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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笛 第一章

2025-03-30 06:15:29

为什么只有这几个人来?我站在零零落落的舞台上怒吼道,又不是要你们参加敢死队,夜袭拿破仑的寝宫,只不过要你们这些演奏家开演奏会而已!交响乐团的四十名成员中,只有十八个人来练习。

我转身面向正在钢琴后研读《杰菲特恋魔与卡拉丁教派僧侣考》的彻尔尼。

圣布瑞吉德纪念日己经过了吧。

(【注】:爱尔兰修女。

乐善好施。

被尊为爱尔兰的马利亚。

纪念日为二月一日。

)彻尔尼连头都没抬,若无其事的说:今天既不是圣布瑞吉德纪念日,也不是夜袭拿破仑寝宫的日子。

那其他团员为什么没有出现?因为受到压力。

不敢来参加您的演奏会。

舞台上的法国号手说,那个意大利人说,谁敢来演奏贝多芬的作品,就会被逐出宫廷乐坛。

我皱紧眉头,脸上所有的皱纹好像都挤到鼻头上来了。

葛罗哲斯基,那你来干什么?来吹法国号呀。

反正只有两个选择。

要不就听萨利耶里的话,在维也纳苟延残喘,要不然就到别的城镇,虽然清苦但率性的活下去。

后者比较适合我。

其他的人也这样想。

大家打算把这次表演当作在维也纳的告别演出,让那个小意大利人瞧瞧我们日耳曼人的骨气。

其他团员神色并不特别凝重,漫不在乎的点头回应葛罗哲斯基的话。

听到这番话,我原本应该感激涕零,好好发表一篇演说,感谢大家在刨造音乐史上的努力与贡献,但又及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彻尔尼露出讽刺的笑容,泼了我一盆冷水。

而且我们还没有领到薪水,掉头就走也不是办法呀。

卡尔。

你这个人实在缺乏理想。

是吗?那您请大家喝一杯如何?这么感动的场面还不肯掏腰包,太不够意思了。

我看到小册子的内容喽。

彻尔尼连忙阖上小册子。

我早就看穿了,那本小册子封面正经八百,但内容最多是妈咪要把我送进修道院之类无聊的玩意。

我把总谱往钢琴上一丢,从椅子上拿起外套,说:各位来制造乐器声音的,请继续练习。

葛罗暂斯基,别再吹到一半就没气了!是乐器不好。

我已经订购了一把新的。

正式表演时会用新的吹。

你还有秘密武器呀。

货到了以后。

别忘了先拿给我看……彻尔尼。

你来指挥。

老师,您要去哪儿?去找那个意大利种。

我陪您去。

你给我好好练习。

您一个人可以吗?你在担心我吗?您干万别怒不可遏,拿刀刺杀萨利耶里哟。

杀害宫廷乐长犯人的弟子,会有损我的资历哟。

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句话……什么话?你可以放弃钢琴了!还没走出门,就看见代理总管班瑞德挥动双手,在走道上挡住我。

您要是无法演出,可要先通知我们。

我们要赶快找人递补。

开玩笑,我贝多芬的演奏会怎么会随意取消!你给我闪开!我把他推开,向外走去。

萨利耶里的宅邸坐落在盖勒巷的海法史多法。

以豪华有余、格调低俗驰名。

雪白的墙璧上贴满金色的镶版和各种金碧辉惶的装饰,天花板上还吊着一大堆好像随时会掉下来的水晶灯,搭配地板上大量的红褐色地毯。

怎么看都不像音乐家的住所。

萨利耶里不在家。

他的爱人凯特琳娜·卡巴莉莉个头比我还高。

挺着长长的下巴俯看着我说:他到斯威登男爵家去了。

我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但想到交响乐团团员眼睁睁的目送我出来,我总不能无功而返。

于是,我义无反顾的转身走向玛丽亚拯救街。

男爵和萨利耶里都在高墙围绕的中庭中,眼前有一盆火,不过既不是在焚烧禁书,也不是在动私刑处死巫婆,而是因为最近流行在户外用餐,他们正在准备餐点。

男爵穿了一件皮饰外套,萨利耶里为了让脖子看起来比较长。

穿了一件高领上衣,光这样就已经有碍呼吸了,他还在上面系了一条绢领带。

不用说,这是时下最流行的打扮。

两个人一看到我进来,说了一句话,我立刻后悔没把彻尔尼带来,因为我听不见。

对不起,请说大声一点。

我侧起左耳倾听,萨利耶里满脸不屑和轻蔑,把话说了一遍。

我们很忙,路德维希。

我也是。

那感情好,我们就此别过吧。

这怎么行?我抓住他的手腕。

你干什么?原来准备参加我这次演出的交响乐团员。

竟然都没来练习。

你确定那些曲子值得练习吗?作曲家本人很确定,维也纳人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就是说啊,贝多芬。

轻快、明亮的音乐才是维也纳的主流,像你那种厚重、充满大道理的曲子,自然不受欢迎,怪不得团员要溜之大吉。

对呀,何况还受到来自宫廷的压力。

什么?您不是说过,不准他们参加我的演奏会吗?谁?我?没这回事。

我只是说,贝多芬的音乐和宫廷音乐不同路罢了。

这位宫廷乐长又小声辩解了几句,但我根本听不到,于是干脆打断他。

我话先说在前面,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上台,我也要举行这次演奏会……斯威登男爵用火棒搅着火盆,息事宁人的说:贝多芬,你还没有吃饭吧。

我们正在烤肉,我帮你拿一份来。

男爵说完。

消失在厨房门后。

萨利耶里将多凯酒注入酒杯,继续说:你不是有个入室弟子叫卡尔·彻尔尼吗?……我的弟子中也有个人十分敬佩你……希望你别多管闲事。

招惹我的弟子。

他用一种优稚、但却惹人嫌的动作举杯喝酒。

我是指舒伯特。

他是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你千万别毁了他。

说起来,彻尔尼原本是胡麦尔的弟子吧。

年轻人如果只知道追求新奇的刺激,怎么能以宏观的视野来看音乐呢?为师的应该在这方面多下功夫。

凝视着玻璃杯中的液体,萨利耶里不由得双颊紧绷。

再好的酒。

如果放久变酸。

就不好喝了。

你知道怎么才能把酒变甜吗?我很懊恼。

不知道他是不是话中有话。

可是想了半晌,才发现其实这句问话别无深意。

我设法摆出一张扑克脸,没好气的说:我又不是卖酒的。

古代的苏美人或埃及人称葡萄为‘生命之树’,认为葡萄酒是上天赏赐的饮料……可是你知道他们喝的酒有多糟吗?我没和埃及人打过交道。

那是混浊、酸味重的低级酒。

等酒传到希腊时,己经进步到将蜂蜜掺进酒里,有些地方还会拿盐水、橄榄油、松香之类的东西当香料,掺进酒里,然后对水饮用。

一直到罗马人兴起后。

葡萄酒的味道才有了革命性的变化。

罗马人以木博酿酒、控制榨汁温度等方法,酿出味道香醇浓郁的酒。

葡萄酒的历史,其实简单的说,就是追求甘醇的历史。

这种多凯酒。

可以说是酒中极品。

我顺手从桌上拿起离我最近的酒瓶,将金黄色的液体注入杯中。

这是多凯酒中的爱森西稚。

哎呀,很内行嘛!不是只有意大利人才有味觉。

真甘甜。

属于皇家极品的那种真正的甘甜。

酒入肚肠后仍口齿留香。

这是移民到匈牙利的意大利农民。

用他们带去的佛明树种酿出的酒。

果实在树上经久不采收,就会长出一种叫做贵腐菌的霉菌,使水分蒸发,酸味也就不见了。

只留下浓缩后的果汁精华,萨利耶里皱着鼻子听我解说,然后将酒杯更重的放回桌上。

转换话题问我:听说你最近非常关心莫扎特的事。

我以前就很关心。

我不是说他的音乐。

而是有关他的死因。

听说你四处打听这件事。

到处打听是没有啦,不过走到哪里,都听别人说他的死亡有很多疑点。

你相信我杀了他的谣言吗?不。

不过,他死了谁最高兴呢?不是我。

你想想看。

我身为第一乐长,己经有了宫廷音乐总监的地位,住在像官殿一样漂亮的豪邸内,怎么会羡慕负债累累、生活潦倒、演奏会门可罗雀的第三乐长莫扎特呢?没有道理嘛!莫扎特的确没什么政治力量,但他的音乐才华是无法用这些东西来衡量的。

第一乐长把手叉在腰际,大概自以为这样看来精神抖擞、气宇轩昂。

你给我好好记住,贝多芬。

音乐家也需要政治力。

你表面上虽然很自由。

可是支持你的鲁道夫大公、劳布克维兹亲工、金斯基王子。

可都是贵族。

靠着他们,你这种共和主义者才能幸存,没被军方捉走。

在维也纳,孤军奋斗将会一事无成。

萨利耶里大声说教,结束前突然变得有气无力,原来是男爵拿着一铁盘牛肉回来了。

维也纳的风气如果有任何值得称道之处。

大概就是阶级之间的隔阂比较小,巨门豪邸的主人照样穿梭于客人和厨房之间,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法国大革命是长期被贫困压得喘不过气来的下层阶级,因为难忍对贵族的憎恶而爆发出来的。

但奥地利人多年来生活富裕优闲,阶级之间敌对意识不深。

头发花白的斯威登男爵神情和蔼的对我说话,可是我听不见,只知道他似乎在问问题,就随便点点头。

于是就看他拿起一块肉,放在金属网上,用炭火烤将起来。

看样子,他是在问我要吃多熟的肉。

他只让肉在火上稍微过了一下,就叉起来放在盘子上,递到我面前。

糟糕!他刚才一定是问我三分熟可不可以。

可是我向来对带血的肉敬谢不敏。

一定要吃全熟的肉。

正不知该怎么办,萨利耶里丢下一句:贝多芬。

你帮我们看着肉。

就引着男爵到客厅的钢琴旁,开始弹奏他的曲子。

我趁他们不注意,把盘子里的肉放回网上重烤。

网子上已经有两块厚厚的肉,分别属于男爵和萨利耶里。

我把自己的肉放在那两块之间翻烤,不过还是没烤熟。

没一会儿,原本手指受伤、不怎么能弹琴的萨利耶里就返回中庭,看到网上的肉,说:辛苦了。

我看你与其当作曲家,不如去做大厨算了。

说着,俐落的从火上盛起一块肉,拿去给斯威登男爵。

如果我适合做大厨的话,那么萨利耶里更适合做侍者。

不过他拿走的,是我特别用心烤熟的那块肉。

我原本想大声说:那是我的肉。

但想到为了区区一块肉,必须多和萨利耶里沟通半天,实在太麻烦,于是闭口不语。

过了二十分钟,我才真正了解自己的选择多么正确。

这二十分钟,差不多是斯威登男爵拿起刀叉,从放在钢琴盖上的盘子叉起牛排,吃了一半左右,接着表情痛苦的用手抓住喉咙的时间。

萨利耶里见状,吃惊得倒退一步,男爵仆倒在地,疼痛难耐的四处翻滚。

当时我正把一口洋芋汤送进口中,突然领悟到男爵举动的意义,立刻把汤匙放了下来。

有毒!萨利耶里发出如发声练习般的尖叫。

食物被下毒了!在这同时,门后也传来一阵争吵的声音。

你是什么人?怎么就这样闯进来?一个年轻人不顾管家修兹的制止,快速冲进客厅。

你们这些人,竟然敢谋杀我老师!他的手上握着一把胖短的新型手枪,很像那种装在豪华枪盒中贩卖的决斗用手枪。

谁动我就开枪。

警察来以前谁也不准动……咦?彻尔尼发现我手拿汤碗。

好端端的站在一旁,视线立刻转向躺在地上的男爵。

这是怎么回事?我忍不住想叹气:这就是我的入室弟子吗……是侵犯神经的毒药。

舒密特验死官断言。

斯威登男爵并未立即死命。

他在全身麻痹、丧失意识后。

又过了两小时才死去。

医生、验尸官和警察同时抵达。

不过医生很快便打道回府。

是水银吗?我问。

如果是水银,不会当天就死,因为水银会侵犯内脏,而不是神经。

我看可能是多芳纳水。

砒霜一般是侵犯肠胃,但若大量摄取,也可能会侵犯神经。

警方表示在调查结束以前,谁也不准离开屋子。

这令我非常不快。

不过,按照舒密特的说法,我们算是很幸运的。

砒霜进入肠胃,会出现和霍乱同样症状:呕吐、痉挛、腹泻……泻出白色水便。

一旦出现这种症状,你们会被当作和传染病患接触过,而被送进医院隔离。

布鲁诺警官命令属下将尸死体运走后,拈着胡子,直直朝我走过来。

贝多芬先生。

你刚才说那块肉原本是要给你吃的。

没错。

可是萨利耶里先生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肉给了男爵……那么,你认为毒是什么时候下的?当然是在拿给我以前。

是谁下的毒呢?牛排是斯威登男爵从厨房拿来的。

你的意思是。

他想毒死你喽?可以这样推论吗?当然。

不过,为什么会有人想要你的命呢?因为味道不错。

……我故意答非所问,希望他赶快结束这无聊的讯问。

我吃了马铃薯,结果并没有怎么样。

警官不满的低声嘟哝。

大概是在诅咒我的身体缺陷,然后把标的转到彻尔尼身上。

对了,你怎么会到这里来?我先去萨利耶里乐长的宅邸,他们说他在这里。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来?我担心老师的安危。

当然,他口中的老师就是我。

为什么要担心?有人想谋害他吗?我不知道,只是听说萨利耶随乐长有意阻挠老师开音乐会,我怕他们为此争吵。

所以就带着手枪,赶来声援吗?不可以吗?我已经事先提醒过你的老师。

不过你们好像没搞清楚自己的立场。

老师和我半斤八两。

这把枪是从哪儿来的?别人给我的。

谁?彻尔尼耸耸肩,说:席卡奈达。

警官从头到脚都写着不相信,转身往萨利耶里走去,假装开始讯问。

我早就看穿他们是一丘之貉。

验尸官舒密特可能是要表示他知道我听得到,故意在我耳旁小声的说,与莫扎特的死有关的人,又死了一个。

一定是男爵怕您知道莫扎特之死的真相,所以想除掉您。

在归途中。

当我们从城堡礼拜堂的右边走出,正要穿越皇宫前方时,彻尔尼斩钉截铁的说。

向晚时分。

蓝紫色的夜幕正缓缓笼罩赫尔登广场,林荫与天空的界限逐渐融为一体。

杀了我这么有名的人,会很难善后哟。

如果您是维也纳最有名的人,或许……他的意思是敌人可能比我更有名,所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把事情摆平。

十八年前,他们己经证明了一次。

还好我重听。

才免于一死。

他们会再尝试的。

谁会再尝试?萨利耶里,或是共济会的人……你是说萨利耶里和共济会的人勾结吗?难说。

共济会是宫廷禁止的团体,乐长应该不会和他们来往。

不过……如果有共同利益,譬如莫扎特的死,事情就很难说了。

是吗?有道理。

不论如何,我要查个水落石出。

好啊,你慢慢查吧,我可是洗手不干了。

为什么?我对莫扎特的死没兴趣,至少没有感兴趣到愿意牺牲自己的性命。

如果敌人得到消息,就此罢手。

饶您一命,那倒也不错。

先不谈这个。

那把手枪……在暮色中,我睨着我的入室弟子,问,是从哪儿来的?是上次在席卡奈达家找到的。

大概是舞台用的道具。

他最喜欢在舞台上用火药了。

最近戏剧界流行把豪华夸张的战争场面搬上舞台。

席卡奈达甚至考虑要盖大型户外剧院,因为警方禁止在室内剧院中演出爆破场面,而且一次要把五百个临时演员和五十头马车搬上舞台,还是非户外剧院不行。

这种手枪就算开枪大概也击不中,不过我想至少可以防身,所以藏在外套里。

没办法,要追查危险事件嘛。

彻尔尼说。

没想到你竟能躲过管家修兹的耳目,真有做小偷的天分。

不过,既然要偷。

也该偷些值钱的东西呀。

说到值钱的东西,那个地下室的酒不知命运如何?男爵一死,以后就没人管理了。

我看你甭做钢琴家,用那些酒做本钱,开个酒店如何?咦?怎么了?彻尔尼停住脚步。

我回头望着落后几步的他。

刚才擦身而过的那个男人,我以前在哪里见过他。

哪个男的?就是在咖啡店前背对着我们的那个。

我不知道你对男人也感兴趣。

就是因为不感兴趣,所以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回到我在泰恩法特街附近,最近才向一名律师租的房子时,屋主各斯提抱着他饲养的胖猫走出来。

他穿着一件画家的工作服。

叫住正准备爬上楼梯的我,抬头说:贝多芬先生,刚才有客人来访。

是来要我作曲的吗?好像是你的乐迷。

送来一条大鳟鱼,说一定要请你吃,而且还在厨房烤好了。

各斯提抚摸着胸前的猫咪,说:我们家这家伙闻到味道后,一直坐直难安。

你是说,他把鱼煮好才走了?是啊!他大概知道你不会烹调吧。

留下姓名了吗?没有。

长什么样子?男的。

瘦瘦的,表情有点阴郁。

会是鱼贩吗?说着,我走上四楼自己的房间。

点上蜡烛后,发现桌上放着我最大的盘子。

盘子上有两条大约十六个琴键长的鱼,烤得好好的。

什么鳟鱼?维也纳人真是对鱼一无所知。

这是鳟鱼啊!这种鱼叫真鳟,身上有黑色斑纹。

和鳟鱼长得很像,但味道大有不同。

鳟鱼用好的酱和酒去烧的话,齿舌留香。

但是真鳟什么作料都不要,干烤最好吃。

把外套丢在一边,我把椅子拖到桌子旁边,正准备大啖一番时,彻尔尼开口了。

鱼类学者大人,我觉得您应该有一点危机意识。

我想送这条鱼来的,就是刚才擦身而过的那个男人。

你是说,他很快就会来向我要账?我是说,看到了斯威登男爵的死法,来路不明的食物最好不要随便放进嘴里。

房东养了一只猫。

彻尔尼凝视我良久,好像打拍子般连点了几次头,用手指揉揉眼睛。

好主意,不过那是您的工作。

我知道。

我用手指掐了一块真鳟的肉,下楼到厨房。

途中经过一个小回廊,墙壁上涂了许多画。

这是房东的作品吗?嗯,这是他的嗜好。

这只熊,颜色真花。

当然,是用那只猫当模特儿画的。

各斯提不见踪影。

我小心翼翼的走出回廊,避免踩到满地的绘图工具、水罐之类的东西。

那只花猫慵懒的躺在窗边,看到我们,拖着一身长毛走了过来。

来吧,约瑟夫,服毒的时间到了。

它的名字和前皇帝一样。

它是在约瑟夫二世驾崩那年出生的。

不可能吧,那是十九年前耶。

真的吗?我怎么知道?他出生的时候我又没在场观礼。

约瑟夫把我们丢给它的烤鱼拖到一个角落,在木箱子旁大吃起来。

看来好像没有毒。

不是每一种毒吃进去都会立刻发作啊!观察了二十分钟左右,我们回到房间。

在房门口,我踢到一个法国号盒。

放眼看去,一个头发稀疏的男子正坐在我的餐桌前面,努力的切剖着我的真鳟。

不知道为什么,法国号手秃头特别多。

啊,老师,打搅了。

你似乎现在才弄清楚这是我的房间,葛罗哲斯基。

那份大餐是为谁准备的,相信你也心里有数吧。

是啊!不过,吃饭这种事,人越多胃口越好。

他毫不在意的继续用叉子把鱼肉送进嘴里。

你吃了没什么特别感觉吗?没有啊!说不定是这家伙的消化器官异常。

神经可能和他一样不太正常的彻尔尼,也忍不住抓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

看来应该可以吃。

那就好。

对了,吹法国号的,你来做什么?哎呀,老师,您真是贵人多忘事。

您不是说我的新乐器来了,您要先睹为快吗?这个就是吗?我打开脚边的盒子,里面放着一只金光闪闪的乐器。

听说金色法国号吹的泛音特别好听……不过,你还真有钱,能买这么高贵的乐器。

纯金的我当然买不起,这是镀金的。

镀金?只有表面涂了薄薄的一层金,里面是黄铜。

光这样,声音就不一样了。

不过。

音阶并没有增加。

真可惜,法国号只能发出do、mi、sol几个好听的音。

真希望他们别只顾音色,多在音程上下点功夫。

这可不是我的责任。

葛罗哲斯基突然站了起来,我还以为他要跳窗自杀,原来是发现了我书桌下藏的酒。

有一瓶已经被我打开,喝掉了一半。

他抓起那瓶酒,拔开木塞。

也不管桌上的玻璃杯干不干净,顺手倒满一杯:有美食怎能没好酒?我一把将杯子抢过来。

最好还是不要喝酒。

这种菜不适合配酒。

既然在我家吃饭,就得遵照我的品味。

他看着我把酒杯从他身边拿到钢琴上,无可奈何的耸耸肩。

继续什么酱汁都不沾,一口接一口把烤鱼送进嘴里。

你吃真鳟很在行嘛。

葛罗哲斯基。

维也纳人常把这种鱼当鳟鱼。

沾一大堆东西吃。

当然,我是瑞士人。

看得出来,瑞士人在饮食上最讲究的是速度。

这次的曲子很难吹吗?您作的曲子没有好吹的,我写的时候已经尽量克制了。

管乐部分还有很多值得修改的地方。

只用泛音,是无法作曲的。

我正打算写一个用降E的法国号来演奏B大调的乐曲。

您确定您的头脑没问题吗?法国号手满脸苦涩。

我看届时他可能真的会考虑换工作。

您还是放我一马。

去找别的乐器麻烦吧。

您的曲子中法国号用得特别多。

却从来不用伸缩喇叭。

去年的交响乐。

结尾不是才用过吗?大体来说,我讨厌那种没办法渐慢的乐器。

莫扎特到头来也没有把伸缩喇叭用在交响乐里。

莫扎特很讨厌长笛。

对,因为音程不稳定。

不过《魔笛》可是用长笛做主角哦。

彻尔尼的视线扫过我的耳边,直直瞪着钢琴,因为眼神实在太专注。

看起来有点呆。

我正想开口问他怎么了,话还没出口,头先顺着他的视线扭向钢琴方向。

钢琴发出一声不协调的响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偷跑进来的猫咪,掉到键盘上,再从键盘摔到地板上,然后便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

怎么回事?葛罗哲斯基用叉子指着地板问。

彻尔尼等他回过头来,回答道:他舔了一口酒。

我原本想笑,但挤不出笑容,反而流露出愤怒的表情,说:还好你没喝,葛罗哲斯基,快感谢我救了你一命吧。

您、您是说那酒……前些日子从席卡奈达的地下室拿来的。

今天趁我不在的时候。

有人在里面下了毒。

彻尔尼的表情一点也不输我。

也是满脸愤怒。

他挑高眉毛,点点头说:我们一直注意鱼,没想到毒下在酒里。

老师,现在情况很清楚了,不管您喜欢不喜欢,敌人己经把目标对准了您,您已经无路可退了。

你倒是挺幸灾乐祸的嘛。

我想起刚才在咖啡店前和我们擦身而过的男人是谁了。

到底是哪里的鱼贩?是圣马克斯公墓的掘墓人。

我双手抱头,开始烦恼要怎样才能不让房东发现,偷偷将猫咪的尸体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