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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一节

2025-03-30 06:15:40

十月七日,星期一。

天空仿佛涂抹上鼠灰色的颜料,这样的天气,最能形容我此刻的心境。

第三节我没课。

我跟着去上课的老师们走出教职员办公室。

清华女子高校的医务室在教职员办公室正下方。

护士老师志贺是有多年经验的女性,总是穿着白衣,戴金边眼镜,但,也因此被暗中称为老处女。

事实上,她已有个念小学一年级的女儿。

我进入时,幸好只有她一个人。

一见到我,她边说:这可真稀罕呢?是来拿宿醉的药?边把旋转椅转向正面对我。

或许比我大一岁之故,她对我说话的语气总是如此。

不,我今天来是有重要的事。

我确定走廊上无人之后,迅速关上门。

吓我一跳!她说着,搬过床边的圆椅让我坐。

药品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扑鼻。

什么重要的事?其实……我吞咽一口唾液,然后以慎重的语调说明来意。

那已经是很久前的事了。

她跷起二郎腿,说。

感觉上有些故意的口气。

当时,在我们不知之处,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吧?只有你和她们知道。

你这问题很怪?志贺老师动作夸张的挥挥手,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完全不懂,谁是她们?就是她们啊!我说出姓名,同时注视着志贺老师表情的变化。

她并未立即回答,把玩着桌上的镊子,又看看窗外,然后唇际浮现一抹笑意,问:为何现在才注意这种事?我没忽略她眼神的慌乱,说:因为有必要。

是吗?她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你既然那样严肃的追问,想必是和两位老师遇害的事件有关了,但,我不认为当时发生的事和杀人事件有关联。

当时发生的事……我情不自禁深深叹息出声,果然是有发生过什么了?不错。

但,本来我打算永远不说出来的。

能告诉我吗?坦白说,我希望你不要问,就这样离开……她深吸一口气,呼出,我也不问你为何知道当时发生什么事,而且会找我问,不过,你猜得没错,当时确实发生一点小事,虽然,乍看是毫不严重的小事,其实却很重大!志贺老师详细告诉我当时发生的事。

确实,并没什么大不了,所以到目前为止无人知道,但是,她也解释为何一直未说出的理由。

听了她的说明,我既感惊讶,又深探受到绝望的打击,因为,本来只是在脑海中模糊未成形的推测,如今都已化为充分明显的形态出现。

这样说明合乎你的期待吗?她问,虽然,我无法想像你希望知道之事的本质是什么……不,已经够了。

我黯然的低下头。

感觉上,好像有某件东西一道在我心中往下沉淀着。

如果你的推测正确,脸色未免也太难看了。

是吗?我像梦游症患者般站起,摇摇晃晃的走向门口,扶住门后,回头,对不起……这时,她以手指轻推金边眼镜,又恢复先前温柔的表情,说: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回礼之后,走出医务室。

第四节课,五十分钟。

我让学生们解答事先准备的考卷,很多学生低声发牢骚嘀咕着。

这五十分钟,我一直凝视窗外,脑海中拚命抽丝剥茧,但,仍旧有一部分残留着。

铃声一响,我收回考卷。

走出教室时,听到有人肆无忌惮的说:这算什么嘛?中午休息时间,我吃了半个便当后,站起来。

藤本对我说些什么,我随口搭腔,或许是牛头不对马嘴吧!他露出奇怪的神情。

走出教室大楼,发现校园里早已恢复以前的蓬勃朝气,坐在草皮上谈笑的学生们,和一个月前毫无两样,若说有什么改变,就只是她们已换上冬季服装,而,树叶也开始染上色彩……我走过她们旁边,朝体育馆走去。

有几个人发现我,立刻窃窃私语,但,讲些什么内容,我能猜得出。

来到体育馆前,我瞥了左方一眼,那更衣室就在建筑物的另一头。

自这次事件至今,我不知已去过多少次,但是,已经没有必要了,答案出现!爬上体育馆内的楼梯,就是一道昏暗的走廊,面向走廊有两个房间,一个是桌球场,另一个是剑道场。

门开了一道缝,有灯光泄出的是剑道场。

走近门口,已能察觉里面有人――有挥舞竹刀和踩踏地板的声音传出。

我慢慢推开门。

在宽敞的道场中央,只有一个人在挥舞竹刀,每次挥下时,头发随之甩动,裙摆摇曳,动作敏捷、锐利!听说北条即使是中午休息时间也在道场苦练,看来这不是谣传,而是事实。

她可能以为进来的是剑道队员吧!即使听到开门声,也仍继续挥刀。

不久,似觉察有人凝视自己的情况有异,才停止动作,回头。

她有些诧异,两眼圆睁,然后,略带不好意思的笑了,看来简直变成不同的人!我有话问你!也许是心情紧张之故,声调特别高,在道场内形成回声。

她静静走过来,首先将竹刀收进刀袋内,然后在我面前正座,抬起脸,说:是的。

你不必那样拘束。

这样比较轻松。

老师,你也坐下呀!啊……也好。

我盘腿坐下。

地板有些冰冷!我心想:真是不可思议的女孩!雅美冷静的等我开口。

不为别的,是关于密室诡计之事。

你的意思是有矛盾?她的鼻息一丝不乱,静静地问。

没有矛盾,是很完美的推理。

她点点头,脸上溢满自信。

我接着说:只不过,有一点不太合理。

她的脸色微变:是什么?你的观察太敏锐了。

这时,她伸手掩嘴,吃吃笑了: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原来是以你擅长的委婉表现褒奖我。

不,也不是这样。

我是说你的推理敏锐得有些近乎不自然。

不自然?她轻哼一声,什么意思?至目前为止,她一直保持顶尖的成绩,连教师也对她另眼相看,当然啦!对于自认为绝妙的推理,居然受到怀疑,自尊心一定受到相当伤害,因此,她注视我的眼神要时比道场的地板还冰冷。

但是,凶手或许也计算到她这种强烈的自尊吧?我说:关于那桩事件,你是局外人,唯一的关系只是,你和受怀疑的高原阳子是中学时代至今的朋友。

所以,和事件有关的情报,你当然知道不多。

可是,你却能展开绝妙的推理,解开有关联之人想破脑袋也猜不透的诡计之谜。

这若非不自然又是什么?但,北条雅美动也不动,正坐举起右手,在眼前竖起食指,冷静回答:只要知道凶手不可能从男用更衣室入口脱身,已经足够了。

因为,女用更衣室出入口的上锁方法和更衣室构造,随时可详细调查。

确实,或许你能得知必要资料。

但,组合推理细节绝对需要掌握住周边情事才有可能吧?譬如,掘老师的习惯你就不知,而只是纯粹推测。

但,可能吗?我认为一般人终究不可能做到。

若是寻常的推理能力,确实不可能。

你是说你的推理能力不寻常?依你的说法,是的。

我认为不对!哪里不对?若非推理,又是什么?雅美似在抑制胸中的不耐烦,低声缓缓问道。

她挺直腰杆,双手置于膝上,双眸盯视着我。

我说:这正是我想问你的。

第二节放学后。

比赛的翌日停止练习,因此无人在射箭场。

虽然操场传来其他运动社团的呼喝声,但,只有这片空间却被奇妙的静谧包围着。

我穿过射箭场,进入社团办公室,拿出自己的弓具。

将弓组合好,把臂套、箭袋系在身上,来到起射线前一站,立刻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万全的心理准备――终于到了最后关头!心情很不可思议的平静,也许是已经憬悟在无法后退的状况下,只好强迫自己全部的投入吧!深呼吸,轻轻闭上眼。

这时,听到有人踩在杂草上的脚步声。

我回头――身穿制服的她正走过射箭场旁,往社团办公室前行。

她轻挥手,说声:这么早?我也挥手,但,对于自己表情的僵硬是否能不被对方发觉并无自信。

惠子抱着书包消失于社团办公室内。

今天放学后有事吗?第五节下课后,我叫住她,问。

她回答说没有,于是我邀她一起射箭。

你主动找我,这可真难得哩!我当然答应了。

其实,参加全国大赛在即,你也应好好一对一指导我才对?选拔会结果公布,惠子保住第五名。

加奈江是第八名,宫坂惠美也获得第十三名,以清华女子高校而论,成绩算是不错了。

当然,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无关紧要……那是一定的,最好不要有人打扰。

我说。

惠子回答:那么,放学后见。

我凝视着紧闭的社团办公室门,仍在迷惑着这样做是否正确。

也许,没必要做这种事的,像这样下去,随着时间的流逝,只要在日后再回想起曾经发生过这种事,不就好了?现在即使自己采取此种做法,谁也不会得救,更没有人会感到高兴?想到这些,我的心情更加沉重,甚至兴起逃避的念头,但,另一方面,却又忍不住想确定事情真相的冲动。

不久,办公室门开了,惠子身穿练习服走出,一手持弓,腰间的箭袋每走一步都发出哗啦声响。

好久没有单独练习,居然会紧张呢!惠子开玩笑似的缩缩脖子。

我说:先自由射五十公尺靶吧?挂好靶,我们站在五十公尺起射线前。

惠子面向靶站在右边,所以我能见到她的背部。

然后两人开始射箭,六支箭在几乎未交谈之间射完,唯一的声音只是射得好之相互鼓励。

收回箭,往起射线走回时,惠子说道:比赛的翌日不练习,我不太同意。

参加比赛后,射型会发生变化,必须尽快修正回来才行,所以,最好是比赛的翌日继续练习,第三天才休息。

我会考虑看看。

我漫应。

之后又反覆这样数次。

我不太射,表面上是专心指导她,其实脑海里却持续想着一件事――怎样说出来呢?到了五十公尺的最后一次了。

好像有比昨天更好的记录哩!将得分记录册卷好放进口袋,惠子显得很开明的说。

太好了。

我回答。

但,如果她回过头来,对能我绷紧的脸孔,一定会产生怀疑吧?她搭上箭,缓缓举起弓,慢慢拉弦,在达到一定张力时,随着咔喳一声,箭矢飞向空中,碰的一声正中靶,箭影如日暑的针般由靶心延伸出。

射得妙!惠子。

谢谢。

惠子像是心情颇愉快的搭上第二支箭。

一年级时瘦削的肩膀如今已充分发育,在三年之间,连身心都已成熟了。

她调匀呼吸,再次举起弓,锐利的视线对正靶。

我心想:只有现在了,如果现在不说,永远都将只是这种状况?我鼓足勇气,叫着:惠子!她的动作要时停止,紧张的精神松弛了,问:什么事?有话问你。

嗯。

她仍望着箭靶。

几秒钟之间,我的嘴唇转为干涩。

伸舌将嘴唇沾湿,调匀呼吸后,我喃喃说道:杀人……你不害怕?我不知她是否马上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久久,她才稍微出现反应。

她最初的反应是深深吁出一口气,然后,以和平日相同的语调,说:我不大了解你的意思。

但,是指这次事件吗?不错。

这时,她爽朗的以略带玩笑的声调说:原来如此。

你认为我是凶手?虽然见不到她表情,但,或许也是一脸促狭似的表情吧?她就是这样的女孩。

我不打算检举,只希望知道真相。

惠子沉默片刻,既像在寻思如何逃邂,又像对我的追问感到困惑。

她缓缓举起弓,和方才同样拉弦、射出。

箭矢中靶,但,偏离靶心左侧。

你说,为什么我会是凶手?惠子问。

她的语气仍是很悠闲,令我讶异。

因为只有你能布置出那样的密室,所以,不得不认为你是凶手。

你这句话大不可思议了。

依北条雅美的推理,那是任何人都能想出的诡计,不是吗?这也是你说的。

那样的诡计确实任何人都想得出,但,事实上那只是个圈套,凶手实际上并未使用此诡计。

惠子再度沉默了,似极力想掩饰惊讶之色。

这种推测很大胆,也很有意思。

那么,凶手又是使用什么样的诡计?她的声音很镇定,好像这桩事件、这段问答都与她本人无关似的。

我更感到绝望了。

发现此一圈套陷阱,是因为我已确信凶手并非从女用更衣室入口,而是自男用更衣室入口脱身。

若要问我为何有这样的确信,主要是已出现你不知道的证人。

此人在命案发生时正好躲在更衣室后面,所以知道没有人自女用更衣室出入口逃出。

这么一来,北条雅美的解谈推理当然就不能成立了。

也就是说,凶手是从男用更衣室入口脱身。

如此,密室诡计的重要就集中于唯一一点之上,亦即,是否能自门外以木棒顶住门。

答案是不可能,因为从发现的木棒上找不出丝毫动过手脚的痕迹,而且调查木棒长度、大小、形状的结果,也证明无法从外侧遥控操纵。

你认为这种见解错误?虽有些许沙哑,但,惠子的声音仍很平静。

我摇头:警方的见解没有错,也因此,让我困扰莫名。

但是,警方和我都反覆着毫无意义的试行错误。

那根顶住门的木棒是不可能从外侧顶住,但我们来检讨如果凶手使用其他代替品呢?惠子的背部痉挛似的微动,她故意大声问:其他代替品?这话怎说?譬如,实际使用的是更短的木棒,如何?被发现的木棒顶住门时,和地板呈四十五度角,顶住是需要施加相当力道,所以无法遥控操纵。

但是,若为角度接近于零的长度之木棒,就不需要多少力道,也可能从外侧控制了。

我简直像是在上物理课。

惠子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听呢?但,我看得出她的肩膀不住轻微颤抖。

也许真的有那种木棒也说不定,但,事实上顶住门的却是那根木棒,你不是也见到了?是见到。

当时依你之言从通风口往内看,确实见到那根木棒顶住门。

所以嘛……你听我说。

看起来是那样没错,但,也不能肯定就没有其他木棒顶住吧?……怎么啦?见到惠子不语,我问。

没什么!还有吗?若是这样,你认为如何?首先,凶手准备两根木棒,一根是在杀人现场被发现的、无法由外侧遥控操纵的木棒,另一根是可能由外侧遥控操纵的木棒。

行凶后,凶手首先将第二根木棒以粗线或铁丝缠住,线的一端自门缝伸出,然后将门打开至勉强能容纳一个人通过的宽度,再将两根木棒靠在门上,外出后,慎重关上门,这时,两根木棒会呈轻轻顶住门的状态。

在此,凶手操纵方才准备好的粗线或铁丝,以第二根木棒牢牢顶住门。

由于第一根木棒的目的并非将门顶住,可以不必管它。

最后,再剪断粗线或铁丝。

发现尸体时,从通风口往里看,在昏暗中只见到顶住门的长木棒,其实,那是第一根木棒 ,也就是替代品!想像力实在丰富。

惠子故意摇头,可是,门上确实残留你所谓的第一根木棒顶住的痕迹,这该如何解释?很简单!只要事先留下痕迹即可!但,第二根木棒的痕迹却绝对不可留下,因此两端必须用皮或布块缠住。

嗯……理论上是行得通。

她从箭袋拔出第三支箭,慎重的搭在弦上,似想此让情绪平复,但,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哩?就算你说的是事实,撞破更衣室门入内时,应该能发现第二根木棒才对。

我轻轻吁出一口气:终于到摊牌时刻了。

此一诡计的最重要问题在这里,而,这也是实行诡计者是惠子的绝佳证据,也因此,我正预料她会以此当做挡箭牌!确实这是巧妙无比的安排,因为我证言当时室内未留下那样的东西。

不过,破门而入时,我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村桥的尸体上,所以若凶手乘机收回该项证物,我当然就见不到了。

而,能收回之人是谁?很遗憾,惠子,只有你!她全身动都不动,也不知是以何种表情听着这些话。

但,我乘胜追击。

当然,你可以推称无法藏起那样长的木棒。

不错,正常是这样,但,你选择的却是藏在身上也不会让人感到不自然之物为第二根木棒。

惠子微微抬起脸,似想说什么,可是终于未开口。

不必说,那就是箭。

因为,箭矢放进箭袋内就不会被发觉了。

只不过,你的箭太短了,所以用于诡计上的应该是我送你的‘幸运箭’,长度二十八.五寸,亦即七十二.四公分。

依我测试,这样的长度是能顶住更衣室门的最低必要长度!这时,不仅只需要少许力道就能将门牢牢固定,也因为顶住门时箭杆陷入门轨之间,远看看不清楚。

另外,箭杆的颜色也是有利之点,在昏暗的室内,黑色箭杆横放,根本无法看出。

更何况,还有第一根木棒引人注意。

一口气说完之后,我等待她的反应。

我期待她会死心的坦白向我告白,因为,我不想再像这样追究下去。

但,她却用毫无感情的声意,问:有证据吗?以推理而言,确实是非常高明。

第二根木棒……很有意思。

但,若无证据也没用!明明受到相当冲击,却仍能如此冷静反击,坦白说,我很佩服。

当然,若无这样的精神意志力,也不可能导演出这次事件了。

当然有证据。

我以不输于她的冷静声音说,你看看现在身边的‘幸运箭’之号码,上面刻着‘12’吧!但是,我送你的箭应该是‘3’号,可是,不知何故,‘3’号箭却在加奈江那里。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是这么推测的:用为顶住密室门木棒的箭是‘12’号,‘3’号当然在你身上,但是发现尸体之前,你把‘3’号箭放回我的弓具盒,在破门而入的瞬间,你拾起‘12’号箭放入箭袋。

照说,后来你应该把这两支箭重新掉换过来才对,但是你没有。

也许,你以为我不会记得箭的号码吧!结果,后来加奈江表示也想要‘幸运箭’,我又拿出‘3’号箭送她。

昨天选拔赛中,发现刻有KANAE之名的幸运箭是3号时,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原有的想像了,也因此,能连锁反应般的解开谜团。

原来如此……惠子又举弓,说,但,这仍旧只是推测而已。

我有许多理由可以解释,何况,那天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她拉弦,开始瞄准,肌肉更加紧张了。

估计已达到顶点,我喃喃说:你的责任只是布置密室,而,杀害村桥则是宫坂惠美的工作!这时,一阵剧响,惠子弓上的箭急射而出,弓弦反弹,整只弓在惠子掌中不住颤动。

第三节惠子重新系弦的时候,我默默望向远处。

忽然,发现白石刑事仍在远处树荫下监视着,正在打呵欠。

他可能又会报告毫无异状吧?但,如果知道我们谈话的内容,一定会大惊失色吧?好了,我们继续说吧!惠子再次站在起射线前,似乎在这种状况下仍要继续射完。

我能感觉得到,这不只是不想让我见到她的表情,还另有某种我无法了解的含意!我意识着干哑的喉咙,慢慢开口:你的共犯……不,她是直接下手的人,也许该称为主犯较妥当吧?当然,我是有各种根据,才会断定是宫坂。

但在识破两根木棒的诡计时,已确信那样的人物是在射箭社内部,理由之一为,你有完璧的不在现场证明,以及,那天你延长练习中的休息时间。

对练习一向严格要求的你,居然会将平常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延长五分钟以上,主要是让主犯能在那十五分钟内杀害村桥,布置更衣室为密室后,赶回来。

最初,你预定十分钟能完成,却因主犯未能回来,所以又延长五分钟。

惠子什么也没回答,只是凝望着靶,似在催促我接下去般,姿势不变。

关于你们为何一定要布置成密室,很简单,就是为了制造不在现场证明。

亦即,你们最大的目的是使警方做出错误的密室推理,藉诡计圈套,让警方判断凶手为了将锁头掉包,一定要在崛老师利用更衣室的四点左右潜躲在更衣室附近,如此一来,当时正在练习的射箭社所有人员都会被摒除于嫌疑名单外。

当然,要诱导警方确信这诡计圈套,你们又设计了好几个陷阱,譬如,在更衣室隔间墙上留下有人爬过的痕迹,用水弄湿出入口附近的橱柜,把同型锁头钥匙上的小锁头圈故意掉在附近等等。

但,这些暗示无法保证警方会展开错误的推理,于是,你又准备了进行错误推理的人物,那就是北条雅美。

惠子突然如打嗝般出声,我知道她握弓之手贯注满力道。

见到她这个样子,我很想就到这里结束,毕竟,我并非虐待狂……但,我仍面对真相继续说着,那是我自己也无法抑制的冲动!依我的推断,在最初的计划中,诱导错误推理应该是你的工作,但是,听我提起北条拚命想洗刷她的朋友高原之嫌疑,才想到让她进行这项工作。

这点,我刚才已经向她求证过了。

在剑道场正坐着,北条雅美说:掘老师开锁时的习惯是杉田说的,但并非直接告诉我,而是告诉我邻座的同学,我偶然听到,不过,解开谜团的过程,却完全由我独自推测完成。

她并非偶然听到,而是你故意说给她听的,而且,从北条那种高傲心态,你也猜测她绝对不会说出是得自什么人的暗示。

就这样,她发表了错误的诡计圈套之推测,而被警方接受。

我停下来。

但,惠子喃喃说:继续下去!就这样,我推定村桥命案的凶手是你和射箭社的某位成员。

如此一来,当然小丑杀人事件也是一样了……威胁麻生老师,由她将一公升容量的酒瓶掉换,实在是很高明的手法,但,我却有不能明白之疑点,亦即,动机。

因为我相信,不管你们和村桥之间有过何种争执,你们对我绝对不会抱着杀意。

但是,小丑被杀了,这件事实太能不予以承认。

动机何在呢?我有我的看法!我穷搜着记忆,却找不到答案。

不久,另一项疑问涌上脑海,那就是:为何要准备如化装游行这样庞大的舞台?所以,我试着推测:你们没有杀我的理由,却有杀死小丑的理由。

就在那一瞬间,我脑海中掠过可怕的想法。

我深吸一口气,接着说:你们的目标不是我,而是被视为不幸牺牲者的竹井老师!惠子全身动都不动,但,颈部泛现红晕。

小丑人物的替代是你向竹井老师建议的。

他向我提出此事时,显得颇有自信的样子,对于射箭社的化装行动顺序完全不知的他,为何如此充满自信?我当时就应该怀疑才对。

他一定是知道你会帮忙,才会有那样的态度吧!我也判断,在校运会之前,散布哪位教师要化装成什么模样的人也是你们。

为什么呢?一方面是让警方无法限定会想到杀害小丑的计划之人物,另一方面则是当做引诱竹井老师代替我扮小丑的藉口。

惠子回过头来,但,马上又恢复原来的姿势,只是,呼吸急促!在此,我想起一件事。

进入第二学期后,我好几次生命受到狙击,差点被从月台推下铁轨、差点触电死亡,盆栽从头顶正上方掉下……每次,我都勉强得救,我一直认为是幸运。

但,事实上,那只不过是要制造出凶手的目标是我,和竹井毫无关系的假象之一着棋。

为何必须如此呢?也可说是让警方的侦查方向混乱,但,若只为这样,凶手的手法来免太复杂了。

其实,这中间隐藏着此次一连串事件的最大重点!你们为了行凶而构思出各种诡计,但,最费心思的是这点,亦即,让警方错觉凶手的目标并非村桥和竹井,而是村桥和我。

惠子从箭袋拔出箭,想搭上弓,却疏忽了,箭失手掉落她脚边,她想抬起,途中双膝脱力,跪在起射线上。

然后缓缓回头过来,仰脸望着我:真不愧是‘机器’!见到她脸上浮现微笑,我感到自己全身宛如被莫名的虚脱感包住,同时茫然伸出手。

惠子拉住我的手,站起。

今天被你叫来这里时,我已经有所觉悟了,因为,你最近一直在躲着我。

但是坦白说,我没想到你已了解如此深入。

握住她的手,我凝视着她的眼眸,继续说:你们的目标是村桥和竹井二人。

不过,不能只是随便杀害他们,因为,只要追查两人的共同点,轻易就可查到你们身上。

那,这两人的共同点何在?阴险型的数学教师村桥和乐观型的体育教师竹井,这两人毫无共同点,但,也因此,唯一的共同点就很显著了,那就是今年夏天集训时,这两人曾经一起巡逻。

惠子……是那天晚上吧?惠子颌首,回答:是那天晚上!那天晚上发生某件事。

为了调查,我翻过社团日志,注意到翌日宫坂停止练习,理由是生理……但,后来却知道她是手腕挫伤,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手腕上都戴着护腕。

我注意到这点,怀疑到可能和手腕的挫伤有什么关系,不,更怀疑并非单纯的挫伤。

所以,我去问保健老师志贺,结果,果真如我所预料……志贺老师所说的内容如下:那天晚上十一点左右,杉田惠子避人耳目般的来找我,说是同室的宫坂身体不舒服,希望我能去看看。

我急忙赶去,进入房里一看,吓了一跳,因为,房里散满沾血的布块和纸团,宫坂按着手腕,蹲在房中。

杉田说:不小心打破牛奶瓶,被碎片割伤手腕,因为怕事情传开,才骗老师说是身体不舒服。

我慌忙替她急救治疗。

但,两人要求我别将此事声扬出去。

我心想,反正伤势也不严重,声扬出去又没什么好处,就没有说出来。

之后,志贺老师又略带犹豫的接着说:可是,依我的直觉,宫坂应该是企图自杀,那伤口是用剃刀或什么东西割伤的。

坦白说,我不该这么处理,但是,一方面有杉田跟着,另一方面也想让她好好休息一夜再说……后来,我一直注意着她,却未发现异样,所以也就放心了。

当晚曾发生我不知的自杀未遂事件……这种惊骇超出我所预料。

但,这也令我确信,那才是这次一连串事件的起因,惠子的共犯〔也许应该说是主犯〕是宫坂惠美!凶手的目标若是村桥和竹井,警方马上会着眼于集训时两人曾一起值夜巡逻,而彻底调查在集训时发生的事,那么,也会从志贺老师口中获知自杀未遂之事,没多久,就注意到你和宫坂。

你们就是害怕这样,所以想出让警方以为凶手的目标并非竹井,而是我的诡计,结果,演变成小丑命案。

惠子乌黑的眼眸一直凝视着我,等我说完,转过脸,自言自语的说:惠美要活下去,那两人就只有死!所以,我也协助她。

……在更衣室杀害村桥的过程,和你推测的完全一样。

为了制造不在现场证明,为了迷惑警方的调查,我们想出那样的诡计,我相信不会被识破!那天,惠美把约村桥出来的纸条放进他的外套胸口袋,约定时间是五点。

所以,为了配合行动,我也调整射箭社的作息,从五点开始休息。

男性教职员在天气热时,习惯把外套放在个人橱柜内。

橱柜室就在教职员办公室隔壁,但是能够自由进出,用来避人耳目的传递纸条,可说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我也想这样不知道村桥是否会来。

因为纸条上来写约他之人的姓名,他很可能会怀疑。

确实,只靠宫坂的纸条,村桥或许不会去。

但,那天高原阳子在这之前曾约过村桥,而且同样是五点,因此,村桥见到纸条,一定误以为是阳子变更见面地点。

惠子继续着:所以,坦白说,当惠美满脸铁青回来时,我的双腿也发抖了。

但,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至于密室,和你推断的完全相同,没有再说明的必要。

氰酸溶液呢?我问。

这时,惠子略显踌躇之后,说:惠美自以前就持有了。

她认识一位家里经营照相馆的朋友,是从那里拿出来的。

你应该知道,氰酸溶液用于照片显色吧!她是今年春天拿出来的,之后就未曾再去过那家照相馆,所以认为应该不至于被查出。

今年春天?我问,为何她当时需要氰酸溶液?我不知道。

惠子悠哉的露齿微笑,若是能轻易杀人的毒药,我也想持有,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用到哩!也许,是自己使用也不一定。

说着,惠子压低声音,我们是生存在这样的年代!我的脊椎像滴到冰水般发寒。

知道是惠美找他出来时,村桥似乎很惊讶!可是,因为惠美是好学生,他也放心了,当然对于她递过来的果汁也毫无怀疑的喝下。

原本以为约的人是问题学生高原阳子,却发现原来是一年级的宫坂惠美,村桥当然会疏于警戒了。

就这样,第一项计划成功了,却很意外的发现副产品,就是当惠美想从村桥西装口袋取回纸条时,偶然发现一张照片,虽是拍立得照片,但,你猜是什么照片?是麻生老师躺在床上熟睡的照片。

而且,那姿势是令人难以启齿的那种……我们马上明白其中内情了,村桥和她有亲密关系,这张照片是村桥趁她不注意之时拍摄的。

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恍然大悟了。

村桥是利用这张照片威胁麻生恭子,迫使两人持续着关系。

我觉得应该能利用这种状况,因为,在第二项计划中,只有一点必须孤注一掷,那就是掉换一公升容量的酒瓶。

将魔术箱从社团办公室搬运至教室大楼后面,因为有其他社员在场,当然无法掉换,这样一来,只有在下午比赛进行之间行动。

可是,拿着那样大的酒瓶,很容易被人见到,所以,就决定叫麻生老师负责这项危险的工作。

你知道威胁信吧?那是校运会前一天,惠美她们班上负责打扫教职员办公室,她乘隙放进麻生老师的办公桌抽屉内的。

我们就这样进行杀害小丑的计划,结果非常成功。

虽然麻生老师那么快就被捕出乎我们预料之外,但,警方认定凶手的目标是你,也丝毫未对我们产生怀疑。

我觉得,这样一切已经结束,惠美能过着幸福的人生,而我也能够安心毕业。

惠子力持冷静的说到这里,但,也似有所感触,转过身,将箭搭上弓,而且想拉弓瞄准。

可是,肩膀开始不住晃动,似已无法自我控制。

我手扶着她颤抖的肩膀,在她耳畔问:动机是什么?可以告诉我了吧!惠子深呼吸两、三下,调匀呼吸后,以平静的语气回答:那天晚上,我和你在餐厅吧?当时,惠美在房里睡觉。

依她所说,当时有人往房内看,亦即,门开了一道细缝,外面似乎有人。

她慌忙想去关上门时,见到村桥和竹井从走廊走过。

往房内看……我茫然缩回手,那就是动机?以你们的观念来说,或许并非大不了的事,因为,现在的高中女生甚至有出卖肉体的……但是,那完全不一样!有一段时期,我也想出卖自己肉体,可是,却绝对不愿在毫无警戒之下被人窥看。

因为,那就像有人用脚踩踏在你的心上一样?但……也不见得必须杀人!是吗?但,如果被窥看时,惠美正在自慰呢?这句话,让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惠美觉得很羞耻、很难过,她企图自杀。

对此,我不能责怪她,因为如果是我也可能这样做。

我回房时,她全身是血,要求我让她死,说是只要那两位老师活在世上,她就没有活下去的勇气……我无法可以安慰她,说什么都只是空洞的,我只能抱着她的肩膀,哀求她不要死。

我是打算等她停止哭泣,不管多久都要等。

最后,她果然不再哭了,也放弃寻死的念头。

我作梦也没想到当晚会发生这样的事。

第二天和惠子碰面时,她一点也未透露!可是,她的不幸并未就此结束,不,反而才刚开始。

惠子几乎是低声呐喊,第二学期开始,有一天,惠美给我电话,她说:‘我现在手边有氰酸溶液,可以喝吗?’我很惊讶,问她为什么?她哭泣着回答说:‘已经无法忍受了’。

她为何无法忍受,你明白吗?因为,她受不了那两位老师的视线。

她表示他们看着她时的眼神和看着其他学生的眼神完全不同,那是明显想起她当夜那姿态的眼神!一想到在他们的脑海中,自己的肉体是何等的受蹂躏,她就像要疯狂一般。

亦即,她每天都是怀着这样的心境接受视线的强暴?受视线强暴?是有这种强奸方式的。

所以,我有体会她决心再次寻死的心情。

事实上,当时在话筒的另一端,惠美真是有随时喝下毒药的可能。

所以,我就说‘既然如此的话,那么,应该死的人并非你,而是那两个人’。

这话在当时虽只是为了阻止她自杀,却有一大半是出自真心。

结果,她回心转意,而我也下定决心。

我实在很难脱口而出:但是,他们两人是否以视线强暴仍未确定,不是吗?但,我没说出。

惠美已经如此认定,而且,对她们而言,最重要的是有那种事实存在!惠子拉弓,射出第五支箭,那是从方才至今最凄厉的一箭,箭矢呈几乎是直线的抛物线正中靶心,正好和已中靶心的另一支箭密接,发出振动的尖锐声。

拟定计划的人是我。

但,我对惠美说‘是否实行完全在你’,我能协助的只是在撞破更衣室门之后,将代替顶住门的木棒之幸运箭收回。

但,她却付诸实行了,而且,感觉上整个人也因此完全成熟了。

我也发觉最近几星期间,宫坂惠美改变了,也难怪她在射箭上能够达到那种境界。

可以问你两件事吗?请问。

首先,校运会之后,开车追撞我也是你们吗?感觉上,那是真的想撞死我。

惠子瞬间似有所迷惑,不久,嘿嗤笑出声:我不知道,也许是惠美吧!她说过,小丑命案后,至少要再假装狙击你一次。

可是,利用轿车未免太大胆了,会找什么人开车呢?惠子表示不安,怕因此惹生纰漏。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我吞咽一口唾液,说,动机已经明白,我会努力去理解,但是杀人时你不害怕?见到别人中你设下的陷阱而死,你难道毫无感觉?惠子低垂着头,久久,才肯定的回答:我也问过惠美‘你不害怕吗’,她回答说‘只要闭上眼,回忆这十六年来的快乐之事,然后想起那次集训时发生的事,很不可思议的,心中就会涌升一股冷静的杀意’。

我可以了解的,因为,我们有必须赌命去守护的东西!然后,她回头,脸上已恢复平日的开朗。

没有别的问题了吧?她问。

我伸伸腰,回答:没有啦!是吗?那今天就谈到这里,哎!还有,你必须依约指导我,只剩下一支箭了。

说着,惠子缓缓举弓。

见到她用力拉满弓时,我转身,迈开步伐,口中喃喃说:我没有什么可以指导你们了。

一声遽响,箭往前直飞。

她一定正中靶心!但,我没回头,她也未叫我。

就这样,事情终于结束了。

第四节喂,裕美子吗?是我。

嗯……是喝了一些酒。

现在我去了车站……自己一个人。

正是那样的心情……刑事?没有啊!我在途中叫他走了。

现在吗?在H公园。

不错,就在附近,从这里能够见到公寓,再歇一会儿就要回家了……别担心,已经没事。

不为什么?反正,别担心就是了。

那……再见。

我用身体撞开公用电话亭的门,走出外面。

冷风吹抚着火烫的脸颊。

我用蹒跚的步履走向附近的长椅,躺下。

头晕目眩,想吐,头又疼痛不止,酒喝太多了。

眺望着公园内好一会儿。

不是假日的话,晚上这里不会有人,何况,这只是个中央有个小水池的小公园。

即使这样,实在是喝太多了些。

想忘掉一切,拚命把酒倒进胃里。

不仅是这次的事件,连当了教师后发生过的所有事倩都想全部忘掉!没有意思!我诅咒着自己的生活方式。

突然,一阵睡意袭来。

但,闭上眼,却晕头转向,而且几乎作呕。

我站起身来,让身体保持平衡,却很意外的,感觉舒服多了。

我跟跄的往前走,果然不错,飘飘的,脚底像是未着地般!注视着公寓方向边走出公园时,小路上驶进一辆车,车灯眩眼,不,整个胃内像有东西在翻滚。

我蹒跚的抓住公园的栅栏。

那辆车在我面前停下,但,车灯未熄灭。

我正觉得奇怪时,车门开了,一位男人下车。

由于对着车灯,我看不见他的脸孔,而且,好像戴着墨镜。

见到男人走近,我不自觉产生某种莫名的恐惧感。

扶着栅栏,打算往旁边移动。

但,就在那一瞬间,男人袭上来!是比我高大的男人。

对方一击命中我腹部,立时,腹部感到一阵麻痹般的火热,口中轻唔出声。

但,紧接着却是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强烈痛楚。

男人快步退后,手上握着刃物类,一想到自己是被对方的刀刃刺中时,双膝已经脱力,趴倒在路上。

我手按住腹部,感觉上热乎乎的,又有强烈腥味!芹泽先生,快点!我在路旁挣扎时,车内传出女人的声音。

一听到那声音,内心的震撼让我忘记痛楚。

虽然是压底了嗓门,但,绝对是裕美子的声音。

裕美子……为什么?男人进入车内,关上门。

然后,引擎的巨响沿着柏油路面传来。

车子掉头,往来时路疾驰而去。

见到车后,我想起来了,那是日产ZX……车子消失后,我仍像虫一样蠕动着。

想出声,却连吐气的力量都没有了,手脚麻痹,被血滑了好几下,忽然,觉得神志逐渐模糊。

但,这中间,我仍冷静的组合推理。

裕美子好像是叫着芹泽之名,如果我没有记错,那是裕美子兼职的超级市场之老板的姓氏。

此人身材高大,年龄约真四十岁……原来如此,裕美子和他……上次,是对裕美子说及有人企图狙杀我之后,就被轿车追撞。

因为,对他俩而言,这是杀害我的最佳机会,警方会以为凶手和前几次事件是同一人物。

不错,只有这件事和惠子她们没有丝毫关系。

我一直认为自己被人狙击,事实上只是被利用而已。

但,在知道这一点之后,反而被自己妻子狙杀了,这是何等讽刺之事?在痛苦中,我想:能让裕美子杀死我吗?答案是:也许应该被她所杀!我没有给过她任何东西,甚至一直都是从她身上予取予求,更夺走了她的自由、快乐,以及孩子。

一旦出现能够给予她所需要之物的男人,她当然会认为我是一大阻碍,必须设法除去了。

好像被什么吸取似的,意识逐渐消失。

但,我不能死。

即使我死在这里,也是不留下什么,只会让裕美子成为杀人凶手而已!在柏油路上,我一直等待着有谁路过,如果只是等待,我还能够做得到。

感觉中,好像要开始放长期假一般。

解说――黄钧浩一九八五年第31届江户川乱步奖一共有两百七十二篇作品参加角逐,经过三次预选及总决选之后,产生了两位得主;一位是以音乐暗号推理《莫札特不唱摇篮曲》得奖的森雅裕,另一位就是本书作若东野圭吾。

当时东野圭吾才只有二十七岁,年纪轻轻就已应征过三次乱步奖。

前两次都落空,第三次终于跃登龙门。

他是属于进步型的作家,后来的作品之水准很少低于以前的作品,与一些初期了了后未必佳的退步型作家正好相反。

因此许多人都说,他是一位注重品质、认真写作而可以信赖的作者。

本书虽然号称是青春推理、校园推理,内容却和一般人印象中专给初中、高中女生看的轻薄短小型推理大不相同,具有浓厚的解谜趣味与充实耐看的情节,书中所虚构的世界也比大多数青春校园推理稍微接近了成人所能够接受认同的真实世界与现实生活。

一九八八年本书的文库版推出时,作者曾在该年7月号的《IN※POCKET》上说:一般校园推理中,高中生常表现比刑警还厉害,成人扮演的也都是丑角。

我并不想写这类作品。

老实讲,我很讨厌这类小说,读也读不下去。

我想写的,乃是能够彻底成为大人读物的校园推理作品。

由此也可看出,作者所抱持的是比较接近写实主义的创作姿态。

不过这和所谓的社会写实派〔简称社会派〕之间依旧有很大的差距,作者基本上仍是完全属于本格解谜派的。

这部作品当初得奖时,评审委员中虽然有人表示杀人动机缺乏说服力,但所谓动机的问题,本来就是人云人殊的,有人受了很大的伤害也不会杀人;也有人会为了一点小事就要杀人,所以也不能一概而论。

同为推理作家的宫部美雪就说,本书的杀人动机是非常新鲜而独特的,对于这一点大加赞扬。

除了错综复杂的杀意,充分利用盲点的密室诡计及崭新的密室装置极为吸引人之外,本书对校园活动与师生关系的描写也相当精确实在,增加了全书的魅力。

同时整体结构十分精巧细密,乍见之下平凡无奇的对话与记述当中,暗藏了好几道伏笔,这些伏笔与后来的发展及真相前后呼应,环环相扣。

由于伏笔中包合了解谜线索〔杀人动机的线索也在其中〕,所以读者必须步步为营,不能有丝毫松懈,以免到最后被作者打败时追悔莫及。

还有一项值得一提的优点:最后解谜时,推理的说明不是在静态的对话下进行的,而是一边做着紧张的动作,一边进行解谜,使全书悬疑性一直保持到最后,避免了冗长说明时的单调乏味感,让读者的情绪始终维持在紧张状态,真正是所谓绝无冷场的佳作。

如果说有读后心情难受、意犹未尽的情形出现,那么只要发挥一点想像力或幻想力,也许就可治好内心的伤痛了。

这么说也许有点不知所云,其实只要看完全书即可明白。

这种转折再三的结局处理方式,也就是真相背后还有真相,意外之后还有逆转的解决方式,正是东野圭吾的拿手好戏之一。

就这种意外性而言,本书的成绩还在另一长篇译作《毕业前杀人进戏》之上,不愧为乱步奖的得奖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