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六日 星期一哥哥。
一打开七号室的门,我就喊着还躺在床上的哥哥。
(被禁止)回来了,哥哥。
你说什么?(被禁止)?哥哥翻了个身,睡眠惺松地看着我。
(被禁止),就是那只猫呀。
昨天,平坂和老奶奶不见了的时候,一起去向不明的……那小东西回来了?哥哥两手抓着掀开了的被子,猛地一下起来了。
是的,刚才我正要洗脸,从窗户里向下一望,咦,那不是(被禁止)吗?正在院子里戏弄小草呢。
真的回来了。
走,去问问看。
转眼间,哥哥穿好了衣服,匆匆忙忙擦了把脸,就下楼去了。
在候诊室的电话机旁,站着忧心忡忡的兼彦夫妇。
妈妈吗?昨晚到底没回来。
敏枝夫人回答我们说:昨天晚上问过了所有家里有电话的亲戚朋友,还是不知道。
所以今天一早,就让英一和家永到各处去找找看,要是还找不到的话,也许只好报告警方了。
可是,猫不是回来了吗?听了哥哥的话,夫人神色滞呆地说:是的,猫是回来了,可猫…是它自个儿回来的?啊―?咦,你说的是猫吧?不,是路口面包店的年轻人给送回来的。
他说,昨天午饭后,面包店主的孩子在寺庙里看见有一只猫跑来跑去的,就领回家去了。
后来听说这猫是我们家的,今天一早就给送回来了。
寺庙?哪儿的寺庙?就是那边的胜福寺。
虽然紧挨着,但要去的话,还得绕一个相当大的圈子。
兼彦指了指斜后方。
哥哥一直在沉思。
这时,突然抬起头来,你们家有个防空洞吧?我刚才听悦子说的。
有。
可是从未用过。
让我看看行吗?兼彦和夫人眨了眨眼。
我也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说出这话来。
那洞的位置不是紧挨着胜福寺吗?当然啦,在那之间有一道墙,可我是从距离上来说的。
要是这么说的话,倒也是的。
夫人不高兴地说。
那又怎么了?不,这只不过是我自己的想象而已。
也许在那个防空洞里,有一个通往胜福寺的地道。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平坂既没有出大门,也没有出二门的事实就可以得到说明。
而且,听说那只猫有喜欢跟着人走的习惯,所以可以设想,它是跟在平坂的后面进了那个地道。
地道?可那个洞里什么也没有。
也许是那祥。
但我想只有实地看过之后,才能肯定。
倒也是。
兼彦支吾着。
是啦,我想起来了,也许不能说完全不可能有。
因为战争期间,也有在防空洞里挖横洞的。
可是,就连住在这儿的我们都不知道的事,平坂怎么会知道的呢?那是调查之后才能说的话。
究竟有没有,现在还不清楚。
你说有什么呀?后面有人大声问。
原来是五号室的患者宫内技师站在后面。
兼彦把哥哥的见解简单地说了一遍。
技师把手用力一甩,叫道:太有趣儿了!我也参加一个,探险去。
因为声音太大,hushi以及路过那儿的患者都围了过来。
甚至就连在跨院和医院相连的门口扫地的女佣,也探过头来瞅着这边。
百合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仍然不舒服,没有下床,所以一直在跨院里没有露面。
我们身后跟着一长串人,朝防空洞走去。
这建筑相当有年头了,可还是一个结实的、很不错的防空洞呢!哥哥一边窥视洞口,一边说着。
清川那人,一定是个神经病。
敏枝夫人小声地说。
谁?清川?就是以前住在这儿的。
他也是一个自己开诊所的医生。
话就说到这里。
哥哥第一个钻到里面去了。
我紧跟在哥哥身后,跟在我后面下来的是喜欢凑热闹的宫内技师。
洞里面,和昨天没有什么不同,但不知是因为神经过敏,还是因为什么,总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我又一次仔细地观察洞里的一切。
那不足二、三米的洞里,如果象乘客一个紧挨一个挤电车的那么种挤法,大概可以容纳四十人。
天花板只有哥哥瘦长的身体那么个高度。
哥哥的头不时在天花板上擦来擦去。
四个角上,立着焦油已经剥落了的粗柱子。
地面是用水泥浇固的。
在洞口石阶旁的土墙上开了一个三十公分的四方形壁洞,象是用来放蜡烛的。
为了遮挡放在那儿的蜡烛,不使光线泄露出去,石阶和壁洞之间,用一块木板做了一个屏风似的挡板。
挡板已有一半腐朽了,倾斜着。
黑黑的土墙上,满是一个个蚯蚓洞,一看,就让人恶心。
哥哥在几乎碰着头的洞里,使劲用鞋跟敲着走着。
突然,哥哥叫了起来。
在这儿!嗬!声音不同。
果然,用水泥浇固的地面,有一处发出和其它部分不同的响声。
手电简。
哥哥说。
那儿是洞的最里面的角落,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我从衣袋里拿出准备好的手电简,递给哥哥。
发现什么了?从洞口伸进头来向里面张望的兼彦突然问道。
哥哥正在仔细地察看附近地面的水泥表层,没有回答。
突然,哥哥的手急剧地动了一下。
嘿!宫内技师发出了低低的喊声。
水泥地面的一角象刀切过似地,被斜着掀了起来,露出一个六十公分左右的黑咕隆咚的洞口。
(附图3)做得真巧妙!不注意看,根本就看不出来。
哥哥感叹地自言自语。
我用手摸了摸那个掀起的盖子,好象只是在木框的表面浇了一层水泥。
所以,比我想象的要轻得多,不费多大力气就拿得起来。
宫内技师一溜烟跑到洞口,就象是说明自己发明的新型机械一样,用一种得意的语调向聚集在那儿的人们报告发现了地道口。
哥哥看了一会儿地道口,然后试探着把脚一点一点地放下去,接着膝盖、腰、肩,一点点地向下移去,不一会儿,头也看不见了。
等一等,我也进来。
好的。
响起了一阵夹着回音的沉闷的声响,哥哥把身体向旁边靠了靠,给我腾出了地方。
我学着哥哥的样子,从脚尖开始,一点一点地蹭下去。
地板的下面,是一个约摸可以容纳两个成年人大小的空间。
旁边有一条地道,向前延伸着。
穿着白衬衣的哥哥握着手电筒蹲在那里面,如果不那样的话,就不能给我腾出地方。
你也进去吗?头顶上响起了兼彦的声音。
听声音他已经进到防空洞里。
当然要进去。
回答的是宫内技师。
虽然他左手还缠着绷带,但因为本来是今天出院,所以他一点儿也不在意,劲头十足。
哥哥弯下腰向地道里走去。
我跟着哥哥,我的后面跟着宫内,依次进了地道。
真惊险呀!技师环视着地道,用顽皮的语调大声说。
拿着手电简的哥哥在前面照明,三个人慢慢地在地道中前进。
这儿也一样,宽度可以容纳两个成年人并排走过,笔直地向前延伸。
当我们走了约摸七、八米时,哥哥站住了。
哥哥举起于电筒,照着斜上方,不知在看什么。
怎么了?没什么。
哥哥摇了摇头。
我们又继续向前走去。
说来也怪,好象就连声音也被泥土吸收了似地,里面什么也没有。
这是什么?!突然,哥哥叫了起来。
我从哥哥身后探出头去,在手电筒的亮光中,可以看见一个白东西。
一个、两个,啊,是两个。
哥哥用手电筒照了一圈,又上前一步,就在那一瞬间,啊!哥哥的身体突然向后一倒,吓了我一大跳。
是人!是老奶奶。
悦子。
老奶奶?叫起来的不是我,而是宫内技师。
是说不见了的老奶奶吗?死了。
哥哥小声说。
最先看见的白东西,原来是老夫人的脚。
快点出去,去告诉他们。
听了哥哥的话,技师慌忙调转方向。
要在狭窄的地道里往回走,得让最后进来的人先出去。
我们惊慌失措地向防空洞走去。
这时,哥哥贴着我的耳朵小声地说:慢点走!慢点!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可我还是照他说的,放慢了脚步。
神魂颠倒的技师急急忙忙地走着,一点儿也没注意我们落到了后面。
就是这儿。
哥哥停住了脚。
这正是刚才进来时,哥哥站住的地方。
拿着,悦子。
哥哥让我把手电筒向上照着,从衣袋里取出小刀,吧嗒一声拔了出来。
哥哥敏捷地举刀向墙上的一处捅去。
从土里挖出的是一个直径只有五公分的圆筒形洋铁皮罐。
上面印着一些似乎是药名的英文字。
哥哥拧开洋铁皮罐的盖子,从里面倒出一个东西,装进自己的口袋里。
然后,在沾满泥土的裤子的膝盖头上擦了擦罐子,又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回洞里,最后,依然象原来那样盖上土。
这前后,一共用了不到十秒钟。
什么东西?哥哥。
不知道。
出去,快!我们从防空洞的地道口爬了上去。
是真的吗?真的死了?敏枝夫人象疯了似地抓住哥哥的手腕用力地摇着。
马上抢救的话,还能有点希望吗?兼彦声音抖颤,说着就想进洞去。
哥哥拦住了他。
不行了。
我摸了脉。
好象死了很有一段时间了。
是怎么死的?是被人扼死的。
不是用绳子勒的,是用手卡死的。
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
如果是人命案,与其把尸体拖出来,倒不如去报告警方。
技师说。
难道说就这么放着不管吗?你……夫人扑过去抓住技师。
可是,破坏现场是绝对不允许的!线索会不见的!技师气急败坏地扯着嗓门大叫起来。
不管怎么说,总该让我们看一看。
兼彦和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英一进地道里去了。
宫内技师出于好奇,又跟在后面去了。
我们应该换换衣服了,悦子。
哥哥说。
于是,我们回到了七号室。
一进房间,哥哥就关上了门,用椅子从里面顶上。
因为这房子都是为住院患者设计的,所以门上只有锁眼,而没有锁。
哥哥从衣袋里取出一个胭脂色的小皮盒子。
你怎么知道这玩艺儿埋在那儿?怎么会知道呢!只是因为那部分的土压得平一些,我觉得有些奇怪。
哥哥用手指按了一下盒子上的弹簧,啪地一声,盖子开了。
一只闪闪发光的美丽的白金戒指恬静地躺在洁白的天鹅绒上。
戒指前面有一粒很大的、发着美丽的白光的石头。
钻石。
哥哥小声地说。
是谁把它藏在地道里的?不知道。
只有一点可以肯定,这只戒指是在最近几天才埋进土里的。
因为洋铁皮罐几乎没有生锈。
大概还不到五天。
哥哥。
我压低了声音。
这会不会是百合的东西?她从前天开始,突然说不舒服。
可我想,她恐怕不是生病。
她的脸上完全是一副苦恼的神色。
兼彦要给她检查,她又说不想看。
这难道不奇怪吗?看来,她是因为戒指被盗才成这样的。
你说的也有理。
完全可以那么看。
她现在在家吗?应该在。
听说她请了假,没去上学,在家里躺着。
那好,悦子你去看看吧。
可是不要一开始就给她看那玩艺儿,你明白吗?我还得去看看那个人命案的情况怎么样了。
我从院子那边绕道去跨院。
因为家里的人都聚集在防空洞,所以跨院里一个人也没有。
由于夏天的缘故,百合的房间用障子隔着,四周鸦雀无声。
百合!我在屋外喊了一声。
在那一瞬间,我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倒不是看见了什么,而是因为我感到一种莫明其妙的战栗,就象胆小的人看见了可怕的东西,吓得逃出来的时候一样。
我跑到房檐下,使足全身力气拉开了障子。
为什么当时我竟敢那样做,至今我自己也不明白。
也许是因为刚刚看了可怕的东西,所以对危险的感受力变得异常敏锐的缘故吧。
障子拉开了。
在我的眼前,出现了穿着睡衣的百合的铁青面孔。
啊呀!不行,百合!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下子扑过去,从她手里夺下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瓶。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大声地斥责她。
百合死死地盯着我的脸,趴在榻榻米上哭了。
百合,说给我听听。
为什么要死呢?告诉我…可是,她只是反抗似地一个劲摇头。
你不告诉我吗?那也行。
可是,希望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只一个问题。
百合,你见过这个盒子吗?百合抬起了心事重重的脸。
突然,她的眼睛象立刻就要蹦出来似地,一下子张大了。
她马上伸出手,想要从我手里把盒子拿走。
我抱盒子藏到背后。
不行!除非你回答了我的问题―这是谁的东西?你的?是我的。
这是死去的妈妈的遗物。
里面装的是什么?戒指。
白金底座上镶着钻石。
在盒子的反面,还用极小的金宇刻着F.C.M.1878.我点了点头,把盒子放到她手上。
这是在哪儿找到的?她喘着气问。
我也不知道。
是我哥哥找到的。
那么,只有你和你哥哥知道了?悦子,求求你,戒指的事谁也不要告诉。
好不好?我恳求你。
好的。
如果你答应不吃这药的话……还有,百合,究竟怎么会把这只戒指弄丢了的,你能告诉我吗?我要说的。
不过现在不行。
我头疼得厉害。
等我稍好后,一定去向你们道谢,并且讲给你听。
现在,先让我一人安静一会儿。
我想了想,说:行啊,我相信你。
好好休息吧。
说完,我就告辞了。
我故意没有说老夫人的事。
因为她的房间离防空洞最远,所以她肯定还不知道。
穿过院子时,我突然不安起来。
我又一次跑了回去,躲在晒在那儿的幸子尿湿了的被子后面。
当我伸出头来一看,差点儿没叫出声来。
刚才还说因为头痛要一个人安静地躺一会儿的百合,不是拎着书包,正从后门向外走去吗?她似乎非常焦急,一边不停地看表,一边跨出门槛,出了门一溜小跑,一会儿就看不见了。
防空洞这边,正在把老夫人的尸体搬出来。
不知是谁给派出所挂了电话,来了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官。
尸体穿着昨天我看见的那件细飞箭花纹的和服,衣带系得十分得体。
旁边放着一个紫绉绸包袱皮和一双新木屐。
看来这是在死者身旁发现的东西。
死亡时间判断得出来吗?一个警官回头看着兼彦。
兼彦脸色煞白,很快地瞟了死者一眼,马上就把脸转了过去。
大约一昼夜。
如果检查一下胃里的东西,就可以得出更准确的时间。
解剖的话,必须得到警方的同意。
那当然。
正说着,警视厅的车到了。
我很想看看马上就要开始的详细的洞内搜查,指纹检查等等。
可是不得不服从警方的命令,不情愿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刑警足足提了三大箩筐问题,并把回答一一记入笔记本里。
谁最后看见被害者的?当这个问题提出来时,我在心里暗暗叫道,终于来了!哥哥在背后顶了我一下。
其实,还在哥哥顶我之前,我就已经决定说出储藏室的事。
从储藏室放出姥姥的事,幸子迟早会说出来。
如果我不说,将会使自己处于被动的地位。
我上前一步,说:我看见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最后。
昨天下午两点差五分或差十分的时候。
在什么地方?肤色微黑的胖刑警用探询的目光直视着我的脸。
我一一作了回答。
兼彦和敏枝夫人吃了一惊,恶狠狠地瞪着我。
我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因为我没想到竟是那么重要。
我笨拙地辩解着。
其实,我倒没想到,要是自己早点说出储藏室的事,也许可以救可怜的老夫人一命。
正因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我对自己隐瞒事实几乎没有感到良心上的谴责。
尽管如此,我在痛苦的家属面前仍然不知所措,所以,当人群后面又响起一个人的声音,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时,我真有一种得救了的感觉。
说话的是小山田隅子夫人。
这么说的话,警官先生,最后一个看见这里的老人的,恐怕是我了。
小山田夫人满脸通红,使劲地把人群向左右两边推开,一直挤到候诊室的正中间来。
她抑制住激动的声音,兴奋地讲述起来。
真的看见了。
我从厕所的窗户里看见的。
老人胳膊上夹着一个用紫色绉绸包着的四方形的包袱,从那边的门里出来,从厕所的窗户前走过向左面去了。
你说的门,是哪个门?刑警打量着四周问。
不在这儿。
是从厕所的窗户能够看见的门。
小山田夫人主动地说明了一番。
我立刻就明白了。
她所说的就是储藏室旁边的那扇门。
可是,不了解这家构造的刑警如果不是亲自从厕所的窗户里伸出头去看看的话,无论如何不可能清楚那扇门的位置。
那么,当时是几点钟?当他又回到候诊室时,继续向小山田夫人提问。
大约是两点差三分。
夫人自信而肯定地回答。
两点差三分?真精确。
你怎么知道那么准确的时间的?当然知道。
我记得那么清楚是有道理的。
本来,我是下楼来借太阳灯的。
半路上拐进了厕所。
正要拧水龙头洗手时,看见了老人。
然后,我准备去门诊室,因为我经常从门诊室借太阳灯。
正在我要去的时候,不知是哪儿的收音机正在说‘广播讨论会播送完了’,接着是报时的嘟―嘟―声。
这时,我突然想起今天是星期天,借不到太阳灯。
于是我就回到房间去了。
广播讨论会节目结束时,正好是两点钟,每周星期天下午两点。
所以,这个时间绝对不会错。
倒也是。
那么,被害者穿着什么衣服呢?老人吗?是一件黑的飞箭花纹的薄料子和服,系着红豆色的带子。
没有带伞,抱着这么大的一个紫包袱。
夫人,你看了尸体吧?刑警单刀直入地问。
小山田夫人伸长了脖子。
什么?我吗?简直是胡说八道!你就是让我看看死老鼠,我都哆嗦个不停,更不要说死人了。
你就是说好话请我去,我都不去看!说完,她取出了漂亮的格子手绢擦着鼻尖上的汗。
还有没有别的人看见拿着包袱的被害者了?刑警环视了一下人群。
没看见。
我的房间倒是正好在厕所的上面,可那时我正和同室的桐野在下棋。
宫内技师说。
我那时好象确实是在门诊室,正在看昨天刚送来的医学杂志。
兼彦说,结果,看见拿着包袱的老夫人的,除了小山田夫人外,再没有别的人了。
她似乎对自己是最后目睹者这一事实感到非常满足,-边竭力想要闭拢不由自主笑开了的嘴唇,一边退到后面去。
询问还在继续。
刑警似乎对仁木雄太郎推理地道存在的过程十分感兴趣―实际上倒不如说是因为抱有怀疑。
可是哥哥却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有确实证据可以证明昨天一天他不在家。
然而,最引起刑警关注的,仍然要算平坂胜也的失踪了。
虽然我们在那儿又一次地分别叙述最后看见平坂的地点和时间,但最后弄清楚的事实,仍然没有超出昨天我和野田说的那个范围。
为了慎重起见,刑警命令搜查二号室。
二号室现在住着因交通事故住院的大野姑娘。
她是在平坂夫人走后住进去的。
昨天晚上,她使我们都大吃一惊,但实际上伤得并不象外表看起来的那么严重。
她欣然同意搜查。
可是,二号室的搜查结果是徒劳一场。
那间房里原有的平坂胜也的东西,清子夫人一点不剩地全都拿了回去。
关于那个地道,没有一个人知道。
按理说建造防空洞的叫做清川的医生和胜福寺以前的方丈是当然知道的,可是因为兼彦是通过熟人作中人买的这所房子,所以既没见过清川医生,也更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于是,把中人的地址写下来给了刑警。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年轻的警官拿了一个用纸包着的东西,从外面进来。
这是一个美男子。
让这样的美男子干追捕杀人犯的工作,也未免太有点屈才了。
只见他浑身上下满是泥土和蜘蛛网,脏得不象样。
他走近面对门站着的刑警,小声耳语着什么,并把纸包递了过去。
刑警点了点头,打开纸包。
所有人的眼睛,一下子都集中到那个肮脏的茶色纸上,似乎那是一块会飞出鸽子来的魔纸。
纸包里露出一根象牙烟斗和满是泥土的洋皮罐。
有谁见过这个罐子吗?大家一齐摇摇头。
其中摇得最使劲的可能要数我了。
站在旁边的哥哥,漫不经心地默默地看着那只罐子。
那么,这个呢?那是平坂的烟斗。
人见hushi说。
他在先生允许他抽烟之前,就用这个烟斗吸烟。
野田hushi接着说,平坂胜也从医院门出去时,也是叼着这个烟斗。
那么说,这位姑娘也看见了?刑警把视线移向我。
我记得是一个相同的烟斗。
可是因为没拿在手里细看过,所以不能断定是否就是这个。
我一说完,站在左边的英一掉过头去冷笑了一下。
令人寒心的冷笑!我不禁有点光火。
突然,电话铃响了。
野田朝电话机走去。
我对此毫没在意。
正在这时,野田发出了一声尖厉的惊叫,吓得我立刻掉过头去。
那声音比惊叫声更刺人,简直让人无法形容。
尽管她后来坚持说她只是反问了一句是平坂吗?。
离野田最近的宫内技师跑近前去,死死盯着野田的脸。
他把野田语无伦次的话大声地复述出来。
听说是平坂。
刑警立即接过话简。
可是失望地摇了摇头,已经挂掉了。
野田哭丧着脸说。
究竟说了些什么?‘是箱崎医院吗?’,然后又说‘我是平坂,如果院长或夫人……’。
这时,我突然害怕起来了。
真不中用!你乱叫什么?兼彦气愤地大声训斥。
平坂也做得太过份了。
他一贯就那样。
人见hushi气哼哼地说。
他大概以为尸体还没发现,所以很放心。
可是一听这边气氛不对,便慌忙挂掉了电话。
宫内技师洋洋得意地说。
被害者拿着的那个四方形的包里放的是什么东西,你们知道吗?听了刑警的话,院长夫妇互相看了一眼,想了一会儿说:想不出来。
如果查查妈妈的东西,或许还能知道。
平常要用的东西,都放在里面的小屋里,其余的七七八八的东西都放在储藏室里。
那么,先看看储藏室。
刑警和家里人一起,朝跨院走去。
那个洋铁皮罐和烟斗是在哪儿发现的?小山田夫人拉住走过旁边的每一个人,一个劲地问。
你说什么?究竟发现了什么?刚从医院外面迸来的家永hushi,莫明其妙地问。
由于敏枝夫人的命令,到外面去打听老奶奶的消息的家永,穿着一套灰色的衣裙,拿着一把小洋伞。
老奶奶死了。
被人杀了,刚发现的。
人见说。
是这样…不会吧?是真的。
我们刚才一直在查。
说是外出的人回来之都要问的。
你、还有百合。
家永满脸诧异地听着。
她一声不响地上学去了。
尽管早饭也没吃,一直躺着。
刚才,听说百合不见了,夫人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给学校打了个电话,说是在学校呢。
她听了老奶奶的事,吃了一惊,说马上就回来。
也差不多该到了。
hushi和患者们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继续着没完没了的议论,哥哥和我回到了二楼。
我真想在当天想个什么办法逮住百合。
就凭她没有什么令人信服的理由而隐瞒戒指的事,我就觉得她是在包庇犯人,我非常生她的气。
既然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自杀。
而且,后来又以那么可怜、那么难受的样子把我骗开,自己却马上偷偷地跑到学校去,她到底安的什么心?要是那时我就告诉她老奶奶不明不白地死了的话,她也许会采取更惊人的举动。
也不知为什么,我竟为这么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命案感到如此不安,在房间里气愤地走来走去。
悦子,出来。
英一到门口取邮件来了,我们去打听一下案情的进展情况。
哥哥从门缝里伸进头来,向我做了个手势。
这时正是下午三点刚过。
我跟着哥哥出了门。
一边在院子里散着步,我们兄妹二人一边从英一那儿打听较为详细的情况。
解剖的结果刚刚出来……他就象在讲授大学解剖课实习讲义似地,平静地说,死亡时间是午饭后一个小时到一个半小时之间。
昨天,外祖母是十二点四十前后吃完午饭,所以死的时间正好是下午两点钟左右。
死因是扼杀―就是被人用手给卡死的。
但光凭这一点,据说无法判明凶手的性别。
总之,如果存心要杀死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即使不那么强壮的人也可以办得到。
紫色包袱里的东西搞清楚了吗?噢,那个嘛,已经清楚了。
在外祖母的东西中不见了一个茶壶。
是这么大小的一个圆壶,收藏在一个桐木箱里,刚好是一个三十公分见方的立方体。
不管怎么说,和那位女患者的说法正相吻合。
而且家代也说前天打扫储藏室的时候,还看见它放在角落里的架子上。
是个很值钱的东西吗?不,那件东西本身好象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我只记得从前外祖母曾说过那是江户时代中期的作品,当时值二万五千元。
因为我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所以也有可能记错。
外祖母也不是那么感兴趣的。
那都是死去的外祖父因为爱好而收集来的。
战后,那些东西一件件卖了不少,现在几乎没剩下什么了。
烟斗和洋铁皮罐呢?洋铁皮罐听说是埋在地道里的。
不知是谁埋的。
但据说看来象是匆忙之中干的事,所以那块地方一眼看去就和其它部分不同。
你没注意到吗?还有那个烟斗,是掉在胜福寺的地板下面的。
听说那个地道口一直通到寺庙宿舍的地板下。
空袭时,只要掀起榻榻米,立刻就可以进去。
怕死的和尚和医生商量建造的机关倒也令人好笑,可是现在住在寺里的方丈也换了,是一个耳背的老僧。
他好象完全不知道地道。
听说那个地道口有被打开过和人进出的痕迹,烟斗掉离那儿三、四米远的地方,听说指纹已经完全查不出来了。
脚印呢?好象没有。
这边本来地势就高出一块儿,而且上面都是沙土质,所以存不住水。
不然的话,那个洞和地道就不会那么完好地保留下来了。
倒也是。
可是假定平坂是从寺庙的地板下爬出去的话,就应该浑身上下都是泥土和蜘蛛网。
难道没有人看见他吗?现在呀,只有住在寺庙对面的、一位原陆军少将说,昨晚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听到有汽车的声音。
可是这和本案有没有关系,我看还值得考虑。
现在好象到汽车出租公司问去了。
就是关于汽车的事,大概一会儿就会明白的。
寺里的方丈,难道没有听到汽车的声音吗?如果耳背的话……哎,陆军少将是个什么人?好象是个叫什么吉川的吧?没和他打过交道,不知道怎么样。
平扳那人是不是专门经营输出古代美术品和古董的?这时,我插了一句。
英一瘦瘦的下巴上下动了动,算是回答有这种说法。
警察似乎认为外祖母和平坂约定要进行茶壶的交易,于是来到防空洞。
而后平坂杀了外祖母,夺了茶壶逃掉了。
老奶奶和平坂认识吗?我完全不那么认为。
爸爸妈妈也说他门俩人之间不曾见过面。
你和他认识吗?哥哥突然直视着英一的脸,英一似乎哆嗦了一下,你说我和他认识吗?平坂或者是清子夫人。
不认识。
两人都不认识。
那么说,我和妹妹头一次到你们家来时,在门前相见是初次见面罗?门前?啊,是有那么一回事。
也不能完全说是初次见面吧。
以前曾见到过。
可是,这与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和我们毫无关系。
我只不过问问而已,那么你本人是否象警方所说的那样,认为平坂是杀人犯呢?我?很遗憾,我不具备你那种推理能力,再见!英一说完,头也不回地回家去了。
这时,一个人影从门那边过来,手里拿着一叠纸。
是百合。
我和哥哥赶快蹲在门内侧的丁香树丛后。
百合从我们面前走过,出了大门。
当我追到墙外的拐角处,把手搭在她肩膀上时,她险些要跳起来。
她因为埋头沉思地走着,所以没有觉察到我们走近她。
怎么样?哥哥平静地说。
关于那桩丢失事伴,不能跟我们谈点什么吗?令人吃惊的是,她居然非常爽快地点头同意了。
我也不太清楚那只戒指究竟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它不见了?星期五,我从学校回来之后。
那只戒指连盒子放在一个精致的木箱的抽屉里,不知什么时候就不见了。
抽屉的锁呢?没有锁。
可是那箱子的结构非常复杂,不知道开法人,除非把箱子弄坏,不然取不出里面的东西。
可是箱子一点儿也没坏。
知道开法的都是谁?除了我以外,我想再没有人知道了。
那箱子是死去的父亲留给我的。
开法我没教给任何人。
除了戒指外,没有不见别的东西吗?嘿,就是戒指。
噢,对了,还不见了一只脱毛雪花膏的空罐。
我倒没发现,刚才刑警问我看见过那个罐没有时,我感到很惊奇。
那是你的罐吗?当然,也许你已经告诉刑警了。
不,没有。
虽然我不知道那个罐是在哪儿发现的,但是我不愿意被人不明不白地怀疑。
可是,正因为是你不知道的事,所以才更应该老老实实地说出来,难道不是那样吗?你们家里的人,要是有谁想起那是你的罐的话,很难保证不说出来。
这么一来,你反而被动了。
不会的。
我使用脱毛雪花膏是瞒着他们的。
除了死去的祖母。
而且空罐子是放在衣柜装内衣的抽斗最下面的。
可是,事实上不是有人把空罐拿出来了吗?否则就是说,你的空罐现在还在衬衣下面,而那个罐子又是另外的。
是吗?不,那肯定是我的。
我回房间看过,空罐不见了。
是吗?要是有那样的怪事的话,当然应该讲出来。
第一,象你这样年轻的女孩子,想要骗过有经验的刑警的敏锐眼睛是不可能的。
现在也许他们已经怀疑你了。
那也绝对没关系。
百合非常自信而干脆地说。
我早在好几年前就开始磨炼自己,不让内心世界表出出来。
不论在谁的眼前,都绝对不会让人抓住尾巴。
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可怕的自信。
哥哥苦笑着自言自语。
百合用嘲弄人的冷冰冰的调子说,你大概会认为这是一个奇怪的姑娘吧。
可是,你也把自己置于这些对你既不疼爱、也不理解的冷酷的人当中,长年生活一下试试看。
就是你,肯定也会变成这样。
也就会不愿把自己的内心世界,哪怕只是很小的一个角落敞露给那一人。
那是你的偏见,百合。
哥哥和蔼地安慰她。
姑父和姑妈非常关心你。
这一点,就连我这旁观者也看得很清楚。
当然啦,无论如何都很难做到亲生父母那样。
可是,希望他们做到那一步,也未免有点太苛刻了。
还有,死去的老奶奶不是恨不得把你放进自己眼里那样疼爱你吗?只有祖母例外。
百合一下子两眠充满了泪水,几乎就要流下来。
没想到竟出了那种事,如果你是平坂的话,我早就扑上去咬住你的喉管。
这么说,百合,你没有把丢失戒指的事告诉家里人罗?哥哥绕开对方的话,接着又问道。
百合点了点头。
那是自然的,我绝不会告诉姑妈他们。
告诉了他们,又要骂我没出息,不会料理自己。
那还不如不说。
告诉老奶奶了吗?也没有告诉祖母。
因为我想,告诉她只会让她担心。
啊,对不起,我还有点事,他们叫我去给亲戚发个电报。
百合匆匆忙忙行了个礼,就朝邮局跑去。
真是个捉摸不透的姑娘。
哥哥又一次苦笑了一下。
如果照她自己所说的为人去推论,那么刚才她告诉我们的,百分之九十九都不可信。
回到家里,我们在药房门口偶尔碰上了家永hushi。
不得了啦!仁木。
她一见到我们,就喊了起来。
老奶奶被杀的时间,据说是昨天下午两点钟。
那时,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正和往常一样忙着。
是啊,听说刚好是两点钟左右,午饭后一小时到一个半小时之间。
咦,你是听谁说的?英一。
他把解剖的结果和其它一些情况都讲给我们听了。
他?家永的眼镜里透出了吃惊的目光。
那个难得开口的英一,竟那么嘴快?要是敬二的话,你就是不问,他也会滔滔不绝地讲给你听的。
老奶奶死了敬二也不会回来吗?那可不知道。
家永看起来有点儿伤感。
可马上又压低了声音。
说实在的,根本没法儿通知他。
看了报后他也许能回来吧。
没法通知,这是什么意思?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呀。
提起他来,先生和夫人着实费了不少心血。
看来那孩子还聪明,数学和作文都很好,可就是天生喜欢冒险闹乱子。
从中学开始,一会儿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交往;一会儿又去惹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管也管不住。
先生打算让他和英一一样,将来成为医生,对他又是训斥、又是戴高帽子,可他就是不愿学。
后来,他提了个附加条件,说如果他考入了医大,就得允许他到朋友家去借宿。
今年春天总算入学了。
可是,刚刚搬到中野的朋友家里住,马上又离开了那儿,结果到现在连人都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那学业怎么办呢?学业怎么办?据说根本不到学校去。
不过,敬二倒是一个性格开朗的人,待人也好。
哥哥毫无表情地听着,突然好象想起了什么,换了个话题。
家永,我有一伴事情想不通。
假定老奶奶和平坂约好了在防空洞会面的话,他们究竟用什么办法取得联络呢?平坂在昨天以前,根本就没离开过病房,而且老奶奶不是也几乎不到医院这边来吗?这个问题好象正合家永之意,她一下子来了劲。
信!信呀。
信?肯定是老奶奶写信给平坂,指定了时间和地点。
或者,也说不定他们在那以前,曾在某个地方碰过头,把事情差不多给定了下来。
不过,我也不清楚。
你看到了那封信?不,那是清子夫人想起来的。
这里的调查一完,刑警就到平坂家去了,刨根问底地问了半天。
夫人回忆说,昨天上午送来了一封信。
平坂拆开看后,也没给她看,就放进了袖子里。
后来就突然说,你回去吧,把夫人赶了回去。
把那封信从信箱里取来的人是谁?那是……是我呀。
警方后来又派了一个人回来问。
如果不是她问的话,我也早就忘了。
昨天上午的邮件的确是我取的。
因为此外还有许多邮件,所以我也没记清楚。
但经他一提醒,我就记起的确有那么回事。
一个很长的白色信封,封面上写着一手漂亮的草体字。
他让我看了看老奶奶的笔迹,问我是不是和那一样,可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寄信人呢?听说没写。
我没注意。
清子夫人是那么说的。
那么,那封信没有找到吗?是啊。
哎,我的脑子已经乱得象一盆浆糊了。
家永把沙哑的嗓音提得很高,刺耳地说。
白天蒸腾的热气,直到日落之后也还不见减弱。
八点左右,我和哥哥到附近的澡堂去洗澡,回来的时候,绕道到胜福寺的正门去看了看。
虽说和箱崎医院只是一墙之隔的邻居,但因为门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开,加上两边的面积又都很大,所以要从正门去拜访,少说也得走七十米。
胜福寺在东京郊外的住宅区可看到的寺庙中,大小算是中等的。
除了和箱崎医院相邻的那堵墙外,其余三面都用白蜡树围起来。
可是,那些树木因无人照管,任其荒芜,所以实际上哪儿都可以自由进出。
再往前走一点,对着寺门,右手方向有一个不太陡的坡。
宽敞的柏油马路一直伸展到坡下。
吉川陆军少将阁下的家,就在那个坡上的三分之一处。
那天说是在寺的对面,其实是离得相当远的斜对面。
尽管那样,对于寺的正门来说,仍然是最近的一家。
房子的前面,有一块小小的空地。
有一棵很大的八仙花孤独地向四面伸出枝杈。
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平台,两个男人正借着路灯的亮光在下将棋(日本的棋类,类似我国的围棋。
――译者注)。
一位是头已经开始秃顶的矮矮胖胖的男人,一看就是退休的小职员,另一位毫无疑问,一定是那位少将阁下了。
虽然看上去已七十出头,但有着一副宽肩膀的上身却挺得笔直,粗壮的手腕子,使人想起经历了漫长岁月的老橡树,显得非常坚实。
银白色的头发向后梳成大背头,鼻子下面,银针似的白色胡须,直挺挺地指向南北两极。
在小平台的一端,一个陶制的蛟香盘里轻烟飘渺。
哥哥在小平台旁停下来,默默地看着棋盘。
秃顶的那一位,瞟了哥哥一眼,马上又俯下(禁止)去,把手移向棋盘。
啊,不行!你那一步……哥哥脱口而出。
你如果只注意飞车(日本将棋的棋子。
――译者注),这边的挂马(同上――译者注)就要将你的军了。
那时,你就无路可逃了。
哎呀呀,反正定哪个都不行了。
矮胖的老人似乎已经无所谓胜负了。
你说你的,他走他的,有气无力地移动着棋子。
的确,从棋盘上来看,显然少将阁下占压倒优势。
看来,即使飞车占据了所有四个角,也不能挽回败局。
虽然我下棋远不及哥哥,但下到了这一步,我也能看出个大概。
其实,即使不看棋盘,只要看看少将得意的微笑,也就十分明白了。
怎么样?你能挽回败局吗?少将不停地敲打着大手掌上的棋子,看着哥哥的脸。
哥哥一言不发,只是微笑。
少将的对手已无心恋战,三下两下胜负就见了分晓。
还是不行哪!下次还得请你让三步呢。
矮胖的老人说着站起来,说了声晚安,就消失在坡下了。
来下一盘,怎么样?少将阁下把一个旧金属盒递到哥哥面前。
哥哥从里面取出一支雪茄,笑着坐下来。
我真烦死了。
不知为什么,凡是男人,从小学生到八十岁的老头,都这么喜欢将棋。
好在胜负比我预料的要来得快。
嗬!输了。
你真行哪!少将阁下哗哗啦啦地把棋子扔到盘上,惋惜地笑着。
你家在哪儿?在这一带好象没见过你。
哥哥回答说我们是大前天才到箱崎家借宿的。
嗬!就是出了人命案的那一家?少将阁下闪着好奇的目光,朝哥哥面前挪了挪坐垫。
是的。
听说你昨晚听到汽车声了?我吗?是的哟……少将的脸上,比他在棋盘上大胜时还要得意,露出了满足的神色。
我不禁暗暗同情起吉川家的人来。
尽管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在一天里,同样的事情要被问上五十遍,就凭这一点,也就值得无条件地同情。
可能是因为有了一位自己找上门来的听众,吉川少将高兴地抖动着银针般的胡须,开始了他的第五十一遍叙述。
昨晚,嘿,说是昨晚,实际上是今天的凌晨,我突然醒了,就躺在床上想着在杂志上看到的将棋的将军法。
这时,坡下响起了停车的声音。
我心想,真稀奇。
中心街道的情况我不太清楚,可这坡下的路上夜里九点以后就不通车了。
听声音,还是停在没有人家的坡底呢。
我当然听得很真切。
我还想,停在坡下的车,不是到我家来的,就是到胜福寺去的,反正跑不出这两家。
于是,我就抬起头静静地听着脚步声是不是近了,是不是在我家门口停了?可是,不要说脚步声,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于是我又开始想别的事情。
大约过了十五、二十分钟,咦,那不是脚步声吗?脚步声是从哪儿传来的?嘿?你猜猜看。
哥哥摇了摇头。
吉川得意地说,坡上!从坡上传来的。
好象是一个人,踏着非常低沉的、沉重的脚步,通过我家门前下坡去了。
就连警方都说这是很重要的情况呢!是啊。
汽车响的时候,大约是几点钟?今天凌晨两点十分左右。
从汽车停下到听见脚步声这之间,我听见钟打了两点。
我听得很清楚,脚步声一到坡下,汽车就开走了。
你们家的人都没听见开车声和脚步声吗?没有,都睡得死死的。
我想那一定是杀死箱崎家老人的家伙。
你在医院里,能不能给我讲讲警察是怎么搜查的?我只是一个借宿的人。
哥哥回避了吉川的刨根问底,站了起来。
就走吗?再下一盘吧!少将阁下一看哥哥似乎已经厌烦,一面慌忙挽留,一面摆开了棋子。
我们找了些别的借口,离开了那儿。
哥哥,你还是认为平坂杀了老奶奶,拿着茶壶逃走了吗?在回箱崎医院的路上,我小声地问。
哥哥沉默了约有三十秒钟,然后问。
你呢?我认为那仍然是最合乎一般逻辑的。
星期天晚上,我们不是在医院门口碰上了老奶奶吗?那时,老奶奶用衣服的袖子遮掩着什么。
那正是去给平坂发信的时候。
不是说信是星期天上午到的吗?时间刚好吻合。
你说呢?至于信的说法,我同意你的观点。
另外,如果说平坂杀了老夫人后逃走,这也是可能的。
只是这么一来,就有几个不能说明的疑点。
第一,老夫人为什么要瞒着所有的人去卖掉茶壶?把她关在储藏室的究竟是谁?又是为什么要那样做?难道有人知道平坂要杀老奶奶,为了保护她,把她关在里面的?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可就干了大坏事了。
把老奶奶从储藏室里放出来的可是我呀!还有,平坂是怎么会知道地道的?就连在这里住了多年的人都没有注意到的事,为什么住院才一周的平坂就知道了呢?肯定有人告诉他了。
也许桑田老夫人自己因为某种原因知道了地道。
也许是那个建造地道的清川,或是胜福寺从前的方丈是平坂的熟人。
我总觉得,就在我们身边,肯定有一个知道地道的人。
当然,现在还不知道是谁。
就在身边?你有什么根据?你忘了吗?百合的戒指。
偷戒指的肯定不是平坂。
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直到星期天的上午,平坂除了上厕所以外,从来没有离开过二号室,更没有去跨院的机会了。
另外,老奶奶偷心爱的孙女的戒指,这也是不可想象的。
可是,偷戒指的人,一定对这家的情况非常熟悉。
既知道有这么只戒指,而且还会开百合神秘的手提箱。
告诉平坂地道的人,也不是别的什么外人,而是这家里的某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