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到屋子,树理脱鞋子前先吸吸鼻子闻了一下。
有味道吗?我问她。
没。
我以为男生的房间味道会很重。
不过气味还不错呢,是薄荷吗?是芳香剂啊。
我也不喜欢房间里有味道,就算是自己的味道也一亲。
我住的地方是一房二厅一厨。
树理坐在客厅的两人沙发上,环视房间后说:基本上还蛮干净的嘛。
哦——看不出来嘛。
习惯了也就没什么。
关键是不要让东西增加,没用的东西就一直扔掉,这样的话打扫起来也不会过于麻烦,三十分钟就可以打扫完。
一星期有一万零八十分钟,努力个三十分钟,可以换来剩下的一万钟的舒适,挨过来说,要是舍不得那三十分钟的努力,那就一定要过那剩下不舒服的一万钟了。
树理在我说话的同时,很明显地露出一副厌恶的表情。
有什么喝的东西吗?来煮个咖啡吧。
她不点头,眼睛看着那座靠墙的瑞典制的橱柜。
酒比较好吧。
真是创造性的小女生!但是今晚就顺着她的意吧。
OK。
啤酒、苏格兰威士忌、波本、白兰地、日本酒。
我边屈指边说:你要什么?树理萧萧疏雨吹檐角翘着脚,还将双手横抱在胸前说:我想香槟王耶,粉红色的。
真想揍她一拳,不过忍耐一下吧。
平常都有一两瓶冰着,不过刚好昨晚喝完最后一瓶。
葡萄酒的话还有,就将就一下吧。
树理哼了一声,然后说:没办法喽,那喝红的好了。
她挺了一下身体想要装成成熟女人的样子。
算了,就让她爽一下好了。
遵照你的指示!别人送的意大利红酒躺在橱子里的角落。
我拿着旋转式的开瓶器拔出软木塞。
树理喝了一口在嘴里品尝了一下。
我心想,她应该会说这酒还年轻吧。
不过她却好像很满足地点了点头说:嗯,好喝。
那太好了。
你对酒很讲究吗?不会。
回答得很干脆。
我只要觉得好喝就行了,要记酒名什么的,我觉得很麻烦。
不过你却知道香槟王。
关于香槟我只知道这个而已。
我爸爸常说的,只有香槟王才称得上香槟,其它的都只算是另一种饮料。
葛城胜俊的脸一浮现在眼前就令人想反驳。
香槟这个地方做的气泡酒就叫做香槟啊。
不是只有香槟王而已吧。
我才说完,树理就摇摇头说:香槟原本是香槟地区高村修道院的秘方,后来才传到整个地区。
而且发现这个秘方的是管理酒窖的唐·培里侬修士(注:Dom Perignon,香槟王就是以他的名字来命名。
),所以香槟王才是真正的香槟!好吧,好吧。
我把这便宜的红酒喝下,说:还真上了一课呢!真是令人不快!葛城胜俊是不是也像这样边拿着香槟酒杯边臭屁的博学多闻呢。
对了,我想谈刚刚的话题。
我开口说。
游戏的事?也难怪树理会露出紧张的表情。
当然!再确认一次,你真的想这样做?你给我个明确的答复,到底有没有心要玩这个绑架游戏?要是还在犹豫就明讲,看是怎样,再给你考虑的时间。
不过她却一副很不耐烦地摇了摇头说:我也说啦,我不是闹着玩才离家出走的。
我恨葛城家!这个游戏我玩定了!那好!游戏开始前我们先来结盟仪式,我将两个酒杯倒满酒,拿起自己的说:预祝我们游戏获胜!树理也拿起酒杯,两个人干了杯!我还没有想出什么特殊的作战计划,一切都从现在才开始。
但是我好久没这么兴奋了,竟然可以玩这么有挑战性的游戏!有两三件事要确认一下。
我竖起食指说:首先我,要知道你离家出走的事有没有向其他人提起,譬如说跟朋友打了电话什么的?树理马上摇摇头说:没有理由这样做吧,要是他们跟家里说就麻烦了。
好。
再来,把昨天到今天的行踪一一说出来。
嗯,你不是去了餐厅吗?是哪一家?为什么要问这些?想要明确掌握和你接触过的人,万一有人记得你的脸的话就麻烦了。
这种事,你就别操心了。
听清楚了,你想想看,为什么犯人会被警察抓到?因为他们都不在乎自己的行踪。
在哪里、是如何留下的,没有这种自觉的话,也就无法研判警察会采取什么行动。
但是你认为餐厅的服务生会记得我吗?他们每天要面对那么多的人客人。
我去的时候,也有其它的几十个客人在,打个赌,我想服务生才不会那么仔细去看客人的脸呢。
我也希望是这样啊,但是,你要有你的脸是被看到的警觉性!树理叹了一口气说:出了那家饭店右转直走,就在前面的丹尼斯餐厅啦。
我吃的虾仁焗烤饭和沙拉还有咖啡。
我拿起电话旁的便条和原子笔,记下丹尼斯餐厅、虾仁焗烤饭、沙拉、咖啡。
坐在柜台座位吗?是窗边的位子,吸烟席比较空。
在那里没有做出什么让人留下印象的事吧?我没有想到要那样做。
为什么人家要盯着我看?因为你长得蛮美的啊,说不定就有男生想把你啊。
我看着树理那张标致的脸说道。
树理笑也不笑地转过脸去。
说不定是有啦,只是我没注意到。
在那种场所我也是尽量不和人互看的。
那样更好。
我点点头说:那出了餐厅之后呢?去了便利商店,买了零嘴和果汁。
好像就是散在床上的东西。
那一家便利商店?餐厅对面那家。
我知道那家便利商店,里面卖酒,我曾在半夜里去买过东西。
你只买了零嘴和果汁,没有和店员聊天吧。
店员是个像刚被裁员的欧吉桑,光不打错收银机按键就已经去掉半条命的样了。
便利商店之后就直接回到饭店了吧?我看点头后,又继续说:有跟饭店的人照过面吗?这个嘛……她歪头说:回饭店时曾经过柜台,说不定有谁看到我。
唉哟,我怎么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这个我知道。
没关系的。
我看着手边记的便条纸,见过树理的人可能有餐厅的服务生、便利商店的店员和宝拉饭店的人员。
但要是想住她所说的话,那么这里头似乎没有人对她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问题在于公开侦查的时候了。
到时候你的照片会在市区内流通,而这些你提到的人,说不定其中有人会想到曾经看过你。
哪有可能!我也是这样想。
但是通常计划性犯罪会被识破,往往就是这个哪有可能的时候所发生的。
没办法安心哩。
那怎么办?只能严厉要求不要让你的照片曝光。
虽然这么做太流俗了一点,但只好先这么跟对方放话了。
放话?讲绑架的连续剧里不是常有一些台词吗?例如要是报警的话你的小孩就会没命之类的,那种既老套又可耻的话呀。
喔。
不过这不是那一定要说的吗?为什么?为什么啊……我把便条纸放一边,把剩下的酒倒进酒杯里,坐在沙发上翘着脚。
不管我们放什么话,你爸一定都会跟警方说的,他就是这种人。
所以呢,要被害家属不要通知警察根本就是废话!要耍狠的话,应该说要他割爱才对!她沉默不语,她似乎也了解葛城胜俊的个性不会受歹徒要挟的。
但是,这种事不用说,我想警察也不至于会将绑架的事公开,这么做只是为了小心一点。
不过比起这点,整个案子结束后的后续发展才真的要好好想一想。
当然,你会被平安释放,但这之后最好不要在媒体前曝光,理由刚才说过了,我们无法确定昨天和今天这段期间是不是有人见过你。
我说完后,她睁大眼睛看着我这里说:你已经考虑到案子结束以后的事了!?那是当然的啊。
不先将最后结果的蓝图描绘出来的话,你想如何能将计划变成一个案子?你所说的最后的蓝图是指我们获胜的事吧?那还用说,我一直都只设想胜利的蓝图而已,这就是我的个性。
我喝了一口酒,含在嘴里,品尝红酒那种涩涩的滋味。
要是计划进行顺利的话,我想到国外去。
所以不会想在媒体上曝光,也不打算接受探访。
要能这样最好,但要完全拒绝采访应该很难吧。
不过要是要求不要露脸应该还可以接受。
嗯,就这么办。
真难得树理会那么干脆点头。
好啦,离家出走的目击者问题算是解决了。
我再度拿起便条纸和笔说:离家出走前的事情说来听听吧,这是重要的事情。
离家出走的事情?昨晚我只看到你爬墙跑出来而已,在那之前你在哪里、做了什么,希望你能说来听听。
最好能仔仔细细地说明一下昨天一天的行踪。
这也是有什么意义的吧?你想我会问一些无意义的话?我用笔头敲了便条纸两下。
注意听着,一旦变成绑架案,警方会先开始弄清楚你在什么时候,是如何被绑架的。
因为根据这些线索将犯人找出来的可能性是相当高的。
简单地说,要是没有人有任何机会绑架你的话,那警方也会开始怀疑这是一桩恶作剧。
树理没有表情,但是似乎能理解我话里的意思。
我昨天好像没跟什么人见到面呢。
你可不可以不要说些模模糊糊的话啊。
我根本无济于事!她生气地瞪着我说:你要这样说我也……好,那我这样问好了,最后跟你见面的人是谁?这个嘛……她歪着头想了一下,也就这么歪头想了一下,也就这么歪头回答:是千春吧……她是谁?爸爸第二任太太的小孩。
啊,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啊。
叫做千春?怎么写?数字的千,春夏的春。
说完后哼了一声又说:好俗气的名字!也不会啊。
你们是什么时间见到面的?在家里,是吧?是在晚饭过后,八点左右吧。
我在浴室,千春走了进来,我想应该没说什么等方面。
在那之后呢?就在自己房间里看电视。
我一直都是这样。
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待到早上呢。
真的没有跟任何人碰到面?这真的很重要,要好好地想出来!树理一副觉得很麻烦的样子摇了摇头。
吃完饭后,大家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晚上大家几乎都不碰面的。
千春好像常常不回家在外过夜,爸妈大概都不知道吧。
因为只要在早上大家一起吃早餐前回来就可以了。
那么大的房子就只住了四个人,这种事是有可能的吧。
所以晚饭和妈妈还有千春三个人一起吃的?葛城胜俊那时候应该是和小塚在一起用餐,边吃着高级料理,边命令将无能的佐久间骏介从专案中换掉吧。
晚饭时只有我一个。
你一个人?为什么?他们两个人好像都外出了,这是常有的事。
对我来说还比较轻松呢。
那你是自己做晚饭的?要是这样还真会让人诧异呢,不过她很干脆地摇摇头。
哪有可能。
崎太太做给我吃的啦。
啊,对了!吃晚饭时,崎太太就在旁边。
崎太太?到目前为止你没提过这个名字。
帮佣的啦,特别从大崎来的呢。
原来是佣人,想想这也是当然的事。
那她的工作时间呢?详细的时间我不清楚,一直好像都是下午才来的吧。
扫地、洗衣服还有买东西,然后做晚饭。
回去的时间视当天情况而定,大概都是晚饭之前回去的。
不过昨晚我吃饭时,她好像在整理厨房吧。
你吃完饭后,她才回去的吧。
应该是这样。
吃饭时有聊什么吗?当然聊天了一下啦。
在一起没有理由一直沉默不说半句话吧。
聊了些什么?你应该是没说到任何暗示要离家出走的事吧?没有理由 说那样的话吧,那时候想都没想到要离家出走呢。
原来如此。
我把写在记录上的千春的名字圈了起来说:昨天我问过你为什么从葛城家离家出走的原因了,但我想应该有什么突发的事件促使你这样做的吧。
怎么看晚饭后和千春说过话之后才发生的,那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树理的表情瞬间僵住了,双手在胸前交叉,然后才噘着嘴说:被她念我用了她的面霜。
面霜?保养用的面霜。
我只不过用了一点点放在浴室里的面霜而已。
啊哈!我点了点头说:因为这个吵架了,对不对?才不会吵架呢!我们才不吵嘴。
像这种时候只有我单方面一直道歉的份。
这是常有的事,我已经习惯了。
不过昨晚千春特别碎碎念,始终都是她一句接一句不停地抱怨。
因为这样你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我回到房间后,越想越觉得委屈,觉得好悲惨。
不管怎么说,我连一秒钟都不想待在这个家里了!科就跟小学生没两样,不过我不能这么说出口。
我看着写下的笔记,在脑中整理了一下。
我必须将她的话变成一个前后没有矛盾的故事。
你说千春有时候会外宿不回家,那么你呢?你昨天离家出走,但是你有没有像这样偷跑出去玩过?也不是没有过,但没有像千春那样频繁。
我也有享受青春的权利啊。
青春,是啦。
这句话是三十多岁的男人口中说出来会像个糟老头,可是从年轻女孩口中说出却有一种新鲜的感觉,为什么会这样?你偷跑出去的时候也像这样爬墙出来吗?从边门出去的时候比较多吧。
可是昨天怎么样都不想被摄影机拍到,所以才爬墙出来,要是从边门出来的话,有时也是会被摄影机拍到。
晚上跑出去玩也是很辛苦的嘛。
嗯,那外宿呢?有过几次吧……耸了个肩好像在想当时的情况。
忘了问重要的事,有没有恋爱的对象?现在是自由身。
大家一知道是葛城家的小姐,好像都敬鬼神而远之。
最近的学生都很胆小呢,要是能有点野尽去抢个大的也不错啊!所以跟你一起玩的都是女的朋友喽。
是啊,大学的朋友啊。
要出去玩的时候都会事先联络吧?对啊。
不过,有时会突然就跑出去。
有几家是我常去的店,要是去这几家店的话,大概都会遇到一两个认识的吧。
二十岁的毛头小女生说出常去的店,听起来有点傲慢的感觉。
但是这些话正足以说明她偶尔会翘家跑出去玩。
还有,我看着她的包包说:你没有手机吗?放在家里,带手机太麻烦了!麻烦?是啊,他们要是注意到我不见了,一定会打手机找我的,光响不接是会很吵?反正也一定要关机的啊,带着也没意义,想打电话的时候就打公共电话不就得了。
我喜欢你这种合理的思考方式。
我点了两三次头,这可不是恭维的话。
只是,这样会有一个问题,对于你没带手机出门,警方一定会起疑。
会认为只是单纯忘了带而已吧。
最近年轻女孩子出门玩会忘了带手机?这就跟忘了带钱包一样怪。
警方一定会怀疑这种不自然的地方。
看看这个问题要怎么解决吧。
急急忙忙忘了也是有的事啊!那为什么会急急忙忙?也没有跟任何人先约好。
怕赶不上最后一班电车啊。
我嗤之以鼻地笑了一声。
在家前面招计程车亏你还说出这种话来。
不过,怕赶不及的这个想法还不错。
我用原子笔在便条纸上再敲了两下说:你说有几个常去的店,这其中有几家是十二点左右关门的?树理咬着拇指指甲想了一下,开口说:涉谷的‘疑问’好像应该是吧。
OK,我们就设定是这个店好了。
你因为面霜的事让千春念个没完而感到很烦,为了让心情好些想去‘疑问’,只是不快一点的话,店快关门了,因为这样一急而忘了带手机。
到目前为止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吗?这样不错啊。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从一开始就不敢对她的判断有所期待。
接下来是犯人什么的时候绑架你……这可是个大问题。
在这个地方要是搞砸了,那这个计划就泡汤了。
我在脑中假想自己是犯人,想要绑架葛城家的女儿,在哪里埋伏,然后如何避人耳目把她带走。
只有一个地方有机会。
你在跑出家里后,到大马路拦计程车。
要绑架的话,只有在你家到大马路前的这段巷子。
这段巷子很暗,而那个时间又不太有人经过,只能在那里强行带走你吧。
强行带走? 说被莫名其妙带走的意思?快得让你来不及尖叫,一瞬间就把你绑走。
我轻轻地闭上眼睛,想像那个画面。
在田园调布的高级住宅区里,树里一个人走在路上,犯人的车从背后开来,慢慢地,快要超过她的时候,车子停了下来,后车门打开,男的很快地下车。
犯人最少两个。
我闭着眼睛说:一个人开车,还有一个人必须坐在后座等待机会。
那个男的一下了车,马上 用手帕掩住被突然吓呆了的你,那手帕当然是沾满了三氯甲烷……我摇摇头接着说:三氯甲烷太老套了,用乙醚的,犯人有一点医学知识,很习惯使用这种东西了。
哪一个都可以啊,反正警方也没得调查这个东西。
我张开眼睛,对她做了个苦脸。
这可是和我在塑造的犯罪形象有关。
在让犯罪内容明确的同时,也必须要同时建立犯人的个性才行。
有那个必要吗?树理一副把我当笨蛋的样子说道。
恶作剧式的绑架之所以会被识破,就是因为犯人事先没有将真正的绑架计划好好地设想一遍,结果是只会做出像恶作剧的奇怪行动,露出破绽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要追根究底问你离家出走之前所有行踪的原因。
我不清楚她是否明白我说的话,她只是默默地耸了耸肩。
我继续 往下说:用乙醚把你弄错之后,犯人马上开车逃走,来到事前就准备好的隐密房子。
那里准备了足够的食物和其它的生活必需用品。
当然有电话,甚至电脑。
你处于被监禁的状态。
而且是连续好几天。
那隐密的地方在哪里?这也是个重要的问题。
不可轻率就决定,必须以这个犯人的性格为基础点来设想,他们会把这个隐密的地方设置在哪里?假如是这样的话,那就塑造一个个性帅一点的犯人吧。
那要看有没有必要。
譬如犯人的特征是非常谨慎有耐性,所以采取的行动迅速而果决,要像是这样个性的。
喔,是这样子喔。
你想想看,从绑架的手段来思考,犯人是在某种情况下得知葛城家的女儿偶尔会偷偷离家出走,于是便一直监视寻找机会。
要不是谨慎有耐性的话,是不可能办到的。
同时在机会来临时也不能有所迟疑,也要有当机立断的能力能配合才行。
原来如此。
树理轻轻点头用尊敬的眼神看着我说:可以问一个问题吗?什么?我是被监禁在一个隐密的房子里?还没决定是监禁还是软禁。
有什么奇怪的吗?嗯……她舔了一下嘴唇问:我会在那里被强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