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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2025-03-30 06:15:30

Nine to Ten开始播出没多久,出现事件检证的标题后,镜头又回到摄影棚内的长坂主播。

平日宏亮的声音,今天却变得低沉,长坂带着沉痛的表情面对摄影机的镜头。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深切的感觉到,在镜头彼端有数千万人的目光。

长坂开始说话。

接下来您将看到的,是两天前被逮捕的一位本节目的女性工作人员,在去警局自首前留下的最后一卷剪辑影片。

我们希望能借着本节目,探讨她为什么会将一个来抗议受到报导侵害的男子送上死路,同时也不忘对我们新闻从业人员进行自我批判,继续我们的检证作业直到有个满意的答案为止。

首先,我们要为您播出嫌犯的亲身告白。

在决定是否该公开这卷录影带时,我们台里曾有激烈的争论,最后判断这卷带子的内容具有高度的公益性,才决定播映出来。

我们一边为去世的麻生公彦先生默哀,同时也希望大家能看看,嫌犯这卷并非替自己辩解,而是努力自我检证的告白。

接下来,请看本周的‘事件检证’……照片与偷窥录影带组成的影像,在瑶子自己的旁白下展开。

既没有部分重叠或淡出淡入这些影像加工技巧,也没有音乐加强效果,影像只是淡淡的铺陈,瑶子用极力排除感情的语调开始说话:我在一九六二年十月,出生于静冈县富士市。

我的父亲是市政府土木课的公务员,母亲是全职家庭主妇,有一个大我三岁的哥哥。

这张照片应该是我两岁的时候吧。

在跟着哥哥玩耍的过程中,我变成一个很男孩子气的女孩。

这是在附近河边玩水的照片。

那时我在上幼稚园,据说是个明明很好动,却坚持非穿可爱的红泳衣不可的小孩。

这是小学入学典礼。

从五官多少看得出现在的我。

皱着眉头看人的毛病,似乎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中学时代,我是垒球队的投手。

照片上的投球姿势虽然帅,投出来的球却都是黑投。

高中时我迷上了摄影。

靠着在面包店打工买来的单眼相机,我拍摄家中猫咪的生态或从远处偷拍我暗恋的足球队队长。

我也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好玩,我甚至还跟着念大学的哥哥去约会,记录他和女朋友在一起的景象。

后来被甩掉的哥哥,把那些留有快乐时光的底片,从我这里抢过去,在后院烧掉了。

后来我来到东京。

从十八岁起,我在影像专门学校念书。

一起合照的是我当时的同学。

我用马赛克把他们的脸遮起来了。

不能介绍大家的笑容,实在很遗憾。

当时我的老师很照顾我。

他介绍我去一家影像剪辑公司打工,毕业后,我便顺利进入那家公司上班。

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位男性。

就是这个紧紧抱住我肩膀的人。

很遗憾,这个人的笑容也不能为大家介绍。

我能成长为一个不再皱着眉头,可以与人沟通的女性,我想全都是拜他所赐。

我恋爱、结婚,邀集亲友举行了小小的婚宴。

很遗憾,这里也不能介绍来为我祝福的家人与同事。

大家真的都很替我高兴。

我生了一个男孩。

抱着婴儿的我露出圆润满足的笑容,简直令现在的我无法想像。

只有这张婴儿的脸,我不想打上马赛克。

长得跟我很像吧。

在儿子即将满三岁时,我离了婚,重新回到职场。

这是我人生的转折点。

我丈夫曾经骂我,你这样也配做母亲吗?连孩子都舍得抛弃,我究竟得到了什么呢?现在您所看到的画面,是某人偷拍我的日常生活。

我就像这样骑着脚踏车出门上班。

我家距离公司只有十分钟的路程。

我在途中的便利商店买午餐,天气好时,就像这样一个人在附近的公园吃午餐。

我单独住在都营住宅区。

我想早点喝醉,所以洗完澡就开始喝啤酒,看起来似乎不太好喝。

这是我的睡容。

虽然睡着了,我还是皱着眉头。

不知道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

这就是我悲惨的生活。

麻生先生曾经对我说,你自己的眼睛根本什么也不看,只是往返于住家和办公室之间,把别人拍来的影像剪剪贴贴而已。

你曾经用自己的眼睛看过什么吗?我认为他说得对极了。

有一天,一个自称名叫春名诚一的男子,交给我一卷录影带。

那是之前各位已经在事件检证看过的影片。

实际上什么也没看到的我,坚信尾随吉村律师的这名灰衣男子,和刚刚接受完侦讯走出警局,浮现爽朗笑容的麻生公彦,两者是同一个人。

春名诚一的底细,以及他为什么要假扮邮政省官员,我相信这些疑点迟早会被查明。

然而,我是这么想的。

极力称赞我剪辑的影片所拥有的力量,驱使我去剪辑那卷带子的春名,或许就是我自身的暗影……在我所驯养的无底暗冥中,伸来了一根触手,那就是春名这个男人。

但是春名诚一并非我杜撰的人物,而是确有其人。

麻生先生没有任何罪过,却被恐惧心擅自膨胀的我夺去了生命。

他执拗的要求我为轻率的剪辑那则报导道歉,这是事实。

然而,他并没有对我做出更进一步的报复。

一切全是我的误解。

偷拍我私生活的人,并不是麻生先生。

我将麻生先生约到日比谷公园,用这么可怕的表情,提出各种我所能想到的疑问。

我们两人实际上说了些什么,在此我不能介绍。

如果可以,我希望当作我跟麻生先生之间永远的秘密,但我恐怕迟早还是必须说出来吧。

我跟踪麻生先生,也潜入他家。

这次轮到我来偷看他的真面目了,我疯狂的这么想。

差点被回来的麻生先生发现,我陷入慌乱,慌张的从后门飞奔出来。

现在看起来,样子实在很滑稽。

不只是五个w和一个H,还需要两个F,这是过去我所学到的。

for whom和for what。

为谁报导,为何报导。

这两个字也可以转换成想像力与勇气,这是后来我从另一个人那里学到的。

好,接下来是最后一天的影像。

我在酒吧等候麻生先生,用影像当武器,找他决斗。

回想起来,我简直是不知死活。

不知死活,忠于自己的兴趣和需求所切割出的影像,的确就是我所感受到的真相。

但我不知道那是否是各位眼中的真相。

各位看完我所剪辑的影像,如果不加以怀疑,就无法掌握到自己眼中的真相。

关于刚才所看的我的半生影像,我希望各位试着怀疑。

这个女的真的像影片中告白的一样,是个寂寞的女人吗?真的一直在与男性社会战斗吗?其实说不定适应得很好,活得很愉快吧?其实是个只喜爱工作的女人吧?她到底有没有母性呢?各位请看。

我现在就要杀人了。

街灯微弱的光线照着我,模糊的影子落在地面。

光影交错,勉强映照出我这么一个人。

现在,麻生先生已经去世了。

路的另一头,可以看到繁华商业街的灯光。

我选择了有光的方向逃跑。

我将在不久的将来告白我的罪行。

对于坦白招供的我,媒体将会从各种角度打光,做出影子,试着浮雕出我这个人物吧。

不过,我希望各位别忘了刚才我所说的话。

请您怀疑。

千万不要相信出现在这里的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