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她恳求道,没有回话。
我心里七上八下,焦躁不安地等着那最糟糕的事情发生。
我为这进退两难的境地叹了口气,说道:就一个。
嗯,她犹豫了片刻,似乎在考虑该挑哪个问题来问。
你刚才说我没进那间书店,而是往南走了,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怒目瞪视着挡风板。
对她来说,这个问题没有什么,可对我来说,却意味着将泄露更多秘密。
我还以为我们都不再藏着掖着了呢。
她说道,语气里透出批评和失望。
好吧,她希望我能坦白。
那好吧,我说道,我跟踪你的气味。
我想看一看她的脸,可又害怕我所见到的。
我听见她的呼吸急促了一下,随即又平稳下来。
片刻过后,她开口说话了,她的声音很平稳,超出我的意料。
你还没有回答我第一次问到的一个问题……她说道。
我低头看着她,皱了皱眉。
她也在拖延时间。
哪个问题?那是怎么回事――我是说看透人的心思?她问道,把她在餐厅里的问题又提了出来。
你能在任何地方看透任何人的心思吗?你怎么做到的?你家里其他人也能……她的声音减弱了,脸又红了。
你问的可不止一个问题。
我说道。
她只是看着我,等着我回答。
干嘛不告诉她呢?反正她已经猜出了大部分,而且,跟那个正向我步步逼近的问题比起来,这个更容易回答。
不,只有我会。
我也不能在任何地方听得到任何人的心思,必须离得很近。
越是熟悉某人的……‘声音’,能听到他们的距离也就越远,但即便是这样,也不会超过几英里。
我试图想出一个办法去描述,以便能让她听明白。
用这个比方她应该能够明白。
这有点像在一个很大的厅里挤满了人,好多人同时在说话,而那只是嘈杂声――背景里的杂音。
如果我集中精神去听其中一个声音,我就能明白他们在想什么了。
大部分时候我都会屏蔽掉所有声音――不然会很容易让人分神。
那样就更容易显得正常了,――我做了个鬼脸――当我不是在无意中回答别人的想法,而是在回答他们说的话的时候。
为什么你认为自己不能够听到我的心思?她想知道。
我告诉她实情,还是用了类比的方法。
我也不知道,我承认道,我唯一的猜测就是可能你的脑子的工作方式和别人不同,就好比你的念头是调幅范围的信号,而我只能收到调频的。
我意识到她不会喜欢这样的类比。
想她会有何种反应,我不觉微笑。
她没让我失望。
我脑子不正常?她问道,我是个怪物?我听到我脑子里的声音说你担心自己是个怪物,我笑道。
她总能抓住最细小的事情,唯独漏掉那些最要紧的,她的本能反应总是错误的……别担心,我安慰她道,这只是个猜测……现在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猜测等着我们讨论呢。
这不,说着说着又说到你了,我说道,我的心被剖成两半,一半充满急切,另一半又很不情愿。
她叹了口气,还是咬住下唇――让我担心她会弄伤自己。
她凝视着我的眼睛,一脸的烦恼。
我们现在不是都不再藏着掖着了吗?我静静地问道。
她垂下眼帘,内心似乎在为什么左右为难的事而挣扎着。
她脸上第一次露出恐惧。
天哪!她倒抽口气。
我一慌。
她看见什么啦?我怎么就吓坏她啦?紧接着她大叫。
开慢点!怎么啦?我不明白是什么让她这么恐慌。
你的时速都超过一百英里啦!她冲我吼叫。
这么一点儿小事,仅仅是超了一下速,就让她害怕得叫出来?我转了转眼珠。
放松点,贝拉。
你想让我俩找死吗?她追问,声音又高又急。
不会撞车的。
我向她承诺。
你为什么要开那么快?我一直都这样。
我迎上她的目光,被她震惊的表情逗乐了。
注意看前面的路!她叫道。
我从来没有出过事故,贝拉――连罚单都没接到过,我冲她咧嘴一笑,拍拍额头。
车子装了雷达探测器。
真可笑,她挖苦道,声音里的恐惧多过愤怒。
查理就是个警察,记得吗?我从小就受到要遵守交通规则的教育。
再说了,你要是撞到树上把咱俩变成沃尔沃卷饼的话,你很可能会一走了之。
也许吧,我重复她的话,然后笑了,却不带任何幽默色彩。
没错,要真是碰上车祸,我们的境遇会截然不同。
撇开我的驾驶技术不说,她是有理由害怕的……可是你就不行了。
我叹了口气,把车速放慢。
现在高兴了吧?她看着计速器。
差不多吧。
这对她来说还是太快?我不喜欢开慢车。
我咕哝了一声,可还是让指针滑落到另一个刻度。
这还叫慢?她问道。
别老拿我开车说事儿了,我不耐烦地说道。
她刻意回避了我的问题多少次了?三次?还是四次?她的推测有那么可怕吗?我得弄清楚――马上。
我还在等着听你最新的推测呢。
她又咬住嘴唇,她的表情变得不安,近乎痛苦。
我压下内心的焦躁,让声音变得温和。
我不想让她苦恼。
我不会笑你的。
我承诺道,暗暗希望她不愿说的原因只是因为感到不好意思。
我更担心你会生我的气。
她低声说。
我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更温和。
有那么严重吗?嗯,差不多。
她垂下眼皮,不敢跟我目光接触。
时间一秒秒地过去了。
说吧。
我鼓励道。
她的声音很小。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为什么不从头说起呢?我记起她在晚饭前说过的话。
你说过不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是的。
她同意道,然后又沉默了。
我揣摩着可能给她带来灵感的东西。
那是从哪里来的――书上?电影里?我应该趁她不在家时检查一下她收集的东西。
我不知道在她那一大堆磨损的平装书里有没有布莱姆?斯都克或安妮?赖斯的书……不是,她又开口了,是星期六,在海滩的时候。
这点我倒没有预料到。
当地人对我们的风言风语从来都不会太过荒诞――或太过精确。
我错过了什么新传闻吗?贝拉偷偷看了我一眼,看到了我脸上的惊讶。
我碰巧见到了一个我们家的老朋友――雅克布?布莱尔,她接着道,从我生下来,他父亲和查理就是好朋友了。
雅克布?布莱尔――这个名字不熟,可它让我记起了一些事情……一段岁月,那是很久以前的了……我向外凝视挡风板,匆匆查看脑子里的记忆,搜索跟这名字有关联的东西。
他父亲是奎鲁特人中的一位长者。
她说道。
雅克布?布莱尔。
埃弗雷姆?布莱尔。
毫无疑问,是他的后代。
这真是够糟糕的了。
她已经知道了真相。
当车子在漆黑的公路上沿着弯道飞驰时,我的心思已经跳到那些结果上。
痛苦让我的身体变得僵硬――我僵在座位上几乎动也不动,只除了为驾驶车子而下意识作出的细微活动。
她已经知道了真相。
可……如果她在星期六就已经知道了一切……也就是说她知道了有一整晚这么长的时间了……可是……我们一起散了一会儿步,她接着往下说,然后他就告诉了我一些古老的传说――我觉得他是想吓唬我,他给我讲了一个……她突然顿住,可到了这种地步,她已经没有必要感到疑惑了,我知道她接下来会说什么。
唯一让我迷惑不解的,就是为什么她现在还跟我在一起。
接着说。
我说道。
关于吸血鬼的故事。
她低声说道,声音压得很低。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她说出这个词甚至比获悉她已经知道真相更糟糕。
我为我所听到的而畏缩,随即再度控制住自己。
然后你就马上想到了我?我问道。
没有,他……提到了你的家庭。
多么讽刺啊,埃弗雷姆自己的子孙违反了他当初发誓要遵守的条约。
一个孙子,或者可能是曾孙。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七十年?我应该意识到的,危险的并不是那些相信传说的老人。
当然,年轻的一代――那些曾被老一辈警告过,但可能会把这些古老的迷信视为可笑的行为――这自然就是真相会被暴露的危险所在。
我意识到,这意味着我现在可以不受约束地去屠杀这些生活在海边、弱小而没有防御能力的部落了,我很想这么做。
埃弗雷姆以及他那群保护者们早在很久以前就死了……他只是认为那是一个愚蠢的迷信而已,贝拉突然说,她的声音里透露出一股新的焦躁不安。
他没有料到我会多想什么。
我从眼角的余光中看见她正紧张地握紧拳头。
都是我不好,她顿了顿又说道,然后她垂下头,似乎为此感到羞愧。
是我逼他说的。
为什么?要让我的声音保持平静不是很难。
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既然我们已经谈论到这件秘闻的细节部分,我们就只好朝那可怕的结果前进了。
劳伦提到过一些关于你的事――她只是想惹我生气,当她回忆起这件事时,脸色沉了一下。
这让我稍微分了一下心,我想知道当别人谈论起我时,怎么就激怒了贝拉……部落里一个年龄稍大点儿的男孩说你的家人不会来保留区,只是听起来好像有点弦外之音,所以我就单独和雅各布待在一起,哄他说了这些。
她这么承认道,脑袋垂得更低了,她的表情看起来……很内疚。
我没有看她,大声笑了出来。
她感到内疚?她怎么可能会做出一些应该受人谴责的事呢?怎么哄他的?我问道。
我试着和他调情――比我想象的效果要好一些。
她解释说,回想起那次的成功经历,她的语气转为怀疑。
我只能靠想像――考虑到她好像对所有男性都具有的吸引力,而她自己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当她试着发挥这份魅力时,那将产生怎样巨大的效力。
我突然可怜起那个男孩来了,她对他施加的影响力将是惊人的。
我要是能看到就好了,我说道,随即我又笑了,真是够黑色幽默的了。
我真希望能听到那个男孩的反应,亲眼目睹那个毁灭性结果。
你还说我迷惑人家呢――可怜的雅各布?布莱尔。
我对这个泄密者倒不怎么愤怒,我本来以为我会很生气。
他知道得不多。
再说了,我怎么能期待有人可以拒绝这个女孩的要求呢?不,我唯一的感到就是怜悯,她对他所做的将让他的心不再平静如水。
我感觉到她脸红了。
我朝她瞥了一眼,她望向窗外,不再说话。
接着你做了什么呢?我催促道。
是时候回到我们那个恐怖故事了。
我上网查了一下。
很注重实践。
然后你就相信了?没有,她说道。
没有什么相符的信息。
大部分都有点无聊。
然后――她又哽住了,然后我听见她正咬紧牙齿。
然后怎么了?我追问。
她找到什么了?是什么让她晚上做噩梦?短暂的停顿过后,她低声说道:然后我认定这一切都无所谓。
震惊让我的思想冻结了有半秒钟,然后我的脑子才又继续运转。
为什么她会打发她的朋友先离开而不是跟她们一起逃走……为什么她会再次坐上我的车跟我在一起而不是逃走,不是尖叫着去找警察……她的反应总是错误的――总是错得离谱。
她把危险吸引过来。
是她招来了危险。
无所谓?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心里充满了愤怒。
我怎么会想要保护一个这么、这么、这么不想受保护的人?对,她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我意想不到的温柔。
你是什么,我都无所谓。
她真叫人受不了。
即使我是个怪物,你也无所谓?即使我不是人类?对。
我开始怀疑她神志是否正常。
我猜我能安排她接受最好的治疗……卡莱尔可以帮她联系到最好的医生、最优秀的治疗专家。
也许他们可以修理好她脑子里的某些零件,不管是什么零件出了问题,不管是什么让她心满意足地坐在一个吸血鬼身边,还脸不变色心不跳。
当然啦,只要情况许可,我会经常去看望她的……你生气了,她叹息道。
我不该说这些的。
好像她把这些叫人心烦意乱的东西藏着掖着,就可以把我们俩拯救出来似的。
没有,我宁愿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就算你的想法很愚蠢。
看来我又错了?她询问,语气变得有点好斗。
我不是指这个!我的牙齿又紧咬。
‘这无所谓’!我用严厉的语气重复这句话。
她倒抽了口气。
那么我说对了吗?这有所谓吗?我反问道。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愤怒地等着她回答。
其实也没什么。
她说道,她的声音又镇静下来。
不过我很好奇。
没什么。
这真的无所谓。
她不在乎。
她知道我不是人类,知道我是一个怪物,而这对她来说真的无所谓。
除了担心她是否神志正常外,我心底开始燃起了希望。
我极力想要压倒这份希望。
你好奇什么?我问她道。
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秘密了,只剩下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你多大了?她问道。
我不假思索地说出已根深蒂固的答案。
十七。
满十七岁有多久了?有一阵子了。
我承认道。
那就好。
她说道,突然显得热情洋溢。
她冲我微笑。
我回瞪她,再次担心她的心智问题,她笑得更灿烂了。
我做了个鬼脸。
你不要笑我。
她警告我。
不过你怎么敢在大白天出门呢?我不顾她的请求还是笑了出来。
她的调查似乎没给她带来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鬼话。
我对她说。
被太阳烧伤。
鬼话。
睡在棺材里?鬼话。
睡眠在我生活中所占的时间很短――直到最近几晚,当我看着贝拉入梦……我不用睡觉。
我嘟哝了一声,答得更确切些。
她沉默片刻。
完全不睡?她问道。
从来不睡。
我低低地道。
我凝视着她的眼睛,那双镶嵌在厚厚的刘海下面的大眼睛,我真希望自己能够睡觉。
不是为了遗忘,我之前是这么希望的,也不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而是因为我想要做梦。
也许,如果我能够失去意识,如果我能够做梦,我就能够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在那个世界,我可以和她在一起,哪怕这个梦只能持续短短几个小时。
她梦见过我。
我也想要梦见她。
她也凝视着我,表情充满疑惑。
我不得不挪开目光。
我没办法梦见她。
她不应该梦见我。
你还没有问我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我说道,我那沉默的胸膛变得更冷、更坚硬。
我必须迫使她理解。
在某些时刻,她得意识到她正在做什么。
她一定得弄清楚所有这一切都有所谓――这比其他一切更要紧。
比起我爱她这一事实更要紧。
什么问题?她问道,她感到惊讶,她还没有意识到我要说什么。
我的声音变得更冷酷。
难道你不关心我的饮食?哦,这个啊。
她平静地说道,我无法理解。
对,就是这个。
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是不是吸血?我的问题让她退缩了。
终于,她明白过来了。
嗯,雅各布提到过一点。
她说道。
雅各布怎么说的?他说你……不猎杀人类。
他说你们家族按理说应该没有危险,因为你们只猎杀动物。
他说我们没有危险?我重复道,颇为怀疑。
也不完全是,她澄清道。
他说你们按理说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不过奎鲁特人还是不愿让你们待在他们的地盘上,以防万一。
我盯着前方的路,心在绝望地咆哮,我的喉咙因那份熟悉的烧灼的干渴而疼痛。
那他说得对吗?她问道,她的语气冷静得就像在确认一次天气预报。
关于你们不猎杀人类的说法?奎鲁特人记性真好。
她冲自己点点头,努力地思考着。
不过你别因为这个而自得,我飞快地说道。
他们和我们保持距离是对的,我们仍然是有危险的。
我不明白。
对,她不明白。
怎么样才能让她明白?我们在努力,我告诉她。
我们通常非常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
有时候我们会犯些错误,拿我来说吧,我让自己和你单独在一起。
她的气味在车厢里依然很有影响力。
我正努力去习惯它,我几乎可以不管它,然而无可否认,源于一种错误的理由,我的身体仍然渴望她。
我的嘴里正充满了毒液。
这是个错误?她问道,她的声音里有着一股心碎的悲伤。
这语声平息了我的怒火。
她想要跟我在一起――不顾一切,她想要跟我在一起。
希望又在我心底膨胀起来,我狠狠地把它击退。
是个非常危险的错误,我告诉她实话,希望这个真相能够让一切都划上句号。
她没有回应,隔了好一会儿。
我听到她的心跳变了――它跳得很奇怪,却又不像是因为害怕。
再给我讲讲吧,她突然说道,她的声音因承受极大的痛苦而扭曲。
我小心翼翼地审视她。
她很痛苦。
我怎么能让她痛苦?你还想知道些什么?我问道,我努力地想要找出一个方法让她不受伤害。
她不应该受到伤害。
我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给我讲讲你为什么猎杀动物而不猎杀人类?她说道,依然饱含痛楚。
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或许这对她来说也无关紧要。
我不想成为一个魔鬼。
我轻声低语。
可光猎杀动物是不是不够?我试图找出一个相类似的比喻,让她能够更好地理解。
我不能确定,当然,不过我可以把这种方式和光靠吃豆腐和豆奶过日子的方式作比较,我们把自己称作素食主义者,这是我们内部之间的一个小玩笑。
这并不能完全填饱我们的肚子――准确点说,应该是饥渴。
不过这已足够让我们克制住了。
大多数时候是这样的。
我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为我带给她的危险而感到羞耻。
我仍将继续带给她危险有时候却更难一点。
现在你觉得难吗?我叹了口气。
当然喽,她总会问一些我不想回答的问题。
没错。
我承认。
可你现在并不饿啊,她宣称,似乎很有把握。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你的眼睛,她的语气很唐突。
我跟你说过,我有一套理论。
我注意过人们――尤其是男人――饥饿时会很暴躁。
我冲她的措辞轻声一笑:暴躁。
这么形容很含蓄。
不过跟往常一样,她又说对了。
你的观察力还真是敏锐,我没说错吧?我又笑了。
她露出了一点点笑意,不过她随即又皱起了眉毛,好像正想着别的事情。
这个周末你会和爱美特一起去捕猎吗?她等我笑完之后才问。
对,我告诉她,我希望她了解我。
我本来不想离开,我缓缓地接着说道。
可不去又不行。
我不渴的时候,跟你在一起才更轻松一些。
你为什么不想离开呢?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而迎上她的目光。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而迎上她的目光。
离开你让我很担心。
我上周四的时候我告诉你别掉进海里或者被车撞到,不是在开玩笑。
整个周末我的精神都无法集中,一直担心着你。
经过今晚所发生的事情后,我很惊讶你整个周末居然没有受伤。
然后我记起她手掌的擦伤。
嗯,也不完全没有受伤。
我订正道。
什么?你的双手。
我提醒她。
她叹了口气并且做了个鬼脸。
我摔了一跤。
我猜对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说道,无法压下我的微笑。
我猜呀,作为你来说,情况本来会糟糕得多――而这种可能性在我离开的整个时间里都折磨着我,那是漫长的三天。
爱美特都被我烦死了。
老实说,这事儿还没有过去。
爱美特可能还在生我的气,家里其他人也一样。
除了爱丽丝以外……三天?她问道,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了。
你们不是昨天才回来的吗?我不明白她声音为什么这样。
不是,我们星期天就回来了。
那为什么你们没一个人来学校?她追问道。
她的愤怒把我弄糊涂了。
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跟她之前问的鬼话有关。
嗯,你问过我太阳会不会烧伤我,那倒不会,我说道,可是我不能在阳光下出门――至少,不能到谁都能看得见的地方去。
这让她那神秘莫测的恼怒减轻了一点。
为什么?她问道,她的脑袋歪向另一边。
我没办法更形象的解释这一点。
所以我只好跟她说:将来哪一天,我会让你见识见识的。
接着我又怀疑自己会不会最终打破这个约定。
今晚过后,我还能再见到她吗?我能爱她爱到能够忍受自己离开她吗?你本来可以给我打电话的。
她说道。
真是个古怪的主意。
可我知道你很安全啊。
可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啊,我――她突然停住了,盯着自己的手。
你什么?我不喜欢――她羞涩地说道,脸颊上发烫。
这样见不到你。
这样也让我很担心。
你现在高兴了吧?我在问自己。
看吧,这就是对我那份希望的回报。
我感到迷惘、兴高采烈又胆战心惊――更多的是恐惧――意识到这就是为什么她不在乎我是一个怪物。
为什么法规对我不再重要。
为什么对与错不再对我产生影响。
为什么我所有优先考虑的事情全都下调了一档,为这女孩腾出空间,让她占据我心里最顶端的位置。
贝拉也喜欢我。
我知道这份喜欢跟我对她的爱无法相比。
可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她愿意冒着生命危险跟我坐在一起,还那么地高兴。
如果我去做正确的事,选择离开她,那将足以令她痛苦。
我本该走得远远的。
我本不该再回到福克斯来。
我本来应该只给她带来痛苦,再不会有别的什么。
那会不会阻止我留下来?在一切变得更糟之前?可我所感受到的,她身上散发出的温暖拂过我皮肤那份感觉……不。
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了。
啊,我对着自己呻吟道,这就不对了。
我说什么了?她问道,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
难道你没看出来吗,贝拉?我让自己很痛苦是一回事,可让你也这么牵肠挂肚完全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不想听到你有那样的感觉。
这是真话,也是谎言。
在我心底最自私的那一部分正感觉轻飘飘的――她喜欢我,一如我喜欢她。
这样不对,不安全。
我很危险,贝拉――求求你,相信我的话吧。
不。
她使性子地撅起了嘴。
我是认真的。
我的内心在激烈地搏斗着――一半在拼命地想让她别逃,另一半却又在拼命地警告她快逃――从我牙缝里挤出来的话就像是绝望的咆哮。
太迟了?我回想起那天下午当贝拉睡觉时,阴影悄然爬上那个阳光下的草坪,我看着这一切,这个只有黑白两色的世界是那么的阴冷,这个瞬间仿佛永无止境。
无法避免,不可阻挡。
它们偷走了她皮肤的色泽,将她拖进无尽的黑暗中。
太迟了?爱丽丝预见的图像在我脑中盘旋,贝拉血红色的眼睛毫无表情地凝视着我。
毫无表情――可这个未来让她绝不可能不恨我。
她会恨我偷走了她所有的一切。
恨我偷走了她的生命和灵魂。
这一定还不会太迟。
千万别这么说。
我嘶声道。
她盯着窗外看,牙齿又紧咬住下唇。
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握成拳。
她的呼吸变得困难,好像要喘不过气来。
你在想什么?我得知道。
她摇了摇头,没有看我。
一颗闪亮的,犹如水晶般的东西,滑落她的脸颊。
我心痛不已。
你哭了?我害她哭了。
我把她伤得那样深。
她用手背使劲擦去泪水。
没有。
她撒了个谎,她的声音哽咽了。
那长久以来被深埋在我体内的本能促使我朝她伸出手――在那一秒钟里,我从来感觉到自己那么像人类。
随即我醒悟到……我不是。
我缓缓把手放下。
对不起。
我说道,锁紧了下巴。
我能够告诉她我有多歉疚吗?为我所犯下这一切的错误而抱歉。
为我无尽的自私而抱歉。
为她的不幸、为我第一次的、悲惨的爱而抱歉。
我也同样为超出我控制的一切而抱歉――从一开始,命运就让我做出了一个魔鬼的抉择,选择结束她的生命。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去管车中气味让我产生的那份讨人厌的反应――企图让自己集中精神。
我想改变一下话题,好让自己想点别的。
幸运的是,我对这女孩持有的好奇心总是难以满足。
我总是有疑问可提。
跟我讲点什么吧。
我说道。
什么?她生硬地问道,她声音里还残留着泣声。
今晚你在想些什么,就在我赶到那个拐弯的地方之前?我不明白你当时的表情――你看上去好像没被吓坏,倒像是在全神贯注地在拼命想着什么。
我回想起她的表情――强迫自己忘记我是通过谁的眼睛看到的――她看上去一脸下定决心的表情。
我在努力回想怎样对付袭击自己的人,她说道,她的声音镇定多了。
你知道的,就是防身术。
我打算一拳把他的鼻子打得陷进他的脑袋里去。
在她解释到最后那句话时,她的镇定没能持续。
她的声音有点颤抖,直到它们因憎恨而变得激动。
这一点儿也不夸张,而她那小猫似的愤怒此刻毫无诙谐可言。
我脑子里的狂怒沸腾起来了。
你打算跟他们拼了?我想要抱怨。
她的本能是致命的――对她自己来说。
难道你就没想过要跑?我跑的时候经常摔倒。
她不好意思地说道。
那想过喊救命吗?我正准备要这么做。
我不相信地摇了摇头。
在她搬来福克斯以前,她究竟是怎么让自己活过来的?你是对的,我对她说,为了让你活着,我毫无疑问是在和命运抗争。
她叹了口气,瞥过窗外。
然后看回我。
明天能见到你吗?她唐突地问道。
反正我都要下地狱了――我不妨好好享受一下这个地狱之旅吧。
能――我也要交一篇论文。
我冲她微笑,这么做让我感觉很好。
午餐的时候我会给你留个座位。
她的心噗通噗通地跳着;我那颗业已死去的心突然感到更温暖。
我在她父亲房子前面停下车。
她没有动,她不想离开我。
你保证明天会去吗?她坚持问道。
我保证。
做一件错事怎么能带给我这么多的快乐?这儿肯定有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她冲自己点了点头,感到满意,然后开始脱下我的夹克。
你拿着吧,我迅速对她说道。
我想留点什么给她,一些属于我的东西。
一个象征,就像现在我口袋里的那只小瓶盖……明天你没有外套穿。
她把夹克递给我,惆怅地笑了笑。
我可不想非得跟查理解释不可。
她告诉我。
我猜不会。
我冲她微笑。
哦,那好吧。
她把手放在车的门把手上,然后停住。
她不愿离开,正如我不愿意她走一样。
没有人去保护她,哪怕仅仅只是几分钟……皮特和夏洛特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肯定早已过了西雅图。
可这儿总还有其他人。
对任何人来说,这个世界都不是一个安全的所在,对她而言,它似乎要更危险些。
贝拉?我问道,惊讶地发现,就算仅仅是喊她的名字都会让我感到高兴。
嗯?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当然。
她随口答应了,紧接着眼睛收紧了,好像想起了一件不情愿的事。
别再一个人跑到森林里去了。
我警告她说,担心这个请求会不会令她生厌。
她眨了眨眼,吃了一惊。
为什么?我凝视着那片黑暗。
那片漆黑对我的视力来说没有任何问题,可它对其他猎人也是如此。
只有人类才看不见。
在那里,并不总是我才是最危险的,我告诉她,这个我们就别再说什么了吧。
她哆嗦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常态,甚至还露出微笑,她对我说:你怎么说都行。
她的呼吸拂过我的脸庞,如此甜蜜又芬芳。
我可以一整晚都像这样待着,不过她需要去睡觉了。
在我心底正有两股愿望在搏斗着,两者同样强烈:一半在渴求着她,另一半又希望她能平平安安。
我知道要两者兼得是不可能的,我为此叹息。
明天见。
我对她说,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见到她。
不过,她却要到明天才能看见我。
那明天见。
她边说边打开车门。
看着她离开,我心里又是一阵剧痛。
我在她身后倾了过去,希望能留住她。
贝拉?她回头,然后愣住了,惊讶地发现我们的脸挨得这样近。
我,也同样被这样近的距离给吞没了。
从她身上散发出来阵阵的暖流,如爱抚般拂过我的脸庞。
这一刻我能感觉到的只有她如丝般光滑的皮肤……她的心脏如小鹿乱跳,双唇微微张开。
睡个好觉,我低语道,然后在那股涌起的急切――不管它是来自那份熟悉的干渴还是来自我突然感觉到的全然陌生、奇异的欲望――可能促使我做出一些会伤害到她的事之前,我赶紧把身子挪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都坐在那儿没有动,睁大了眼睛,晕乎乎的。
目眩神迷,我猜。
我也一样。
她回过神来――尽管她的脸还是有些茫然――一只脚下了车,她绊倒了,不得不扶住车子好让自己站稳。
我轻声一笑――希望笑声不会太显眼,不会让她听见。
我看着她踉踉跄跄地走到门口的廊灯前。
目前是平安了。
而我很快就会回来,确保她完全平安。
当我沿着黑暗的街道往前驶时,我感觉到她在目送我离去。
我还没有习惯这一点,这带给我一种别样的感受。
通常,我都只是简单地在别人追随的目光里看到自己,我只是简单地留意到了。
奇怪的是,此刻我感到激动不已――这双追随的眼睛带给我难以言喻的感觉。
我知道这只因为是她的眼睛。
我漫无目的地在黑夜中行驶,脑子里涌现出上百万种想法,它们在我脑子里闹哄哄地乱成一团。
我开着车在马路上兜圈,转了很久,哪儿也不去,只是想着贝拉,还有真相被揭穿后叫我难以置信的轻松。
我不用再害怕她会发现我的底细了。
她已经知道了。
她觉得无所谓。
即使这对她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可对我来说却是一种解脱。
不仅如此,我还想到了贝拉回应的爱。
她不可能像我爱她那样来爱我――可她对我的爱已经足够强烈了。
强到足以令她克服来自本能的恐惧。
强到足以令她想要跟我在一起。
啊,跟她在一起,给我带来前所未有的快乐。
眼下――我正独自一个人,而且也没有什么人因为我而被改变,受到伤害――我允许自己姑且好好感受一下那种欢乐,而不必老想着悲剧。
仅仅感受一下她也喜欢我的那份喜悦。
感受一下赢得她芳心所带来的狂喜,想像一下日复一日都可以坐在她身旁,听见她的声音,赚取她的笑容。
我在脑子里重播着那个笑容,仿佛又能看见她那丰满的嘴唇弯向两边,梨涡浅现,她的眼睛是如此温暖,仿佛要融化一般……今晚,在我的掌中,她的手指是那么温暖,那么柔软。
我能想像轻抚她那凝脂般的脸颊的感觉――光滑、温暖……是那么的脆弱,覆盖在玻璃上的丝……易碎得叫人害怕。
我不知道自己想到哪儿去了,直到夜已深沉。
当我琢磨着她那引人注目的弱点时,一组新的影像闯入我的脑海。
在阴暗处不知所措,脸色苍白,充满恐惧――可她还是绷紧下巴,表情坚决,她的眼睛恶狠狠地,十分专注,她那苗条的身子站得稳稳地,准备跟那些自幽暗处向她围拢过来的、噩梦般的庞然身影战斗……啊,我呻吟了一声,我的憎恨蓄势待发,爱她所带来的快乐,让我几乎忘了这股憎恨,此时它又重新燃烧,犹如地狱之火。
我现在正独自一人。
贝拉这时,我相信,正平平安安地待在屋子里;这一刻我非常庆幸查理?斯旺――本地执法机构的头儿,接受过训练并且配有武器――是她的父亲。
这应该有点帮助,能给她提供一些保护。
她现在很安全。
报仇雪恨占不了我多少时间……不,她应该得到更好的对待。
我不能让她喜欢上一个杀人犯。
可……其他人又怎么样呢?贝拉是安全了。
安吉拉和杰西卡,现在肯定也正平平安安地躺在床上。
然而一个魔鬼正不受约束地出现在天使港的大街上。
一个人类的魔鬼――要让他继续去残害人类吗?放任自己去执行一场我为之渴望的杀戮是错的。
这我很清楚。
但放任他再去害人同样不对。
餐厅那个金发老板娘。
那个我没正看过的女侍应。
她们都曾在一些琐碎小事上惹恼了我,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们就应该遭受不幸。
她们中的任何一人都有可能是某个人的贝拉。
当我了解到这一点时,我做出了决定。
打定主意后,我一踩油门,车子加速向北急驰。
不管何时,当我碰上一些我处理不了的问题时――类似这样模棱两可的情况时――我知道我可以向谁寻求帮助。
爱丽丝正坐在门廊那儿,等着我。
我把车子停在屋子前面,而不是直接开进车库。
卡莱尔在他的书房里。
我还没有开口问,她就告诉我了。
谢啦。
我走过她身边时,随手搅乱了她的头发。
(谢谢你回了我的电话,)她挖苦地想到。
噢,我在门口停下脚步,掏出我的手机掀开来看。
抱歉,我甚至没有查看一下谁来过电话。
我……那会儿正忙着。
是啊,我知道。
我也很抱歉。
在我看到会发生什么的时候,你已经在路上了。
(对不起,)她重复道,为自己感到羞愧。
这会儿要做到慷慨大度很容易,因为贝拉一切安好。
别这样。
我知道你不可能逮住每一件事。
没有人期望你会无所不知,爱丽丝。
谢谢。
我差一点就叫你出来吃晚饭了――你逮住这一件了吗,在我改变主意之前?她露齿一笑。
不,我把这件事儿也错过了。
真希望我能知道。
我一定会来的。
你究竟把注意力放在什么事情上了,竟然错过了这么多事儿?(贾斯帕正在考虑我们周年纪念的事。
)她笑了。
(他极力想让自己别下定主意,不过我想我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想法……)你还真不害臊哦。
没错儿。
她嘟起嘴,然后凝视着我,表情里带着一丝责备。
(我后来把注意力集中了。
你打算告诉他们她已经知道了吗?)我叹了口气。
我会的。
稍后再说吧。
(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帮我一个忙吧,等我不在场的时候才告诉罗莎莉,好吗?)我畏缩了。
当然可以。
(贝拉对这事儿反应不错。
)我叹了口气。
太不错了。
爱丽丝冲我露齿一笑。
(别小看贝拉。
)我极力截住我不想看到的那幅影像――贝拉和爱丽丝,最要好的朋友。
我现在急躁起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可我有点儿不放心自己离开福克斯……爱丽丝……我才开了个头。
她已经看出我打算问什么了。
(她今晚会平安无事的。
从现在起我会更留意她的一举一动的。
她还真需要二十四小时的监护,对不对?)至少吧。
不管怎样,你很快就能跟她在一起了。
我深吸一口气。
这句话对我来说很美好。
去吧――把这事儿了结啦,然后你想去哪儿都行。
她对我说。
我点头,赶紧去到卡莱尔的房间。
他正在等我,眼睛盯着门,而不是在看桌子上那本大簿头。
我听见爱丽丝对你说在哪儿能找到我。
他说道,微微一笑。
跟他在一起让我感到宽慰,我又能看到他眼中那仿佛能够感染人的深邃的睿智了。
卡莱尔会知道该做什么。
我需要帮助。
什么事儿都行,爱德华。
他承诺道。
爱丽丝有告诉你贝拉今晚发生了什么事吗?(差一点就发生,)他订正道。
是的,差一点。
我感到很为难,卡莱尔。
你知道的,我想……非常想……要杀死他。
我开始慷慨陈辞。
可我知道这么做是错的,因为这是为了复仇,而不是为了正义。
全凭愤怒,而不能做到公正。
可是,让一个连续作案的强奸杀人犯在天使港的大街上闲荡,这也是不对的。
我不认识住在那儿的人,可我不能让其他人取代贝拉,成为他的受害者。
其他那些妇女――肯定会有人惦记她们,就像我惦记贝拉一样。
他们一定会很痛苦的,就像如果是贝拉受到伤害,我也会非常痛苦。
他给了我一个意想不到的灿烂微笑,让我的滔滔不绝停住了。
(她真的很适合你,不是吗?让你变得那么有同情心,那么有自制力。
令我印象深刻。
)我可不是来听恭维话的,卡莱尔。
当然啦。
可我忍不住自己的想法嘛,不是吗?他又笑了。
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你可以放心。
不会有其他人取代贝拉受到伤害了。
我在他脑子里看到了他的打算。
那并不完全符合我的要求,没有我渴望的残忍,可我看得出那样做是正确的。
我能告诉你在哪儿可以找到他。
我说道。
我们走吧。
他在动身时带上了他的黑色皮包。
要我就会选择一种更具攻击性的方式把那家伙弄晕――比如说让他脑袋开花――不过我会让卡莱尔按他的方式来处置。
我们去拿我的车。
爱丽丝还坐在台阶上。
当我们把车开走时,她冲我们笑着挥手。
我看见她已经替我们此行预测好了,我们会很顺利。
车子开在漆黑的、空荡荡的马路上,这一程很短。
为了不引人注意,我关掉了车前灯。
这让我不觉微笑起来,贝拉对我现在的车速不知会作出怎样的反应。
我刚才已经开得比平时慢一些了――为了延长跟她在一起的时间――而她还是强烈抗议。
卡莱尔也在想着贝拉。
(我没有预料到她会这么适合他。
这真的很意外。
也许这里边存在着某种意义。
也许它为某种更高的意志服务。
只是……)他在脑海中描绘贝拉的模样:雪也似的冰冷肌肤、血红的双眸,紧接着他畏缩了,不敢再想下去。
是啊。
只是。
确实如此。
毁掉如此纯洁而美好的东西,怎么还能称得上适合呢?我凝望夜色,今晚我所有的快乐都被他的想法毁灭了。
(爱德华理应得到幸福。
这是命运欠他的。
)卡莱尔那强烈的愿望让我吃了一惊。
(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
)我但愿能够相信他的话――其中任何一件都行。
可这里边根本就没有什么更高意志可言,看看发生在贝拉身上的一切吧。
那只是一个狠毒的怪物,一种不祥的辛酸的毁灭,谁也无法容忍贝拉接受这样的命运。
我没有在天使港逗留。
我把卡莱尔直接送到那个叫莱尼的人那里,他这会儿正跟他那些朋友一起,沮丧得要命――他们中的两人已经喝得烂醉。
卡莱尔看得出让我离他这么近有多困难――因为我能听见那个魔鬼的想法,看见他的回忆,贝拉的脸庞夹杂在其他那些没有那么幸运的女孩中间,她们已经救不回来了。
我的呼吸加快了,紧紧握住方向盘。
(走吧,爱德华。
)他温和地对我说。
(我可以保证不会再有人受伤害了。
你回贝拉身边去吧。
)在这种情况下提到她再合适不过了。
她的名字是唯一能让我分散注意的事,此刻它对我来说意味着一切。
我把他留在车里,然后笔者地穿过那片沉睡的森林,跑回福克斯。
这次我花的时间比刚才开快车还要短。
几分钟以后,我已经爬上了她家那斑驳的外墙,推开她房间的窗户滑了进去。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心底一阵轻松。
一切都安然无恙。
贝拉平平安安地躺在她的小床上,做着梦,她那湿润的长发卷成一团,就像海藻一般披散在枕头上。
然而,跟平时的夜晚不一样,今晚她蜷缩成一个小球,被子密密严严地裹住肩膀。
我猜,是因为冷。
我在平时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她在睡梦中打了个哆嗦,嘴唇微微颤抖。
我沉吟片刻,接着走到门廊,第一次仔细查看这间屋子的其他部分。
查理的呼噜声响亮而有规律。
我几乎能捕捉到他在做什么梦。
有东西在哗哗流动的水里游动着,耐性加上期待……也许跟钓鱼有关吧?那儿,就在楼梯的最顶端,看起来像是一个橱柜,我满怀希望地打开它,发现了我要找的东西。
我在那个小小的织品柜里挑出一条厚毛毯,拿到她的房间。
我会在她睡醒以前把毯子放回去,没有人会留意到它被动过。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毯子铺开,盖在她身上;她没有察觉到身上的重量增加了。
我回到摇椅上。
在我焦躁不安地等着她暖和的时候,我想到了卡莱尔,想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我知道他的计划会很顺利――爱丽丝已经预见到了。
一想到我的父亲,我不觉叹了口气――卡莱尔真是太过信任我了。
我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他所期待的那个人。
那个人,那个配得到幸福的人,也许会有望配得上这个沉睡的女孩。
如果我能变成那个爱德华,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
想到这里,我脑子里没来由地浮现出一幅奇异的景象。
有那么一瞬间,我原先所想像的命运那巫婆般的嘴脸,那个企图毁掉贝拉人生的巫婆,被一个最愚蠢、最鲁莽的天使代替。
一个守护天使――也许有点像卡莱尔描述的那个版本的我。
唇边挂着一抹漫不经心的微笑,她那湛蓝色的眼睛满带顽皮,正是这个天使把贝拉塑造成这个样子,让我没法忽视她。
让那强烈到简直荒谬的气味吸引我的注意,让那沉默的思想激起我的好奇,让那安静的美丽吸引我的目光,让那无私的心灵赢得我的钦佩。
然后再省去那自我防护的本能――好让贝拉能够忍受待在我身边――再有,最后,还加上一份叫人毛骨悚然的彻底的坏运气。
这个不负责任的天使一笑置之,就把她这个脆弱的创造物径直推到我面前。
对我那具有明显缺陷的人品给予充分信任,相信我会让贝拉活下去。
在这幅画面中,我不是贝拉的死亡判决;她是天使赐予我的恩惠。
这个做事轻率的天使让我为之摇头,她不比那个巫婆好多少。
我不能对这个办事危险而又愚蠢的天使抱有好感。
至少,那不详的命运是我能够对抗的。
而我呢,我没有天使。
好人才能拥有她们――像贝拉这样的好人。
这样说来,她的天使在哪儿呀?谁在守护着她呢?我静静地笑了,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现在,我在充当这个角色。
一个吸血鬼的守护天使――一个半小时过后,贝拉蜷缩着的身体放松地舒展开来。
她的呼吸变得更沉稳了,她开始喃喃自语。
我心满意足地笑了。
这不过是一件小事,可至少,今晚,因为有我在这里,她睡得更香甜了。
爱德华。
她在叹息,也露出了微笑。
我把悲剧暂时甩到一边,让自己又沉浸在这份幸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