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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魂曲 第一章

2025-03-30 06:15:29

一八○九年六月十五日 星期四 维也纳第一眼看到便觉得那女孩圆滚滚的身材相当讨人喜欢,或许就是因为那副分量十足的感觉,使她的存在给人一种奇妙的安定感。

她穿着棉布长裙,外面罩着一件廉价外套,蓬松的金发虽然似乎经过梳理,但仍各自为政地四处卷散。

再加上一脸与她不相配的浓妆,让人不得不将她联想为哪家剧院的歌手。

当然,我会把她想成歌手,多少和她说起话来,连耳朵越来越背的我都感觉响声震耳有关。

所以。

崔克先生。

我不是要跟你谈钱。

这是出版家的良心问题。

这种窜改作曲家的姓名来出版乐谱的作法。

根本就是对音乐的亵渎。

乐谱行老板崔克·杜布林格看到我进来,只能用眼睛稍微和我打个招呼,连说话的空闲都没有。

可是,小姐,我们是做生意的。

这种无名作曲家的东西,当然不如挂个莫扎特的名字比较好销啦。

每家出版社都是这么做的。

哈!照你这么说,无名作曲家什么时候才能成名呢?说了你不要生气。

令尊反正已经作古,现在还……我用眼神询问我订的莫扎特总谱到了没有。

老板偏着头,越过像一堵墙把我们隔开的女孩,回答道,对不起,老师。

您要的《安魂曲》还没到,不过钢琴曲已经进货了。

那就先拿钢琴曲吧。

我等会儿要去一个地方,他们正好要弹奏莫扎特的《安魂曲》,有谱的话当然比较方便,现在也没办法了。

我把乐谱拿在手上,女孩看到谱的封面。

突然转过身来对我说:您对莫扎特有兴趣吗?我对他的人没兴趣,只对他的曲子有。

最好小心哟,有人在卖假谱。

你是指崔克吗?老师。

您不要理她。

小姐。

你也需要钱用,对不对?我多付一点给你就是了。

女孩突然一把抢过我手上的乐谱,摔在乐谱行老板脸上,踩着如地震般沉重的脚步飞奔出去。

中途还撞倒了放在门边的一个低音大提琴盒。

这、这是怎么回事?有那么一会儿。

我没回过神来,愣愣的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

您听过贝伦哈特·菲理斯这个名字吗?没有。

是个男的,十八年前自杀身亡。

和莫扎特同一年死的。

本行是医生,不过也作曲。

那时候我住在波昂。

菲理斯的妻子是莫扎特的学生。

听说和老师有一腿,菲理斯受不了闲言闲语,结果就自杀了……这类谣言。

维也纳太多了。

不过,刚才的女孩是菲理斯的……?女儿。

就是这样,所以才有人谣传说她是莫扎特的种。

她是气你把菲理斯的曲子冠上莫扎特的名字出版吗?乐谱行老板缩缩头。

与其说那女孩像一堵墙般壮硕。

倒不如说这个老板身材太瘦小。

我和那女孩家以前就有来往……年轻女孩,有些地方难免太过天真。

我看是你乱搞过头了吧。

老师……啊,对了,我有一些不错的多凯酒(Tokaji)。

您要带一些回去吗?怎么,你又开起酒店来了?您爱说笑。

是朋友送的。

我知道您喜欢。

可是我不喜欢带着酒瓶到处走动。

从地上拾起乐谱放进外套口袋,我把丝帽往头上一戴。

老师,您今天这一身可真正式。

准备去哪儿吗?参加海顿的追悼会。

约瑟夫·海顿吗?他过世了呀?上个月底。

你不知道吗?拿破仑的军队已经把维也纳团团围住,这种消息进不来。

我背对老板往外走,到了门口,用下巴指指门口的木制琴盒。

问道:这个低音大提琴盒是要卖的吗?嗯。

您知道。

我也兼做乐器买卖。

被那女孩一捶,可撞出裂痕来了哟。

走出店外,发现乌云密布下,马路一片昏暗。

正要迈步。

看见刚才那个体形宽硕的女孩站在一旁。

看见我走过来,她立定不动,似乎在等我走到适当的距离。

既然无法假装没看到,我只好信步往她的方向走去,不料她突然乖巧的弯身向我赔礼。

刚才非常抱歉,让您无端受到波及。

你总是这么鲁莽吗?小心找不到婆家哟。

她顶多十七、八岁,身材不算高,但不知怎么的,就是让人觉得高大。

我正想着的时候,她伸出大手,一把抓住我的袖口,说:可是,是崔克先生错在先,竟然把我父亲的曲子,用莫扎特的名义出版。

莫扎特地下有知,大概也会很生气吧。

再会小姐。

等一等。

您别瞧不起人,这就是我说的那个谱。

说着,女孩拿出一份只有两页的小品,是一首小摇篮曲,分成三段,行板,F大调。

小宝贝快点儿睡,小鸟儿都已归巢,花园里和牧场上,蜜蜂也不再吵闹……这歌词是谁做的?歌塔。

佛烈德·威汉·歌塔。

挺可爱的曲子。

行医济世的业余作曲家能写出这种曲子,实在不错。

可是挂上莫扎特的名字,却会损及他的盛名?我不是在说作品的价值。

就算是经世之作。

如果不是自己写的却挂上自己的名字。

总是对一个作曲家的伤害。

而且这个曲子有些地方很奇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莫扎特的作品。

我取出铅笔。

首先,这首歌间的每一句都只有七个音,但第二小节却多出了两个F音,变成九个音。

你看,应该这样改才对。

然后,你看,最后的三小节,收尾的伴奏太不精彩了。

就是箭头的地方,用的是平行八度。

专业作曲家是不会用这么单凋的音。

按照莫扎特的作风,一定会用属七的三度音(即E音),取代五度音(即G音)。

这样就不会有平行进行、千篇一律的感觉。

哎哟,您也是作曲家呀。

难道你以为我是算术老师吗?说完,我便自顾自的跨步往前走,但女孩仍抓住我的左手袖子不放。

我叫赛莲。

您呢?我干嘛要告诉你?没有啦。

我妈妈说,初次与人见面,礼貌上应该互相交换姓名。

你是说菲理斯夫人吗?真是个好母亲,不愧是与莫扎特共谱艳史的女士。

赛莲突然放开手,停下脚步。

我回过头:说得过火的话,我道歉。

不过,我对好几年前就死去的人,作品最后用谁的名字出版,一点都没兴趣。

好吧。

既然没兴趣,我就不多说了。

很好。

那么,再见了。

可是,您还没告诉我尊姓大名呢。

我叹了口气,回答道,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我家附近有个骗子,也叫路德维希。

他在水里加了色素,谎称是治百病的万灵丹,在外面招摇撞骗,现在被关进牢里去了……我深呼吸一口,眼睛盯着正前方,大步前进,努力不受她的影响。

中伤我妈妈的那些谣言,我都知道。

还有人说我是她和莫扎特的私生子。

冒出一个不是户籍上父亲栏的人当父亲,无论他是多么伟大的作曲家,我都觉得悲哀……怎么讲起身世来了?小姐。

我看我们还是各走各的吧。

我要往那边走。

皇宫出现在左手边。

我开始穿越米夏尔广场。

我也一样。

我要去苏格兰教堂。

什么?参加海顿的……嗯。

我也要去参加海顿的迫悼会。

我要去唱《安魂曲》。

哦,原来如此。

你刚说你叫赛……赛莲——Sirene——传说中用歌声将船只引入海底的女妖,隐喻为歌声动人的女歌手,或是妖艳的美女。

前者倒可以用在她身止,后者就没她的份了。

看来现在教会人手缺得相当厉害。

我喃喃的说。

有些教会是不容女歌手献诗,而用少年诗班唱女高音及女低音。

女孩再一次抓住我的农袖。

这次是为了要我让路,让讨厌的法国巡逻队过去。

我想甩开她的手,又怕这样会弄破我惟一的一件外套。

所以按兵未动。

您疯啦?如果挡住那些家伙的路。

惹他们发火的话,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哼!我死命瞪着巡逻队的背影,狠狠的说,要是我熟悉战略。

像熟悉对位法一样的话。

非吐他们一脸口水不可。

火气很大哟。

您成天这样板着脸。

不会累吗?习惯了就好。

我蹙着眉,仰望天空,云朵快速的在空中流动,有一刹那。

阳光似乎就要穿透云层照射下来,但立即又被另外一块浓厚的乌云挡住。

这首《摇篮曲》等于是我父亲留给我的遗书。

父亲过世时。

我还在母亲肚子里。

十七年来我一直小心保存着。

那现在又为什么想要出版呢?您知道。

打仗以后物价飞腾。

我需要钱。

那跟崔克多拿一点不就得了。

可是,事情不只这样。

那个乐谱行老板,我很小就认识。

他一定另有隐情,才不肯用菲理斯的名字出版。

隐情?苏格兰教堂正好坐落在金斯基宫前,才得以免于战火。

一进入教区。

便可见到大片美丽的景致。

可惜的是。

进来的人个个心不在焉,目光呆滞,木造礼拜堂内更充满空虚沉重的气氛,令人一踏入便忍不住想抽身而出。

不过外面的气候欠佳,我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

我要去舞台那边,就此告辞了。

女孩对我说。

啊,这个……我转身想将乐谱还她,但她意味深长的微笑着说:送给您。

希望您至少睡觉的时候表情能缓和下来。

路德维希·范·贝多芬先生。

真厉害的小女孩。

就在这时。

我看见安东尼奥·萨利耶里从人群中挤过来,似乎有话对我说。

他是宫廷乐团的乐长。

我刚到维也纳时曾拜他为师。

他是意大利人。

个子矮小但长相突出。

鹰钩鼻配上大下巴和一双凹得吓人的大眼睛,再加上一脸时下最流行的化妆,如果近看可能会有两种反应:忍不住爆笑三声,或想发脾气。

啊,路德维希。

最近很活跃嘛。

看来今天想和我谈工作。

这次演奏会,我有新曲子要发表。

哦?是交响曲吗?不,是钢琴协奏曲。

难道你又想援例乱弹一通吗?——看来今天我的脾气是好不起来了。

这次我准备让我的学生彻尔尼弹。

我听到一些风评,据说是个实力派演奏家。

我点点头,说:十八岁,正意气风发呢。

对了。

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

你不是和海顿老师决裂了吗?萨利耶里是指海顿曾经不怀好意的叫我蒙古大王,暗讽我的作品粗糙,并且因为我一八○一年发表的芭蕾舞剧《普罗米修斯》而有一些不愉快的过节。

可是去年三月,庆祝海顿老师七十六岁生日时,维也纳大学讲堂网罗维也纳乐坛名士,演奏老师的《创世纪》的那场演奏会,我还特别上前去亲了老师的额头和手,萨利耶里也应该看到了。

我或许一天到晚和别人起冲突,不过至少还懂得尊师重道。

是吗?那就好。

萨利耶里深恐化妆脱落似的小心翼翼扯出一个微笑,不过很明显可以看出。

他根本就不相信我的话。

接着。

他讽刺的视线从我的脸落到手上。

这就是你的新曲子吗?我把乐谱递出:这是莫扎特的《摇篮曲》。

看到那两页歌谱。

这个小意大利人突然好像变成痴呆,脸上的肌肉一下子松垮下来。

似乎是听到他以前最大敌手的名字。

使他一向紧绷的神经断了线。

其实好像是一个叫菲理斯的业余作曲家写的。

贝伦哈特·菲理斯。

您听过他吗?萨利耶里的表情愈发阴沉。

您一定知道的。

他是什么样的人?嗯。

太太跟莫扎特睡过,结果莫扎特死后第二天,他就自杀了。

莫扎特死后第二天?情敌死了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要自杀呢?太太怀了莫扎特的小孩的谣言满天飞。

只怕任何一个有羞耻心的男人都无法忍受。

菲理斯难道不是教徒吗?我很不寻常的追问别人家的私事,可能因为对象是萨利耶里。

所以我才会想追根究底。

天主教严禁自杀。

自杀后,连坟墓都没法进去,那种耻辱不是更难忍受?他是共济会会员。

啊,真的?共济会是由中世纪的砖石工工会所筹组的秘密组织。

标榜爱与世界和平,希望能建立一个以人类彼此相爱为基础的理想国。

(听说是这么回事。

)如今,共济会成为一个以知识分子为主的团体,网罗了全欧知名的艺术家和王公贵族,像歌德、海顿、莫扎特都曾参加过。

共济会的目的之一,在保护以前的约瑟夫二世,所以在维也纳,许多精英分子都纷纷加入。

虽然共济会本身并不反对天主教,却被当今皇帝法兰兹二世列入管制,因为害怕它会激起中产阶级的民主运动。

可是,路德维希,不只他没有坟墓,莫扎特也没有啊!的确……随着典礼开始的进堂咏【注】响起,萨利耶里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

(【注】安魂弥撒是天主教会为追悼亡者举行的弥撒。

仪式复杂。

有十一项用唱的。

历代有许多作曲家为安魂弥撒的经文谱曲。

称《安魂弥撒曲》或《安魂曲》。

其中唱的经又依序是:进堂咏、垂怜经、光荣经、阶石经、继抒咏、信经、奉献经、圣哉经、赞美经、羔羊经、领主咏。

)上主!求您赐给他永远的安息……以永恒的光辉照耀他……歌声响起,正是莫扎特的《安魂曲》,我的眼光在少年与女高音混合的圣诗班中搜寻赛莲的身影。

当我发现她站在最前排独唱者的位置时。

不知为什么突然产生一股怀旧的感觉。

您知道菲理斯的孩子后来怎么了吗?嗯。

不知道她现在长成什么样了。

就在那里。

唱女高音呢。

我话中带笑。

斜眼着萨利耶里说。

他的脸上浮起一层冷冷的薄霜。

以莫扎特的曲子送葬,海顿不知做何感想。

连天公都不作美呢。

屋外啼哩哗啦下起雨来。

雷声由远而至。

闪电也不时从礼拜堂的窗子透进来。

那天也是这样吧。

我问。

哪天?莫扎特出殡那天。

听说在史提芬大教堂的苦像礼拜堂接受最后的祝福后,遗体沿着蓝史特大道,运往圣马克斯公墓,到了史图本图尔桥附近时,突然风雪大作,结果送葬的人只好纷纷打道回府,让载着灵枢的马车继续前行,好不容易到达公墓区,草草将遗体埋在共同墓就了事了。

听说现在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埋在哪里。

不对。

当天没下雨也没下雪,只有刮风。

傍晚开始,突然刮起一阵狂暴的西南风。

原来如此。

住过维也纳的人都知道。

维也纳下雪还没关系,但刮起风来,在街上可真寸步难行,所以当时大家才会打道回府。

平日为了避免石砖路上的灰尘随风乱舞,水车固定每天早上七点和下午三点在市内洒两次水。

洒水前,史提芬大教堂会敲响一号钟,警告路人让路给水车。

某些街道马车往来频繁,如果再碰上冬季没有洒水,一刮起风。

满天的尘埃不但让路人睁不开眼睛,恐怕连呼吸都有困难。

即使如此,也埋得太仓促了吧。

医生诊断他的死因是急性粟粒疹热。

那是一种流行性疾病。

大概是怕传粱,所以就匆匆忙忙把他埋了。

到了致悼词的时候,萨利耶里离席向前走去。

我看着没有安放海顿遗体的空石棺。

实在无法从心底发出哀思,只能呆站在一旁。

海顿五月三十一日便已过世。

并于两天后在古恩本多夫教堂举行追思礼拜夜。

安葬在芬多诗多均公墓,但因战乱,消息不通,维也纳到今天才为他举行追悼会。

维也纳各界名士致赠的各式勋章围绕在空棺四周,棺木上覆盖着的花束,多到令人不禁怀疑维也纳哪来这么多花。

花朵发出的香气。

和随着雨声飘进来的霉湿空气,充斥整个礼拜堂,我越来越想离开,但淋雨对耳疾不好,我决定继续忍耐下去。

《安魂曲》终于在与会者齐声合唱的痛哭之日的阿门声中结束。

这首曲子的继抒咏最后一部分的开头八小节,成为莫扎特的绝笔。

之后全由他的弟子法兰兹·克萨维尔·苏斯麦尔代笔完成。

追悼会迟迟不结束,害我不能离开,饿着肚子让我的脾气越来越坏。

追悼会十点开始,等我走出教堂时,己经下午两点了。

演奏会举办在即,我必须到维也纳河畔剧院看看练习的情形,不过去以前得先填饱肚子。

我们一起走。

有人从后面抓住我的手臂,您要去吃饭吗?——是赛莲。

倒是你。

你不应该在外面游荡。

快回家吧。

赛莲毫不理会的把我拉到一家餐厅的露天座前坐下。

雨刚停,桌面还很潮湿,她把外套当抹布擦将起来。

我从侍者手上接过莱单,越看越有气。

这算什么?维也纳的人每天非吃这么多不可吗?好像人生除了吃就什么都没有了。

跟猪没两样!当然!我嘱咐侍者把小牛肉烤熟一点,然后一面轻松的品酒,一面等待上菜。

这酒可真差。

早知如此。

刚才崔克要送我酒时,收下就好了。

您很讲究酒吗?不作曲以后。

我打算去卖酒。

您总喜欢开这种不好笑的玩笑吗?也得看人。

我的父亲……菲理斯对酒也很有研究。

他还把酒用在治疗上。

酒精好像冶疗肺炎、败血症、伤寒都相当有效。

我们家还有很多他写的研究论文。

论文是不能裹腹的,还是你母亲就靠那些东西过日子?我母亲半年前罹患肺炎死了,我给她喝酒。

但没有用。

对不起,我失言了。

没想到您还会道歉。

也得看情形。

喂,您是怎么回事。

老是板着脸。

满口抱怨?这和你无关。

原来您觉得这样比较威严。

我不想再和你说话了。

说完。

我把《摇篮曲》的谱抽出来,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刚才萨利耶里也到了。

……你们手指着我。

说了些什么,对不对?我看到了。

您听过莫扎特是那个宫廷乐长害死的传闻吗?我看着乐谱。

发现乐谱中除了我原先指出的地方之外。

还有更多疑点。

譬如第九和十一小节我做△记号的地方。

第九小节中旋律的Cis,(即升C音)和伴奏的D,第十一小节中旋律的H(即B音)和伴奏的C,都形成不协和音。

以平均律为基础的钢琴,同时发出这种音会很奇怪。

技巧上并没有什么错误,可是感觉上有点不对劲。

我陷入思考。

女高音则继续说她的。

听说萨利耶里是宫廷的第一乐长,势力虽大,但音乐才能却还不及第三乐长莫扎特,因为嫉妒,所以就把他杀了。

一七九一年,也就是莫扎特死的那年,他的妻子康丝坦彩托称养病。

大部分时间都住在维也纳郊外的巴登,没法照顾他的生活起居,萨利耶里就时常带他去吃吃喝喝。

他的身体就在这前后开始每下况愈。

康丝坦彩·莫扎特在她丈夫有生之年缠绵病榻。

与他死别以后反倒很健康。

莫扎特死后不久,柏林的《音乐周报》写过一篇报导。

说他死后身体肿胀得很厉害。

令人联想到是中毒而死,一七九八年。

法兰兹·尼梅契克在布拉格出版了一本《莫扎特的一生》。

还引用康丝坦彩的话,说莫扎特表示自己‘有毒在身,活不长了’。

……毒死被人发现总是不好。

他被埋得很匆忙。

听说现在连他的墓都找不到了。

安静一下。

菜来了。

哇,您总算开口了。

真了不起。

一面切肉,我叹了口气。

维也纳乱七八槽的谣言实在太多了,根本不能当真。

人一死,就有人说是被毒死的。

生个孩子,又有人说不知道父亲是谁。

连我去洗个澡,都有人说贝多芬疯了。

我以前就听过莫扎特被毒死的传闻,也听说是憎恨他的萨利耶里干的。

不过,你实在不应该再以讹传讹,大声宣扬这种没凭没据的谣言。

萨利耶里在乐坛实力雄厚,像你这种刚出道的歌手,被他卯上的话,以后连上台的机会都没了。

没想到您的想法竟然这么稳健踏实。

怎么样。

很佩服我吧?好吧,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我不但曾听说是萨利耶里干的,还听说是共济会动私刑把他处死的。

嗯。

听说是因为莫扎特在死前三个月完成的《魔笛》中揭露了共济会的秘密教义。

可是如果传言属实,写《魔笛》剧本的艾曼纽·席卡奈达应该也脱不了干系。

因为他也是共济会的一员,可是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小牛肉味道还不算差,我总算没有对侍者抱怨。

而吃完了一餐。

赛莲也以惊人的速度把她面前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净。

我心中开始盘算,这餐饭的账该怎么算。

对了,听说那个乐谱行的老板崔克。

以前曾在宫廷乐团中拉过大提琴。

酒虽然难喝,还是被我喝得见底。

我抬头表示讶异。

赛莲继续说:而且还是萨利耶里最钟爱的大提琴手呢。

没想到这位萨利耶里钟爱的大提琴手竟被烧焦了,坐在维也纳河畔剧院的贵宾席上。

舞台上,钢琴协奏曲的排练正从第二乐章移向第三乐章。

交响乐团音量逐渐沉寂,只剩法国号手竭尽全力的继续吹奏。

尽管法国号手已经快喘不过气来,拚命用脚踏着地板。

意图减轻痛楚,我仍维持着慢板的速度。

彻尔尼的钢琴加进来,在压抑的音乐声中,开始探索第三乐章的主题。

不断拉长期待与紧张,然后一口气爆发出充满光辉的喜悦——这是我最擅长的表达方式。

不幸的是,欢悦还来不及爆发,法国号手便已冲到极限,吹不出声音了。

我停止指挥。

葛罗哲斯基!你什么时候得了气喘病?法国号手气急败坏的回嘴道:可是,老师。

您叫那个偷溜进来。

在贵宾席上偷听的人别这样瞪着我。

看得我心里发毛。

我回过头去。

望向灯光照不到的二楼。

那儿似乎坐着一名男子,但看不清楚相貌。

尽管练习算不上什么秘密。

但也不欢迎外人随便进来听。

那边的皇帝陛下。

我们胆小的法国号手,被你看得快断气了。

我大叫,请你赶快离开!但他没有反应。

老师,那个人从开始练习之前就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大概是被我的名曲感动得无法动弹了吧。

也可能是肚子饿得无法动弹。

彻尔尼说着站起身来,我去看看。

他跳下舞台到一楼座位区,然后绕出走廊上二楼。

他到达二楼最前排的贵宾席。

望了那男人一眼,然后呆站在那儿。

老师,我看我们收不到门票了。

怎么了?死了!舞台上立刻骚动起来,团员纷纷放下乐器,往二楼奔去。

我大声喊叫:快去找总管报警!但隔了很久才有人听到。

虽然剧院总管席卡奈达遍寻不着,但死者的身分倒是很快就揭晓了。

不少团员一眼便看出,那是他们因工作关系而经常碰面的乐谱行老板崔克。

令人不解的是尸体的模样。

身体被烧得体无完肤,头发也一片焦黑,但衣服却湿淋淋的。

那是一具泡过水的焦尸!剧院显然不是死亡现场,可是被火烧焦的尸体也不可能自己跑来这里听音乐吧。

这具尸体到底是从哪儿运来的?是谁在干这么无聊的事?目的又何在?第一个问题很快就获得解答。

跑去通知乐谱行的团员没多久就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大声喊道:崔克的店失火了!我内心不禁后悔:当时真该把那瓶酒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