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从记者联谊会得到消息。
赤松的语气中,含着压抑激动的粗重呼吸声。
瑶子准时来上早班,正在剪接室后面搅着即溶咖啡。
如果在警视厅记者联谊会一大早就有事件发表,赤松通常不用内线电话,而是亲自跑来剪接室通知瑶子。
这是为了午间新闻的剪辑,和瑶子一起等待从现场拍回来的带子,开始与时间竞争。
然而,他今早的表情却比以往凝重。
你说的那个叫做春名诚一的男人,今天早上被发现了。
瑶子握着汤匙的手停了下来。
在哪里?晴海的仓库街,变成一具尸体。
仿佛有什么东西插进胸口,夹杂着血腥味的反胃感涌了上来。
好像是跳楼自杀。
身上没带可证明身份的东西,不过在西装内袋发现了名片。
应该是瑶子也拿过的邮政省放送行政局的名片吧。
可是警方去邮政省调查,发现根本没有春名这号人物。
跟瑶子在十天前打电话查询的结果一样。
负责录制现场电传回来的影像的收录技师,过来通知已经收到了。
瑶子与赤松立刻将收到的带子插进机器,并肩坐在荧幕前。
首先是仓库街的全景。
风很强,码头那一边的内海正掀起白浪,在海边昂首阔步的乌鸦拍动着黑色的羽翼。
最近常被当作摇滚音乐会场地的水泥仓库,左右对称、井然有序的一直排到大路远处。
到处都是警车,戴着帽子的鉴识人员正在工作。
尸体早已被运走,现场附近的地面被血迹染成黑色。
大概是机搜组的刑警吧,正在询问可能是发现尸体的人。
那是个穿着卡其夹克、有点年纪的港湾工人。
带子里拍摄的只有现场画面,并没有那种记者拿着麦克风对着镜头讲话,俗称立报的画面。
像这种杀人事件,只要在电视台将摄影机拍回来的影像剪辑,再由主播念稿说明现场状况,即可构成一条新闻。
第一发现者的证词,也是由警方统一向传播媒体公布。
由于有政府相关单位的人负责,这种新闻很少发生新闻报导受害事件。
赤松现在正在宣读从记者联谊会传真过来的警方调查报告。
今天早上六点左右,在晴海仓库工作的工人,发现一名男子倒在路上,便打110报警。
死者的随身物品只有西装内袋的名片夹,里面装有十张印着‘邮政省·放送行政局·电波监理课·副座·春名诚一’的名片。
警方立刻向邮政省询问,却发现该局并没有这样的人物。
死者可能持有仓库的钥匙,侵入仓库六楼跳楼自杀,警视厅与所属的联合调查本部,已经开始就他杀、自杀两方面展开调查。
目前也正向仓库业主‘江波田海运’确认,但尚未查明这个可能名叫春名诚一的人物,是如何得到仓库的钥匙。
尸体现已交由法医进行解剖,由于春名诚一应是头部先着地,脸部严重受伤,所以可能要花一段时间才能确定身份……当荧幕出现坠落现场和仓库大楼的长镜头时,瑶子突然按下暂停键。
和吉村律师一样耶。
你是指什么?六楼的窗边和落地的位置。
他不是垂直坠落,而是略带弧形掉下来的。
瑶子仿佛在描绘坠落的抛物线似的,手指在荧幕上移动。
你是说这是他杀?赤松压低声音。
瑶子解除暂停,一边盯着画面,一边拾取可用的影像片断。
杀死吉村,试图嫁祸给麻生的人,和春名一起伪造出那卷录影带……那人将做好的带子通过春名交给瑶子,在春名假扮完邮政省官员后,就杀人灭口……思路被打断,因为从另一个方向又生起一个疑惑。
喂,你说这是为什么?心中涌出的疑念,堵住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是指什么?对于拼命在脑中转着疑念,却不肯直说的瑶子,赤松略感焦躁。
瑶子漆黑的眼眸从极近距离慢慢转向赤松。
他为什么会在西装里留下那种名片?她注视的不是赤松的脸,而是自己心中浮起的念头。
如果是有计划的杀人,应该不会留下可以辨认身份的东西吧,而且那张名片,只要一调查,立刻就知道是伪造的。
凶手为什么要把那种东西留在尸体身上?也许是要扰乱警方的调查方向吧?这样只不过是将身份不明的尸体套上‘春名’这个假名字。
这么做有什么用?不知道。
凶手或许是想告诉某人,这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就是春名吧?你说的某人是指谁?实际见过春名诚一的人。
那么,也就是……也就是瑶子。
在防卫厅前的咖啡厅,被春名唱作俱佳的表演唬得一愣一愣的瑶子。
为了再次听到他的赞美,决心做出最佳调查报导的瑶子。
你是说,他想告诉你,春名诚一已经死掉了吗?我也不知道。
他想告诉你,春名的死是被春名的告密激怒的麻生干的……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谜底太深,瑶子无法解答。
最后的影像,是在仓库屋顶上排成一列的乌鸦。
嗅到散布在柏油路上的死尸味,张大凶恶的长嘴一起尖叫的乌鸦,在瑶子眼中看来,简直就像潜近自己身边的死亡阴影。
当天下午,警视厅一课的刑警来到电视台。
刑警是来拜访瑶子的,但仓科与森岛也决定陪在一旁。
警察一定是来询问瑶子,在小石川分局前偷拍到麻生的录影带是从哪里弄来的。
对于警方的这种要求,身为传播媒体,一定要坚持保密原则,绝不透露。
终于来了。
森岛粗声自言自语道,似乎觉得已经没有义务再包庇瑶子,决定豁出去不管,让仓科自己去应付警察。
挂着名家复制画的接待室,就像被冰墙包围般透着寒意。
瑶子与两名刑警互换名片。
茂密的头发中白发夹杂,看起来就像个小公务员的齐藤刑警,一边哆哆嗦嗦的闲聊着天气,一边观察瑶子。
他的身旁坐着脸色苍白,看来弱不禁风的年轻刑警长野,正慢吞吞的喝着咖啡厅送过来的咖啡,并且用更明显的眼神观察着瑶子。
瑶子浅浅坐在皮沙发上,跟两个视线在自己身上上下打转的刑警面对面。
真是奇怪的天气,明明已经五月了,海边却还吹着刺骨的冷风。
对对对,那应该也是今天这种风造成的吧。
发现尸体的地点,唉,简直是一塌糊涂,眼看着血水流满整条路,简直就像杀戮战场。
害我们伤透脑筋,不知道怎么靠近尸体。
天气的话题转到恶心的方向,瑶子等人才知道,这两名刑警是调查今早的死亡案件的。
然而,只凭着持有邮政省名片的男子陈尸在东京一隅,警方就能联想到那是提供带子给瑶子的邮政省相关人员吗?也许是刑警的直觉吧。
正当瑶子这么想时,齐藤看着瑶子说:死者身上只有皮制的名片夹,其中除了春名诚一的名片,还有另外一张名片。
旁边的长野接口说:是远藤小姐的名片。
那是在防卫厅前的咖啡厅交换的名片。
原来如此,所以这两个刑警才会来这里。
你跟死者是什么关系?齐藤直截了当的问道。
是工作上的来往。
瑶子从武装的盔甲后发声回答。
请你说详细一点。
是什么样的关系,警方应该已经想到了吧?年轻刑警坐在苦笑的齐藤身旁,露出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的表情。
听说吉村律师的‘事件检证’,是远藤小姐剪辑的。
果然是朝这一点攻击。
我们认为,节目中所提到的,很了解邮政省内部情形的情报提供者,应该就是今早发现的死者春名诚一。
实在很抱歉,我不能回答你。
大概没想到瑶子会表示得这么干脆吧,两个刑警露出错愕的表情。
关于取材来源,我不能说。
我想你们也知道,根据一九八〇年最高法院的判决,新闻从业人员不公开取材来源的拒绝作证权,在民法上被认定为应该受保护的职业机密。
仓科一直抱胸听着。
他只能同意部下的话。
而赤松却坐立不安的不停更换翘脚的坐姿,瑶子很清楚他内心正如何提心吊胆、七上八下。
即使取材来源死了,也要贯彻原则吗?我不能答复你。
这时仓科松开手臂,倾身朝向刑警。
我也可以问个问题吗?他换上了采访的表情。
那是在他的全盛期,可以随心所欲制作节目的那个时代的热情。
他不等刑警回答就开始发问。
请容许我假设一下。
假设是春名诚一把邮政省内部检举的带子交给我们台里的远藤,而且春名诚一不是自杀而是他杀,警方认为是谁杀死了春名诚一呢?齐藤搔搔太阳穴,说:这个嘛……长野则朝向瑶子,讽刺的回敬一句:这是我们的职业机密。
你们是不是认为,这是因春名诚一的检举而受害的人,对他采取的报复?麻生应该是杀害春名的嫌犯吧?仓科尖锐的刺探着。
在我们尚未查明春名诚一的身份之前,我们完全不了解他与麻生先生的关系。
现在我们惟一的线索,就是死者持有远藤小姐的名片。
齐藤谨慎的挑选着字眼说。
仓科当然没有那么容易打发。
到底怎么样?麻生公彦也是嫌犯之一吗?调查吉村律师命案时,我们的确传讯过他。
今早的事件也很难任意传讯吧。
顶多只能若无其事的问他昨晚人在哪里。
没错吧?齐藤不由自主的回答一点也没错,情况完全被仓科主导了。
这也是我的假设啦……仓科用假设这个字眼当作拐杖,逐渐拨开推测的密林深入其中。
要在这个大都会中找出身份不明的告密者加以报复,实在不太可能。
杀死春名的凶手,一定是能随时和他保持联络,跟他关系密切的人。
嗯,应该是吧。
所谓的关系密切,以目前的状况来看,应该是在吉村律师横死事件中有共谋关系。
警方大概也是这么想吧?瑶子也在思考。
仓科想说的是,麻生与春名是杀害吉村律师的共犯。
但不知是春名良心发现,或者只是想把罪名全推到麻生头上,所以拍了那卷带子,诬陷麻生是杀害吉村的凶手,交给瑶子在电视上播出。
麻生得知这是春名设下的陷阱后,在盛怒中杀死了背叛者……我这也是假设啦……瑶子加入讨论。
如果麻生的动机真的是要报复陷害自己的人,他憎恨的对象只有告密的春名诚一一个人吗?说得也是。
齐藤苦笑着说。
不只是背叛者,或许也会对播出告密录影带的人怀抱杀意。
我们正在担心远藤小姐是否会有危险呢。
长野以施恩的口吻说道。
齐藤看着手表说:我们现在正在侦讯麻生先生,应该可以确认他在春名诚一死亡推定时刻的行踪。
瑶子从两名刑警的脸色可看出,他们似乎对于侦讯麻生感到万分不耐,这从他们的言谈之间也隐约听得出端倪。
麻生果然与吉村律师遇害事件有关。
他跟春名是共犯吗?他杀死春名,连播出录影带的我也不放过吗?瑶子仔细的玩味这个想法。
线索实在太多了。
麻生阴郁的不断要求道歉,还偷拍瑶子的日常生活录影带寄来。
这种行为,就像猫在玩弄到手的老鼠吗?先用前爪充分玩弄过后,再将爪子刺进去吗?从心底涌出的恐惧逐渐传遍全身,但瑶子还是无法完全接受这个想法。
麻生公彦真的有这么残忍吗?从眼前刑警的态度看来,警方虽然也对麻生心存怀疑,但恐怕也有相同的疑虑吧。
听说麻生单枪匹马闯来电视台抗议,后来又在电视台前要求远藤小姐道歉是吧?一定是从警卫那里打听出来的。
他有没有更进一步骚扰你或恐吓你?没有。
赤松的视线刺在瑶子脸上,表情也充满讶异,仿佛在说,你为什么不说出他寄来偷拍录影带的事呢?两名刑警把咖啡喝得一滴不剩后便回去了。
虽然瑶子坚持取材来源保密的原则,不肯松口,但是他们大致可以确定,提供告密录影带的人就是今晨的死者春名,离开时一副颇有收获的表情。
在特别接待室外的走廊目送两人离去后,仓科对瑶子说: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转移阵地到播映中心内的会议室,瑶子接着受到上司的追问。
瑶子告诉自己,现在还不能放松。
连死人的名誉也要保护吗?仓科一开口便带着讽刺。
你觉得这样,死掉的春名会高兴吗?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宛如一池浅水反射出的淡淡阳光,瑶子露出笑容说:平常剪辑手法偏激,根本不在乎报导伦理的女人,为什么这时候偏偏成了认真守法、毫不通融的记者,是吗?瑶子旋即收起笑意,用凌厉的目光盯着仓科说:因为这是我的战斗方式。
战斗方式……吗?那并非揶揄的口吻。
带着摄影师和录音师,以人数最少的采访小组走遍全国,追讨罪犯时的仓科,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时代吞没。
以前上面的老板曾丢下难题,吩咐他做可以提高收视率的有趣纪录报导,他当下拒绝,厉声说,如果要在自己的节目中搞什么实况重现的戏码,那还不如离开制作现场。
那时硬派的报导纪录节自早已陆续从电视上消失。
然而,当他成为一个管理者后,反而比在制作现场时更必须迎合体制。
时代不同了。
你想告诉我,这种战斗方式已经落伍了吗?是时代的因素吗?是你自己认输了。
瑶子将这句话咽回肚里。
攻击一个早已忘记战斗方式的人,就点到为止吧。
前天我也说过,春名送来的带子有许多疑点。
在我没弄清真伪之前,我不想告诉警方带子是从春名那里得来的。
你是说,要查明是否是他自导自演?操作情报、播映伪造的情报,通称为自导自演。
关于操作情报,其定义为:媒体在选择情报,以及剪接、编辑过程中,从企划、采访到实际播映的各个阶段,用异于社会真实的形态刻意加以制作。
自导自演并不是现在才有的,这点仓科和瑶子都很清楚。
自古当权者就常用这种手段,德国纳粹的希特勒和他的宣传大臣格贝尔斯(Goebbles)甚至把它扩充到国家规模。
难道是想讲解自导自演的历史吗?瑶子一边揣测仓科想要说什么,一边侧耳倾听。
为了强化日耳曼民族应该统治世界的主张,他从与纳粹毫无关系的古典作品或权威学者的书中撷取符合自己主张的部分,断章取义的作成一篇文章。
这也影响到电影的领域,当时据称是希特勒情人的女导演雷妮·利亨修达尔,运用当时最新的器材,把纳粹的党代表大会拍成一部壮观的宣传电影。
不仅如此,雷妮在希特勒的支持下,还制作了一九三六年的柏林奥运纪录片。
瑶子曾在历史性节目中看过这部名叫奥林匹亚的纪录电影,里面充斥着自导自演的伪造镜头。
在希腊点燃圣火的那一幕,其实是在德国的摄影棚内拍摄的。
短距离赛跑的起跑特写,也是在别的场所事后拍摄的。
英国的评论家抨击道:‘这不是柏林奥运的正确纪录,纪录片应该是真实的纪录。
’对于这点,雷妮冷笑着驳斥:‘那部电影是我脑中的奥运,对我来说就是真实。
’瑶子逐渐明白仓科想说什么了。
那的确是充满伪造影像的纪录电影,可是直到现在,在奥运纪录片史上,公认还没有任何一部影片能超越雷妮的‘奥林匹亚’。
请你直说吧。
问题出在远藤瑶子脑中的那个真实。
仓科似乎是在暗示,真实这个字眼也可以换成恶意。
什么叫做真实?瑶子反问。
看来这场议论会变得不太愉快,然而瑶子好像受到某种冲动驱使,滔滔不绝的说:请你回想一下。
过去你不也认为,真实只是天真的幻想吗?仓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真狡猾,瑶子想。
百年的影像历史,其实不就是自导自演的历史吗?什么超能力啦,心电感应啦,未发现的怪兽之类的伪造影像,在收视率的背书下,变得越来越真伪难辨。
伪造影像的发达史,与影像技术的革新一起迈步向前。
例如最近的电子处理技术,靠着电脑和数位纪录有了大幅进步。
被称为电子橡皮擦的机器,可以把古装剧场景中拍到的电线杆,轻易的从画面上消去。
影像剪辑是把纪录下来的现实,加以缩短组合,所以不能信任。
如果是现场直播,就无法动手脚——像这种见解最近也受到挑战,因为即使现场直播,还是可以操作时间。
比方说棒球赛的转播。
当打击者击中球时,以前摄影机会犹豫,不知道该去拍摄追球的内外野手,还是捕捉跑垒的镜头,现在却可以同时让观众看到内外野手接球和跑者跑垒的镜头。
两个镜头大约只差一秒,剪接在一起,就可以让观众看到过去的一秒钟。
像这种重叠时间的手法,新闻界也经常在暗中使用。
我记得是艾森斯坦(Eizenshtein)吧,他曾经说‘影像剪辑就是让观众产生错觉,将不存在的空间当作本已存在的’。
影像这玩意儿,即使不加上伪造与蓄意演出,其实本质上就有虚构性吧?电视镜头使人亢奋。
你说被访问的人面对镜头时,会表现出平常的样子吗?一定会比平常更仔细化妆,比平常更亲切的回答间题。
对于普通人来说,摄影机本身就是非日常的。
照这样说来,在原本就已脱离真实的影像中寻求真实,有什么意义呢?影像是否接近真实,对我们来说根本不是大问题。
就算是难辨真伪的影像,我们每天不也都投注最大的心力,考虑如何使用它,如何润色,让它变成吸引观众的形态播出吗?如果一开始就没有真实这种东西,那就只有借助拥有冷静判断力者之手,做出充满魅力,有绝对性的真实。
那是上帝之手吗?仓科用下额指一指。
那是瑶子没涂指甲油也没带戒指的手。
如果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什么名声和财富,至少操纵一下真实,享受一下当上帝的快感,是吗?你敢说你从来没有享受过那种快感吗,副理?我不敢。
我曾经充分享受过。
但是,某个家伙跟我们一样清楚影像对人们的影响力,这次不就把我们这些电视人骗得团团转吗?瑶子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他说中了瑶子最大的耻辱。
你想做什么?启蒙?洗脑?仓科的目光像个父亲。
强硬的口吻中,带着祈求瑶子不要误入歧途的关切。
你想变成什么?一个掌权者吗?这十根指头赋予影像力量,煽动副教授家人的怒火,替夫人铐上了手铐;暗示官商勾结与律师遇害案件有关,惊动了警视厅。
真如副理所说,我想要的是权力吗?瑶子回视仓科,在心中自问。
如果是这样,过去有很多例子。
第二次大战期间,以解说新闻广受欢迎的艾德华·马罗,曾在某纪录性节目中,批判麦卡锡与反共活动委员会的暴行。
马罗聪明的地方是,他完全没有用批判性的言词,只是淡淡的用影像介绍两个因为麦卡锡主义失去个人尊严的事件。
单凭受害者含泪的脸部特写,就有足以改变舆论的震撼力。
在甘乃迪竞选总统时,劝告他利用电视媒体的也是马罗。
为了让他说话时,好像在凝视每一个国民的眼睛,还特别发明了可以看着镜头正面念稿的自动字幕机。
充分了解电视与影像魔力的马罗,在甘乃迪就任总统的同时,当上了CIA局长。
我想,他在这个职位上也不会缺少活跃空间吧。
还有呢。
CBS电视台的华特·克隆凯向来的信念,就是绝不在自己的节目中发表个人意见,但在越战的特别节目中,他头一次陈述个人见解,表示‘我们应该立刻从这场战争抽身’,在全美引起强烈的回响。
据说詹森总统决定结束战争,就是受到克隆凯的发言影响……怎么样,你也想仿效这些前辈吗?那么,被拍摄的人又会怎么样呢?失去一切,在东洋电视台的镜头前,叫人看了满心不忍的麻生公彦。
仓科和瑶子一样,都不认为吉村律师和春名之死与麻生有关。
麻生公彦只不过是一个人生不断走下坡的人。
我讲过很多遍,叫你一定要盯紧春名,结果你还是跟丢了他。
这是你的失误。
这一点你可不能推脱。
你到底要我怎么办?瑶子的声音不由得发颤。
她已经多久没因上司的责备而声音发抖了?我说过了。
今后就是地狱,你只能熬过去。
会是怎样的地狱呢?瑶子可以想像得出来。
她眼前浮现仿佛要争食春名尸体的乌鸦群,在仓库屋顶上排成一排,高声啼叫的景象。
死者怀中,还有瑶子那张吸饱了鲜血的名片。
杀死春名的人为什么要将瑶子的名片留在那里?疑问从她准备下地狱的心中汹汹涌上。
凶手的目的,恐怕是这样吧。
警方根据那张名片发现瑶子与春名的关系,确定是春名将录影带交给瑶子。
由于瑶子制作的事件检证使麻生受害,警方大概会认为麻生将怒气发泄在春名头上。
这样一来,麻生就成了杀害春名的嫌犯。
打算让我下地狱的人,真的会盘算到这么周密的地步吗?与看不见的敌人战斗的地狱。
不在场证明。
只要昨晚麻生有不在场证明,便可击溃那个隐形敌人的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