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30日上午5时11分,近畿地方发生了世界地震观测史上震源范围最广的地震,这是旷古未有的地震。
从4月3日开始,曾关闭的民航机场重新有飞机起落,美军运输大队也给予了协助,创造了一月空运50万人的纪录。
近畿、四国、九州中部的强震,震度七度,并且几乎是同时爆发的。
通过综合整理各地送来的简报,可以看出,震源横跨半岛,向四国东西方向疾驰,绕过九州正中,向中央构造线集中。
即使是外行,也可一眼看出大变动的轮廓。
地震后,沿伊纪半岛和四国的有些地段,已经脱离原地几十米,以这个断层为界,纪州山块和四国山块的南端,向东、南两个方向发生了移动。
这个巨大的断层,一直延伸到四国的新居滨玉三重县伊势市内。
所有的山岭都因地震而摇动,四国南部和纪伊半岛南端,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向太平洋方向移动,而本土也在迅速移向东南。
在向东南方向滑去的地方,从大陆架到大洋底,发生了异样的快速下沉,在长达几百公里的地方竟有收缩似的下陷了!中央构造线地震袭击日本西部后,东京发生了中等地震。
一名委员跑进D计划总部,大声喊道:开始啦!日本西部已开始下沉!……中田平静地说:很早以前就开始下沉了。
最后的彻底下沉以前,还有四五个月时间,还来得及!大阪沿海一些地区几乎全部沉向海底。
市内的中之岛陷入污泥浊水之中,正在航行的一艘平底货轮,竟插入一座三层楼房里。
昔日的大阪市顷刻间变成一片水乡!一座现代化大城市就此消失。
一些逃到高层建筑屋顶的人们,仓惶地张望天空,向飞过头上的飞机招手呼救。
有些地方由于地震造成了道路的龟裂,而有些地方,已发生水灾。
有人开始狂乱起来……高妻山爆发时,小野寺正呆在那儿。
原来,富士山大喷发那天,小野寺接到玲子打来的电话后,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
那时已经不通火车,他便跑到市谷,嚷着要派给他一架直升飞机,并揍了两个劝慰他的士官。
后来他想法坐上了自卫队的水陆两用装甲车,但到小田原以前,车子再也无法前行。
小田原四处是灼热的火山灰,小野寺一想到玲子可能就在这灼热的山灰底下,就恨不得一脚把那些灰尘踢个精光。
他又折回撤退计划执行委员会,纠缠着要去抗震救灾最危险的地方工作,委员会只好给他补发了一份临时委任令。
当小野寺他们的一架小型直升飞机飞越大地沟上空时,惊讶地发现有一群人站在日本阿尔卑斯山顶,向他们招手。
该地区在富士山大爆发后发生了强烈地震,因此发出警报要居民撤离。
4月2日,该地居民全部撤完后,该地区宣布戒严。
当飞机降下去时,小野寺发现他们是登山队,其中有学生和男女青年公司职员,共十三四人。
你们不知道登山是违反戒严令的吗?小野寺问这批人。
一个青年高声说道:这座美丽的日本阿尔卑斯,马上就要从地球上消失了,难道我们同他最后告别也不可以吗?我们即使死在阿尔卑斯也心甘情愿。
那就请便吧。
我们也落个清闲自在。
小野寺说。
他走近飞机问:里面还能坐几个人?两个人,不能再多坐。
驾驶员说。
想想办法,最好能坐上四个人。
不行不行,怎么也挤不下四个人。
驾驶员猛烈地摇手说。
那么我留下,你身旁坐一个,后边再挤三个。
应该请空十三团派一架运输直升飞机,把剩下的那批混蛋运走。
小野寺说。
这时有人在身后呼救,小野寺望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连滚带爬地走过来。
但小野寺正忙着安排那些登山员,光让一些伤病员上了飞机。
小野田……随着一声凄惨的尖叫,一个穿着鲜艳衣服的女人,踉踉跄跄地走过来。
小野寺慢慢想起来:真子,那位银座酒吧间的女招待。
他惊呆了:你,你怎么到这儿来啦?吓死我了,本来以为没救了,又冷又怕,你来救我们,真是太好了,小野田先生。
真子一头扑进小野寺的怀抱,放声大哭起来。
小野寺气恼地发现这姑娘到现在也搞不清自己的名字,但他拍拍姑娘的肩膀、安慰着她:没事啦,现在没事了。
让我也坐上去吧,我真是一秒钟也呆不下去了,我累得一步也迈不动了,恨不得马上飞到安全的地方!让我坐上去吧。
真子央求道。
不行。
小野寺说,上面坐的都是伤病员,很快就会有直升飞机来救我们了。
真子却压根不听他的话,向正要起飞的飞机跑去,小野寺赶紧伸手拽住她,把她拉了回来。
飞机起飞了。
小野寺发现真子跌倒在地上,正歇斯底里地大哭。
谁是和这姑娘一起的?小野寺问那些留下来的人。
她认识的那个人,就是雪崩受伤的,刚才坐飞机走了。
有人答道。
小野寺拉着真子的胳膊,把她拽了起来。
先到茅屋吧。
小野寺无力地说。
可,今后怎么办?真子抽抽答答地问。
只有等了。
此时是7点35分。
约5分钟后,屋外轰隆一声,茅屋开始摇晃。
有人跑出去看。
水!水从上面冲下来了!他的声音马上被巨响盖住了。
茅屋里的人都跑出来。
我,实在走不动了。
直升飞机怎么还不来呀?真子姑娘边哭边问道。
你要振作起来!太累的话,我背你。
小野寺拼命鼓励她。
云雾慢慢地下压,这群人向东南斜面走下去,不一会儿,人们闻到一股强烈的硫磺味儿。
尾声 龙之死在横跨南北两个半球的欧亚大陆东缘,有一条龙,现在正奄奄一息。
这条龙浑身喷火冒烟,激烈地翻腾着身体,因痉挛而不断地抽搐着。
那从太古时代就温柔抚摸龙的黑潮,现在突然伸出了冷酷无情的大嘴,把受伤的龙,一片一片地啄碎,吞进了深海的胃袋之中。
中央构造线的南端,九州、四国和纪伊半岛的南北部,大部分已沉向海底。
北海道方面已有两个半岛脱离本土下沉了。
西南部,一年前就呈现变异,现在有好几个岛子杳无踪迹。
4亿年前,在古老的大陆边缘,年幼的龙种诞生了,同时,有一个瞎眼的巨人也诞生于这条龙和大陆之间,在漫长的岁月里,这瞎眼巨人一直在把小龙推向大洋,小龙一度茁壮成长起来,在波涛之上雄伟地耸立着。
而现在,这条龙突然被那巨人折断了脊骨、弄翻了身体,被推压进大洋下面了。
大变动以来,整个日本列岛在短短的两三年内向东南方向移动了几十公里。
全世界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远东海洋一角的龙之死上了。
这残酷无情的变动,同时给人们带来了刺激。
原先的大陆漂移假说,现在正在成为现实,在世界的一角展现着。
但是,对日本这个岛国来说,它拥有近10000亿美元的社会财富,国民生产总值居世界第二,取得了巨大的现代化工农业成就,如今却要连同它美丽多彩的国土一起,被一种看不见的巨大力量吞食掉了。
美国、英国、澳大利亚的三艘航空母舰也成为世界新闻报道机关的采访中心。
在美国,一些粗制滥造的、关于地球变动的作品,竟成为畅销书,被抢购一空。
在全世界的人们中,欣喜若狂的是那些地质学家和地球物理学家。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射了七颗地质测量和气象卫星,开始各种观测调查。
各国也成立了专门调查机构,开始活动。
全世界的地球科学专家,包括专业学生,顷刻之间身价百倍。
龙之死,虽然只不过是消失了全球百分之零点三的面积,但对世界的影响是巨大的。
这块土地上的人们,曾过着世界最高水平的生活;这个国家的贸易总额占世界的百分之四十;它是发展中国家原料的广大市场和重要工业品的供应基地。
总之,日本在世界经济中的作用,已相当重要。
而这样一个国家如今面临着行将灭亡的、毁灭性的灾难,这必将给全世界带来巨大冲击。
救救日本的呼声,响彻全世界。
在各国街头,都开展着募捐和集会活动。
大部分人在抱有幸灾乐祸心理的同时,又预感到将发生许多麻烦,大批日本人的进入,不知会使本国产生何种局面……只有日本人,他们作为悲剧的当事人,一直在为救灾而脚踏实地地工作着。
救援组织内部不断出现牺牲。
美国的救护队司令官伦德准将在记者招待会上,带着惊讶不已的口气说:在日本救援组织中,从军民到官方都涌现出了令人无限钦佩的英雄,在过于危险的地方,他们也敢于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
应当说他们中的每一位都是英勇善战的、了不起的战士……最后关头在日益迫近,日本人象要创造奇迹似的、不分昼夜地紧张工作着。
截止同年7月底,共撤离了6500万人,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已经是个奇迹了,因为平均每月撤走1600万人,这速度是史无前例的。
但是,随着破坏和沉没的日益严重,援救工作的效率显著下降。
到7月初,日本国内只剩下北海道的千岁机场可以使用了,救援工作的主要工具,也成为军用运输机和登陆艇了。
撤退计划执行委员会,在为营救7000万人这个目标而奋斗。
目前伤亡和失踪的人数已超过1200万人,救护队也有5000人牺牲。
还3000人正孤立无援、心惊胆颤地等待着援救的到来。
然而,被救出的人数在日益下降,救护队由于艰苦的工作环境,死亡人数不断增加。
尽管如此,救护组织仍在日以继夜、废寝忘食地艰苦奋战着,全体工作人员已有些精疲力尽,他们的情绪凄恻而绝望:面对这狂暴肆虐的天灾,我们这些人到最后会不会也被葬身于灰尘之下、被海水吞噬掉呢?……黑暗中,有三辆美国军用卡车在寻找登陆点,好容易才找到后,卡车依次向登陆艇搭上木板,将几只用帆布包着的大木箱,御到了登陆艇上。
忽然美军大喊:站住!把枪口对了过来。
片冈举起手,用英语喊:让我们上去,有妇女和孩子。
一个年轻军官走过来问:是老百姓吗?我们是救护队观测小组的,他们是老百姓。
很遗憾,我们是据最高领导的命令,冒险执行绝密任务的,不是来救人的。
可是,你能眼看着那些可怜的母亲、孩子和老人,见死不救吗?我们无能为力。
装满行李后,仅能容我们坐。
那是什么贵重物资我不知道,但是有比人命更值钱的东西吗?实在很抱歉,作为军人,我必须严格执行命令,你们不能上去,母舰马上就要开了。
片冈焦急地哀求着:求求你了,这里离制高点不到100米了,是相当危险的。
向母舰联系一下派船救我们也行……那位年轻军官还是不答应。
从卡车的阴影里走出一个矮个男子,他问道:斯科特中尉,若少装一件行李,可以坐几个人?这是违反命令的……这件工作是由我负责的!你告诉我,能坐几个人?五六个吧……只坐妇女和小孩呢?最多八九个人,可是,我没法交待呀……坐十个,我留下。
给我一张纸和笔,我不会难为你的。
那矮个子很快写了点什么,接着问片冈:有几名妇女和小孩?妇女六名,小孩三名。
派一个会讲英语的男的去。
接下来,那矮个子让片冈把妇女和孩子们推到了船上,对他们说:大家放心,以后会再见面的。
不愿和家人分开的一位年轻妇女站在艇首哭喊:我不想走,要死,死在一块儿好了。
矮个男子安慰着:到了美国,我会让你们见面的。
登陆艇起动了,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留在岸上的人们,呆若木鸡般地伫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那个矮个子摘下了钢盔。
片冈一看,惊讶地认出他是邦枝。
邦枝难为情地说:没想到在这鬼地方见面了,我现在主管这件莫名其妙的工作,本来以为此刻已和老婆在美国见面了……里面装的是什么。
现在还不能说。
邦枝泰然自若地回答,我本应让你们坐上去的,可是那些箱子关系到在外国生活下去的几千万同胞的将来。
邦枝疲倦地爬进大卡车的驾驶室,说:这儿司机偷偷给我留了一台野战步话机呢。
人们都艰难地爬上驾驶室和车斗。
此时,大地又一阵剧烈的摇晃。
8月中旬,特大台风袭向已沉没一半的日本列岛附近。
大批外国救护船纷纷驶离日本,有些一去不返。
8月以后,D-1总部,搬到了海上的最大护卫舰春名号上去,中田和幸长仍在这里处理大量情报资料。
撤退计划执行委员会改名救济总部,迁往檀香山。
日本的6700万难民,现在开始在露天帐篷的难民营中,安排生活的问题。
仍留在岛上等待抢救的3000万人中,死亡的人数有300万以上,其中有一部分是自杀。
剩下的两千多万人,70岁以上的老人占多数,有的是不愿给子女增添负担,有的是故土难离,在集中地点销声匿迹。
在这些老年人当中,有一个年纪最大的,他此刻正躺在蒙满了灰尘的室内。
邦枝留下一个箱子,让妇女和孩子坐上去了,是吗?电报说他留了下来,说留下来的箱子是邦枝本人的‘B号’箱……老人突然嘻嘻地怪笑起来:他是怎么知道的?你知道吗?吉村。
吉村不知所云。
B号箱里是我故意做的手脚,几乎全是赝品,竟给他嗅出来了。
真是过瘾。
老人笑着说,接人的车子来了没有?来了辆大吉普。
那么,你们走吧。
花枝呢?她还在干什么呢?大概在准备吧。
快点,带她走吧。
吉村慌忙走出房间,那姑娘忽然亭亭玉立地出现在老人面前。
怎么回事?你这种打扮怎么能坐吉普?花枝姑娘突然跪倒在渡老人面前,掩面哭泣起来:我不走……我要一直陪在您身边……老人生气地说:不行!你这么年轻,怎么能和我这把老骨头一块死掉?!叫我离开你,还不如……你胡说些什么呀!到那边以后,你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你不用担心你的生活,只要能活下去,就很是不容易了。
……那姑娘伏身在老人身上,放声大哭。
吉村走过来,老人对他大喊:去帮她换件牛仔裤,帮她……房屋忽然随着一声巨响而旋转起来,钢筋水泥的房顶吱吱嘎嘎作响,院子里也响起了山崖塌陷的声音。
老人催促:快点吧,马路快被堵塞了。
吉村趔趔趄趄地走去,老人忽然记起了什么:花枝……能让我看看吗?花枝仰起流满泪水的脸颊,站起身来,解开了衣带,落落大方地展现出自己发育完美、雪白丰满的裸体。
老人瞟了一眼,便闭上眼睛,喃喃地说:花枝,生娃娃吧。
你身体蛮好,遇见合适的男人,就生他几个胖胖壮壮的好男孩……吉村捧着衣服走过来,老人说:吉村,带她走吧,花枝就拜托你啦。
吉村跪了下来,在积满尘埃的席上行了个日本式的礼:会长,那我们就告辞了。
行啦。
快走吧。
脚步声伴随着呜咽声远去了。
已经面目全非的关东本地,连续响起喷火的爆炸声。
一阵掠过长空的呼啸,变成狂风猛烈地刮了过来,吹动了屋内一层又一层的灰尘。
走廊里有个人影闪动了一下。
老人问:是田所先生吗?这人正是田所博士。
他坐下来问:花枝她们好吗?老人痛苦地说:你,还是没走啊……现在的田所博士两眼深陷,面颊清瘦,两鬓斑白,象一下子老了20岁。
要是有辆吉普,就可以开到山上去。
可是现在这个样子,无论如何也爬不上去。
老人无力地说,还有多长时间?两个月吧。
而人也只能活到三个星期。
田所擦了一下眼睛,而脸颊上还挂有泪珠。
哎,田所,你今年多大啦?老人忽然问道。
65啦。
田所博士脸笑忽然掠过一丝笑意,要在大学里,也该退休了……才65,为什么想死?田所博士有些呜咽了:不知道,可能是因为伤心吧……他忽然激动起来,在我发现那件事之前,我一直是个讨人嫌的家伙。
当我通过直观发现那件事时,我自己都不寒而栗,我知道说给谁,谁也不会相信的。
当时,我真想把它憋在肚子里。
迟早不是要被知道的吗?可是那要等好长时间了,制订对策和准备工作要耽搁下来。
在科学上,他们不相信直观。
只依靠证明,没有人肯耐心倾听我的话。
老人饶有兴味地说:要是耽搁下来,损失要多两三倍吧?正因为如此,你才忍受一切,到最后被扣上酗酒的疯学者这顶不光彩的帽子,你为日本,已做到了鞠躬尽瘁……田所博士嘟哝着:可实际上,我本想把我的直观和亲眼看到的,以及搜集到的各种材料都秘而不宣,那样必然有更多的人,同日本同归于尽……老人没有吱声。
我想向全体日本人呼吁:我们的岛子、国土将要覆灭、沉没了,让我们一块和它同归于尽吧!一想到撤到国外、过流离颠沛生活,我就……又一阵狂风卷起灰尘扑在田所博士的脸上。
你是个单身汉吧?田所。
老人问。
是的。
噢,我明白啦!原来你是在爱着这日本列岛啊。
田所博士欢欣地点点头:是的是的,我是真正地迷恋着它呀。
他忽然又掩泣道,从发现那件事我就下决心和这岛子同归于尽……老人笑道:那也就是殉情喽。
日本人是个蛮有意思的民族啊。
可我也想到,不能让那么多的人为我一个人所爱的,都去殉情……也许会有不少人想这样做呢,你想一个人独据吧?田所博士此时已泪流满面:我想人们会理解我的。
日本人,同这四个岛子,这里的自然环境,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浑然一体的,如果这儿的环境和岛子被破坏掉,消失了,那么日本人将不复存在……突然响起一声霹雳,接着就是爆炸声。
田所博士继续说:我的心胸并不狭窄。
从年轻时候起,我就遍访世界各地,在陆地上没什么可看的了,我就去海底,可是无论是哪儿,都比不上日本的自然景物精致,比不上日本人民的生活更幸福,这也许是一种偏爱。
而今就好象我爱了一生的女人将要死了,我不陪在她身边,又有谁会来照看她呢?……田所博士泣不成声。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说:这四个岛子就象是母亲的怀抱,每当人们在外面受了欺侮,就会象小孩子跑回家,扑进妈妈的怀里一样,人们依恋着这岛子,正象你一样。
可是,妈妈也要死去啊……老人记起了自己过去的岁月,他诉说着: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父母在磐梯山喷火时,双双死去。
后来一位年轻的日本女性收容了我,她象姐姐,又象亲娘般呵护着我,可是她也在庄内大地震时去世了。
我这一生都和地震喷发有着莫名其妙的联系。
那女人临终前对我说:无论生活有多艰难都必须活下去、长大成人。
我抱着她血迹斑驳的尸首,直哭了三天三夜……田所博士静静地坐在那儿,谛听着老人的诉说。
今后,无家可归的日本人可要辛苦了。
只能在外面颠沛流离,过着含辛茹苦的生活。
日本民族,将在世界各地遇到不同的其他民族,可能被同化、溶没,日本民族将不复存在。
也还能够保留下来,在某个地方成立一个小小的国家。
……未来将会怎样难以料想啊,但是,象你这样,田所,去陪伴一个临终的女人和她一块离去也无不可。
你拯救了几千万人啊,我是知道这件事的。
田所博士点点头:嗯,谢谢。
说老实话,老人喘口气,说,我本不想让你任性地死去。
但听了你所说的话,我才对日本人有所了解……为什么?田所博士有些不解。
老声喟然长叹,小声说:我不是一个纯粹的日本人……我父亲,是大清国的僧侣……老人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
渡老……田所惊慌地喊道,盯了他一会儿,把一件和服,轻轻盖在老人的脸上。
此时,风刮得越来越大,田所拾来两块石头,压在和服的衣袖上。
然后,田所博士把两只胳膊交叉到胸前,静静地坐到老人的尸体旁。
四周响起剧烈的轰鸣,房梁折断的声音,传了出来……9月。
费了好大劲救出几百人的登陆艇,受台风的袭击沉没了。
一直紧张进行着的救援活动就此结束了。
四国完全沉向海底,九州南端也移到西南几十公里下沉了。
北九州露出水面的部分山顶,在继续喷发。
日本西部已呈分崩离析的状态,东北高地也在不断地发生爆炸。
人们传说,也许北海道的那片大雪山会留在海面上。
中田在春名号的D-1办公室里,仍不停地整理资料。
他把各种资料整理停当,并编成卷帙浩繁的报告,在上面写上作战结束的字样。
外面已没有人再提出新的救援工作了,可他有点恋恋不舍。
这里的录像机上,已显示出End=X,X=09·30,000J的字样来。
中田捡起一支别人吸剩下的烟头,想点上,却找不到火柴。
憔悴异常的幸长走进来,他吃惊地说:你还在搞哪?我说过多少遍了,作战已在昨天半夜结束……日本沉没了吗?中部山地发生了最后一次大爆炸,剩下的那丁点地方迟早会沉没。
中田向幸长要了火柴,点着烟,他喷了一口,说:原来昨夜就已结束啦?……已结束8小时啦。
幸长疲惫地靠着墙。
共救了多少人?还没有统计8月下旬的数字。
幸长打了一个哈欠,电视下一个节目是联合国秘书长的呼吁声明和首相演说。
你看吗?这会子还演什么说,顶个屁用!中田厌烦地说道。
他掐灭了烟头,站起来:战斗完毕!不到甲板去看看?中田吹起了口哨,是《既没有烟也没有云》的曲子,他迈着大步走出去。
幸长无可奈何地跟在他身后。
甲板上,正是烈日当空。
已看不到往日工作时海面上的浮石和飞扬的灰尘。
好热!现在还是早上吧?中田被烈日刺得皱起了眉头。
据日本时间,已于14小时前退却,现在正向夏威夷前进。
中田手搭凉棚向西北望去,只看到一片灰色的东西,他不知那是云彩还是笼罩在日本列岛上空的喷烟。
幸长皱皱眉,对同事说:我看,你应该去休息休息啦。
中田靠着栏杆,他大喊:日本列岛完啦!再见吧……给我一支烟。
是啊,完啦。
幸长把烟递给中田,我们的工作也结束了。
他忽然又记起什么,哎,我昨晚梦见小野寺了,他肯定还活着,你说呢?中田没有吭声,接着小声说:我累啦……他那魁梧的身躯软绵绵地倚着栏杆,那支叼在嘴上的烟掉下来,挂在他长长的胡须上。
中田哧溜地从栏杆上滑下来,咕咚一声倒在了甲板上。
中田!幸长吃惊地大喊。
中田躺在甲板上,发出了雷鸣般的鼾声。
耀眼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身上。
热啊,太热了!给我来杯冰镇啤酒!小野寺心里喊着。
他睁开眼,微暗之中一个少女的面孔映入眼帘。
那少女专注地看着小野寺,担心地问:疼吗?不,就是太热啦。
小野寺满脸都扎了绷带,他吃力地问:快要到亚热带了吧?是的。
少女的回答悲悲切切。
和中田、幸长联系上了没有?还没有。
反正快了,等到了塔希堤,大家就会见面的。
……说着,小野寺感觉到一阵昏昏沉沉。
有块冰凉的东西放在他头上后,他又清醒过来,渐渐恢复了记忆:火山喷发……直升飞机……玲子……(玲子?)地震……山崩……熔岩灰刮过来……眼皮发烫……哎呀!日本沉没了吗?小野寺忽然问。
不晓得……可是,迟早会沉没的……现在已经沉了吧?他合上了眼皮,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
那少女替他擦掉泪水,轻轻地说:你睡一会儿吧。
太热,受不了哇。
哎,你是谁啊?我是你的妻子啊……一丝笑意掠过少女忧伤的脸庞。
我的妻子?小野寺昏昏沉沉地想,我的妻子不是被埋在火山灰底下了吗?想着,他昏睡了过去。
少女轻轻挪开身子,准备下床。
小野寺突然说:别晃床!少女吃惊地看着他。
要过多久才能到夏威夷?……然后才是塔希堤……那少女难过地安慰着他:你再忍耐忍耐,稍微休息一会,好吗?小野寺安静下来,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用焦急的口吻问:现在日本已完全沉没了吧?是的。
你替我从舷窗看看,能看得见。
少女迟疑地走到窗边。
能看到日本吗?不能。
……已经完全下沉了吧。
……能看见烟吗?什么都看不见……小野寺又陷入昏昏沉沉的睡眠中。
这少女,真子姑娘,悄悄抹去脸上的泪水。
她的一支胳膊上缠满了绷带。
火车在漆黑的夜晚向西疾驶,已是秋末初冬,窗外,西伯利亚的冷风在呜呜咽咽地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