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北村,我发现了一个十分了不得的事情。
坐在海滩毯旁边的西对我说道。
我们先是在海里互相扔了一会儿塑料球,又乘着从海边小店租来的两只充气筏互相推来推去地嬉闹了一会儿。
等到在海里胡乱地扑腾玩够了,大家便回到沙滩上休息。
我那被海水泡过的皮肤被太阳晒得发烫。
东堂和小南两个女孩为了准备大家的午餐而去买东西了,鸟井则一个人到处找厕所去了。
了不得的事情?你知道おののく的汉字怎么写吗,北村?おののく就是‘吓得打哆嗦’的那个おののく吗?还真不知道啊。
我回答道。
真是的,这都不知道。
西打了一个响舌,拿起木棒在沙滩上写了一个慄く。
这个还可以写成这个样子。
西又在慄く的下面写了一个戦く。
这个有什么说法吗?我问道。
当然有说法啦!西摇头晃脑地说道。
说起西的身材,就算用恭维的说法,也绝对称不上结实,只见他胸部和腹部的赘肉晃来晃去。
他说道:如果要写‘戦う妹子’的话,应该读成おののくいもこ(小野妹子①[①?小野妹子,男性(约六世纪末至七世纪初),日本飞鸟时代政治家。
依《日本书纪》中的记载,他以遣隋使的身份被派遣至隋朝,于六○七年与六○九年两度出使。
在隋的汉名为苏因高,为其名的汉语谐音。
不同于现代的是,在当时的日本,子作为人名,男女皆可使用。
]),对吧?他一脸认真地说着,在沙滩上用木棍写了一个戦妹子。
是啊。
很不得了吧?不好意思,我一点都没看出来到底哪里不得了了。
我发自内心地答道。
哎呀,北村,你怎么不告诉我呢?鸟井一屁股坐到我身边。
我回头一看,一眼便看到了他的头发。
平常的那种花斑钓鱼郎似的发型如今湿嗒嗒地趴在他的头皮上。
我什么没告诉你啊?鸠麦小姐的事情啊。
你们正在交往吗?啊?我不由得大吃一惊,连连倒退,你从哪里听来的啊?我啊,对这种小道消息最为敏感了。
话说你上次打麻将打到一半就走了,是不是去找鸠麦去了?这事你怎么知道的啊?被我猜对了吧。
我啊,对其他人谈没谈恋爱,搞没搞对象这种事情,简直就是了如指掌。
我在恋爱这方面具有特殊能力。
特殊能力?像小南那样的吗?我苦笑道。
没错没错。
我们练马就是盛产超能力者。
鸟井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道。
说实话吧,我们其实一直跟着北村来着。
西挖了点沙子,堆成沙堆,百无聊赖地揭了鸟井超能力的老底儿。
你们跟踪我来着?在商业街上悠闲地散散步啊,到咖啡馆喝喝咖啡啊,逛逛杂货店啊,你们简直就是一种高中生式的约会嘛!那什么样的约会才不是高中生式的约会啊?肯定先去宾馆啊。
鸟井理所当然地说道。
啊?上来就去宾馆?我苦笑着问。
当然了。
约会嘛,当然是从互相拥抱开始的啊。
鸟井极力主张道。
我觉得你们那样才像高中生吧。
我们本来是想跟着北村来着。
我们是这么计划的:等到你们俩走进宾馆的那一刹那,我们这边就‘咔嚓’一下拍张照片,之后再拿给你看,吓你一大跳。
鸟井凭空做了一个拿着相机按快门的姿势。
我们才没去过那种宾馆呢。
我实话实说。
穿越时空这个词儿太旧了吧,这么老套的东西,嗯……醉醺醺的山田摇晃着黑框眼镜说道。
比方你们回到一百年前,回到一百年前的日本好了。
你们来到日本某地的一个乡镇,在那里开始生活。
西唾沫星子横飞,女孩们都小心翼翼地盯着那些唾沫的飞行轨道,目送着它们降落在桌子的一旁。
于是和你们在那里相遇的村民病倒了。
这是一种谜一般的疾病,发着高烧,几乎就奄奄一息了。
那又怎么样啊?坐在我对面的女孩露骨地皱了皱鼻子。
我的话现在才要开始呢!西毫不为所动,继续说道。
我很喜欢西的那种不知道是旁若无人还是我行我素,断然摆脱周围的一切厌恶与轻蔑、果敢地继续匍匐前进的态度。
说实话,西的话听上一听,确实让我心情舒畅。
这时候,其实你们的口袋里有抗生素。
那是你们在穿越时空之前从医院买到的。
你们想把药送给村民,但是你们突然意识到,在这个时代中,本来不应该存在抗生素之类的药品,如果在这里使用抗生素的话,会导致历史的改变。
确实不能那样,嗯……山田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看着西,不能擅自干出那种事情,为了眼前的一点事情而左右整个历史的进程,那种事情是不能做的。
没错!就是这样!西又把声音提高了一些,这和刚才募捐的事情是一个意思,和历史啊、世界啊,完全没有任何的关系。
当今在眼前的那个危机才是最重要的,那么就把抗生素给他们不就好了吗?可是这样做历史可能会被改变,可那又能怎么样呢?把抗生素全都给他们不就完了嘛。
大家就这样一起把药发放出去不就完了嘛!我说啊,一个人如果连眼前的病人都解救不了,那他怎么可能去化解未来更加巨大的危机和灾难呢。
历史什么的让它去吃屎吧!只要把眼前的人救了就好了。
今天你都不去救助在你眼前哭泣的人,明天你怎么可能去拯救世界呢?虽然包厢内的气氛越来越冷,但是我却高兴得不得了。
把抗生素全都给他们不就得了!发出如此豪言壮语的西实在是令人感到清爽畅快。
你前些天明明还说要为整个世界着想来着呢。
鸟井讽刺道,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一点的不愉快。
你的意思是你们是在宾馆之外的地方做喽。
哎呀,原来你们已经是这种关系了啊。
鸟井的声音一扬,说道。
不是,我……我果然被他们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弄得有些不安。
哎呀呀,北村同学,你的速度真是出人意料地迅速啊!鸟井把脸一扭,抱着胳膊,夸张地摇了摇头。
鸟井你没有资格说我吧,我可是一步一个台阶地往上走、按部就班地交往的。
这一瞬间我的头脑里浮现出了鸠麦美丽的*——这里所谓的美丽具有一定的主观色彩,各位别太见怪——反正她身上的皮肤十分白皙就是了。
还敢说一步一个台阶往上走?我看你们是坐着火箭往上飞吧——你们不是才刚刚认识的吗?不是刚刚认识的啊。
我斩钉截铁地否定道。
你们不是前不久才在那家服装店里认识的嘛。
根本不是,我们才不是前不久认识的呢。
我一口咬定道,我们可是踏踏实实一步一步来的。
至少鸟井你没有资格说我吧。
刚进大学,就知道搞联谊,还被奇怪的牛郎给盯上,我才不想被你这种倒霉透顶的家伙说教呢。
鸟井突然好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箭射中似的,只见他捂着胸口,痛苦地呻吟道:西,你听听。
太过分了。
这家伙一下子把我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全都抖出来啦。
不,那时候的鸟井确实太差劲了,被人家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
鸟井听了,装出来的哭腔更加夸张了。
我心想,这家伙真够闹腾的,真能把人给烦死。
我们这么让他尽情地表演了一会儿,鸟井突然声音骤变:不过啊,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再一次展开我们的活动。
自我反省时期过去了,差不多又该重商联谊大计了吧。
鸟井的脸上笑开了花儿。
我已经充分自我反省过了哦。
自我反省。
我鹦鹉学舌似的重复了一遍,随后和西交换了一下眼神。
你们不信我啊?自从那个保龄球事件以后,我一直和女孩子保持着距离呢。
鸟井说。
不好意思,我和西都知道你这话纯属胡扯。
我们在大街上无数次看到过鸟井和女孩子嬉笑玩游的火热场面:无数次看到过从小酒馆里出来的鸟井以及钻进电影院的鸟井。
每次看到那种场面,我们都会不禁对他心生佩服,真是记吃不记打啊。
先不说这个了,对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啊?鸟井依然纠缠不放,重新回归话题,你和鸠麦之间的那些事儿。
因为我不觉得我告诉你后你会为我高兴啊。
你以为你不告诉我我会更高兴啊,我可真是寂寞啊——鸟井的叹气声拖得很长。
对了,我岔开话题,鸟井公寓隔壁的那对成天吵架的邻居最近怎么样了?那都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啊!早就搬走了。
鸟井笑道,现在住着的是一个安静得要死的老爷爷。
你们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啊?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我回头一看,东堂拿着一盘装得满满的炒面,小南抱着一大瓶果汁正要坐到沙滩毯上来。
她们两个人身上穿的泳衣虽然不算太花哨,但泳装终归是泳装,怎么说也要比普通衣服露出的部分多多了,这让我不由得感到一阵眩晕。
鸟井的表情似乎也缓和了下来,我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而西则是一如往常的一副好像谁欠了他一大笔钱似的表情,但他嘴上却平静地说道:东堂,你的胸还真是够大的呢。
我和鸟井一脸煞白,过了一会儿,又变得满脸通红。
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毫不掩饰地说出这种话来,西君真是太强了。
听小南这么一说,我们纷纷点头称是,随后都小心翼翼地偷看东堂的反应。
东堂则也一如往常的一副洋娃娃般的天使面容,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部,说了句:嗯,是吗,大吗?东堂是不是依然对西抱有好感呢?我不禁在心里开始思考起来。
实际上,我只有在上次陪她一起买Ramones乐队的CD那天,从她的口中听到了她对西的思慕之情,所以在从那时到现在这段时间里,东堂的心情或许会有所改变——或者说是回归理智。
不过,东堂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个像样的男朋友,这倒也是个事实;另一方面,向她提出交往申请而被她一口拒绝的残兵败将的人数不断飙升,这也是一个事实。
鸟井好像要再次恢复活动呢。
西把话题从东堂的胸部拉了回来,明明自己一直都没有停止活动,还说什么恢复活动。
什么啊,说得我好想从来没有反省过似的。
听说你好像反省过,是吧?我说道。
哦,你们说联谊的事儿呢。
东堂说道,我们刚才可看到了哦。
小南也跟着兴奋地说道:没错没错没错。
我们刚才在海边小店附近可看到了哦。
不过人家却没发现我们。
看到谁了啊?我和鸟井异口同声地问道。
联谊时候的那个女孩啊。
小南小声地说道。
我扭过头,看了看鸟井。
长谷川吗?嗯……鸟井含糊其辞地说道。
著名的游击手长谷川。
我突然想起之前鸟井告诉我的那句话。
不过鸟井却立刻严肃认真地川啊,不成了他,这次连金手套奖①[①?日本职业棒球年度个人奖项之一,用来表扬每个联盟各个位置防守表现杰出的球员。
]都没拿到,已经不中用了。
被他这么一说,我大吃一惊:原来职业选手的巅峰期这么快就过了啊。
我不禁对不久以前还被称为著名游击手的长谷川感到无限的同情。
那个人和好几个女孩子在一起,都穿着这种泳衣哦。
小南用手在自己的腹部做了一个切开泳衣的动作。
鸟井,你还不赶紧过去和人家打个招呼啊。
我半开玩笑地说,自从上次打完保龄球,就一直没见过面吧。
也是,虽然我们不知道鸟井到底有多认真,但他还是一脸严肃地回答道,难道我去跟她们说‘托您的福,我马上就要恢复活动了,要不要和我再联谊一次?’你真要这么说啊?小南的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当然是说着玩儿的了,说着玩儿的。
鸟井摆摆手。
我看着鸟井和小南,心想,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为什么鸟井还没有发现小南对他的一片心意呢?本来已经很明显了吧,不难看出来的。
难道练马地区独有的恋爱方面的特殊能力用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就变成无能为力了吗?我到现在还会做噩梦呢。
鸟井的脸一绷,我梦见我在保龄球场,拿我自己的胳膊做赌注和人家赌保龄球来着。
然后长谷川和那个牛郎咄咄逼人地对我说:‘你已经走投无路了,快点,把胳膊交出来,把钱交出来’。
鸟井这么说着,假惺惺地打了个冷战。
不过,这个世界上,越是讨厌、想敬而远之的东西,越是会自己找上门来。
用不了一个小时,我们就会和长谷川同学再度相逢。
我不禁感叹,鸟井君,真是遗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