视里一有老鼠出现她就会换频道。

她害怕得不敢把老鼠赶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啃了好几口食物后溜向了排水沟。

大概是老鼠知道了大楼的夹缝里有食物了吧,每三天它就会溜过来一次。

明里知道它是从排水沟溜进来的以后,便用纸箱的碎片盖在了排水沟铁格状的盖子上,再把泥土压在上边。

但老鼠在纸箱里打了个洞,从泥土里钻了出来。

明里睡觉时感觉脚和脖子有点痒痒的,起身一看,老鼠正用它那脏兮兮的尾巴蹭自己的皮肤。

每晚大神都会到屋顶来。

他跟明里说话,但明里从没有理过他。

她想要灭鼠的工具,但不愿意向他恳求任何事情。

睡觉时从上面掉下一包纸箱下来,她怕又是陷阱,所以等天亮后,谨慎地检查了里面的东西。

里面装着毛巾毯和镜子,香皂和塑料布,还有保质期有好几年的饼干。

此外,大神照彦在屋顶的水管上接出了一根软管,让水可以一直沿着壁面流下来。

尽管水量不大,但这样就可以不用担心还剩多少水,能充分地喝水润喉和清洗身体了。

但这些并不是大神的仁慈,既不能让她生病,也不能让她精神失常。

为了让自己能保持可以在笔记本上写出藏钱地点的状态,他必须管理好她的健康和精神。

同时,她也预感到这将会成为一场持久战。

墙上的划痕已经超过十五道了。

所有的东西都很贵重,说不定在哪就能用上,所以她连喝完的水瓶也没有丢弃,同时也小心地保管好装有补给物资的纸箱。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不禁又流出了眼泪。

她用沿着墙壁流下的水抹了把脸,告诉自己说自己是人。

她想说人类的语言,可舌头和喉咙都不听使唤,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但即使如此,自己仍是可以思考的人。

自己有人类的父母,还有飞来明里这个名字。

她决心从今以后每天都要看上一百次镜子,好好地看清楚自己的脸。

她开始整理自己的头发,镜中的自己头发蓬乱而肮脏。

她用补给物资中的塑料布做了一个可以避雨的屋顶。

现在不用再像以前那样,睡觉的时候只能遮住自己的脸。

现在做的屋顶可以将全身都遮得严严实实的。

虽然不怎么牢固,但大楼夹缝间没什么风吹进来,所以也不会倒塌。

水沿着墙壁流下,将地面打得很湿。

于是她在地面上挖了一道沟,将水引向了排水沟。

她把以前就掉落在地上的空罐子踩扁,当小铲子使用。

湿气终于有所减少,感觉舒服一些了。

没找到可以用来做捕鼠器的东西,最后只能顺其自然地过下去了。

浑身脏兮兮的老鼠无论何时看到都觉得很恶心。

猫一直都没来,明里渐渐不安起来。

会不会前些日子的那只猫只是偶然路过这里,以后就再也不会出现了呢?抑或是它因为交通事故或生病已经死了呢?还是饲主搬家了?她想了很多种可能性。

因为有让猫送信的希望在,她才能保持着理智。

她每天都在想着这件事,只有这样她才能苟活下来。

大神没给自己带杂志和报纸,但扔下了填字游戏书和一本名叫《家庭医学》的书。

像是让她闲得不行的时候就猜猜字谜,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就自己想点办法。

以为没有报纸,所以明里也不知道社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偶尔能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古典音乐。

明里被推下大楼以前,曾在公司里听说这附近开了一家露天式的咖啡店。

音乐声应该就是从那儿传出来的吧。

这曲调应该是莫扎特?尽管声音混浊不清,时断时续,但明里集中了一切注意力去聆听。

一天早上,明里醒来时发现自己头部附近掉落了一张明信片。

那是一张尚未使用过的新明信片,上面没有一点印迹或是污痕。

明信片上印着一片延伸向地平线的草原。

草原上有两匹马凑在一起。

不知道它们是父子还是恋人,抑或是兄弟。

肯定是被风吹到这儿来的吧,明里给它套上了一个塑料袋以免被雨淋湿,小心地保存了下来。

一边聆听着音乐一边看着明信片,明里感觉自己仿佛身临其境于明信片上印着的草原之中。

不知从何时起,手里四边形的卡片变成了一扇小小的窗户。

照片上的草原仿佛也在随风摇曳。

明里闭上眼睛,看到自己赤着双脚伫立在空阔的草原上,那里溢满了青草清爽的味道。

草尖儿簌簌地拨动着自己的脚底,有点痒痒的。

轻风拂过时,草原由远至近泛起了层层的波澜。

草原上的马比自己要高大的多,靠近身边时不由得被他的骏逸所折服了。

漆黑的身体泛着光泽,将手掌贴上去时,可以感觉到它呼吸时缓缓的颤动。

终于,二匹马喘着鼻吸飞驰而去,明里这才恍然的从想象世界中苏醒过来。

睁开双眼时,自己仍囚禁在大楼之间。

但她明白,自己还活着。

每当太阳升起来时,墙上就会多出一道石头划出的痕迹。

已经超过五十道了,猫仍然没有过来。

那是一个可以听到音乐的上午。

明里突然注意到在大神照彦扔下来的东西里,自己一直没有用到卫生巾。

她又细细地数了好几遍墙壁上的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