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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雨雪交加

2025-03-30 06:15:29

4当人们陷入绝望的深渊时,容易变得呆然若失,如今田代的处境就是如此。

和浅见老师分手以后,他感到头脑迷糊、神志不清,也记不得曾在哪里徘徊,又是在哪里乘上了汽车。

在夜校领了夜餐的面包后,他顺手往口袋里一塞就往外走,全然不顾周围同学对他投以惊奇的目光。

而后,他又习惯地向下连雀方向走去,任凭风雨交加,寒冷刺骨。

他记得途中曾遇到一辆汽车,他本能地闪身躲开,为汽车让路。

在那辆汽车开过后不久,他便乘上了一辆公共汽车。

这辆汽车和宿舍的方向相反,是开往吉祥寺去的。

汽车到了终点,田代下车后,毫无目标地信步而行。

雨越下越大,雨水顺着头发淌在脸上。

霓虹灯不停在眨眼,来往的汽车川流不息,洋灰马路在灯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凄冷的光芒。

突然,田代用手摸到了装在口袋里的面包。

这时,饥肠辘辘的田代一边走着,一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而后,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又走进了一家酒馆,大概是面包引起了食欲,错把这家酒馆当成了饭店了。

既然进来了,也就不想再出去。

老板娘一见他进来,便连忙喊道:请这边坐,喝热的吧?田代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

凄风苦雨,严寒刺骨。

一杯烫热的酒下肚后,田代顿时浑身感到舒服,不知不觉一连干了数杯。

离开那个酒馆时,他已经有点头重脚轻,步履蹒跚了。

这时,他忽然想起,被乡司骂得狗血喷头那天,也是在小金井的一家酒馆里喝过闷酒的,而且那天从一家酒馆出来后,又进了另一家酒吧间。

想到这里,他感到还得再喝儿杯。

于是,他又拐进一个胡同,又进了另一家酒吧间。

那个酒吧间的名字已经忘记了,只记得有个女招待脂粉浓艳,满脸散发着香水的气昧。

此外,厕所里的臭气也使他印象颇深。

田代刚一进去,女招待一看他那副身相,马上就产生了戒心,说道: 喂,我们这里是收现款的。

田代拿出了装着刚领过工资的钱袋在她眼前晃了晃。

这时,女招待马上满脸绽笑,十分亲热地说道: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听说工厂的工人们最近都发大财了。

瞧您淋湿成这个样子,请赶快到这边来坐吧。

说着,她把田代领到了煤气暖炉旁边。

田代在那里和她拉拉扯扯地泡了一个多小时。

他喝不惯掺水的威士忌酒,有点上头并感到耳鸣,但又浑身觉得飘飘然,洋洋自得。

这时,女招待娇滴滴地说道:怎么样,我陪你喝一怀掺柠檬汽水的杜松子酒吧!还没等田代说话,她又谄媚地说道:您不吃点什么?我去给您拿点水果吧。

田代这时已经迷迷糊糊、意识朦胧,但心里还在想,钱袋里的工资总能付得起这儿个钱吧。

反正,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明日是和非!女招待拿着剥过皮的香蕉要往田代的嘴里塞,田代看见她带着手镯的手腕胖胖乎乎、又嫩又白,突然毫不客气地握住了女招待的手,而她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田代嘴里塞香蕉。

这时,田代便越发大胆起来了。

女招待为了往他嘴里塞香蕉,趔趄着身子,田代趁机就用另一只手去拥抱她。

这时,女招待生气了,狠狠地把他的手甩开,一边又嘟嘟嚷嚷她说道:你别发昏,瞧你这个东北佬! 你说什么?田代喊道。

女招待用十分轻蔑的态度笑着说:你是东北人吧?我已经听出你是个‘滋滋腔’了。

一听这话,本来就有几分醉意的田代越发难以控制自己了。

他脚步不稳地站了起来,满脸涨红,伸手抓起了一只玻璃杯子,两眼直瞪着女招待说道: ‘滋滋腔’,犯你什么了?正当女招待吓得面色苍白,起身要走时,田代将那只玻璃杯子哗啦一声摔在她的面前。

田代哭丧着脸,发呆地站在那里。

女招待吓得大喊大叫,一个男侍者连忙赶来。

田代付了钱仓猝离去,而后在湿滤漉的马路上,快步如飞地赶上了一辆即将发车的公共汽车。

在宾士的公共汽幸里,田代的心情渐渐乎静下来。

这时,他发现银白的雪花飘打在汽车的玻璃窗上,不知什么时候,雪雨交加地下起来了。

是因为他跑累了呢,还是由于汽车的上下颠蔽,田代被睡魔困扰,不停地打起吨儿来。

几分钟过去了,猛烈的振动突然惊醒了田代,汽车到站停下来了。

睡眼惺松的田代以为到达日东玻璃绒工厂了,他踉踉跄跄地从汽车里走了出来。

而后又是一阵信步而行,然而无论如何也辨认不出通往工厂宿舍的归途。

雨雪交加,仍下个不停,在雨雪中只看见方才汽车的尾灯渐渐消失了。

其实,这辆公共汽车不是去小金井的,而是绕行大泽开往武藏境去的。

田代刚才是坐错了汽车,而到现在他还没有发觉,只是呆然若失地感到奇怪。

雨雪继续下着,田代受着醉后难忍的折磨,身子越来越感到冻得招架不祝这时,酒后的睡魔再次向他袭来。

不一会儿,长长的围墙出现在眼前,但这并不是日东玻璃绒工厂的围墙。

田代越发感到烦躁不安,步履瞒跚,东倒西歪,双脚越来越不听使唤,耷拉下来的眼皮再也睁不开了,他象瘫痪的病人躺倒在长长围墙的旁边。

雨雪无情地拍打着他的身体。

凄风苦雨,寒气刺骨,而田代却一动不动地躺卧在那里。

醉后的困倦再加上极度的严寒,更容易招来睡魔的袭击。

在他朦朦胧胧的意识里,他想起了父亲在世时曾对他说过的话: "人要死的话,冻死是最好不过的了。

倒于冰雪之中,将会极乐往生、其乐无穷。

田代想,如果在这里躺下,睡到第二天早晨,一定会被冻死。

既然如此,就听天由命吧。

田代仿佛进入了梦乡。

忽然,故乡郡山在的山河浮现在眼前,他好象又看到了自己的父母。

幼时兄弟打架的场面,上小学时的情形,孩提时代一件件有趣的回忆,象电影的画面一幕一幕地掠过了他的脑际。

此外,中学时代,父亲去世,为哥哥当帮手,进京到玻璃绒工厂一年半的岁月等,也都一件一件地出现在他的回忆之中。

他又想起,人们曾经说过,人在弥留之际,一生的往事会象走马灯一样地浮现在眼前。

这时,田代深有感触地意识到,自己不久将离开人世,了却一生。

接着,他又回忆起那天被乡司痛?的情形。

由于乡司案件自己遭到嫌疑,最后被工厂开除,而今走投无路,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田代认为自己的一切不幸,都是由于那个该死的乡司,这是千真万确的。

此时,他甚至产生了错觉,认为乡司还活在人间。

所以,他想拚命的喊叫:乡司,你这个畜牲,我要杀死你!但因酒醉未醒,口齿不清,舌头也不听使唤,只看见他的嘴唇不停地在抖动。

在风雪交加的刺骨严寒中,田代象死去一样进入了昏昏沉沉的睡梦之中。

田代自己也不知道在外边过了多长时间,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屋内,而且穿着制服的员警站在自己的身旁。

这时,他才意识到是在派出所里。

此时虽然他仍有醉意,但已感觉到自己已被拘留。

他认为拘留逮捕都无所谓,只是有一件事未办使他深感遗憾,那就是未能亲手杀死仇人乡司。

自己的一生就是毁灭在此人手里的。

这时,他情不自禁、声嘶力竭地喊道: 乡司,乡司,我要杀死你这个家伙! 乡司是谁啊!还没醒过来吗?快喝点水吧!员警一边说着,一边给他斟了一杯水,但田代仍然不停地喊着要杀死乡司。

这时,派出所的员警意识到他说的乡司可能就是那件案子中的被害者,因此马上给三鹰署挂去了电话。

来宫警部接到电话以后,马上乘上了一辆计程车,三十分钟后便赶到了大泽派出所。

进屋一看,禁不住恍然叹息,说道: 哎哟,到底还是你啊,田代! 我为有事偶然路过武藏电机公司外边,发现他醉倒在那里,我便顺便把他带回所里,哪知他一醒来便破口大?乡司。

我想他说的乡司,可能就是以前那个案子里的死者,因此马上给您挂去了电话。

警察简单地把发现田代的前后经过向来宫讲了一遍。

来宫警部平心静气地问田代: 是咋回事啊,又喝酒了吧?这时,田代仍感到迷迷糊糊,头象被针尖扎似地疼痛难忍。

但头脑己经渐渐清醒起来。

他已经明白,乡司早已经死去,遗憾的是自己未能亲手结果乡司的性命。

但他一看见来宫警部站在面前,心中的怒火马上平息了几分。

田代,为什么又喝起闷酒了?因为我被工厂解雇了,千代田产业公司也不允许我去应试。

 因为什么原因呢?来宫问道。

田代不慌不忙、一五一十地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如实向来宫说了一遍。

听了以后,来宫深感惋借,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来安慰他才好。

沉吟片刻,来宫说道: 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

不过,也不该那样酗酒。

天气这么冷,外边雨雪交加,患了肺炎怎么办啊!弄不好还会冻死在外边。

 冻死在外边倒好哩! 别再胡说啦! 我父亲对我说过,人要死的话,冻死是最好不过的了,犹如极乐往生、其乐无穷。

我念初中时,村里有个挺漂亮的姑娘失踪了。

有人说是因为失恋而私奔在外,然而,并非私奔而是自杀了。

等到春天积雪融化以后,在安达太良山的山顶上发现了她的尸体和遗书。

她是自己上山冻死的。

虽然过了很长时间,但发现时,那个姑娘照样是一副漂亮的脸蛋,就好象是在儿天前才死的一样。

田代的这番话,事后回想一下,本来可以成为破案的一把钥匙,但当时,来宫警部只是把它当成了耳旁风。

来宫警部对田代耐心开导一番,然后慷慨解囊,叫来了一辆计程车,亲自把他送回宿舍。

第二天早晨,来宫上班前打开报纸一看,不禁目瞪口呆,茫然若失。

有一条消息使他感到吃惊,这使他重新想起了田代昨天给他讲的那段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