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来宫向外科医师阪上告辞后,径直回到侦查总部,正好日高在等待向他汇报有关大泽洼地的搜查情况。
这次出动的人数更多,他们将洼地一带所有的沼泽水坑都搜查遍了,但仍是一无所获。
诸位辛苦了,因为时闻太久了,本来也不抱多大的希望。
来宫警部也不得不安慰他们几句。
之后,一连数日,他们围绕着犯人在死后经过时间上大作文章的原因以及稻垣作案的动机,进行了详细的调查和分析,但终无找到任何线索。
关于死后的经过时间,大家得出了初步的绩论,认为犯人之所以要在这上面作文章,其目的大概是为了将乡司之死和秋本之死两者分开,企图以此来转移警方的视线。
但大室警部说: 这样说也有点牵强附会。
如果仅仅是为了转移视线,也不一定非得把死后的经过时间从十日缩短为五日不可。
他为什么不将尸体扔到隅田川河里或奥多摩的深山幽谷呢?对于大室的说法,来宫也认为有点道理。
而且,大室以前曾经提出过这样的疑问:犯人为什么偏偏要在目击者秋本的尸体上大作文章呢?仔细一想,这个问题也确实值得深思。
另一方面,关于对稻垣作案动机的调查,也丝毫没有进展。
从他的工作关系、金钱关系、个人私生活、人事交往等方面都进行了详细的调查,但无论如何也没有发现他和乡司有什么个人私怨,以至会引起杀机。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为此案件曾多次涉足现场,奔走不息的日高也禁不住唉声叹息。
很明显,稻垣如果杀害乡司,将给儿子找职业带来不利,若是即使牺牲儿子的职业也非杀乡司不可,其中一定有着非同小可的作案动机。
来宫警部点头称是。
他说: 是的,一定是偶发性的。
当天稻垣访问乡司时,气氛十分融洽,乡司也答应为他斡旋。
当时气氛非常友好,没有发生任何伤感情的事态,如果是偶发的作案,而且不惜使儿子的职业问题告吹,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是否是他们之间的隐私突然被人发觉了。
不过,经过反复调查也从未发现一点这方面的线索啊!如果不是其他原因,恐怕是由于偶然的事故吧。
稻垣的汽车有撞破的痕迹,也许是出了交通事故吧! 在这方面也进行过调查,但被害者乡司的汽车没有一点伤痕,所以判断为行车事故也有点牵强附会。
假设乡司把汽车停放在井头一带,而后在步行中遇上了稻垣的车祸。
在半夜十二点能有这样的事情吗? 也许是他和一个女人在冶游途中。
倘若是那样的话,他的汽车应该停放在旅馆附近,不,可能被遗弃在御殿山呀!而且,经过反复调查,也没有类似的女人出现。
难道交通事故的可能性也没有吗?来宫一边叹息,一边自言自语似地说道:也许我们得改变一下思路,重新考虑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
那么,以前的调查全都算白费力气了吗?不,不会的。
以前的调查已经取得了不少成果;而且分析起来,也都合乎情理。
不过,为了最后结案,在分析案情时,我们还要有一个思想上的飞跃。
以大室警部为首,有人认为与其在这里空发议论,不如干脆直接传稻垣来讯问一下。
但来宫警部制止了这种作法,他说: 现在我们只是在进行推理判断,而且尚有疑点存在。
如果过早地和他当面交锋,只会打草惊蛇,给他以可乘之机。
来宫警部所说的思想上的飞跃终于出现了,而它的出现完全是以一件琐事为转机的。
那天是发薪的日子,来宫回警视厅领了工资乘电车往新宿而去。
发案以来,已有好久没有到新宿商店去过,今天他是完全把案子的事置之脑后,专门来逛商店的。
因为前几天孩子们曾闹着要买件贴身衣服和胶鞋,所以今天就顺便去了商店。
买完东西以后,来宫忽然在一家女装服饰品商店橱窗前止住了脚步,被一件淡紫色的坤式对襟毛线衣吸引住了。
他想为妻子昌子也买一件,因为已有很长时间没给妻子买过一件衣服了。
去年腊月,因为手头拈据,再加上一天到晚忙于案子,所以,让她穿着那件旧的过了春节,现在也该让她高兴高兴。
想到这里,来宫走进了似乎与自己身分很不相称、豪华非凡的服装店内。
店里花花绿绿、五光十色,各种时髦流行的女装应有尽有、样样俱全。
来选购衣料的女客们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各种香水脂粉的气味香馥馥地迎面扑来,呛得来宫感到难以忍受。
来宫在一个角落里,终于找到了自己看中的一件对襟毛线衣。
他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来到柜台前面又一看,发现旁边还有一件蓝色的也非常中意,虽然价钱有点贵,但品质相当不错。
来宫有点犹豫不决,他一边掂量着自己工资袋里的余额,一边在合计着这件毛衣的牌价。
正在这时,有个三十上下的妇女在来宫的旁边停住了,她好象也看中了那件蓝色的对襟毛线衣。
这个女人长得非常标致,身穿黑色皮大衣,头戴黑色皮帽子,手上戴的黑皮手套明光发亮,脚上穿的过膝长袜也是黑颜色的,浑身上下全是黑色,高高的个子越发显出一副与众不同的风采。
她随身携带的手提皮包等装饰品也十分讲究。
相比之下,来宫浑身上下仍是那套穿旧的普通西服,真是相形见绌。
来宫想把那件毛线衣翻过来看看,他走近货台正要伸手,却马上被售货员制止了:喂,对不起,只能看,不能摸。
女售货员对来宫的态度简直是冷若冰霜。
来宫马上把手缩了回去。
这时,女售货员却和颜悦色地走近那位风姿非的女凡客,满脸绽笑地说道:您要这件对襟毛线衣吗?来宫见此情况不禁啼笑皆非,心想:这真是看人下菜,区别对待,人是衣裳马是鞍!一看自己这套破旧的衣服,难怪人家用白眼相视。
但是,转瞬之间发生的事情又使来宫感到意外。
女售货员满脸绽笑,恭维不止;而那个女客却冷冰冰地说道: 得啦,得啦,我不买,只是看看。
说罢,她一扭头便扬长而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来宫过来指着那件毛线衣说道: 我要这件衣服。
这时,那个女售货员十分尴尬地目送着那位扬长而去的漂亮女人,失神似地扭过头来对来宫说, 是这件吗?是的,要多少钱? 请等一下,让我看看牌价。
说着,女售货员就慌慌张张地去翻牌价。
来宫付了钱。
售货员为他包装时,他有一种不堪言状的复杂感情涌上了心头。
这件事既使他忍俊不禁,又使他怃然叹息。
售货员心目中的主顾是个打趣闲逛的过客,与此相反,她瞧不起的人却花钱买下了这件毛线衣。
当时,来宫也没有想到这件事会成为他以后侦破此案的转机。
在返回的电车里,来宫重新回忆起当时的经过情形。
他一边暗暗发笑,一边在想,如今世上确有这种倾向,重视有钱有势的人,看得起衣着打扮讲究的人,相反,对那些衣服褴褛、其貌不扬的人,对那些没有社会地位的糊口艰难者,压根儿就不放在眼里。
然而,这是一种要不得的先入之见,就象刚才那位女售货员一样。
看来也不一定无论什么时侯唱主角的都是有钱有势者,而那些衣服褴楼,面不惊人、貌不压众者有时也会成为舞台的主角。
就象刚才那样,被售货员压根儿瞧不起的自己却买了这件对襟毛线衣。
想到这里,突然一个惊人的念头浮现在来宫的脑际---在这次侦破工作中,是否自己也象女售货员一样,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呢?有社会地位的乡司,好比是那个高贵的女客:衣着简陋、其貌不扬的秋本,好比是自己。
就象女售货员只重视高贵的女客一样,从发案当初,自己就只把乡司当成了事件的主角,而把秋本当成了配角。
案犯的作案动机迟迟弄不清楚,难道与这个先入为主的偏见毫无关系吗?就象被女售货员瞧不起的自己却花钱买了毛线衣一样,被人瞧不起的秋本难道就不能成为这次案件的主角吗?如果秋本成为这次案件的主角,乡司就有可能成为目击者的配角。
秋本那天晚上,没有乘车而是步行在小金井公路的工地附近。
从他头部和胸部受伤这一点来看,完全有可能是交通事故。
稻垣汽车防撞器的伤痕,有可能就是在轧死秋本以后留下的。
当时,乡司偶尔驱车路过,正好目击了这次车祸事故。
稻垣发觉事情败露,一阵心血来潮便决心杀人灭口,置乡司于死地。
这是由于一个偶然的事故为导火线而酿成的一个连续行凶的杀人案件。
稻垣不顾儿子的就业机会告吹也要杀死乡司,除了这样偶发的事故以外,不可能有其他原因。
看来,这样考虑倒是顺理成章的,而且,恐怕唯此推理才能使稻垣的作案动机自圆其说。
想到此时,来宫内心感到无比的激动和兴奋。
这时,来宫又想,过去把乡司作为主角,其理由之一是时间顺序问题。
原来认为秋本是在乡司死后一周被杀害的,因此,总认为秋本是乡司案件的目击者。
然而,从外科医师阪上的理论来看,如果犯人利用天然冰箱在死后经过时间上搞有名堂,秋本被杀之日有可能是在十二月十二日前后。
也就是说,秋本和乡司儿乎是在同时被杀害的,甚至秋本死在乡司之前,而乡司是在秋本死后不久被杀的,完全有这种可能。
如果是这样,乡司便成了案件的目击者。
看来,犯人煞费苦心在死后经过时间上搞鬼,其目的就在这里。
大概秋本是先被犯人用汽车轧死的,犯人为了混淆是非、颠倒事实真相,利用郊外这个天然冰箱改变了秋本尸体的腐烂进度。
犯人于十二月十九日扮成秋本的模样躺在南千住于龙馆附近,故意让清扫女工目击,而后于二十二日深夜,将真正的秋本尸体从郊外运到千龙馆,造成了死后经过时间为四至五日的印象。
这一些都是经过周密策划的。
如果有人证明十九日到二十二日之间那里没有尸体,这也无碍大局,以前躺在那里的人会被当成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但从尸体的腐烂进度来看,仍然可以达到案犯的目的。
如果没有人发现这个骗局,案犯的计画更可谓方无一失了。
这样一来,此案很容易使人认为乡司先被杀害广秋本后被杀害,因为秋本只不过是个目击者而己,犯人的目标是加害于乡司,于是,警方的侦破被引入了歧赂。
因为乡司的汽车上没有伤痕,所以不会被人认为是出了车祸,只有从其他方页去找原因。
然而,犯人对乡司不存在作案动机,从这一点来看,可以说稻垣居身清白,不会被列为嫌疑对象。
案犯正是企图和用此点把水搅浑的。
是的!案犯挖空心思、绞尽脑汁,正是企图利用自己不存在作案动机这个隐身草来逃脱法网、逍遥法外的。
想到这里,来宫警部越发兴奋、激动,两眼炯炯有神。
汽车早已开过站了,但他还没有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