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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侦讯

2025-03-30 06:15:30

第一百六十五条第二项 侦讯时,不得以暗示对方自己所期待或希望的供词等方法,诱导供述(中略),以免影响供词的真实性。

因为认定隆保是凶手,所以野村不自觉的陷入了诱导询问的模式里。

大冢,搞不好我犯了两个大错。

野村压抑住内心的动摇说。

隆保以为龟井的死因是扼杀,我问他‘用什么?’他回答说用手臂。

然后我又说‘我说的是那之后’,会不会反而是告诉他龟井的死因是绞杀?你这么一说……大冢回想当时的情况道:隆保最初好象不知道你问他的意思,后来想了一下之后,才恍然大悟的开始叙述。

而且跟平常不一样,说话的时候吞吞吐吐的。

他一下子说凶器是绳子,一下子又说是电线,然后又说忘了到底是什么,这是……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因为不知道,所以说不出来。

换句话说,隆保并没有用绳子勒死龟井。

大冢!野村握拳敲了一下苍白的额头。

这下我们又回到起点了。

野村急忙回到侦查室,用商量的口气对隆保说:不要当我是警察,就当我是脑筋不好的叔叔,听我说好不好?隆保心想你高兴就好,不动声色的点点头。

在你家逮捕你妈的时候,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

你妈因杀人罪嫌被捕,你却一点都不惊慌。

就一般情况而言,母子应该会互相包庇,有一番争执,而你却没有,这让我很纳闷。

当时,我就应该进一步探究我的直觉才对。

现在想想,我相信当时你很肯定你妈不久就会获释。

因为你知道龟井的死因是扼杀,你妈又没什么力气,根本不可能用手臂扼死壮年的龟井。

你确信。

即使你妈为了保护你而说龟井是她杀的,警方也不会相信,所以才那么沉着。

对不对?我忽略了这一点。

当时虽然觉得奇怪,却就这样不了了之。

这是我的败笔。

对于野村这一番发自内心的言论,隆保只是面无表情的当作耳边风。

你以为等死因判定是扼杀之后,你就会被逮捕,最多大概等不到一天吧,可是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拖拖拉拉之间,你因为假的在场证明揭发而被捕,而且反正早就已经觉悟,所以干脆自己说出扼死龟井的事实。

可是警方却不满足,还要你供出二度绞杀的经过。

明明是用手臂扼死龟井的,怎么说是绞杀呢?这时候你迟疑了一下,但是聪明的你,很快就解开了这道谜题。

那是你妈为了保护你而再度用绳子绞杀的。

知道原因之后,你悟及这下你得包庇你妈了。

这是当然的,杀人的是你,怎么可以把罪行转嫁给妈妈?你想,不知幸或不幸,你母亲千辛万苦的想要替你顶罪,却还是瞒不过警察,反而被警察误认你是用绳子勒的,既然这样,就干脆当作是自己勒的。

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心听,隆保的扑克脸一无表情。

明明没做的事要说是自己做的,应该很难吧。

凶器该用什么?家里妈妈会用的大概就是晒衣服用的尼龙绳了,所以你就顺口说是晒衣绳。

绳子该怎么勒呢?龟井面向上,所以只要想个最容易的方法,于是你就边想边说出了口供。

无巧不成书,情况都被你猜中了,这真是伟大的创作。

其实本来不该跟你说这些,不过你的说词跟尸体检查报告书没什么矛盾。

而且你最幸运的是,尸体被灌了水泥,损坏相当严重,找不到扼杀的痕迹。

而且扼杀跟绞杀的时间相差不远,所以虽然绞杀的痕迹非常浅,不过还是检验出来了。

野村说完,沉默不语的注视了隆保一会儿,不过隆保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像坐在教室里无奈的听着没兴趣的课,隆保半翻着白眼沉默以对。

我们能体会你想包庇母亲的心情,那是很好的。

但是事实归事实。

我再问你一次,你有没有用绳子勒死龟井?隆保张开眼睛,讽刺的回望野村,然后微微一笑说:有!是我用手臂扼住脖子之后,又用绳子绞杀了他。

野村失望的垂下头。

他发现不论身为一个侦讯人员或是心理咨询人员,他都很失败。

侦讯人员跟嫌犯的关系,在某些方面很像心理咨询人员跟病患。

心中有烦恼的患者,不会一开始就开门见山的把所有烦恼都告诉心理咨询人员。

谁都有掩饰内心秘密的本能,所以通常病患会在寻求治疗的同时,矛盾的逃避咨询。

嫌犯也会在逃避刑罚跟说出实话减轻良心谴责之间挣扎。

心理咨询人员会透过咨询技巧,慢慢的解开病患的心结,惟有互相打开心门,才能达到心理咨询的目的。

侦讯时也是同样的过程。

侦讯人员跟嫌犯的心,必须透过协助商量,也就是问话,而慢慢接近,产生相互信赖之后,嫌犯才会愿意说出事实。

野村并未刻意将咨询的技巧套用在侦讯手法上,他也不认为自己是这么现代化的警察。

他之所以会采取这种不合他作风的侦讯方式,主要是因为在追查这一连串事件之间,他对隆保产生了一种亲切感。

身为警察,野村看过太多既得利益者蹂躏人性的丑态。

就法律的观点来看,被害者应该比凶手负提更多道义责任的案例亦不在少数。

而在现实生活中,越是想要深入这些问题,在局里就会相对的遭受更多的白眼,并为众人所孤立。

所以野村能做的,也就只有暗自咬牙罢了。

这种社会丑态,不可能不反映到高中生的想法中。

受不了矛盾跟欺瞒的少年们,因此沉溺在性爱游戏或是吸食强力胶,藉此逃避他们无法正视的社会。

相较于此,野村觉得隆保还比较有少年风骨,想凭一己之力将周围令人难耐的事各个击破。

这种想法虽然不成熟,理论上也没有充分的说服力,可是,野村心想,这总比我只会在一旁咬牙切齿来得……来得怎么样呢?野村一时找不到适当的形容词。

既不能称之为优秀,说他有勇气又不对。

野村仿佛在玩填字游戏般,不断的在脑海中搜索恰当的字眼,但都徒劳无功。

忽然,他灵光一闪!有个性!对!就是这个字,隆保就是个有个性的家伙。

野村忽然想起最近流行的一句广告词:顽皮无所谓,愿他刚毅不屈。

这个广告词之所以深得人心,相信一定是引起那些被豢养成漫驯大人,再也无法顽皮的父亲们的共鸣。

为人父者深切体认到自己活得懦弱,所以才会真心企盼儿子不要像自己一样怯懦,能够活得大胆而有个性。

野村也是同样的心情。

比起在家里拙劣的撩着吉他,拉着破锣嗓唱歌的亲生儿子,隆保真是可爱且个性十足。

连包庇母亲几代、扛起杀人罪的态度,都叫人心动。

虽然这种念头或许只是中年男子的无聊感伤。

既然你说是你我也没办法,就暂且当作是你做的好了。

可是你母亲会怎么说呢?野村站起来,语调充满落寞。

2野村告诉几代:我们已经确定龟井被绞杀的时候,隆保也在现场。

几代并没有变得比较憔悴。

再怎么有气概的男人,拘留所待久了,多少也会因为受到身心煎熬而露出疲态。

能够保持气宇轩昂的大概只有思想犯,不过那经常是仗着外面有人声援所蓄意营造的假象。

不过几代却不一样,她毅然的态度丝毫未变,虽然不至于昂扬,但也没有沮丧的样子。

她没有因为自己犯下重罪而畏惧,也不为自己做任何辩解,只是以自然的态度,平静的接受事情的发展。

得知美沙子自杀的时候,坚强的几代还是稍稍的动摇了一下。

她脸颊僵硬的闭上眼睛,没有出声,唯一比较像反应的反应是,她似乎念了一声佛。

没多久,就又平静如昔。

也许她将儿女的死当作事情必然的发展,而认命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吧。

既然隆保在现场,就算你再怎么否认,只要隆保说出来,他的证词就会被采纳。

到时候你再怎么坚持,我们都没办法再听你辩解。

野村尝试说服几代。

你说你用绳子勒死龟井,隆保也说他用绳子勒死龟井,可是尸体上只有一条绞杀的痕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说过,只有我勒死了龟井。

几代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野村抿抿嘴唇点头。

那我希望你老实说。

你是怎么勒死龟井的?不要再说上次那个假方法…………如果你不说明白,我们就只有当隆保是凶手了,因为他的供词眼尸体的状况一致。

不过……野村企图打破几代的沉默,附加说道:我不认为是隆保做的。

野村心想,接下来就只有等待了,于是便不再做声。

毋庸置疑的,人是几代绞杀的。

只是为什么几代不干脆说明绞杀的情况呢?虽然可以推测得出情况,但要推翻隆保为包庇几代所说的证词,还是要靠几代自己的供词。

隆保说,是他用绳子绞死龟井的吗?经过一阵子沉默之后,几代低声问道。

野村点头说:他还说,之前他先用手臂扼住龟井。

真是傻孩子,我明明叫他不要说的……几代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毅然的态度有些许动摇,野村直觉几代的心防动摇了。

果然几代开始淡淡的叙述。

当我看到隆保在地下挖洞的时候,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心想,这真是糟糕。

如果非杀龟井不可,也应该由我来,而不应该是隆保。

我可以弄脏我的手,可是隆保……唉声叹气起不了任何作用,也没有那个时间。

我把铲子从隆保手里抢过来,催他快走,告诉他剩下的我会处理,要他赶快去秋季旅游。

确定他的脚步声走远之后,我开始动手处理尸体。

虽然我告诉隆保我会处理得很好,可是根本不可能。

我只是在一旁干着急,手脚都动弹不得。

从一时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无边的恐惧不断袭向我。

我尽量不去看尸体,可是在那么狭小的地方,不要说看,不时我还会碰到他的四肢,每次都吓得我手脚发软,不能好好做事。

可是一想到美沙子就快回来,必须趁她回来之前处理完,我只好卯足力气挖土,没想到一个没站稳,绊到尸体的腰窝。

我用力的踢了他一下,就在那时候……几代瞠目正视野村说:就在那时候,龟井呻吟了一下。

什么?声音冲口而出,野村整个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连正在作笔录的大冢,都因为手突然痉挛而停住。

凝重的沉默支配了周围,好一会儿野村才压抑住激动,继续问道:你说尸体呻吟了一下,是吗?是的,没错。

几代反复回答。

怎么可能?尸体怎么可能会呻吟呢?没错,尸体当然不会呻吟。

所以说,龟井根本没有死。

几代慎重的缓缓说道。

这不是真的……是真的!他真的呻吟了。

不只呻吟,他还想要翻身似的转动身体,就像大难不死的菜虫一样。

几代毫不掩饰对龟井的嫌恶之情,不屑的说。

……我以为是龟井的鬼魂来找我算帐,心里不断发毛。

不是害怕,而是觉得不值。

我怎么能让他起死回生,不知道他会怎么跟美沙子还有隆保算这个帐。

念头一转,我看到晒衣服用的绳子。

我不顾一切的拿起绳子穿过他的脖子,然后在喉咙的地方交叉。

我的力气不大,所以我把绳子的一端绑在地板下的梁柱上,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拉紧绳子的另一头。

大概过了两分钟吧,我想这下就算把他连滚带爬的踢进洞里,他也叫不出来了,当然更不会动了。

几代说完,嘴角浮现平和的微笑。

这时候,龟井才真的死了。

几代的微笑甚至是开朗的。

野村觉得,那是几代确定她能完全洗清隆保的罪嫌之后的胜利微笑。

龟井是被隆保用手臂扼死的吗?龟井处于假死状态吗?就算龟井处于假死状态,若弃置不管,他会不会真的死亡呢?龟井真的苏醒了吗?会不会是龟井根本没有苏醒过来,只是几代为了掩饰隆保扼住龟井脖子的痕迹,才又用绳子绞杀龟井?诸多疑问在野村脑中盘旋。

不管是哪一个问题,野村都无法提出证据。

换句话说,只有相信几代的供词了。

你为什么一开始不说呢?你现在讲,就算被当作是为了包庇隆保而捏造的,你也百口莫辩……那是因为,几代保持微笑,用一种不要明知故问的态度,若无其事的说:如果可能的话,我连隆保扼昏龟井这件事都想隐瞒。

因为隆保事实上只不过是让龟井暂时停止呼吸罢了,可是只要警方知道他曾扼昏龟井,就会构成杀人未遂罪,这样隆保实在太可怜了,所以我决定一个人担下所有的罪。

为此让你们多伤脑筋,真是对不起。

几代微微欠身行礼,然后将目光转回到野村身上,请求般的说道:隆保可能以为自己杀了龟井,请你去跟他说清楚,也请你对警察们释清这个误会。

几代的眼神如此哀求着。

野村无言的站起来。

回到搜查课,野村喃喃自语道:总算是了结了一件案子,虽然结得不怎么痛快。

说着,从桌上拿出玉露的茶具。

这时候如果再不喝杯好茶,真是难以消解心里的积郁。

挤出最后一滴茶,野村使个喝茶的眼角给大冢。

隆保是清白的吗?大冢踌躇的问。

说起来,大冢,才更是积郁难消。

就杀人这点来说,应该是这样吧。

野村回答得更犹豫。

我觉得,几代说龟井醒过来这件事有点难以置信。

那有什么办法?你又没办法提出反证。

难免会碰上这样的案子啦,虽然我们有证据不得不相信嫌犯是无辜的,偏偏证据就是不自然,却又不能因为证据不自然就不用。

毕竟,我们得尽量采用对嫌犯有利的证据,不是吗?这也是野村为消除自己内心积郁所找到的说词。

3时序进入十二月,丰能高中只是安静的日复一日。

三年级学生大学入学考试迫在眉睫,二年级则因期末考将至,大家难得的开始把心放在书本上,尤其是二年二班的教室更是活力尽失。

田中的便当拍卖会迟迟无法再开市,阿基米德会也因为失去领导人而呈现自然解散的状态。

午休时间,大家都聚在阳光下,内藤、荒木、峰、叶山还有延命等人没有什么特别的话题只是呆呆的晒着太阳。

好象养老院的下午喔。

延命忍住呵欠,自我解嘲的说。

本来就差不多嘛。

峰用老人般无精打采的声音回答。

怎么说?老人跟高中生都没有工作也没有钱,而且看不到人活着的价值。

峰两手撩拨着令他骄傲的长发,慢条斯理的说,口气让人无从分辨是认真或胡闹。

延命冷哼了一声道:幼稚的谬论!谈话就此结束。

看来,到上课钟响之前,就只有睡个午觉了。

太好了!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只见田中对着倏然张开眼睛的五个人说:十一月十三号星期一,就快成为我一生中最值得纪念的日子了。

我心有灵犀,在这一天买下我生平的第一张股票。

股票?延命一下子摸不着头绪。

没错!股票。

我用两百五十元一股的价钱买了五千股日本邮船的股票,共计是一百三十五万元。

怎么样,吓了一跳吧。

早就知道你是个经济动物了,你这种人买股票,也没什么好希奇的。

峰厌烦的插嘴道。

那我再说一个更令人惊讶的事好了。

今天是十二月四号,刚刚我打电话去证券公司,他们说该股股价已经突破三百元,一股赚五十元,五千股就是二十万呢。

短短二十天就赚这么多,不错吧。

何止不错……钱的位数简直是天差地别,我根本无从体会。

连峰这样自命为虚无主义者的人都无法不心服。

高中生花一万元打麻将或是赌马并不希奇,不过股票却很少人碰。

并非买不起,而是觉得股票跟自己好象处于不同的世界。

五个人如同观看稀有动物般目不转睛的望着田中。

根据我的预测,今年内应该会涨到三百五十元。

田中志得意满的说。

这样你就可以赚五十万元,要不要买辆车开开啊?峰带着消遣的口吻说。

我才不浪费这个钱呢。

好好捞一笔之后,我要拿这笔钱走后门进大学。

我不想白费力气去准备考试,反正我的实力也不会录取。

再说我老子赚的那点钱我也知道。

田中满脸不在乎的说。

对了,对了!忘了最最重要的事。

听说柳生被移送少年法庭。

刚刚那个叫野村的警察来跟藤田说的。

看来他两三年内是呼吸不到新鲜空气了。

那学校呢?退学吗?延命关心的问。

那又有什么办法?不过感化院或是收容所应该还是会让他念书吧?也许会晚一点,不过上大学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

那就好……不用那么担心,人生长得很呢。

田中若无其事的接着说:要不要去看柳生?说得也是,我们应该去给他打打气。

延命马上附合。

我当然也这么想啦,不过其实是有事要跟柳生商量。

关于这一点,我希望你们听听我的意见……田中在五个人面前坐下来,表情顿时变得严肃。

柳生现在剩下一个人,他妈就快要接受审判,也没什么亲戚可以照顾他。

像我们这因为同情去看他,给他打气,对我们来说话当然是尽到心意了,可是却没什么实际效果。

同情当然无法改变什么,可是除此之外还能怎么样?大家虽然不满,却只能默默的在心里反驳。

田中完全无视于大家不满的情绪,继续他的言论:眼前最重要的是,尽量减轻柳生跟他母亲的刑罚,为此,我们需要为他们找高明的律师。

找律师呢,当然就要钱,所以呢……田中环视众人,发表宣言似的说:要把房子卖掉!我想柳生回来之后也不想住在那里了,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趁现在卖掉。

虽然是发生过杀人事件的房子,不过房地产业者只要能赚钱,连坟墓都会眉头皱也不皱的买下来。

像柴本健次郎这种人多得很呢。

柳生家虽然房子老旧了点,不过土地一坪大约二十万,全部加起来少说也可以卖一千万。

付过律师费,还会剩下不少钱可以做为柳生母子东山再起的资金。

这件事我想征得柳生的同意。

延命等人听到这一番话,讶异得愣在当场,呆呆的看着田中忙碌的嘴巴一闭一合。

你说得可能没错啦,可是……延命追不上田中说话的速度,慢半拍的搭腔。

你们都在啊。

野村跟藤田说着向大家走来。

延命跟内藤毫不掩饰的皱起眉头,其他的三个人也提不起欢迎的兴致,只有田中亲切的举起手来跟他们打招呼。

这真是太凑巧了,警察先生你来的正是时候。

我正在提一个重大的案子呢。

我们可以听吗?当然可以,又不是什么坏事。

再说,如果只有我们谈,人家就会当作这是小孩子的游戏,只要警察先生这样的大人参加,分量就会加重不少。

你这个说法我不赞同,不过你说说看就是了。

野村跟藤田假装没发现其他几个人的白眼,在田中旁边找了位子坐下。

延命好象还不能理解。

田中接着说。

总而言之,只要有钱,就一定能减轻柳生的刑罚。

这真不是什么好见解。

野村插嘴道。

你是来旁听的,请不要插嘴好吗?好的律师当然费用会贵一点啊。

那卖了房子之后,钱要怎么办?延命赶着问下文。

这种时候,也只有延命能跟田中周旋了。

我要跟柳生商量的就是这件事啦。

这一千万要交由你们阿基米德会来管理,反正阿基米德会在野村先生的严密监视之下也没什么搞头嘛,所以干脆改个名字叫柳生后援会,管管钱好了。

虽说是管钱,其实也不难,只要保管存折和印鉴就够了。

这种事你拜托藤田老师不就好了?这可行不通。

田中当下否决。

大人对金钱比较脆弱。

相对的,你们因为不知道钱的好处,所以不会去动这笔钱。

而且,这笔钱毕竟是交由集团监视控管的。

藤田不觉苦笑。

谁要保管那么一大笔钱呀?虽然不至于动用,不过管起来有压力倒是真的。

还有一件事。

让这些钱闲着躺在银行也不是办法,干脆拿出五百万左右给我操作股票赚钱,为了柳生,也为了我。

股票?你……?藤田不禁失声叫了出来。

老师,不要发出那么失礼的声音,好不好?很好赚耶。

这真是……连野村都忍不住发出受不了的感叹。

你看!只要我一提到钱,老师就用轻蔑的眼光看我。

这就是酸葡萄心理,越没有钱,越会看轻钱财。

野村苦笑着跟藤田互望一眼。

田中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所以两人根本无言以对。

我领了年终奖金,你要不要也帮我运用一下?藤田故意讽刺田中。

不行,那么一点钱不行。

田中轻易的否决之后问:我的提议怎么样?田中分别把视线投向每一个人,等待五个人回答。

但大家都避开田中的视线不作声。

延命接收到田中最后的视线,不太有自信的说:我想这件事……我们恐怕不能胜任……其他四个人闻言不住的点头。

藤田也有同感,野村则心里嘀咕着:玩股票跟房地产的高中生真是令人不敢苟同。

那你们是要见死不救喽?田中因为话不投机,气愤的站起来。

怎么说见死不救?延命意外的抬头望着田中说。

不是吗?柳生母子现在孤立无援耶。

请律师辩护需要花钱,家里如果没人管理,又会荒废掉。

可是你们居然袖手旁观,这不是见死不救是什么?可是这种事总要找适当的人,比如说亲戚什么的。

他们没有亲戚。

如果有的话,早已经出现四处为他们奔走了。

也许有一些没有来往的远房亲戚吧,但是谁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离杀人凶手越远越好啦。

不过刑期确定之后,他们就会顶着一张贪婪的脸,趁着柳生母子失去自由的时候,假好心的卖掉房子。

这样你们也无所谓吗?你们无法胜任?别开玩笑了!有点自信好不好?现在日本智商指数最高的可是我们高二的学生哎。

智商成长到十五、六岁就停止了,往后几十年,大脑不会比较重,智商也不会继续成长,生理学不是学过了吗?知识也是一样。

日本平均知识最丰富的是高中生,你们不也是从英、数、国文到物理、化学、史地、家政无所不通吗?把万叶集拿给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看,他也未必有你们的程度。

相反的,万叶集的权威若做起解析的试题,搞不好还会败给你们呢。

所以,面对大人的时候,根本不需要谦卑。

我们所缺乏的只是生活累积的圆滑中社会信用而已,可惜的是,这两样都得靠时间去累积。

所以这方面的不足,我希望能用藤田老师跟野村先生来弥补。

藤田跟野村像是听了一场难懂的相声似的,表情呆滞。

对于田中这些让人似懂非懂的理论,他们实在哭笑不得。

所以……田中看着延命,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语重心长的说:不要再玩阿基米德会那种孩子气的游戏,现实点好不好?接着,他将视线转到内藤身上:你也是一样。

法律会保护人民本来就是童话,只有小孩子会相信童话。

你家的公寓事件就是最好的例子。

法律本来就是保障有钱的人更有钱,你因而对柴本怀恨在心,其实是你不对,谁叫你要相信童话。

内藤想反驳,但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因为不用田中告诉他,他已深切体会到他们的行为终结在空虚愚蠢的结果之下。

那……田中缓缓的环视众人说:既然我无法获得你们的认同,我不再插手管柳生的任何事。

说完,便走向校舍。

众人继续晒太阳,虽然心中充满挥之不去的阴郁,但却也像养老院的老人般,懒洋洋的做着日光浴。

田中!延命仿佛要挥去心中的郁闷般大叫了一声。

田中稍稍回过头,看到延命追过来,又闷不吭声的继续往前走。

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藤田望着两人远走的背影,没有特定对象的嘟哝道:最近的学生好象渐渐分出两种类型。

一种是极端现实,一种则是幼稚的正义派……然后剩下的就是所谓‘成熟的孩子’,像羔羊一样软弱,只会顺应环境。

不是曾经有人说过,对男人而言,女人永远是个谜;对大人来说,孩子也永远是个谜吗?是谁说的?不会是阿基米德吧?我确定不是。

真是孩子气的成年人对话。

你刚刚说……延命跟田中肩并肩迈开脚步说。

你如果觉得我说话太直,我可以换很多婉转的方式说,可是这并不会改变事实。

其他人可以撒手不管,反正他们也没多大能耐。

可是你不一样,能救柳生的就只有你了。

我?为什么?因为柳生喜欢你啊。

田中脱口而出。

延命顿时停住脚,猛烈的摇头。

骗人!他从来也没说过,而且态度也没表现出来。

延命激动的抗议。

田中静静的向前走了两三步之后,缓缓回头,大大的叹了一口气。

你这个女人怎么在重要关头偏偏这么迟钝?你有没有想过柳生为什么不跟美雪上床?除了你唆使他之外,连美雪都主动向他投怀抱了,他还是把机会让给了内藤,你不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对你负责啊。

他不希望跟别的女人上床,弄脏他对你的那一份心意。

他就是那么老骨董啦。

结果你居然体会不到他多情的心,你真是个无趣的女人。

延命深吸一口气,睁大眼睛说:柳生喜欢我?……真是这样的话,那我不是犯了天大的错?……没错!你现在才发现你犯下天大的错误啊?你恨美雪对不对?因为你以为柳生会被美雪抢走,所以你就……不要再说了!延命大声尖叫,突然打了田中一巴掌,响声清脆。

啊!叫的不是田中,而是延命。

接着,延命飞快的走开,等回过神来,她整个人已经摊靠在桌球教室的水泥柱旁,脑海中思绪缠绕。

提议藉由玷污美雪让柴本健次郎痛苦的时候,我心里就已经有底了。

我恨美雪接近我的心上人柳生,也气美雪因为看到柳生的裸体而表现出跟柳生特别亲近的样子。

所以我想趁机利用内藤报仇的机会,彻彻底底的玷污美雪。

不管是由内藤或柳生去做这件事都无所谓,我想即使是柳生去,他们俩也会因为这种侵犯的性关系而感情破裂,永远无法复合……这样就够了。

如果柳生无法接受我的爱,我也不能让美雪称心如愿。

这就是我偏激的心态。

结果内藤完成了这件事,对我来说,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因为这样一来,美雪便失去了接近柳生的资格……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柳生对我有好感,就不需要做这些傻事,只要静待我们的感情水到渠成,什么美雪、内藤、阿基米德会我都可以不管……怎么样?要不要去见柳生?田中伫立在旁,不含一丝温柔的问,语气干脆但愉快。

延命无力的垂下头。

太好了,这样柳生就有救了。

我们大可花钱找最好的律师,毕竟他没有杀人,没什么大罪。

对!延命用力的说。

是被杀的人不好,而且柳生也不是直接的凶手。

他是清白的!你这个说法我不赞成。

田中冷漠的反驳道:那种阿基米德会规章的幼稚想法,我拜托你就丢了吧。

阿基米德发明的杀人机器杀了许多罗马士兵。

可是阿基米德只不过是发明,操作机器的是叙拉古城的士兵们,所以你认为阿基米德没杀人,对不对?我才不相信他是什么超越名利的大学者,如果他真的像你所说的,只专注在美与高贵的事物,那么不管国王怎么命令,他应该也不会去设计杀人的机器才对。

什么沉醉于数学时被罗马士兵杀害,也假得令人不敢苟同。

这不过是为了将他神化,才编来骗小孩的童话啦。

你这种说法我才不赞成呢。

是吗?那这么说好了。

这是去年底报纸上写的。

驾驶B29型艾罗拉盖号战斗机在广岛投下原子弹的副驾驶罗伯特上尉,把他在广岛投弹的飞行日记拿出来拍卖,结果卖到一千三百万元。

据说他在拍卖场屏息看着价格一路飙涨,但是直到最后,他都没有说出任何为广岛牺牲者哀悼的话。

另外,按下原子弹发射钮的炮击手汤马士上尉,到现在都还声称他没有罪恶感。

直接杀戮二十几万生命的人说这种话,那就更不要说远在基地指挥的人了。

听说这些人和最高指挥官莱斯礼,到现在都还坚持他们是‘清白’的。

而队员中,有人因罪恶感导致神经衰弱,也有人为了赎罪而去当牧师,但这些人应该都是阶级最低的士兵吧。

田中说完之后问延命:这样你还认为阿基米德或是发明原子弹的人清白吗?大家都过了相信童话的年纪,干脆就放手把自己弄脏,去面对这个混浊的世界吧。

田中说完看了看表说:啊,糟糕!已经一点了。

北滨的午市已经开始了,不知道邮船的股价飙到哪儿了?好兴奋!我去打个电话给证券公司。

延命轻轻挥手,田中便迫不及待的走了。

没带上的门透进几道不像冬天的暖阳,刺痛延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