铐在手上的手铐,闪闪发亮的反射着阳光。
齐藤刑警带着瑶子,去下北泽的命案现场进行勘验工作。
从酒吧出来的路上,瑶子把如何与麻生吵起来,用什么姿势把麻生推落暗渠,一一以长野为替身实际表演一番。
禁止进入的黄布条外,过去曾是瑶子同事的新闻记者,以及也许是事件检证忠实观众的人群,围成了好几重人墙。
控诉遭到报导侵害的邮政省官员被剪辑那则新闻的女剪接师杀害的消息,成为新闻界的大事件,传遍了大街小巷。
掌镜拍摄瑶子挂着手铐模样的一排摄影记者,没有显出丝毫窥见自己共犯罪行的心虚。
请你试着用力推。
齐藤说。
长野正站在暗渠的边缘。
可以吗?在三米深的暗渠下,铺着救生垫。
请你用跟那时一样大的力气推。
瑶子使出浑身的力气,用双手去推体型与麻生相似的长野。
长野的身体飞了起来,往后倒在救生垫上。
虽然瑶子怀疑这种重现命案现场有什么意义,但她还是按照吩咐,将她确定麻生死掉转身逃走的过程,正确的回想出来。
今年的梅雨似乎比往年早。
警车上的收音机正在播报舒爽的初夏今天就要画下句点。
瑶子将目光转向人群,白色的衣服白得刺眼。
摄影机的机身也反射着阳光,所有的光线远远包围着自己。
在那之中,有一粒红光。
那是豆大的微弱光芒,是过去曾在首都电视台附近徘徊,盯着自己的家用摄影机的录影灯光。
拿着口袋大小的数位摄影机,被两侧人群推挤着,依然从隙缝间拍摄瑶子的人,是个将棒球帽压得很低的少年。
啊......虽然少年的脸部几乎完全被镜头挡住,但当瑶子发现那个谁时,她从口中吐出似乎所有细胞都要溶化般的叹息。
怎么会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亮着录影红灯对准这边的,是儿子淳也。
他站稳双脚,避免被人墙推倒,稳稳的用两手拿着摄影机。
瑶子想起淳也在她的答录机中留下的话。
我会天天看着的。
瑶子以为他是说,他会天天看母亲剪辑的节目。
原来并不是这样。
父亲命他暂时不可与母亲见面,也不能打电话联络。
虽然淳也自己也同意跟母亲分离,但他还是很想见母亲,所以一直在暗中注视着瑶子。
母亲上班的样子。
母亲踏上归途。
母亲在公寓的独居生活。
母亲的孤独。
母亲的睡容。
淳也其实是想透过录影带告诉母亲,他遵守承诺一直在看着吧。
摄影者绝不接近到会被瑶子发现的距离。
那种小心,那种谨慎,还有看到瑶子的笑容时,摄影机就像发现宝藏似的立刻摇近。
他并不是用瓦斯表上的钥匙进屋的。
瑶子以前就把钥匙交给淳也了。
瑶子跟他说,如果想妈妈,随时可以来住。
一周来吃一次晚餐的淳也,随着成长,不肯再来瑶子公寓。
瑶子觉得这样也好。
淳也在相隔多时后,用他自己的钥匙打开门。
大概是出于一种淘气的心理,才将摄影机藏在餐具柜里吧。
他算准母亲睡着后,再次进入屋内,连母亲的睡容也拍了下来。
那一晚也是。
尾随着麻生的母亲。
在小巷中遭到麻生痛骂的母亲。
将麻生推落暗渠的母亲。
逃走的母亲……淳也全都清楚的记录了下来。
那一夜,瑶子打电话给前夫,希望跟淳也讲话,而淳也却表示他不想跟母亲说话。
对淳也来说,那也是个充满冲击与恐惧的夜晚。
就在他刚看完母亲的杀人行为后。
他希望母亲去自首。
出于这种哀切的恳求,才将最后一卷带子放在电视台的警卫室吧。
赤松曾经对她说过偏执性妄想犯罪者的心理。
对于自己无法掌握的对象产生渴望独占的欲念,乃是根植于这个人过去有被心爱的人拒绝或抛弃的经验。
借着幻想与对方的关系,修正自己的过去,就等于是将以往未获满足的部分,全部加以满足……这不正是淳也的心情吗?从小生活在影像科技环绕的家庭,父母皆在电视圈工作。
被影像魔力控制住的少年,对于从镜头中窥见的东西和荧幕所映出的东西,流露出会心的微笑,认为那才是自己掌握到的真相。
即使是自己不想看的真相,他还是无法移开视线,无法停止继续录影。
不管眼前发生了什么,还是继续记录的少年,心中有怎样激烈的痛苦呢?十岁的眼睛,现在也正透过镜头凝视着母亲。
笼罩在淳也头上的人墙,突然开了一个缺口,阳光照在少年的面颊上,瑶子看到他脸上反射的东西。
淳也正在哭。
虽然泪水濡湿脸颊,他还是不肯让摄影机离开脸,从镜头中继续凝视着母亲。
过去当瑶子用手指梳理他那头硬发时,幼小的淳也会将身子靠向母亲,要求母亲再用力一点,再多爱我一点。
和儿子一起生活时的触感,宛如电流般在铐着手铐的手上复苏。
如果能够被允许,她真想冲过去,紧紧抱住儿子。
我无法爱儿子,儿子却给了我爱,用天天看着母亲的方式。
你是往这个方向逃走的吧?对于搜查员的询间,她回答对,没错。
瑶子以正面对着淳也的摄影机。
忠实的拍下我吧,瑶子祈求着。
就让自己投身于淳也用想像力与勇气所拍摄的主观真相吧。
瑶子肃然的在脑海中描绘着,被五百二十五根虚线细细切割,在儿子屋内的小电视上映出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