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公寓大楼的路上,西只要一看到停在路边的车子,就会大声念出来它的车型,然后偷偷回头看看小南。
天际!朗程①[①?天际,朗程都是日产汽车公司的产品。
]!西的声音在夜空中不断地回荡。
连小南本人都说办不到了,你还是省省吧。
我劝着西。
可能小南这人脾气实在是太好了,她不但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而且只要西一喊她便按照他的指示停下来,仿佛仔细品味交响乐的演奏似的闭目冥想,默不做声,但最后还是无奈地摇摇头。
北村你信吗?鸟井怕了拍我的肩膀,有不少家伙都嘲笑这个事情。
这个事情是哪个事情?超自然现象啊,比如什么超能力啊,不明飞行物什么的。
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无所谓啦。
我实话实说道,我不喜欢否定一切,但也不喜欢一问到底。
看看,这才是真正的鸟瞰型啊。
我要是有那种能力的话……西走了过来,靠在我的肩膀上。
走在一边的东堂问:有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呢?有的话当然是‘燃烧’了啊。
西立刻答道。
燃烧?我鹦鹉学舌似的问道。
对,燃烧!把那些无能政治家的房子烧掉,把那些愚蠢学生的电脑烧掉。
这样一来,学生们或许就会全身心地投入到世界大事之中了。
对学生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电脑和手机,西斩钉截铁地说道。
回到公寓以后,我们本来已经没有心情再玩麻将了,但却抵不过西的苦苦哀求:再玩半庄,就半庄!于是我们所有人重新分配点数,每人两万七千点,再次开始打牌。
虽然才刚刚玩了几盘,但我十分确定自己已经爱上了麻将:摸牌时的那种触感、翻牌时的那种期待感、洗牌时发出的那种声响、以及码牌时的那种作业。
不得不承认,像麻将这种斟酌总体战略、确认战局状况、反复构筑、毁坏牌型的游戏确实十分适合我。
在好一段时间里,牌桌上只有抓牌、换牌、出牌、凑牌型的声音不断地响着,什么吃啊,碰啊的喊声,完全消失殆尽。
结果这一次,和我们吃晚饭前玩的那次一样,还是小南名列第一,西同学则始终牢牢地占据着最后一名的位置,直至终盘。
西你就这么喜欢朋克摇滚吗?东堂说道。
这是南场的第二局,大家都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抓牌出牌。
喜欢啊。
西漫不经心地说道,他好像恨不得咬上一口似的瞪着手中的牌。
朋克摇滚是什么东西啊?东堂问道。
西一边挠着脑袋思索着,一边伸手抓牌。
随后,他的脸上突然散发出万丈光芒,大喊一声立直①[①?当玩家手牌十三张不吃不碰,构成门前清时,可宣布立直。
立直后不能吃碰,不能换牌,只能靠手里的十三张牌去和牌。
立直时,玩家必须明确说立直,把打出的牌横放,并且在桌上打出的牌旁边放一根小条表示拿出一千点。
]!,然后把丢出的二条横放在一边。
立直了啊,好可怕啊。
小南用极小的声音说了一句。
朋克摇滚的定义啊,说实话,其实是个无所谓的事情。
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喊了立直而感到安心,还是因为怕自己要和的牌被大家猜出来而感到担心,西突然变得话多起来。
The Pretty Things②[②?The Pretty Things,英国乐队名。
对上世纪六十年代摇滚乐的发展有一定的贡献。
]乐队早期的时候,还有Dr. Feelgood③[③?Dr. Feelgood,英国乐队名。
]乐队早期的时候都是朋克啊。
什么早期不早期的,真够啰唆的。
鸟井开玩笑道。
不过我喜欢的还是The Clash 和 Ramones啊。
咱们班聚会的时候你也说过吧。
什么Joe Strummer啊,什么Joey Ramone啊。
我说道。
那些都是些什么人啊?东堂问道。
一个是The Clash乐队的主唱,一个是Ramones乐队的主唱。
我对东堂解释道。
不过要我说啊,他们音乐当中的那种简单和荒谬才是朋克摇滚,不,是摇滚力量的体现。
西对自己的话表示赞同似的点了点头,随后从牌山上抓了一张牌,说了句还是不对,这张我不和,然后打出一张一饼。
那个好吗?东堂说道。
‘一饼’吗?那种牌对我没用啊。
没说那张牌,我说那个叫Ramones的乐队。
就是他们的每首曲子听起来都差不多。
我插嘴告诉他。
我说啊,那乐队挺好的。
他们不是一直坚持到底的吗?真正重要的东西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
你们知道Joey Ramone的那句名言吧?他的名言。
名言啊,我挺想听听的。
鸟井说道,他看起来挺高兴。
他说什么了啊?我也兴趣浓厚地问道。
这个嘛,Joey Ramone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曾经被问道‘为什么你们的乐队维持了这么久’,他用一个堪称完美的回答答复了这个记者。
他怎么说的?东堂手里抓着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西。
他怎么说的?小南也十分好奇,笑呵呵地问道。
他怎么说的啊?我接着问道。
我的话音未落,鸟井也趁机跟着问:说什么了?Joey Ramone当时是这么说的。
我们的乐队之所以维持了这么久,西在这里突然一下子闭上嘴巴,一个接着一个地看了看我们,‘是因为我们在舞台上不怎么乱动。
’我和鸟井几乎同时喷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一不小心差点把自己的牌碰倒。
小南也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我十分在意地看了看东堂的表情,只见她的表情也有所缓和,嘴角向上翘起。
虽然她不像是要捧腹大笑吧,但看起来却是一副强忍笑意的样子。
你们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都笑啊,我真是不明白。
这不是什么深奥的回答吧。
确实不深奥!鸟井说道。
不过,他已经死了吧?小南换上了一副稍显寂寞的表情,明明一动都不动的。
过了大概三巡的时间,我突然听到一个声响。
我向窗户那边看了看,只见鸟井站在鸟笼子旁边正在喂鸟。
东堂和小南也纷纷扭头朝鸟笼子看去,只有西仍然全神贯注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牌。
鸟井啊地一声,接着又是咔嚓地一下,随后传来的是仿佛轻轻鼓掌似的拍打翅膀的声音。
似乎是笼子没有关好,文鸟趁机飞了出来,轻巧地飞到了房间的一个角落。
快点,北村,该你了。
这时还在专心打麻将的只有西一个人了,他虽然喊了立直,但似乎因为一直不上牌,显得异常焦躁。
我出了一张牌,东堂也出牌完毕,接着又轮到西了。
他刚把手伸向牌山抓牌,这时文鸟正好飞了过来,慢慢降落在我们四人围坐的麻将桌上。
仿佛一架听从信号灯指挥而着陆的飞机一般,它拍打着翅膀,准确地降落在桌子的正中心。
它东张西望地来回看着,可能是意识到了自己落在了一个受人瞩目的地方。
就在这时,西大喊一声和了。
和了!和了!和了!什么?我和了吗?东堂一片茫然。
这只鸟啊。
这只鸟不就是幺鸡嘛。
我正好和幺鸡。
西唾沫星子横飞。
他推倒自己手里的牌,手里的牌是清一色漂亮的条子牌。
因为和的是幺鸡,所以这牌就大了啊,这是一条龙①[①?一条龙,日语写作一气通贯,指和牌时,同一牌种从一到九的牌都有。
]哦。
门清一,再加上一条龙,再加上宝牌一,这可是倍满②[②?倍满,日本麻将里八至十番叫做倍满。
]啊。
庄家的倍满。
西连珠炮似的滔滔不绝地说道。
你说鸟,就是这只鸟是吗?小南呆然若失地指着文鸟问道。
当然啦,当然是这只鸟啦。
西完全陶醉在胜利之中,一脸兴奋的表情。
看来西是要和幺鸡这张牌,但是却怎么也摸不到,可能他觉得反正幺鸡这张牌上面刻着的也是一只鸟,索性就用真正的鸟来和牌了。
我们在一瞬之间全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但一会儿的工夫便都反应过来了。
你也太无聊了吧,完全无视规则啊。
我沉着脸说道。
这只文鸟算谁出的牌呢?小南指着小鸟问道。
我说啊,你这牌和得不是‘平和’吧。
东堂一针见血地指出。
站在身后的鸟井见了,又嘎哈哈地笑了起来。
哎呀,我就喜欢这个。
这个?你喜欢哪个?我抬头看了看鸟井。
生拉硬扯,牵强附会呗。
居然用这只文鸟代替幺鸡来和牌。
虽然又愚蠢又差劲吧,但这种牵强附会也就人类才做得出来。
鸟井接着说,这真是个无聊透顶的牵强附会啊。
比如什么数字里的‘四’,就被当做‘死’,谁都不喜欢。
类似这种东西对于动物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对人类来说却是意义重大吧。
我倒是不这么看。
我说道。
行了行了,不管怎么说,赶紧把点棒交出来吧。
只有西泰然自若地,不,应该说是不知羞耻地继续说道。
真是愚蠢得让人精神焕发啊!只有鸟井一个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