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子回了一趟家,装满整个手提袋的行李,向赤松借了数位摄影机和三脚架,又钻进地下办公室后面的剪接室。
办公室像平常一样开始进行晚间新闻的剪接工作。
仓科和赤松守护着窝在剪接室里的瑶子。
由于瑶子表示只希望能给她一晚的时间,两个男人化成了一堵墙。
瑶子一心一意的在拍摄什么,摄影完后,便收集一连串事件的资料带,连饭也不吃,争取时间埋头进行剪辑作业。
夜晚来临,办公室里正在剪辑夜间新闻。
赤松在瑶子置身的剪接室外放了一把椅子,宛如一尊门神似的坐着,如果有人敢来夺取瑶子宝贵的时间,他就要把人赶回去。
仓科则在经理室奋战。
谁来负这个责任?对于有川的质问,仓科断然回答我负责。
仓科挺起胸膛,打算坚守他身为管理者的职责,身为瑶子上司的职责。
夜间新闻播映了麻生事件的后续发展。
画面上出现了在新泻娘家接获丈夫死讯的妻子,宛如蜡像的脸上,目光畏缩的游移不定,走进安置丈夫遗体的医院。
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节目中,报导了麻生曾因某民间电视台新闻节目的报导而受害的事件,以及邮政省因此对某民间电视台提出正式抗议的消息。
不只是组织对组织的抗争,麻生个人也曾对某电视台负责剪辑该则新闻的女剪接师提出抗议……这个事实,别家电视台也快挖出来了。
拍摄过麻生独家访谈的东洋电视台,只等征得家属许可,便打算拿掉混音器和马赛克,把访谈重播一次。
夜间新闻结束时,一则消息传来电视台,让赤松离开了岗位。
剪接部门只剩下过夜的人待在休息室,办公室被一股森然的寂静包围。
过了凌晨两点,剪接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瑶子拿着一卷播映用的节目带,带着憔悴不堪的表情,微露出满足的疲惫,走出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穿过地下大厅,走到楼上的播映中心,她在仓科的桌上放了一封信。
里面装的是辞呈。
寂静的播映中心里,只有熬夜的新闻部年轻职员匆匆错身而过。
当瑶子正在迟疑,不知道剪辑完成的带子该交给谁时,赤松从走廊出现了。
看他的表情,显然是回到剪接部门发现瑶子不在,正在慌张的四处寻找。
……原来你在这里啊。
完成了。
谢谢你。
瑶子坦诚的道谢。
没有任何人来过吗?瑶子点头。
我本来应该一直在剪接室外守候你才对……可是外面的工作人员临时跟我联络。
你去哪里了?找到那个黄衣服的小女孩了。
他说完,扬起手中的采访带。
瑶子想起赤松曾经答应过自己,一定会找到那个小女孩。
果然像赤松的作风,瑶子想。
他遵守了诺言。
她妈妈捡到人家遗失的东西,在妈妈去警局送交失物时,她就在停车场玩耍。
里面也拍了小女孩说的话。
你要一起看吗?跟麻生说的一样吧?小女孩对他笑,麻生也回了一个微笑。
是吗?瑶子的胸中,强烈的悲伤宛如洪流滔滔涌入。
一个善良老实,被人吃定的男人。
在吉村的花言巧语下,被局内的派系斗争利用的男人。
遭到正义之害,被上司疏远的男人。
被诱骗到偏僻且公休的餐厅,以致无法提出不在场证明的男人。
在警局前忍不住对小女孩微笑的男人。
失去工作与家庭的男人。
在家庭坟场中痛苦挣扎,睡在久未洗涤的床铺上的男人。
打算用电视讨回被电视伤害的名誉的男人。
向那个将自己的笑容播映在电视上的女人,宣称那是爱的男人。
把家庭相簿锯成四半,大概是在向家人告别的男人……麻生公彦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只是这样的一个人而已。
还有……我在回电视台的途中,接到记者联谊会打来的电话。
你还没听说吗?什么事?春名诚一的身份好像查出来了。
他是什么人?听说是个信用卡破产,只好四处躲藏的证券公司职员。
有人指定他的妻子当受益人,替他投了巨额的寿险。
下面这只是我的想像啦,我猜是地下钱庄的人找到跑路的证券公司职员,替他保了险,然后诱骗他接受任务来抵挡债务。
也就是要他假扮春名诚一。
证券公司职员为了保住妻小,牺牲性命接下了那个任务......也许是这样吧。
春名仰望乃木板的天空,寂寥的举起手,怀疑是否不下雨的身影,在瑶子的脑海复苏。
对着瑶子滔滔不绝的感叹邮政省现况的男人,在朝空中举起手来的那一瞬间,也许沉浸在一种称职的扮演完官员的虚脱感吧,或者是感受自己的生命已在那一瞬间变成金钱了吧。
这是假设。
主谋是那个灰衣男子。
在酒馆前等待吉村律师的那个人。
拍摄那卷好似偷拍的录影带的人,是答应当共犯的春名。
灰衣男子杀死吉村律师,春名伪装邮政官员,把为了嫁祸麻生而拍的录影带交给瑶子。
瑶子剪辑出的影片,暗示在警局前微笑的麻生,是涉及吉村命案的关键人物。
于是灰衣男子杀掉失去利用价值的春名,并且企图让警方认为,春名之死也是麻生干的,所以才将春名诚一和瑶子的名片,留在尸体上。
警方认为,麻生控诉受到报导侵害的事件,与春名命案应有某种关联。
然而负责侦办的刑警,对于侦讯控诉受到人仅侵害的麻生态度消极 ,一切并未完全依靠幕后真凶的预期发展。
灰衣男子会是什么人呢?……永和学园。
被购并的地方电视台。
邮政派议员。
还有邮政省。
关系图上可以画出好几条箭头吧。
要一条一条去证明,必须耗费惊人的劳力和时间。
然而,这是个值得努力的工作。
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Nine to Ten的事件检证少了瑶子,能够追查出多少真相,赤松毫无自信。
你一定办得到。
我可交给你了哦。
瑶子伸出手,仿佛在激励软弱的弟弟似的,乱搔了一下赤松的头发。
我……我一直很喜欢你。
赤松的嘴唇颤抖,语带嘎咽的说。
你有崇高的自觉,知道必须牺牲自己做基石,为了现在的电视,自愿扮演坏人的角色……赤松为了不让眼中蓄积的泪水流出来,拼命的眨着眼皮。
最后泪水还是滑下脸颊,瑶子很想用指头替他拭去。
当某种东西要发生激烈变化时,需要那种可以猛力冲起水流的基石。
你不逃避这个任务,令我深受吸引……没错,我一直喜欢你。
今天我总算了解自己的心意了。
赤松微微笑了。
瑶子轻声说谢谢。
这是我最后的工作,一定要好好播出来噢。
瑶子将抱在怀里的录影带,抵在赤松穿着夏威夷衫的胸前。
我会努力的。
赤松用双手握紧录影带。
再见。
瑶子似乎有点眷恋年轻人的体温,但仍松了手。
对于在走廊目送她离去的赤松,瑶子未再回顾,消失在楼梯口,走向剪接部门。
她拿着从家里带来的行李,将寄物柜的钥匙搁在桌上,从这个机器日夜不休发出低鸣声的办公室,悄然无声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