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2025-03-30 06:15:26

但新年前的这段时间,李云儿和江希凡快乐非常。

江希凡当学生的时候,李云儿偷偷地在教室后面看他;江希凡当老师的时候,李云儿就光明正大地看他。

江希凡并不讨厌她。

反而觉得这个曾经烧坏脑子的小姑娘很简单,她的脑子到嘴巴的距离几乎不到一秒钟。

带她去郊区看油画展,破落的工厂,或斑驳或鲜艳的油画,李云儿一边呵着手一边安静地欣赏,雪融化了,她的头发显得更红。

新年第一天,李云儿在家中等中午开饭,门铃响了,谁也没去开门,都在等其他人去。

保姆看不惯了,丢下手中的活去开门。

李云儿坐在沙发上扑哧笑了,坚持就是胜利。

李爱书和姜红袖也相视一笑,果然是一家人,门都懒得开。

但要是保姆说句该喂狗狗了,一个个都抢着去。

新年总是有亲戚串门的,李云儿想吃完饭找江希凡玩去,看着门口的来人,心头一喜,扑过去抱着,像只小猴子。

远叔叔,你怎么现在才来啊?刘思远显得有点累,衣服是黑色风衣,头发被风吹乱,鼻头有点红,鹰一样的眼睛锐利,但看到李云儿,一脸的无奈。

保姆过去帮忙把衣服接了。

大哥,大嫂。

刘思远老实地走过来打招呼。

姜红袖转头看是刘思远,连忙招呼保姆倒茶,你来,不早说一声,我们好开车去接你。

李爱书对李云儿道:你闹什么,让你叔叔歇会。

李云儿放下环绕在刘思远脖子上的手,回房间打电话去了。

李云儿儿时的病,医院说没救了,但被刘思远给弄好了,念了几句鬼咒语,事后就认了这门亲戚,也算有缘。

李云儿放寒假就去乡下玩,所以和刘思远的感情很深,叔啊叔地叫。

这次过来有点事情办,过一天就走。

刘思远也不客气,在这里他已经来习惯了,刚好是元旦,顺便道个新年快乐。

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刘思远和李爱书聊了聊彼此近况,问道,扎西怎样了?挺好的,你去看看?正好要喂东西吃了。

李爱书站起来,姜红袖去厨房指点中餐。

李云儿从房间走出来,我也要去,要去。

还有思远叔,等下来我房间,我有事找你。

刘思远点点头,这孩子,一点没变,傻得跟冬瓜似的,但毕竟活下来了。

当时,她体内的那只恶鬼甚难驱除,自己全身跪地用了整整一天,当然,那是自己当学徒的时候了。

刘思远喜欢扎西这种凶猛的动物,它是藏獒和狮虎兽的杂交,当时研究经费不够,刘思远给的钱,这个研究和大鼠杏仁体基底外侧核中含D2受体的γ- 氨基丁酸神经元受多巴胺能末梢支配有关。

李爱书对外宣称实验失败,其实成功了,偷偷留在家里。

扎西非常地聪明。

肉丢过去,扎西扑哧地啃起来。

肉很新鲜,克隆的肉和本体的味道相差无几。

喂完扎西,刘思远来到李云儿房间问道:你找我什么事?李云儿拿出一张符,得意地说:我捡的,你帮我解一解嘛。

刘思远的脸色惨白,胡萝卜不是被自己杀死了吗,怎么李云儿会得到这张符?真的是你捡的?当然,我在垃圾桶里捡的。

李云儿认真地说。

刘思远松了一口气,拿起那张符撕成两半,邪气的东西,给自己带来霉运的。

哦。

李云儿看着刘思远把那张符丢在角落的垃圾桶里,隐约觉得不妥,但想了想,也许他是对的,他懂这些。

费青龙哆嗦着跪在地上,双腿冰凉,双腿之间也冰凉,从此世上一切爱恨与自己无关,想喊口号,却不知道喊什么才好,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似乎有点土,还未开口,一颗花生米大小的子弹从后脑勺穿过,那一瞬间,已经没有了痛苦。

方芬芬在睡午觉的时候梦魇了,她梦见费青龙死了,医生在给他检查心跳,道士和尚在给他超度,他不理方芬芬,眼睛大大地张开。

白昭宁在办公室打电话。

新鲜的,要不要,十万,不讲价。

刘思远考虑了一下,今天晚上,老地方。

入夜,江希文在听音乐,是嘉碧琼唱的,人已去,心犹在。

月光下,那片坟岗分外冷清,这个角落,城市已经没有人能记起,除非它被地产商看中了。

那些年代久远死去的人都成了骷髅,无名尸在现代统统火化变成肥料,无人供奉。

鬼火围绕着白昭宁,他不害怕,富贵险中求。

刘思远等候多时,已经是凌晨两点,残雪未融,覆盖着枯草,他在车里听着黄梅戏,他喜欢用瘦长的手指打拍子,等货的时候听。

白色警车停下来,车上的白昭宁,还带着一个人,尸房的管理员红日升,两人干搭档很久了,二八分成,当然后者是二。

今天的新鲜货,你不用验了。

白昭宁一脸漠然,一边把车的后盖打开,费青龙刚被从冷库拿出来,血已经冻住了,脸色青黑,两只眼睛睁开一线大小,嘴巴微张,舌头僵硬,据说这样的人死得不甘心。

两腿之间的裤子已经结冰,如仔细看是黄色的,人在恐惧到极点会尿失禁,英雄狗熊都是如此。

即使如此,刘思远还是走过去看了看,随意掀开费青龙杂乱的头发,看见了后脑勺那个小血洞。

后备箱打开,尸体塞进去,砰的一声关上,吵醒了熟睡的冬鸟,哇啦哇啦地飞。

一切的罪恶都是这样心安理得。

白昭宁的口里哈着白气,跺着脚,老婆被自己下了安眠药在床上发梦呢。

这次满意吧。

今天晚上就走吗?明天,天气冷,不容易坏。

刘思远面无表情地上了车,然后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得意地吹了声口哨,得了个极品,身体强壮。

红日升在车上拿着自己的两万块也是喜出望外,这下小孩的学费不愁了。

白昭宁也松了一口气,妈的,总算能存点私房钱给杨梅买她喜欢的貂皮大衣了。

这小娘们,花钱比自己狠得多,打人也是,上次只不过早泄了一下,打得小弟弟快残废,当男人真不容易。

就在这个冷清的夜晚,江希凡接到了李云儿的电话。

幸好有那个电话,否则在窗外爬的那个红血脸女人就要进来了,一身冷汗,听到李云儿的声音,反而安全。

怎么了?还不睡觉?江希凡打开灯,眯着眼睛,看墙上的灯。

我害怕。

李云儿卷了卷被子,窗外有车灯,刘思远回来了,半夜出去,已经见惯不怪了。

本来江希凡想说我比你更害怕,但又没说了,因为那样十分的没有面子,劝道:怕,我就陪你聊天。

老师,你知道吗?我好矛盾的。

李云儿的声音非常苦恼。

这让江希凡的心理得到了强烈满足,原来当老师有那么大的好处,声音不免又温柔了很多。

这个孩子,和别的女人真的不一样,那么没有心计,脑子烧坏了,真可怜。

原来,她也有心事,她也会矛盾,她画画那么好,她的头发虽然红了点,但发质也算不错,还有她的吻,一点色情含义都没有,顿时江希凡坚硬的心上立即铺上一层软垫子,云儿,说出来,老师会帮助你的,至少,我是你的朋友,至少,你可以将你的矛盾说出来,我的意见,你可以参考……真的吗?李云儿苦恼地挠挠头发。

真的。

江希凡的声音轻轻的,羽毛飘在蓝天。

那我说了哦,是这样的,我很想上洗手间,但我又不想起床,继续睡着又更想去,但我还是不想起来。

李云儿苦恼极了,老师,你说我去还是不去。

如果江希凡有血可吐的话,已经吐完了。

最后,李云儿一边和自己的白马王子说话,一边睡着了,很香,幸福的口水在枕头上蔓延。

而江希凡一夜无眠,第二天上课的时候眼睛黑黑的一圈,李云儿问他:老师,你昨天晚上一定没休息好。

我猜对了吗?吃早餐的时候,刘思远告别,对李爱书说道:哥,我先走了。

过些日子来探望你们,还有嫂子,还有云儿,保重。

李爱书送到门口,刘思远道:下次的费用,我会尽快打到你账上的。

江希文次日出院,大家一起到医院去接,李云儿也去了,嚼着口香糖,吐着小泡泡,有时候也把口香糖反扣在舌头上,用牙齿去吸,弄得啪啪作响,因为她觉得有时候太无聊了。

中午在外面吃饭,江希凡不知道为什么要带着她,非亲非故,但又有说不出的好感,也许是因为她画画有天分,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鬼知道呢。

好吧,好吧,我就是有点喜欢她,他妈的喜欢一个人还要解释那么多为什么干什么,我又不是十万个为什么——其实很多时候我们都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包括司机老胡一共是七个人,吃的是印度菜,江希文说要大开吃界,好吧好吧,玛莎拉咖喱鸡、玛莎拉咖喱虾、玛莎拉咖喱羊肉……咖啡色的牛腩,黄色的羊肉,鸡块是绿色的——上面浇菠菜汁。

方芬芬没有吃过,满嘴的咖喱味让她不习惯,再上来又是印度烧烤,茶是印度香料茶,立顿红茶加上牛奶,加上玛莎拉咖喱一起煮。

神秘的味道,最上等的玛沙拉咖喱。

李云儿大快朵颐,一边抓着Martabark飞饼,香蕉味,薄又脆。

在一旁等候的店主笑了,他只有听到客人的这样的评价才会满意地离开。

方芬芬很尴尬,她有点想吐,这个菜是什么味道,但也学着李云儿的样子,拿手去抓那些有点恶心的东西,拿饼蘸着,放入嘴里。

谁说李云儿傻了,聪明得要命。

江希凡在心里笑着。

聪明得要命就是傻,傻得要命就是聪明。

最残缺的最完美,完美的极点就是残缺,爱完就恨,恨完继续爱。

对不起后迎接下一个对不起,亲爱的亲爱的,先生你妈贵姓,小姐你在哪里见过,让我忘记,让我怀念,让我和你分离,让我们发世界上最美好的誓言,再让我们一次又一次将它们粗暴地捅破后抛弃,让我冰冻让我旋转,我恍惚着看你重生,回来,我的爱,我不是回来,因我从未从你心里离开。

刘思远喜欢住在乡下,没那么多人打搅。

修行,哪怕是邪恶的修行,都是需要安静的环境。

费青龙浮在大缸的红色液体里,没有死,他只是僵硬了。

子弹没有打进去,开了一个缺口,开窍。

红日升选了最准最可靠的枪手,子弹是特制的。

做坏事,要注意细节。

刘思远看着缓缓旋转的费青龙,突然停止了咒语,额头冒汗,双手发抖。

费青龙的嘴慢慢地越张越大,到耳朵了,嘴角裂开。

他体内是什么?轻微的哭声从费青龙的喉咙里发出来。

难道是……怪婴哭的声音像夜半饿极了的猫。

刘思远喜滋滋地看着笼子里的怪婴,拔了牙齿的小兽仍然嚣张不已,一脚踢过去,笼子滚了几圈,在墙角停下来,那小倒霉鬼吓了一跳,老实极了,丢了几块肉过去,迅速捧着吃起来。

费青龙返过神来,嘴巴痛,怎么会这么痛,这是地狱,还是人间,总之,不是天堂,魔鬼为何生得人模样。

身上滚烫,刘思远从柜子里拿出药粉,在费青龙嘴的四周胡乱涂了一些,药粉很苦,苦得无法形容,苦啊,苦啊,有苦却说不出。

费青龙的嗓子喊不出来,又闭上眼睛睡死过去。

再醒来时,身边有两个人,穿白色衣服的男人,头发也是白的,手里拿着长长的针,那是用来缝嘴的,嘴皮扯过来,戳进去,抽线,再来,反复……笼子里那个怪婴得了人气,越来越像人,知道自己是男孩子,慢慢爬起来站着撒尿,而不是高抬一只腿。

费青龙知道自己仍然是活着的那刻,是在一个星期后的早晨,肚子觉得饿……照镜子,嘴像一条大蜈蚣,线已经拆了,留下丑陋的疤痕,想说话,哇哇哇的声音,舌头不见了。

舌头去哪里了?割了你的舌头是避免你贪吃,避免你说不该说的话。

镜子里突然出现一张脸,冷冰冰。

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我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我救了你,我也可以让你再去死。

刘思远轻蔑地看着费青龙,他已经忘记自己是谁,他只是一具杀人赚钱的丧尸。

怪婴其实生得还算可爱,脸鼓鼓的,穿上小孩子的衣服,在地上慢慢地爬。

刘思远抱他,如果他不老实,顺手就是一拳,鼻子打出血了,他就老实了。

他有个好听的名字,阿冬,也可以叫他冬冬。

费青龙是木头人,比狗好一点的是不用训练他在哪里大便小便,白天自然不出去见人。

刘思远出去谈生意的时候,费青龙就和阿冬在房子里玩耍,你咬我我咬你,没有过去的回忆,也没有将来的焦虑,这样的日子最开心。

李云儿打算在学校美术厅开个人画展,随口这么一说,江希凡觉得不错,那你最近要少玩一点,多画一点。

开玩笑呢,出去玩吧。

李云儿摇头。

我是认真的,你有这个希望。

江希凡看着她嚼口香糖的嘴。

我想去海边看日落,浪漫的,在我没有男朋友之前,老师就当我的男朋友好吗?李云儿咽了咽口水。

先吃饭。

江希凡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最近染上了翘课的毛病。

露天海鲜烧烤摊是不错的选择,两人找了个座位坐下,眼前的景色迷人,红的落日照着李云儿火红的头发。

大海在唱歌,一浪高一浪,远处的渔船像切开了的槟榔壳,摇晃如摇篮。

你把头发弄黑啊,中国的女孩子黑头发会自然点。

江希凡拿一条烤泥鳅。

没办法的,我生下来就是红头发。

李云儿嘴角沾满辣椒,辣得气喘,我妈妈说我是妖精转世。

江希凡好奇地拔了一根对着太阳看,红的头发,红得彻底。

李云儿扑哧笑了,骗你的嘛,我是妖精就好了,我杀杀杀,杀遍世间坏人。

哦,江希凡觉得有不祥的预感,虽然她不是雅典娜。

果然,隔壁的座位和隔壁的隔壁的座位在打群架,李云儿赶紧躲在江希凡后面。

大致原因是隔壁的女孩子很好看,隔壁的隔壁的男人多看了两眼,那女的就说看死啊看,再看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然后就打了起来,八九个人打成一团,有人就拿着烧烤用的细铁棍戳瞎了另一个人的眼睛,好辣,好烫,他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血从指缝里流出来,全身都是沙子。

十分钟后,一切归于寂静。

再过十分钟,警察就要来了,在这之间,李云儿扯了扯江希凡的衣袖,老师,这件事告诉我们一个道理。

什么?江希凡拿出钱准备买单走人。

有时候即使不吃饭,看看菜单,也会给自己惹来麻烦的。

江希凡笑了,警察快来了,即使不是自己所为,也不想去录目击证人笔录,走为上策。

走啊,走啊,走到安静的海滩,太阳落下,月亮升起,不说话,不接吻,不拥抱,只在各自想心事。

给你讲个笑话。

李云儿觉得有点闷,快睡着了。

讲吧。

江希凡的长发被风吹起来,很好看。

有一次,老婆和老公去海边玩。

老婆抓起沙子说,\' 亲爱的,你说什么东西抓得越紧,消失得越快就像手中的沙一样。

\' 老公说,\' 亲爱的,你就别提我那点可怜的工资了。

\' 嘿嘿。

江希凡笑了。

李云儿像只小熊一样扑过来,穿得挺多,像个面包。

江希凡突然有点不知所措,心跳得厉害,主动的,也好,也好。

李云儿从嘴里吐出口香糖,是三条在一起嚼的,放到江希凡头发里,乱揉,等江希凡反应过来,悲剧已经铸成。

我昨天做梦梦见你光头的样子嘛。

李云儿在理发店无辜地看着几乎要哭出来的江希凡。

也许聪明绝顶的男人才能和脑子烧坏了的女人生活在一起。

因为这个,李云儿在临别时在商店买了一顶棒球帽送给江希凡,本来要签名,被江希凡阻止了。

虽然李云儿一再安慰说老师,你这样比长头发更帅,但江希凡还是在门口徘徊不敢进屋,不知道等下白洁见到自己的样子会不会晕倒?有时候,人在开心中找到伤心;有时候,人在伤心时寻找开心。

怎么办,自己看着办。

接受变成光头的无情现实后,江希凡的头发开始疯长,李云儿拿手在短短的有点刺手的光头上摸来摸去。

摸到江希凡烦躁了,就会用嘴巴咬她一口。

江希文也顺利康复,在春天,在三月,在门外那株桃树开花的时候。

方芬芬踮着脚尖采桃花,香气迷人,粉嘟嘟的红,树下有一条小溪,那些娇艳的花瓣顺着小溪排进下水道,和生活污水一起,像梦一样的美景。

冬天过去,春天到来。

春天,我们结婚吧?方芬芬一阵眩晕,你说什么?白洁手里切牛排的刀啪地掉在地上,佣人赶紧去捡。

这一句话,可以让很多女人掉眼泪。

方芬芬当时就哭了,最近几个月哭过两次,一次是偷偷哭的,《法制晚报》上登出费青龙被处决的消息,第二次就是这个。

是喜悦是悲伤,是希望还是死路,天知道,地不知道;你知道,我不知道;鬼知道,心不知道。

三月,费青龙完全听从刘思远的指挥,只有他,给自己生命,让自己呼吸,让自己有吃饭睡觉上厕所的幸福。

方芬芬是谁,早已经忘记,不是动了手术忘记,而是因为自己想忘记。

我错了,我不该爱上你;我错了,爱上你以后放开你的手;我错了,我以为爱上别人你会更加幸福;我错了,我该死却没有死,活着也不如死去。

你再也听不到我说爱你,因为我的舌头被人割掉了。

去杀人!刘思远抱着阿冬,他长得很快,可以咿咿呀呀地发音,说些鬼话,谁也听不懂,吃肉,獠牙一长出来就拔了,所以也没有再长,但普通的牙齿每一颗都比普通小孩要尖。

刘思远塞了一块腐臭的肉到阿冬嘴里,一边掏出一张纸,这是地址,杀完了回来吃饭,我等你。

费青龙乖乖地拿起纸条,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点点头,戴上口罩准备出去,天很黑很冷,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无所畏惧,一个无哀无爱的人无所畏惧,一个为了吃饭而活着的人无所畏惧。

刘思远本不想这么做,但买家出价太高,钱也已经付清,没有必要去同情谁。

买家的儿子要娶某人的女儿,某人的女儿答应了后又反悔,把礼金加了十倍退还,买家的儿子跪下求,没有用,拿着刀片以死威胁,没有用,一时不痛快,割了手腕死了。

买家要对方偿命,千托万嘱找到刘思远,谈妥了就在春天动手。

费青龙翻墙而入,他变得更强壮更冷漠,戴着口罩冲进客厅。

那家人正看《同一首歌》呢,狗在门口狂吠。

那把刀是用来切西瓜的,锋利无比。

数了数,加那条狗,一二三四五,没错。

那家男主人以为是来打劫的,赶紧把保险柜打开,蹲下的那一刹那,血溅三尺,头颅如西瓜在地上滚了一圈,脖子上有红色喷泉。

那些血钞票,分外美丽。

第二个是女主人,中年微胖,切的是侧面,从沙发上逃到门口,抓住她的头发,脸只剩三分之二,死的凄凉。

然后是那罪魁祸首,拒婚的女子,跪地求饶,要杀,就杀我一个人啊,不关他们事啊。

费青龙戴着口罩,面无表情,手起刀落,一刀就是一个。

然后是那女子的弟弟,年轻,长的一般,个子一般,所以死相也一般,抹了脖子,血流成河。

那只狗扑过来的时候,费青龙用拳头打死了它。

刘思远用激素拌牛肉块给费青龙补充身体,所以他的力气像牛一样大。

鞋子上沾满了血,费青龙走到门口,刀一扔,鞋子一脱,疯狂地奔跑,这是怎样奇异的感觉,让人疯狂。

吃完就睡了。

刘思远却在深夜接到白昭宁的电话,你做得也太过分了,狗都没逃过?你银行账号没变吧?刘思远在镜子前刮胡子。

那边电话没有了声音,大概是挂了。

阿冬也睡了,他是个孩子,他睡觉的样子蛮好看的。

刘思远走过去,想起了刘昆健,顿时垂泪,虽然邓益明一家已死,但自己的乖儿子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从刘昆健死了后,刘思远再也没有吃过腊肉。

夜深人静,冬去春来,刘思远想,赚他今年一年的钱就收手算了,明年再找个新地方,找个老实的女人结婚生小孩。

男人,就是这么现实。

方芬芬在失去费青龙的悲伤过后,决定答应江希文的求婚,毕竟,他是无可挑剔的,包括做爱完了后擦的动作。

女人,也就是这么现实。

有时候,人的大脑会一片空白,比如方芬芬看着身边睡着了的江希文,他有时候会到自己房间来睡,说她身上的味道能治疗失眠。

方芬芬想,没准和那瓶香水有关吧,是不是他以前的女朋友就喜欢用这个牌子的香水,问过江希文一次,并没有得到准确的答案。

方芬芬想他一定很爱她,否则也不会做梦的时候大声叫那个女孩的名字。

方芬芬有时候也梦见费青龙,真的一样,穿着白色的短袖T 恤,上面的花纹是星际争霸的图案,在一个十元旅店里,混杂,他看着自己,起初不说话,然后就过来吻。

费青龙好像没有舌头,整个口腔都是黏糊糊的血,但下面的东西生长迅速,一跳一跳的,每次都来不及开始,就被闯进来的警察带走了。

这样的梦境让人困扰,江希文、江鼎盛和白洁去公司的时候,江希凡去学校的时候,大而空旷的屋子里就只剩下佣人和自己,不会用电脑,就在超级市场里买一个学生用的小本子写日记,等他们快回来的时候就藏到衣服堆里。

小本子是可以上锁的,密码是11057 。

再有空的时候,到厨房向师傅请教做菜,有时候也自己动手,等他们回来吃饭时,夸自己的手艺不错。

那种笑,是稳妥甜蜜的,还能追求什么,饿的时候有饭吃,冷的时候有衣穿,穷的时候有钱花,想结婚的时候有人娶。

江希文也带方芬芬去参加同事的聚会,大多数人对于大少爷是献媚的,夸方芬芬是贤妻良母,文静、贤淑,方芬芬像木偶一样坐着,没有读太多的书,那些话题听不懂,国有银行、综合国力、欧洲足坛,更别说插嘴了。

也好,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不错很不错。

人生不都是这样吗?你热闹,我安静,尘归尘,土归土,相逢不如不相逢,爱过以后一场空。

方芬芬会在角落微笑,她有她的回忆。

刘思远打电话给各方账号发款,没有别的乐趣,赚钱就是最大的乐趣,人的各种器官,除了生殖器官,还有很多器官可以带来快乐,比如眼睛看见美景,眼睛很舒服;耳朵听见音乐,耳朵很舒服;背部被人轻轻挠,后背很舒服;查询银行账号数目增加,心里很舒服。

费青龙体能恢复奇快,和阿冬一起健康成长。

阿冬已经长成两岁小孩模样,刘思远没事的时候教他说话。

他不再咬屋子里的人,因为他知道如果咬了被揍要痛好几天,好汉不吃眼前亏,阿冬很早就体会到,倒霉鬼的小孩早当家。

家里还有什么人?刘思远问费青龙,面前是一张纸。

费青龙的蜈蚣嘴张了张,发出啊啊的声音,然后写上爸爸两个字。

刘思远点点头道:去杀人,然后我给你钱,你给你爸送去。

费青龙咧开嘴巴笑了,嘴上的大蜈蚣张牙舞爪。

刘思远的账户多了十万,钱是小钱,但打电话的联络人说,这次是五十个农民每人出了两千凑起来要杀的人,当地的乡长,告到省里了,也没有人处理。

说这乡长无恶不作。

有意思,刘思远就接下了,反正离得也不远,坐汽车三四个小时就到了。

给费青龙交代了几句,说道:明天你中午出发,早上我要出去办事。

记得喂阿冬。

费青龙点头,洗澡去了,虽然是春天,但他仍然是洗冷水澡。

据说这样可以增强体力。

中午吃完牛肉,出门时阿冬横在门口,恶狠狠地盯着费青龙,因为他从不出去玩,他只在屋子里无聊地打滚,睡觉,吃腐烂的肉,还有大小便。

他想出去。

费青龙拍了拍他的头,阿冬理也不理,只是在喉咙里发出尖叫,费青龙一脚把他踢开,他又扑上来,趁机咬住费青龙的脚踝。

费青龙的脸色变了,一脚对准他的小脑袋踢过去,撞在门框上,晕了。

赶快到厨房拿了刀子趁毒液还未散开卷起裤脚,那块皮肤上有两排黑色的牙印,食指和中指把皮提起来,刀子顺着纹路一刮,鲜血流出,把药粉抹在旁边,按住了,虽然很痛。

但刘思远说过了,被他咬,那块皮就要赶快割掉否则马上死。

草草地用纱布一包,一瘸一拐出了门。

割自己脚的时候,方芬芬正在吃饭,他们都没有回来,突然觉得脚踝一阵剧痛,放下碗筷,到沙发上坐了。

佣人赶紧帮她脱下袜子。

左脚踝骨处暗红色的伤疤变得鲜艳,方芬芬眼泪扑簌簌地落下,她想起了费青龙。

那个晚上,他的指甲刮伤自己的脚,这是纪念。

哭归哭,饭还是要吃的,由于家里没有其他人,方芬芬的声音越哭越大,抽泣的时候似乎接不上气,佣人什么都没有说,他们不知道她过着这样优越的生活,有什么好哭的,要是自己,天天大笑还来不及。

我哭,是因为你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