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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电话

2025-03-30 06:16:06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觉时间还太早。

我知道自己正在慢慢地颠倒着昼夜的作息时间。

我躺在床上,听着爱丽丝和贾斯帕在另一间屋子里安静的说话声。

他们的说话声居然大到我能听见的程度,这点很奇怪。

我翻滚着身子,直到自己的脚落到地板上,然后步履蹒跚地走到起居室里。

电视机上的时钟显示着现在是凌晨两点。

爱丽丝和贾斯帕一起坐在沙发上,爱丽丝又开始画速写了,而贾斯帕正越过她的肩膀看着。

当我进屋的时候,他们没有抬头,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爱丽丝的作品。

我挪动步子,走到贾斯帕身旁窥视着。

她又看见了别的东西?我安静地问他。

是的。

出于某种原因,他带着那盘录像带回到了那个房间,但那个房间现在亮起来了。

我看着爱丽丝画出一个方形的房间,暗色的横梁在低矮的天花板上交错着。

墙上嵌着木板,嵌板的颜色有点发黑,样式很过时了。

地板上铺着一块暗色调的地毯,上面只有一个图案。

南面的墙上有一扇大大的窗,西面的墙被打通了,一直通向起居室。

那个入口的一侧是石砌的——那是一个巨大的棕褐色的壁炉,同时通向两个房间。

就这个视角而言,这个房间的焦点是摆在屋子西南角那张太小的木架子上的,那台电视和录像机。

一套有些年头的组合沙发环绕在电视机前,一张圆咖啡桌摆在沙发组前。

电话在这里。

我用指尖点着,低声说道。

两双永恒的眼睛盯着我。

这是我妈妈的房子。

爱丽丝早已从沙发上跳起来,手里抓着手机,开始拨号。

我盯着对我妈妈家的房间的精准无比的素描。

贾斯帕一反常态地滑到我身旁更近的地方。

他轻轻地把手放到我鉴赏,而这实际上的接触似乎把他的冷静更加强烈地输送到我身上。

恐惧漫无目的地凝聚在原处。

爱丽丝的嘴唇颤抖着,飞快地说着话,我根本听不懂那低低的嗡嗡声。

我没法集中注意力。

贝拉。

爱丽丝说道。

我木然地看着她。

贝拉,爱德华会来接你。

他和艾美特还有卡莱尔会来带你去某个地方,让你躲上一阵子。

爱德华要来?这句话像一件救生衣,把我的脑子从滚滚洪流里拉了出来。

是的,他将搭乘从西雅图起飞的第一班机。

我们会在机场和他碰面,然后你跟他走。

可是,我妈妈……他来这里找我妈妈,爱丽丝!尽管有贾斯帕在,我的声音依然因为竭斯底里而崩溃着。

贾斯帕和我会留在这里,直到她安全无虞为止。

我逃不掉的,爱丽丝。

你们不可能一直守卫着我认识的每一个人。

你看不出来他在做什么吗?他根本没在跟踪我。

他会找到某个人,他会伤害我爱着的某个人……爱丽丝,我不能——我们会看着他的,贝拉。

她向我保证道。

万一你受伤了呢,爱丽丝?你以为这对我来说不痛不痒吗?你以为他只能通过伤害我的人类家庭来打击我吗?爱丽丝意味深长地看着贾斯帕。

一阵强烈的,沉重的,令人昏昏欲睡的迷雾席卷了我,我的眼睛在未经我许可的情况下合上了。

我的意识竭力抵御着那阵迷雾,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我强迫自己睁开眼睛,站起来,挣脱贾斯帕的手走到一旁。

我不想继续睡。

我嚷嚷道。

我走回房间,用力关上门。

我是真的砰地一声把门撞上的,这样我就能随意行事,保留仅有的一点隐私。

这次爱丽丝没有跟着我进来。

在之后的三个半小时里,我盯着墙壁,蜷成一个球,滚来滚去。

我的脑子反反复复地思索着,试图想出一些办法来结束这个梦魇。

但我根本无法逃离,也无法拖延。

我所能看见的未来,有且只有一个正阴森森地逼近的结局。

唯一的问题是,在我走到这个结局以前,有多少别的人会受到伤害。

我所拥有的唯一的安慰和唯一的希望是,我知道很快我就能看到爱德华了。

也许,只要我再次看到他的脸,我就能够想出那个现在正遍寻不见的答案。

当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我回到了前面的屋子,动作里有着一丝羞愧。

我希望我没有冒犯他们两个,我希望他们知道,我对他们为了我所做出的牺牲是多么的感激。

和往常一样,是爱丽丝接的电话,但引起我注意的是,贾斯帕头一次没在房间里。

我看了看钟——现在是早上五点半。

他们刚刚登机。

爱丽丝告诉我。

他们会在九点四十五分降落。

还得再强迫自己保持呼吸几个小时,才能等到他。

贾斯帕在哪里?他去退房。

你们不是要待在这里吗?不,我们要搬到离你妈妈的房子更近的地方。

我的胃因为她的话而不自在地扭曲起来。

但电话再次响起,分散了我的注意力。

她看上去很惊讶,但我已经走向前去,满怀希望地向电话伸出手去。

你好?爱丽丝问道。

不,她就在这里。

她把电话递给我。

你妈妈,她用唇语说道。

你好?贝拉?贝拉?是我妈妈的声音,用着我童年时听过一千遍的熟悉的语气说着。

每当我离人行道的边缘太近,或者在拥挤的地方脱离了她的视线时,她都会这样喊着我。

那是一种充满恐惧的声音。

我叹了口气。

我早就料到了,虽然我在留言时,已经在不降低紧迫感的同时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惊惶。

冷静点,妈妈。

我用最令人宽慰的语气说着,慢慢地从爱丽丝身旁走开。

我不确定自己能否在她的监视下说出令人信服的谎言。

一切都很好,不是吗?只要给我一分钟,我就能解释清楚所有的事情,我保证。

我停顿了片刻,惊讶地发现她至今都没有打断我的话。

妈妈?当心点,在我让你说话以前,别出声。

我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出乎意料的声音。

那是一个高亢的男声,一个非常亲切,毫无特色的声音——就是那种你会在豪华汽车广告里听到的声音。

他说得非常快。

现在,我不必伤害你妈妈了。

我真高兴我能像自己所说的那样确实做到这一点,她没事。

他停顿了一分钟,而我惊骇地听着这一片沉寂。

非常好,他祝贺道。

现在,重复我说电话,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正常些。

请说,‘不,妈妈,待在那里。

’不,妈妈,待在那里。

我的声音只比耳语大声一点。

我看得出,这会很困难。

那声音充满了戏谑的意味,依然既轻柔又友好。

现在你为什么不走到另一间屋子里,好让自己的表情不泄露任何秘密呢?没有理由让你妈妈承受这一切。

你走动的时候,请说‘妈妈,请听我说。

’现在就说。

妈妈,请听我说。

我的声音恳求着。

我很慢很慢地向卧室走去,我能感觉到爱丽丝正用忧虑的眼神注视着我的背。

我关上身后的门,试图赶在恐惧控制我的头脑以前仔细地把事情考虑一遍。

现在,你是一个人了吗?请说是或者不是。

是的。

但他们还是能听见你说话,我敢肯定。

是的。

那么,好吧。

那个惬意的声音继续说道。

说,‘妈妈,相信我。

’妈妈,相信我。

这比我预料中的更管用。

我正准备等着,你妈妈却提前回来了。

这样就更容易了,不是吗?对你来说,悬而未决的事情变少了,需要担心的事情也更少了。

我在等着。

现在,我要你仔细听着。

我要你离开你的朋友,你觉得你能做到吗?回答我是或者不。

不。

听到这话我很抱歉。

我本来希望你能比这样更有创意写。

如果你母亲的性命维系于此,你觉得你能摆脱你的朋友吗?回答是或者不。

是的。

这就好多了。

我肯定这不容易,但如果我捕捉到任何你有人陪伴的蛛丝马迹,那么,对你母亲来说,这将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那个友好的声音保证道。

事到如今,你一定对我们有足够的了解,你一定明白,一旦你试图带任何人和你一起来,我会在多短的时间内知道。

而万一发生了这种情况,我只需要花一丁点时间就能解决掉你母亲。

你明白吗?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是的。

我的声音有些破碎。

很好,贝拉。

以下是你要做的事。

我要你去你母亲的家。

在电话机旁会留有一个电话号码。

打那个号码,我会告诉你从那里出发去哪里。

我已经知道我要去的那个地方,那个将结束这一切的地方。

但我会严格遵循他的指示。

你能做到吗?答是或不是。

是。

请在中午前到达,贝拉。

我没有一整天的时间。

他礼貌地说道。

菲尔在哪里?我简洁地问道。

啊,现在给我当心点,贝拉。

你得等到我让你说话时才能说话,拜托。

我等待着。

这很重要,现在,当你回到你的朋友身边时,确保他们不会生疑。

告诉他们是你母亲打来的,你告诉她你会迟点到家。

现在跟着我说。

‘谢谢,妈妈。

’现在,说。

谢谢,妈妈。

眼泪就要掉下来了。

我努力把它们忍住。

说,‘我爱你,妈妈,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现在,说。

我爱你,妈妈。

我的声音有些沉闷。

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我保证道。

再见,贝拉,我等不及要再次见到你了。

他挂上了电话。

我依然把电话扣在耳上。

我的关节因为恐惧而僵住了——我没法松开手指把电话放下来。

我知道我得开始思考,但我的脑子里依然充斥着我妈妈恐惧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挣扎着想要控制住自己。

渐渐地,渐渐地,我的思绪开始挣扎着穿透了那堵厚厚的痛苦之墙。

开始盘算着。

现在,我别无选择,只剩下一条路:去那间满是镜子的房间,接受死亡。

我没有得到任何保证,没有任何迹象表明我能保证我母亲活着。

我只能希望,詹姆斯会对赢得这场游戏深感满意,击败爱德华能让他得到足够的满足感。

绝望扼住了我。

根本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我根本没有任何条件或者抵押品可以影响他。

但我依然别无选择。

我得放手一搏。

我尽可能地压抑住恐惧。

我已经做出了决定。

再浪费时间为那样的结局而痛苦就没有意义了。

我得好好想想,因为爱丽丝和贾斯帕正等着我,因为躲开他们是完全不可能的,也是完全必要的。

我忽然感到一阵欣慰,幸好贾斯帕不在。

如果他在这里,他一定会感觉到过去的五分钟里,我所感受到的痛苦,那我还可能不让他们产生怀疑吗?我咽下自己的恐惧和不安,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现在还没法做到这一点。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我全神贯注地思考着脱身之计。

我只能寄希望于我对机场的熟悉能够增加一点我的胜算。

不管怎样,我得先让爱丽丝离开……我知道爱丽丝正在另一个房间里满心好奇地等着我。

但在贾斯帕回来以前,我得在私下里处理另一件事。

我必须接受这一点:我再也见不到爱德华了。

甚至来不及再看他的脸一眼,我就得去那间满是镜子的屋子。

我会让他很受伤的,而且我不能跟他道别。

有一阵子,我任由那阵痛楚肆无忌惮地席卷了我。

随后,我同样把这痛楚推到一旁,去面对爱丽丝。

我千方百计才控制住的唯一一个表情是一张呆滞的,死气沉沉的脸。

我看到了她警惕的神情,但我等不及她发问。

我只有一个剧本,而我还没尝试过临场发挥。

我妈妈很担心,她想赶回家。

但已经没事了,我说服了她,让她留在那边。

我的声音毫无生气。

我们会确保她没事的,贝拉,别担心。

我把头转向一旁。

我不能让她看到我的表情。

我的目光落到桌子上那叠宾馆信纸最上面的一页白纸。

我慢慢地走过去,一个计划在我脑海里成形了。

同样,一封信的腹稿也成形了。

好极了。

爱丽丝,我慢吞吞地说道,没有回头,依然让自己的声音波澜不兴。

如果我给我妈妈写封信,你能把信给她吗?我是说,把它留在屋子里。

当然,贝拉。

她的声音显得很谨慎。

她看到出我在细微之处的破绽。

我得更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我又走回了卧室,跪在那张小小的床头几前,开始写信。

爱德华,我写道。

我的手在颤抖,笔下的那些字母简直难以让人辨认。

我爱你。

对不起。

他抓住了我母亲,我只能放手一搏。

我知道这可能没用。

我非常,非常地抱歉。

别生爱丽丝和贾斯帕的气。

如果我能从他们身旁逃开,这绝对是个奇迹。

替我感谢他们。

尤其是爱丽丝。

求你了。

还有,千万,千万,不要跟着他。

这正是他想要的。

我是这样认为的。

我再也承受不了有任何人因为我而受到伤害了,尤其是你。

求你了,这是我现在唯一能向你要求的事。

就当是为了我。

我爱你。

原谅我。

贝拉。

我小心地折起那封信,然后把它塞进信封里。

他终有一日会发现的。

我只希望他能理解,并且能听我的话,哪怕就这一次。

然后我也小心地密封住了自己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