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于穿着泳裤走出别墅。
阳光透过树影斑斑点点地打在他的身体上,他对自己打高尔夫练出的身架和肌肉感到满意。
来到小岛南边的时候,他远远地便望见湖面上仰卧着一个穿着红色泳衣的女子。
她双手枕在脑后,两条长腿伸得笔直,整个身体随着湖水轻轻波动着,仿佛睡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碧绿的草地上。
洪于悄悄地下了水,头一埋便钻进了水底。
由于阳光的照射,他看见水下的色彩由浅到深,像一幅印象派图画。
他的潜泳本领是在野外的大河里练就的,那时他十一二岁,常常吓唬那些不会潜泳的小伙伴们说,他在河底看见过水鬼。
舒子寅提前来到湖上,游了一会儿之后,便仰卧在水面上休息,神思遐想起来。
突然哗地一声水响,洪于在舒子寅的身边冒了出来。
这一惊使她失去了平衡,差点呛着水。
你吓了我一跳。
她笑着说,同时作出了小小的报复。
她用手掌斜推水面,一柱水花便飞起来打在洪于的脸上。
趁他不及反应,她已翻身游走,脚尖在水面上打出细碎的浪花,像一条滑腻的鱼一掠而过。
洪于也不追赶,他望着她不断向前破开蓝色湖面,一种强烈的情感突然鲠在他的喉头。
他无端地想起了《圣经》中的一句话:神的灵还行在水面上。
这本《圣经》是他在舒子寅随身带来的书籍中看见的。
当时随便拿起来翻了翻。
舒子寅说,喜欢就拿去看看吧。
洪于笑了,说:我又不是基督徒,看这个干什么?舒子寅瞪大眼睛说谁说教徒才看《圣经》?她翻开这书的第一页对他说你不想看看这世界是怎么来的吗?为什么有山有水?这话倒激起了洪于的兴趣,他便将这书拿到了自己房里,每晚睡觉前读上一小段。
他看见上帝用了七天造出这个世界,刚才他记起的那句话是上帝第一天所做的事。
神灵、水面和光,使他想起了自己在当知青时,在原野的河流边产生的感觉。
喂,愣在那里干什么呀!舒子寅在远处喊道。
洪于这才游了过去,他的自由泳速度在年轻时被朋友们形容为被射出的一枚鱼雷。
此刻,他感到湖水特别的柔和,世界的坚硬荡然无存。
女佣云儿在遮阳伞下的圆桌上放满了啤酒瓜果之类的东西。
洪于和舒子寅走上沙滩,接过云儿递来的大浴巾往身上一裹,便舒适地坐在了躺椅上。
这种平和宁静,使舒子寅忘掉了上岛以来所经历的种种恐怖折磨。
刚才我来迟了一点,是接了一个电话。
洪于靠在躺椅上说:是那个刑警大队长打来的,说是那个贩毒团伙的成员已被全部抓获了。
这太好了。
舒子寅感到一阵轻松,但愿这里不再出什么事情。
那二楼客房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洪于突然想起了中午时梅花在那里发现的头发。
是木莉的头发。
她在那里捂着枕头哭过。
舒子寅侧脸对着洪于说,这事有些奇怪的。
前些时候,木莉半夜时要么蹿到岛边的坟堆上去坐着,要么进到以前娟娟住过的房间自言自语,你判断说是梦游,这可能是对的。
因为从木莉否认这些事情来看,可能她自己确实也不知道。
但是今天,我问她为什么去二楼的房间哭泣时,她却是非常清醒地说,她看见了她的妹妹。
今天中午,她在客厅里突然看见妹妹正在上楼,便追了上去。
她看见妹妹进了那个房间,她也推门进去。
看见妹妹正坐在椅子上,肩膀不停地发抖。
木莉说你怎么在这里时,妹妹说她已经住到这别墅里来了,她怕主人赶她走,因此一直东藏西躲的。
她望着木莉说,姐姐,我饿。
木莉说你等着,我到厨房里去给你拿点吃的来。
木莉走下楼来,她回到自己房间拿了一个午餐时留下的馒头,再来到二楼房间时,妹妹已经不见了。
她便伏在枕头上,捂着嘴大哭了一会儿,然后才离开。
荒唐。
洪于说,木莉有点恍恍惚惚的,你不觉得吗?自从她妹妹淹死了,我看她就有点不正常。
舒子寅望着湖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不知道,木莉所说的事应该是她的幻觉,但是,你听她讲述时,又产生不全是幻觉的想法。
我甚至设想,要是木莉所讲的事是真的呢?那就太可怕了。
死而复生?那可能吗?洪于望着果盘里被切开的水果说,或者是她妹妹的魂飘进别墅里来了……舒子寅没有回答。
在遮阳伞罩出的阴影里,她用手撑着额头动也不动。
怎么,你不舒服?洪于问。
头有点晕。
她仍然没抬头,胃里难受,想呕……洪于有点紧张:是不是中暑了?洪于一边问,一边在躺椅上侧过身子,想给她按摩一下胃部,然而,舒子寅穿着泳衣的丰润的身体使他的手还未抬起来便止住了。
一直都感觉很好的。
舒子寅抬起头来望着他说:是刚才要上岸时,突然觉得水里有异味,想到这湖里死过人的,胃里便开始不舒服起来。
我一直忍受着的,但不行,头晕,一直想呕……那么,回房休息一会儿吧。
洪于说,你这是心理作用。
舒子寅抱歉地说:对不起,没和你好好游泳。
她站起来,身子摇晃了一下,云儿立即扶住了她。
回到阁楼,云儿立即进浴室张罗起来。
舒子寅洗了个热水澡,穿着浴衣走出来时,她脸上的红润恢复了不少。
我好多了。
她对坐在卧室里的洪于说,我想再睡一会儿,就没事了,你也去休息吧。
洪于吩咐云儿好好照顾舒小姐,便回到了自己房里。
太阳正在西沉,房间的一面落地窗金光流溢。
从这里能望见湖面的一角,这美景是让人死亡的地方吗?黎明来到这座岛上的时候,最先是以一阵鸟啼声开始的。
舒子寅起了床,理了理睡衣的腰带走下楼去。
这是她的习惯,只要没整夜写作,她喜欢在黎明时分去岛上散步,去湖边看云层中射出来的第一缕霞光。
整座别墅寂静无声,连女佣们也还在睡眠中。
她穿过底楼的客厅,在半明半暗中摸索着打开了别墅的门,晨光便像水一样泻进门来。
出门是一个小小的平台,有几级花岗石砌成的台阶通下去。
此刻,在微弱的晨光中,舒子寅突然看见一件蓝色小碎花衣裳平铺在台阶上,像是一个倒在地上的女人消失了肉身以后,只剩下一件衣服躺在那里。
舒子寅震惊地盯着那件衣裳,它平铺在台阶上,衣领向着进门的方向,仿佛是正准备进入别墅时而倒卧下来的。
是女佣晾在外面的衣服被风吹到了这里吗?不像,因为那衣服平整地躺在那里,也没有粘上泥土。
舒子寅强压住恐惧,大着胆子拾起了它,她手上感到了衣服被夜露打湿后的冰凉。
她想了想,又将衣服放在原处,然后转身走进屋里,去叫女佣们来看看,这是谁的衣服。
接着发生的事让舒子寅脑袋里嗡的一声,对自己摸过这衣服的手都有点害怕。
因为在女佣们围着那衣服议论纷纷的时候,木莉突然从女佣后面冲了出来,她抓起那件衣服哭着叫道:妹妹,妹妹,你怎么在这里呀!这真是木莉的妹妹水莉的衣服。
从犀牛岛紧急赶回来的伍钢在洪于的房间里回忆道,那天,他带着这姐妹俩上船时,水莉穿着的正是这件蓝色碎花衣裳。
后来船翻了,伍钢在水中抓住木莉的时候,看见这件衣裳和一团乌黑的长发在水上浮动了几下便沉入了湖底。
好了,让我想想这事。
洪于脸上露出少有的疲惫感,示意伍钢可以离开他的房间了。
不过他又补上一句:这几天你就在别墅待着,别再到外面去彻夜不归了。
伍钢出去后,洪于用十分困惑的眼神望着舒子寅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都有些糊涂了。
难道真如你昨天说的,木莉反复说她妹妹就在别墅里会是她的一种预感?舒子寅的心里也没有了底。
应该说,预感来自各个方面。
她想起了昨天在湖里游泳时,快上岸时分突然在水里闻到了一种腐味,这使她想到死亡。
她头晕、想呕,一直到回房洗了个热水澡才好一点。
她想在晚餐前小睡一会儿,可是,一睡下后竟在今天黎明时分才醒来。
洪于今天告诉她说,昨晚他等她共进晚餐,一直等到晚上9点见她还睡得沉沉的,洪于才一个人吃了点东西。
这是奇怪的,她怎么会从下午不到6点钟一觉睡到第二天天亮呢?难道这一切就是为了让她早起,以便让她打开别墅的门去看见那件在地上摆成人形的衣裳吗?舒子寅甚至想,在几个女佣中,除了已离去的雪花,她就和木莉接触得最多了,是不是木莉身上的气息、预感传染给她了呢?这事确实太蹊跷了。
舒子寅对洪于说,今天早晨,我拾起那件衣服时感到手心冰凉,而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就梦见自己的衣服上有冰。
我在梦中四处拾柴火想点燃来取暖,但始终打不到火柴。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也算一种预感。
洪于想了想说:这样吧,叫梅花和桃花这几天夜里都警觉点,只要发现木莉出来,不管她是不是梦游,也不论她去岛上逛还是去这楼里的哪个空房间,都悄悄地跟着她,看看究竟有没有什么东西出现。
也只好这样了。
舒子寅说,我这就去给梅花和桃花安排安排。
另外,我再找木莉好好聊一聊,看看有没有解开这个谜团的线索。
舒子寅出了房门之后,洪于想到露台上去吹吹风,但身体动了一下,却不想站起来,他怎么会这样疲惫呢?他又产生了带着舒子寅一走了之的想法,到城里去,到山里的避暑胜地去,或者干脆回到认识她时的那个海滨酒店……总之,远远地离开这座似乎有鬼魂出没的别墅,他想和舒子寅无忧无虑地待在一起。
然而,舒子寅却说不能这样离开。
开始她说不愿换地方写作,后来干脆说这些可怕的事不解开她不离开这里。
这是一个有着罕见的好奇心并且在冒险中决不退缩的女孩,洪于想,和她邂逅也许是自己的命运。
这时,云儿递给他一杯热咖啡。
这正是他刚刚一闪而过的想法。
他望着这个懂事的女佣说:你今天晚上多陪陪舒小姐,如果她同意,就和她住在一起,今天早晨的事也让她够受惊吓了。
好的。
云儿简短而顺从地回答。
昨天晚上,舒子寅从下午睡下后就没有醒来,云儿便懂事地不断上楼去看她,然后向洪于报告:她没醒,睡得很香的。
洪于说她游了泳后又没有吃东西,不知道会不会饿。
云儿说她睡前喝了一杯糖水的,这才让洪于稍稍放心一点。
另一件让洪于对云儿很有感触的事是,洪于为了等舒子寅醒来,一直到晚上9点才用餐,在这之前,云儿一直饿着肚子。
洪于叫她下楼去吃点东西,她说主人还没用餐,她不能先吃的。
她一直坚持到洪于用餐之后,才下楼去草草吃了点东西。
转眼又上楼来了。
她给浴缸放满水,洪于洗澡的时候她在卧室整理床铺,洪于躺上床,她像遵照程序似的在洪于的腿上按摩起来。
这不是洪于需要的,他正要对她说可以离开了,一阵又麻又胀的感觉强烈地产生了。
他问:你懂得穴位?云儿说她父母都是医生,她自然懂得不少这方面的知识。
洪于便同意了作一次按摩。
他感到全身的经络血脉在不断畅通。
在她的手到之处,从肌肉到骨头都获得了一种轻松感。
他闭上眼睛,觉得身体在慢慢地热起来。
并且,不知是哪些穴位的作用,他感到了可怕的兴奋。
他睁开眼睛,第一次发现云儿的眼神是妩媚的,并且,胸部异常丰满。
好了。
他说,你再去看望一下舒子寅睡得如何,便可以回房休息了。
洪于必须止住这种危险,他想到了上次对冷小莉产生错觉后留下的懊悔。
此刻,当他接过咖啡的时候,云儿那种职业化的礼貌又使他舒了一口气。
伍钢从洪于的房间出来后,心里第一次升起一种恐惧。
那件蓝色碎花的衣服他看过了,确实是水莉死前穿在身上的那一件。
洪于将他从犀牛岛上紧急召回,也是要他证实这个事情。
因为老爷子认为木莉的精神已有点问题,担心她对这件衣服的辨别有误。
人死了,尸体沉入湖底一直没找到,而死者的衣服却出现在别墅门口的台阶上,这让伍钢不禁暗暗抽了一口凉气。
前两年女佣娟娟投湖自杀,伍钢将她悄悄埋在了荒岛上,两年后舒子寅发现了娟娟的遗骨。
这事也让伍钢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为此去寺庙烧香,回岛后又悄悄地去荒岛找到了那些被冲出来的遗骨——有腿骨、头骨,他选了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将娟娟的遗骨重新埋了。
这以后,他夜半醒来时心里才感到一点踏实。
没想到水莉的衣服又飘到这里来了。
这是比发现遗骨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
伍钢尽量不去想鬼魂的可能性,他宁愿这样设想,水莉的尸体沉入湖底,衣服脱落后慢慢漂到了这个岛边,什么人捞起它扔在了别墅门口。
然而,这个排除鬼魂的设想还是使他不能完全说服自己。
首先,捞起水中的衣服来扔在门口,这岛上谁会做这种事呢?以他对人的恶行的了解,他在这里实在找不出能干这种事的人;另一个疑问是,死者的衣服会脱落吗?会这样凑巧就漂到了这个岛边来吗?事实上,这种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那么,真是鬼魂出现了?伍钢尽管不愿相信这点但心里还是打了一个冷战。
他走出别墅,准备去靠近水边的地带查看查看,如果这件衣服是漂来了的,那就可能还会漂来另一些东西,比如鞋子啦,内衣啦什么的。
说不定,尸体也就正卡在岛边的某块石头下呢。
阳光强烈,伍钢眯着眼,看见鲁老头正站在一把椅子上,举起手往门框上挂一面小镜子。
自从破获了贩毒团伙的捣乱后,鲁老头就将那镜子取下了。
鲁老头当时还说:我其实并不相信鬼魂的,都是这些狗东西把人搞糊涂了。
他取下镜子后表示这很滑稽。
我再不会相信什么鬼了。
他笑得满脸络腮胡都在抖动。
伍钢走到了小木屋前。
鲁老头挂好镜子后从椅子上跳下来,看见伍钢站在面前,便尴尬地说:我眼皮老跳个不停,像是还有什么灾要来,挂上这个避一避。
唉,有什么办法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伍大哥,你说是不是?胆小鬼。
伍钢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其实,他不是气恼鲁老头的胆小,而是鲁老头的惊恐增加了他自己的不安。
伍钢沿着岛边的草丛走了一圈后,没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只在一块大石头上看见一小片隐隐的血迹。
这是那个女毒贩中弹身亡的地方。
伍钢喜欢这样真刀真枪地干,而这件鬼魂出没似的衣服令他束手无策。
伍钢又摇了一只小船来到湖上,随船带了一根长竹竿。
他摇船围着这座小岛走,沿途用竹竿在水中打探着,尤其是靠近岛边的石下草中,他用竹竿试探着,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
伍大哥。
在一处偏僻的岛边,新来的女佣云儿正在叫他。
他将船靠了过去。
你在做什么呢?云儿问。
看风景呗?伍钢随口答道。
云儿说她也要到水上玩玩,伍钢便让她上了船。
接下来,当他用竹竿四处打探的时候,他便哄她说是看看哪里鱼多,傍晚时好来钓鱼。
主人也钓鱼吗?云儿问。
以前钓钓,现在不怎么玩这个消闲了。
是因为要陪舒小姐吗?云儿用手撩拨着船边的水说:我感觉他俩很合适的,主人会离了婚去娶她吗?你这个小丫头,关心主人的事干啥。
伍钢说,告诉你,主人见过的美女有岛上的树那样多,要嫁给主人可不那么容易。
不过,这次确实挺奇怪的,这样久了,主人好像还没和舒小姐住在一起,挺蹊跷的是不是?以前,主人不是这样的吗?云儿又问。
那当然了。
伍钢说:以前有女人来这里,最长不会超过三天的。
主人挺浪漫的嘛。
云儿抿嘴一笑。
伍钢一本正经地说:现在可不浪漫了,你没看见吗,变了一个人似的。
伍钢的谈兴很高,说话也放得开了,是因为这个新来的女佣使他眼前一亮。
她静止的时候显得单纯,但笑起来时却发现她的眼睛很狐魅。
尤其是她突出的S形身段,很能让男人想入非非的。
当然,凡是进主人房间服务的女佣他是从不会招惹的。
这是江湖上的规矩,伍钢懂得这点,从不越雷池一步。
这天晚上,伍钢睡觉前第一次将房门反锁上了。
如果在岛边发现了什么他反而可以心安得多。
凡事需要得到解释,而无法解释的东西不能不让人恐惧。
他躺在床头点上一枝烟,眼前又浮现出那件来历不明的蓝色碎花衣服。
他曾经亲眼看见它沉到湖底去的。
它裹着一个生命去了,而今孤单单地来到别墅门前,听在场看见的女佣说,那件衣服像是要走进门来似的。
这时,响起了轻微的敲门声。
是桃花,只有她才来敲门的。
伍钢让她进到房里,桃花说:这段时间你怎么不理我了呢?伍钢在她屁股上拍了一把说: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人啦鬼啦都对着这里捣乱,哪还有心思亲热。
老爷子要我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呢。
桃花不知道,伍钢和他厮混的时间已经够长了,要不是在这寂寞的岛上,伍钢早和她玩完了。
伍钢送走了桃花,他对这个胖乎乎的女佣确实已没有一点兴趣。
他想到了梅花,但记起了老爷子警告过他不准再在别墅里乱来,只得作罢。
无论如何,住在这岛上是太无聊了。
老爷子为什么不回城里去呢?都是那个舒子寅喜欢这里的景色。
他突然想起了云儿问的话,主人会和舒子寅长期好下去吗?甚至不惜和蓝小妮分手后娶了她?伍钢觉得有这种可能,要是那样的话,这别墅可就得长期待下去了。
不过伍钢想,也没关系,如真是那样,他到时申请到公司里去做事,老爷子知道他是爱热闹的,不会不同意。
洪于在夜半醒来,准确地说,是一阵女人的哭声将他惊醒的。
那哭声隐隐地传来,时断时续。
他记起了几年前全家人住在这里时,夜半就出现过很多次这种哭声,搞得整个别墅里的人惊恐不已。
这次,舒子寅来别墅后听见过一次,后来倒没有再出现了。
如果不是有以前的经历,洪于会将这哭声想成是木莉在哭,因为她妹妹的死可能让她夜里伤心。
但是,这哭声绝对不是木莉发出的,洪于是从那哭声中似曾相识的声调中感觉到这点的。
哭声持续的时间很短,几乎是在他竖起耳朵想辨别得更真切一些时,那哭声便没了。
以前也都这样。
洪于也睡不着了,开了灯,坐起来靠在床头,想清醒地听听那哭声还会不会再次出现。
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整座别墅静得像是无人的山谷。
突然,他听见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很轻,但由于楼内都是地板,那声音是掩藏不了的。
洪于屏息听着,判断着,那脚步声就在外面的走廊上。
接着,有开门关门的声音,这声音间隔一会儿又出现,仿佛是那些空房间的门正在被一道道地推开。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似乎下到了二楼。
声音更微弱了,但听得出来,那脚步声并没有离开二楼。
洪于本能地望了一眼自己的房门,心想不会是水莉的魂灵真的进入别墅来了吧?他想明天一定得想想对策了。
这时,脚步声已经完全消失了,耳膜里静寂得像什么也没出现过一样。
洪于关了灯继续睡觉。
迷糊中,那脚步声又响起来了。
这次是隐约到清晰,他再也不能忍受了。
他鼓励自己说,你不是一个胆小鬼,你有胆量出去看看的。
他轻轻地拉开房门,先从门缝中望了走廊一眼,走廊上亮着灯,这是按他的要求做的。
脚步声已经在上三楼了,洪于不敢往前迎上去,便站着原地,望着上楼来的楼梯口,听着那脚步声已清晰得就在近旁了。
突然,一个女人走上楼来。
洪于提到喉咙的心又立即回落下去,那不是舒子寅吗?她穿着牛仔裤和运动鞋,一点不像睡过觉的样子,倒像是一个旅游者。
她向洪于跑了过来,一把将洪于拉进房间说:你怎么没睡觉?听见什么了吗?洪于吃惊地看着她,说:我还要问你呢,半夜三更的,你在做什么呢?舒子寅做了个诡秘的表情,仿佛藏着什么秘密似的。
几个小时前,舒子寅还处在少有的恐惧中。
她睡不着觉,便趴在阁楼的窗户上往外看。
她先趴在后窗,从这里能望见别墅背面的树林。
那些树林在深夜以后便像消失了一样,只有在它们的缝隙中透出的湖水有一点灰白的光。
她又趴在前窗往外看,她望见了鲁老头的小木屋,门框上有块发亮的东西,她知道那是鲁老头挂在那里的一面镜子。
通向湖边的小路上是灰白色的,舒子寅想,昨天夜里,那件蓝花衣裳就是沿着那小路飘过来的吗?她的心跳起来,赶快关上窗,躺上床后便想起了来到别墅后的种种恐惧经历。
突然,舒子寅发现,排除了贩毒团伙对别墅的骚扰以后,其他的怪事都与死去的女人有关。
在走廊或楼梯一闪而过的人影,夜半的哭声,吊在楼梯下的死鬼,从门缝中伸进来的僵硬的手臂,躺在门外石阶上的蓝花衣裳……都是女人。
而她在现实中知道的死者也是女人,她想,是这些情绪让大家染上了集体幻觉呢,还是真有鬼魂这种东西出现?关于鬼魂,她以前是从不相信这种东西存在的,但现在她至少不能太肯定下什么结论。
事实上,她听见看见的东西包括今天早晨出现的蓝花衣裳,要用幻觉来解释已经不可能,那么,是鬼魂吗?要弄清楚这个悬疑,舒子寅感到恐惧是最大的障碍。
她想起了那个吊在楼梯下的过厅里的那个黑影,如果她自己不晕倒,一切不是都可以搞清楚吗?还有那些出现在走廊上楼梯口的人影,如果能立即追上去,不就能看清楚面容吗?关键是人自己太恐惧了。
恐惧来自于人们对鬼魂的传说。
但是,如果真有鬼魂,它的前生不也是人吗?舒子寅想到了娟娟和水莉,虽然她没见过这两个女孩,但她想她们还不是与雪花、云儿一样的女孩吗?这样想别墅内即使有她们的魂灵显形,也不应该让人如此恐惧呀。
舒子寅终于让自己想明白了。
她想既然是这样,与其是在猝不及防的时候撞上她们,不如主动去找一找。
她想,只要在夜半时分,悄悄地走出去,是会遇上她们的。
她将决不害怕,如果还能和她们对话,那不就是奇迹了。
她会说,娟娟、水莉我爱你们。
她想自己决不会有危险的。
当然,如果什么也没发生,如果她夜夜主动寻觅却不见踪影,那么,鬼魂的猜想将不能成立。
做出这个决定让舒子寅热血沸腾。
她想明天半夜就开始实行吧。
这样一想,她平静得有了睡意。
然而,在她即将睡着的时候,她听到了女人隐隐的哭声。
她坐了起来,将主动寻找的决定立即开始实施,尽管她走到阁楼楼梯口时,心还是压不住地狂跳,但她决不退缩。
那哭声在她走下阁楼时便消失了。
她继续往前走,她推开了三楼小茶厅的门,站在门口望了一会儿里面的黑暗后,直到没有任何动静才关上门,又沿着走廊,将每一道空房间的门都推开看一看,她不怕里面的黑暗,她想如果有鬼魂的话,一定就站在这些黑暗中。
她从楼梯下到了二楼,这里所有的房间都是空着的,木莉就是在这里好几次看见她妹妹出现的。
不管这是不是木莉的幻觉,如果她妹妹的魂灵真在这里的话,现在是夜半时分,一定应该显现了。
舒子寅走进了二楼的走廊,她仍然依次地推开那些房门,伸进头去望一望再将门关上。
走廊尽头的一个大套间是洪于的母亲以前住过的,舒子寅拧门把手,这门是锁着的,她只好放弃了进这间房子去看看的想法。
什么都没发现!舒子寅松了一口气,这才感到身上已出了不少汗,T恤衫正冰凉地贴在背上。
她继续往下走,来到了底楼客厅。
这里一片漆黑,为了不惊动已睡着了的人,她凭记忆摸到了别墅的门口。
她轻轻打开门走出去,花园里影影绰绰,鲁老头的小木屋在不远处静默无声。
她在石阶上坐下,这里就是放过那件蓝花衣裳的地方,她坐在那里,看着从湖边通向这里的灰白的小路。
现在是夜半时分,她能等到水莉的魂灵在她面前显形吗?仍然是什么也没出现。
想到以前在屋子里听见外面有点响动也害怕,舒子寅笑了,她在夜半时分独自走遍了别墅的各个角落,她期望与鬼魂相遇而不能,她以后不会再有什么害怕的了。
她走进别墅,摸黑关上门后返身上楼,没想到,洪于正站在他房间外面的走廊上。
洪于倒抽了一口凉气,对她说:不能再这样了,出了事怎么办?舒子寅认真地说:我还想再做几次呢,说不定哪天半夜,我就会真的看见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