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怎么见过贾斯帕那两个客人,因为在他们逗留福克斯的两天里都是晴天。
我只能回家去,这样爱斯梅就不会担心我了。
要不然,我就会活得像个幽灵而不像吸血鬼了。
我徘徊在人们看不见的阴暗角落里,在那儿我能一直追踪着我所热爱、牵挂的对象――在那儿,我能透过某个有幸能在阳光下走在她身旁的人的思想,看见她、听见她,偶然这些人会不经意地碰上她的手,她从不会为这种接触产生反应,他们的手和她的手一样温暖。
不能去上学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令人讨厌。
但阳光似乎让她感到快活,所以我也没有因此感到太愤怒。
我感谢一切令她感到快乐的事物。
一场星期一早上偷听来的对话可能会把我的自信摧毁,同时也让离开她的这段时间变成一种折磨。
我不得不佩服麦克?牛顿,他没有轻易放弃,躲起来舔伤口,他比我原先认为的更勇敢。
他打算再努力一把。
贝拉很早就来到学校,似乎打算好好享受这持续数日的阳光,她坐在平时不常坐的餐厅外面的长椅上,等待第一节课的铃声打响。
她的头发在阳光下反射出淡淡的红色光泽,这是我从来没有预料到的。
麦克发现她坐在那儿,又在乱画,为自己的好运气兴奋不已。
只能无能为力地干看着这一切真叫人痛苦,我被明亮的阳光禁锢在森林的阴暗处。
她对他的到来表现出充分的热情,这让他狂喜,而我却恰恰相反。
(看,她喜欢我。
如果她不喜欢的话不会冲我那样笑。
我敢打赌她一定想跟我去舞会。
真想知道西雅图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他察觉到了她头发颜色的变化。
我之前从来没有注意――你的头发居然带点儿红色。
在他抓了一缕飘过他指缝间的她的头发时,我一不留神就我手里那棵小云杉树连根拔起。
只有在阳光下才这样。
她说道。
让我大为满意的是,当他把那缕头发拨回她耳后时,她稍微畏缩了一下。
麦克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才重新鼓起勇气,他用闲聊来浪费时间。
她提醒他星期三我们全部人都要缴交的论文作业。
从她脸上流露出来的一丝沾沾自喜看得出来,她已经写完了。
他早把这事儿忘了个一干二净,而这将大大占用他的空余时间。
(该死――无聊的论文。
)他终于说到重点――我把牙齿咬得格格响,想必连花岗岩都能被磨成粉――尽管那样,他还是没有直接表明用意。
我本来还想约你出去呢。
哦。
她说道。
一段短暂的沉默。
(哦?那是什么意思?她是打算说好吗?等等――我还没问呢。
)他困难地咽了口唾沫。
嗯,我们可以一起吃个晚饭或干点别的什么作业我可以晚点再写。
(傻瓜――那根本不是在问。
)麦克……我那极度的痛苦和嫉妒跟刚刚过去的那个星期相比,并未减弱。
为了让自己待在原地,我又弄垮了一棵树。
我真的很想以人类肉眼看不见的速度狂奔回学校,把她抢回来――把她从这个让我恨之入骨的男孩那儿偷走,这一刻我真的很可能会杀了他,而且还乐意之至。
她会答应他吗?我觉得这不是最好的主意。
我又放宽心了。
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
(说到底,西雅图只是个借口。
不该这么问的。
我在想什么呀?一定是跟那个怪胎卡伦……)为什么?他阴郁地问道。
我觉得……她踌躇片刻,说道,要是你敢让我在重复一遍同样的话,我会很乐意揍死你的――死这个字从她嘴里吐出来,让我放声大笑。
一只松鸦尖叫一声,受惊地从我身边飞出来。
可是我想,那样会伤了杰西卡的心。
杰西卡?(什么?可是……哦,那还好,我想,那样,噢……)他脑子被搅浑了。
说真的,麦克,难道你是瞎子吗?她这话引起了我的共鸣。
她不该期待所有人都能像她那样有洞察力,可这件事真是太明显不过了。
麦克刚才一直烦恼着该怎么开口邀请贝拉,难道他真的没有猜到杰西卡也像他这样烦恼着吗?一定是自私让他对其他人视而不见。
而贝拉则是那么地无私,所以她看到了一切。
(杰西卡,哦,这,哦。
)噢,他想说点什么。
上课了,我可不能再迟到了。
从那时起,麦克就拿不定主意了。
他发现,自打他把念头转向杰西卡后,他为她喜欢他而颇为高兴。
(不过,我想,她挺可爱的。
身材不错。
很容易弄到手……)然后他中断了这个想法,转为新的幻想,就像他之前对贝拉的幻想那样粗俗。
他对两个女孩都缺乏起码的尊重,他只是把她们简单地交换了一下位置。
我避开了他后面的想法。
当她离开我的视野时,我爬上一棵巨大的草莓树,靠在凉爽的树干上,跳过一个又一个思想,把她锁定在我的视线里,当我可以透过安吉拉?韦伯的眼睛看见她时,我感到高兴。
我希望可以用某种方式来回报这个叫韦伯的女孩,因为她实在是个好人。
想到贝拉总算是有个值得结交的朋友,我感觉好多了。
我能看见她又悲伤起来。
这让我惊讶――我还以为阳光足够让她一直展露笑容。
午饭时间,我看见她一次次地瞥向那张卡伦家常坐的空桌子,这让我一阵激动。
这让我燃起希望。
也许她也想念我。
她打算跟其他女孩一起出门――我自动自觉地制定好我的盯梢计划――不过这些计划延期了,因为麦克邀请杰西卡出去约会,就像他原来替贝拉安排的一样。
所以我直接去了她家,我在树林里迅速扫视一遍,确保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在这附近徘徊。
我知道贾斯帕已经告诫过他从前的兄弟避开这个小镇――他援引了我的疯狂作为解释,同时也算是警告――可我不敢小心大意。
彼特和夏洛蒂无意与我们家为敌,可心意是可以改变的……好吧,我做得太过火了,我知道。
我朝书名瞥了一眼,《曼斯菲尔德庄园》。
她已经开始读下一篇了――那本书是一部小说集。
我想知道她为什么那么鲁莽地将这些小说掀来掀去。
仅仅过了一会儿,她就愤怒地将书砰地合上。
她一脸的不高兴,把书推到一边然后突然翻了个身。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把袖子卷起来,阖上了眼皮。
我记得这几篇小说,可我想不起来里面会有任何让她感到心烦意乱的不安内容。
又一个谜。
我叹了口气。
她躺在那儿动也不动,只有一次猛地将头发从脸庞上拨开。
它们在她的头顶上披散开来,就像一片栗色的瀑布。
之后她又动也不动了。
她的呼吸放慢了。
好几分钟过后,她的嘴唇抖动起来了。
她在说梦话。
这叫人无法抵挡。
我尽可能竖起耳朵去听,我捕捉到这附近屋子里的声音。
(两调羹面粉……一杯牛奶……来吧,穿过铁环,噢,快点!红色好呢,还是蓝色好……也许我应该穿得更随意些……)这里面没有一个相近。
我往地上一跳,在落地时以脚尖悄无声息地着地。
这么做很不合适,很冒险。
我曾经高高在上地评判爱美特不经慎思的行为和贾斯帕的缺乏锻炼――而现在我正以一种狂热的放纵蓄意藐视所有的法规,这让他们的小小失误显得微不足道。
我过去可是负责任的那一个。
我叹了口气,可还是不顾后果地走到阳光底下。
我不敢去看自己在阳光的强烈照射下的样子。
即使在阴暗处,我的皮肤看起来也跟石头一样,一点儿也不像人类的皮肤,这已经够糟了,我压根儿不想去看贝拉和我肩并肩地一起出现在阳光底下的模样。
我俩之间的差异性已经无法克服了,即使我脑子里没有浮现这幅景象,我也已经够痛苦的了。
然而当我靠近她时,我无法无视她皮肤反射出来的彩虹般的光泽。
我的下巴被这幅景象锁定了,再也无法移开。
我在想像要是这会儿她突然睁开眼睛……我开始撤退,可她又含糊不清地说起话来,让我的脚像生了根似地留在那儿。
嗯……嗯……根本就听不清。
好吧,我可以再等上一小会儿。
我小心翼翼地去偷她的书,我走近她,伸长胳膊,屏住呼吸,只是以防万一。
当我退开几码远后,我才又重新开始呼吸,品尝着阳光和露天对她的气味的影响。
温度似乎让那股气味变得更甜美了。
我的喉咙燃起了渴望的火焰,这火焰格外猛烈,因为我离开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我花了片刻工夫来控制这团火焰――然后强迫自己用鼻子来呼吸――我把她的书摊开放在手里。
她刚才是从头开始看的,我匆匆翻阅书页,飞快翻到《理智与情感》的第三章,在奥斯丁文雅得过分的文章里搜寻任何能令人情绪不安的潜在因素。
当我的眼睛自动自觉地停留在我的名字上时――书中人物爱德华的名字被第一次提及――贝拉又开口说话了。
嗯……爱德华。
她叹了口气。
这一次我不再担心她醒过来了。
她的声音只是一种低而含糊的咕哝。
如果她现在见到我的话,她不可能不发出害怕的尖叫的。
至少,她又梦到我了。
爱德蒙。
哈,太接近了……爱德蒙?啊,我泄气地意识到,她梦见的根本不是我。
她梦见的是小说中的人物。
到目前为止,我都是在盲目自大。
我把她的书放回原来的地方,然后悄悄退回阴暗处――回到我本该属于的地方。
一个下午过去了,我一直在看着,又一次感到无助,太阳正缓缓地西沉,阴影爬上了草坪,笼盖在她头顶上。
我很想把它们赶回去,可黑暗终会来临,那些阴影笼罩着她。
当光明消失后,她的皮肤看起来是那么苍白――可怕的苍白。
她的头发又变成了黑色,跟她的脸庞形成黑白的强烈对比。
这是一幅令我触目惊心的景象――就像亲眼目睹爱丽丝的幻象变成现实。
贝拉沉稳而坚定的心跳是唯一让我安心的东西,这个声音把我从此刻噩梦般的感觉中拯救出来。
她父亲回来了,这让我放下心来。
当他开车沿着小路一直驶向家门口时,我听到一点儿来自他脑子里的声音。
那是一些含糊不清的烦恼……白天里他工作上的一些牢骚。
还有伴随饥饿而产生的期待――我猜他一定很想吃晚饭。
不过他这些想法都很不显眼,很含蓄,我不是很肯定我的猜测是对的。
我只能听出些大概。
我想知道她母亲的声音是怎么样的――是什么样的遗传密码造就了她的特殊。
贝拉开始醒过来,当她父亲警车的轮胎碾过车道的水泥地时,她猛地坐起身。
她凝视四周,看起来很茫然,她没有料到已经天黑了。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她的目光掠过我藏身的那片阴暗处,不过很快就看向别的地方。
查理?她低声问道,还在盯着院子四周那片树林看。
他的车门被猛地关上,她朝声音看过去。
她很快站起身,收拾东西,又朝背后的树林看了一眼。
我转移到一棵树上,那棵树就挨着小厨房的后窗,听一听他们晚上在干什么。
唔,比较查理的言语和他压抑的思想还真是有趣。
他对自己独生女的爱护和关心无比强烈,可是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简洁、漠不关心。
大部分时间里,他们都是安静而友好的坐在那儿。
我听见她正商量第二天傍晚去天使港的计划,我边听边修改自己的计划。
贾斯帕没有事先告诫皮特和夏洛特远离天使港。
尽管我知道他们最近已经进食过了,并且无意在我们家附近捕猎,可以防万一,我还是要密切注视她。
毕竟,外面总还有其他我的同类。
还有那些我之前从未考虑过的人类会遇到的危险。
我听见她在担心留下她父亲一个人吃晚饭,我微笑,这证实了我的猜测――是的,她是当家人。
然后我走了,我会在她睡觉的时候再回来。
我可不会像那些偷窥狂那样非法侵犯她的隐私。
我来这儿是为了保护她,我不会像麦克?牛顿那样以色情眼光偷窥她。
(如果那家伙能像我一样灵巧地爬上树梢,他肯定会这么干的)当我回到家时,屋子里空无一人,这对我来说再好不过。
我一点儿也不怀念那些迷惑不解,那些蔑视,那些质疑我神志是否正常的想法,爱美特留了一张纸条压在楼梯口的端柱上。
去雷尼尔原野踢足球――来吧?求你了?我找来一支笔,在他的恳求下面潦草地写下对不起三个字。
不管怎样,没有我,他们两队的人数会更平均。
我去了附近捕猎,用一些更小、更温和一些的动物来满足我的干渴,不过对猎人而言,它们味道并不好,然后我换上干净衣服,重返福克斯。
贝拉今晚也睡得不好。
她在毯子里辗转反侧,她的脸庞时而焦虑,时而忧伤。
我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噩梦缠住了她……随即又意识到也许我并不真的想要知道。
当她开始说梦话时,她主要是在咕哝着抱怨福克斯,她的语气闷闷不乐。
只有一次,当她叹息着说出留下来这句话时,她的手抽搐了一下,张开了――一个无声的恳求――这确实给了我一个机会,让我生出希望:她也许是梦见了我。
在回学校的第二天,(这将是最后一天,过了这天,阳光就不能再把我禁锢)这天跟之前那天一样。
贝拉好像比昨天还要消沉,我怀疑她是否会放弃她的计划――她似乎没什么心情。
可对贝拉来说,她可能会把友人的快乐放在自己的快乐之上。
今天她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衬衫,那颜色跟她的肤色很配,让她的皮肤看起来就像凝脂一般。
放学了,杰西卡同意开车载上其他女孩――安吉拉也去,我对此心生感激。
我回家去拿我的车。
我在那儿看见了皮特和夏洛特,我决定给那些女孩一小时的时间,让她们先我一步离去。
我可无法忍受开车跟在她们后面,让自己车速受限――想想就可怕。
我进了屋,穿过厨房,当我走过客厅,从所有人面前经过时,我冲着向我打招呼的爱美特和爱斯梅点头致意,然后我径直走向钢琴。
(嗯哼,他回来了。
)罗莎莉这么想。
(啊,爱德华。
我真不愿见到他受这样的苦。
)爱斯梅在高兴过后又变得忧心忡忡。
她是该担心的。
她为我设想的那个爱情故事正演变为悲剧。
(今晚在天使港玩得开心点儿,)爱丽丝兴高采烈地想道。
(让我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和贝拉说话。
)(你真是太可怜啦!我不相信你居然会错过昨晚那场球赛,仅仅是为了看某个人睡觉,)爱美特在抱怨。
贾斯帕没有留意我,即使当我在无意间将那首曲子弹奏得过于激烈一点时。
这是一首古老的曲子,有一个非正式的名字:急躁。
贾斯帕正跟他的朋友们道别,后者好奇地看着我。
(真是一个奇怪的家伙,)那个体格像爱丽丝,长着一头金发的夏洛特想道。
(上次我们见到他时,他还很正常,心情很愉快。
)跟往常一样,皮特的想法跟她同步。
(肯定跟吸动物血有关。
不喝人血终于让他们疯了,)他得出结论。
他的头发就像她那样明亮,几乎跟她一样长。
他们很相似――只是体格不同,他跟贾斯帕一样高――长相和想法都很相似。
真是一对绝配,我过去总这么认为。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留意他们,只是让音乐分散我的紧张心情。
看不见那个女孩,也感觉不到她,对我来说真是一种酷刑。
当他们终于要离开时,我才把我的注意力回到他们的谈话上。
如果你再见到玛丽亚,贾斯帕说道,带了一点担忧。
告诉她我祝她安好。
玛丽亚就是创造出贾斯帕和皮特的吸血鬼――贾斯帕是在十八世纪晚期,皮特要近一些,是在十九世纪四十年代。
当我们住在卡尔加里时她来找过贾斯帕一次。
那是一次充满危险的拜访――我们不得不马上搬走。
那时贾斯帕礼貌地请求她以后离他远点儿。
我可不想跟她这么快就见面。
皮特笑了一声说道――玛丽亚可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人物,而且她跟皮特之间没剩多少爱。
毕竟,皮特帮助过贾斯帕叛逃。
贾斯帕过去一直是玛丽亚的心腹,而她曾经计划要杀死他,不过她把这看作是小事一桩。
不过,要是我见到她,我会替你问好的。
接着他们握手,准备动身了。
皮特,夏洛特。
我说道,一边点头。
真高兴我们又见面了,爱德华。
夏洛特不无疑虑地说道,皮特仅仅是点头回应。
(疯子。
)爱美特在我背后丢过来这么一句。
(白痴。
)与此同时,罗莎莉想道。
(可怜的孩子。
)爱斯梅这样想。
而爱丽丝则以一种责备的语气想道。
(他们会一直往东走,去西雅图。
他们不会靠近天使港的。
)她把脑中的幻象作为证据展示给我看。
我装作没听见。
可我的理由已经站不住脚了。
钻进车子里,我感到更轻松了;引擎发出的嗡嗡声强健有力,罗莎莉提高了它的性能――这是去年她心情不错的时候替我改装的――真让人宽慰。
终于能够动身了,这对我来说真是一种解脱,我的车轮飞驰,我知道自己正离贝拉越拉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