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风细雨,秋意绵绵,雨丝斜插入她的发间,她却丝毫不曾在意,捂着火烫的脸,流着洒在风里的眼泪,她跑出那个坏男人的院子,却一时怔住,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此时秋雨连绵,发黄的叶子被雨水打得黏在青石板路上,颓败凌乱。
周围的飞檐画廊院落全都仿佛被蒙上一层淡淡的薄烟,一切都仿佛变得凄清飘渺起来。
放眼望去,周围并不见人烟,想来是大家见下雨都躲在屋里不曾出来,唯独有什么雀儿发出悲鸣之声,紧接着便斜斜地掠天而去连雀儿都有家可归的,她却没有。
想到这里,泪水再次落下。
此时此刻她还能去哪里呢,总不能回牛栓子村的家,哪里能连累他们呢!只在片刻的怔忪后,她还是跑回了以前她当丫鬟时住的那个房间。
重新回到这个院子,一个正在雨中提了食盒匆忙走过的丫鬟乍然间看到了她,忙低头见礼。
她也不及细看,就一头扎入了那屋子。
屋子里并没人住,她一进去,便赶紧关上门窗,又傻气地搬了一个椅子挡在门前。
终于找到一点安全感,她狠狠地抹去眼泪,趴在门前想对策。
如今怎么办呢,逃跑?能逃得掉吗,看起来萧铎和孟汉都是身手不凡。
再说若是自己逃了,他会不会一怒之下牵累自己的爹娘弟弟啊?阿砚挣扎了一番后,还是决定静观其变,于是她戳破一点窗户,看看外面的动静。
谁知道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外面秋雨落叶之中,柴大管家正打着一把油纸伞站在院门口,探头探脑地朝这边瞧呢。
他还能看谁,可不就是在看自己呢?为什么要看?一定是萧铎派他来的!萧铎要干什么?杀了自己?吃了自己?她咬紧唇,却感觉到了唇间的异样,抬手一抹,略带血腥的红色,那是萧铎唇间的血。
萧铎亲了她,她咬了萧铎的嘴唇萧铎还说,他还想吃。
好好好好……好可怕!那是萧铎啊,萧铎啊!她竟然和萧铎同床共枕,还让萧铎亲了脸颊和唇。
想起萧铎那温热的呼吸,以及那沁凉的唇,她甚至不由自主的一个战栗。
怎么好好的事情到了这地步呢?阿砚愁眉苦脸地继续看外面,却见这个时候一个丫鬟过来,上前不知道和柴大管家说了什么,柴大管家点了点头,再次朝着她这个方向看了看,就此回去了。
她正松了口气,谁知道柴大管家背影刚刚消失在茫茫秋雨中,就听到一阵尖锐的叫声,抬头看过去,潇潇秋雨中,一只黑色的鹰竟然盘旋在上空。
是非天。
竟然派了非天来监视吗?阿砚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曾经几何时,萧铎吓唬自己,若是不听话,就要把她丢到悬崖下喂鹰的啊!她浑身发冷。
如此等了半响后,就在她冷汗都要冒出来的时候,那只鹰展开翅膀,飞走了。
阿砚靠在门上,松了口气,给自己擦汗。
谁知道正擦着,就看到另一个黑色壮实的身影出现了,此人虎背熊腰,手提宝剑,整个人看起来木讷厚实,却又自有一股威风凛凛之态。
竟然是孟汉!孟汉是谁,是萧铎身边最受信任的护卫之一!如今萧铎竟然派了孟汉过来。
这这这……分明是来要她的命的!萧铎是个小心眼,当初自己不小心挠了他的背,他都把自己踢水里去了,如今直接咬了他的唇,这是毁容了吧?看他当时那可怕的样子,他还不恨死自己,怕是要杀之而后快的。
阿砚直接想哭。
她为什么非要咬了萧铎呢。
还不如直接让他上,反正就是戳一下的事,上完了,不死的话,她拍拍屁股走人!现在可怎么办呢,怎么办呢?阿砚一双含泪的眼睛,在戳破了的窗户纸后面眨呀眨。
而孟汉呢,来到这个院落后,先是左右前后张望,最后精确地感觉到了阿砚姑娘的所在,一双充满了精气神的眼睛望过去,很快便捕捉到了那个被戳破的窟窿眼,并且看到了窟窿眼后面的那双清澈含泪的眸子。
这分明还是在哭啊!孟汉心里暗自地下了结论,并且打算立即回去向他家九爷汇报。
他当即就要转身离开。
阿砚瞪大眼睛,看孟汉这就是要离开的样子,顿时松了口气。
谁知道这口气没松下,却看到孟汉竟然又折返回来,不但折返回来,而且更靠近了自己的窗户。
这,这是为哪般?原来院子里的孟汉是想着,看起来九爷是很关心阿砚姑娘哭没哭的,她既然哭着呢,自己还是多看一会儿吧,也许等下她就不哭了,到时候自己回去向九爷汇报,九爷也高兴,不是吗?孟汉就是这么一个办事稳妥细致的人,别看他人高马大,可是他却心细如发,明白有时候办差事,不但要听明白爷话里说出的意思,而且要想明白爷话里没说出的意思。
一句话,办事要让主子放心,那就要办到主子心里去。
所以孟汉当即决定,他要继续站在这里,仔细地看看阿砚姑娘哭了多少眼泪,以及哭到什么时候。
只可怜了阿砚,泪汪汪地盯着窗外那个孟汉,看得眼睛都酸了,他却一直不走,一直不走。
到了后来,她饥肠辘辘,肚子咕咕乱叫。
她越发流泪了。
人生怎么可以如此凄惨!这孟汉堵住门口,分明是要饿死她!孟汉呢,则是看到阿砚姑娘越发哭得厉害了,他不免一惊,心想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呢,我得想办法探查一番。
心里这么想着,他移动脚步,往前走了几步。
阿砚这下子真是无语了,怎么这孟汉一直盯着自己不放?她握了握拳头,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假如萧铎非要杀自己,那自己躲着也不是办法!假如萧铎不想杀自己,那自己真是白躲白挨饿!再说了,萧铎不是最爱吃自己的饭吗,他怎忍心杀掉像自己这么厉害的一个厨娘!再再说了,他他他不是要亲自己嘛……大不了,□□?豁出去了!阿砚想明白这个,睁着含泪的双眸,悲愤地推开门冲出屋子,气势汹汹地来到了孟汉面前。
孟汉,你要杀就杀,要剐就剐,我受够了!随便你们吧!啊?任凭孟汉再木讷,也不由得发出诧异的声响,这是哪跟哪?你杀我啊!杀了一了百了我早点过下辈子!阿砚壮士扼腕,用力地抹了抹眼泪。
孟汉不敢!孟汉完全不懂这是什么跟什么,他是颇为惶恐的。
自家那位爷,自小到大,再是美丽的女人他连看都多看一眼的!当年皇上为了这事儿还曾烦恼过!如今倒好,这位被大家认为根本是在男性问题上有毛病的九皇子,竟然情窦初开,人家开窍了,要亲小姑娘了,被咬了满嘴血也甘之如饴了……因为这个,孟汉对于这位小小的像球一样浑身都是气的阿砚姑娘,是一点不敢得罪的。
阿砚听到这句孟汉不敢,不但没有放心,反而越发地绝望。
一大早上了,从他家主子萧铎,到他们的柴大管家,再到一直死鹰非天,再到如今的孟汉,他们简直是把自己当老鼠一样耍弄啊!这样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可言……不死也被玩掉半条命啊!于是她掐起小腰儿,咬牙切齿地望向孟汉:孟汉,说实话,你不是你家九爷派来的吗?是,那自然是的!孟汉老实地承认。
阿砚见果然猜得没错,不由绝望地仰脸望天,雨丝落在她的鼻尖,沁凉彻骨。
她深吸一口气,满脸决然地道:回去告诉你家九爷,就说,请他干脆来一个痛快的吧!来一个痛快的?孟汉越发莫名。
对。
是。
孟汉应下,转身,大踏步地往外走。
一边走,他一边琢磨:什么叫来一个痛快的?就这么一路琢磨着来到了萧铎面前,却见萧铎正拧眉等着呢。
萧铎一见到孟汉回来了,背着手,严肃地咳了声后,才仿若不经意地,用淡淡的语气问道:如何?孟汉想了想,还是老实回复道:她一直哭,看样子很难过。
哭,难过?萧铎一听到这话后,刚才那种故作的严肃顿时不见了。
微微皱眉,他面上有了低落和不解。
她怎么了,是生气吗?萧铎拧着眉头在那里仔细地回想当时的每一个情景。
幼滑娇嫩的肌肤,柔软甜美的嘴唇,还有那馨香清淡的气息,她长得小小的,却分外的精致,仔细地回忆,真是每一处都是那么让人回味。
当时她那白净的脸庞上泛着晕红,如同晚霞渲染了傍晚的天。
萧铎越想脸上越红,他再次扫了地上跪着的孟汉一眼,低哑地道:她说什么了吗?孟汉见问起,赶紧回禀道:她好像很生气,跑出来对我说,让我转告爷,说干脆来个痛快吧。
来个痛快?萧铎顿时陷入了疑惑。
什么叫来个痛快呢?他思忖了半响后,终于绷紧下巴,不悦地问:这是什么意思?孟汉心中真是苦,他摇头,无奈地道:属下也不知。
萧铎细眸微挑,冷冷地望着地上跪着的下属:你既然不知道,为什么不问清楚?孟汉苦笑:是,属下这就去问。
可是孟汉刚要站起来,萧铎便冷声制止了他。
不行,你不能去。
是。
孟汉也没敢问为什么。
我自己去问吧。
萧铎轻咳了声。
对对对!孟汉连忙赞同:九爷亲自去问最好了。
最好是九爷亲自和阿砚姑娘好好说说话,劝劝嘛,要不然他这么一个汉子跑过去盯着个小姑娘,这也不是事儿啊!******************萧铎离开后,柴大管家偷偷摸摸地走入了这个院子,并来到了孟汉身边。
九爷怎么了?柴大管家低声试探。
他——并不是太爱说话的孟汉,考虑着怎么向柴大管家提起这事。
他喜欢那小丫头?柴大管家语出惊人。
对!孟汉看了眼柴大管家,眼中闪过一丝佩服之色。
嗨,这种事我见多了,早看出不对劲来了。
咱们家九爷平日里哪有心思管什么闲事,也不是爱往姑娘那里凑的,你看自从那小丫头来了,九爷就专门欺负人家,冷言冰语的嘲讽挖苦,这就是对人家有意思。
柴大管家倒是颇有心得的样子。
冷言冰语的嘲讽挖苦,这是对人家有意思?孟汉不懂,这哪跟哪。
你这没娶亲的单身汉当然不懂了,这是越对人家有意思,越爱欺负一把,九爷那执拗性子,平日里对当今圣上都是冷眉冷眼的没个好气,一时半刻哪里知道姑娘家应该低声下气地哄着。
再说了,他——柴大管家轻咳了声,压低声音道:他那毛病,你也知道的,平时哪里懂这个,估计自己都不懂自己心思!柴大管家提起这个不免感叹,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意思。
原来是这样,我说呢,那个小丫头开始的时候见了九爷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结果九爷故意欺负她逗她,我当时还想怎么和个小丫头片子过不去,这也不像他啊,现在才明白,却竟然是这么个意思。
孟汉若有所思,原来喜欢上一个姑娘竟是这样!你啊,糙男人一个,就是笨,还是皎月聪明,早早地看出来了。
所以人家现在恰好家里有事,告假请辞,免得碍事。
这样也好,免得他多想。
孟汉想了半响后,憋出这么一句。
怎么了?柴大管家感觉到他话中有话。
这次回燕京城,九爷见到了一幅画像。
孟汉犹豫了下,还是对柴大管家说了。
谁的画像?柴大管家疑惑地问。
一个很像盛德皇后的女子。
孟汉深吸了口气,这么说。
竟然有这种事?柴大管家大惊。
当年盛德皇后骤然离世,年方十岁的九皇子因无法接受母后的离去,迁怒于建宁帝,从此后父子不和,而自盛德皇后离世,永月宫宫门紧闭,属于盛德皇后的东西全都封存在里面,外面甚至连一副画像都没有。
因为大家都知道,九皇子见画像,必然心境大受影响。
如今,九皇子竟然看到了一副和盛德皇后极为相似的女子的画像?柴大管家鼻子动了下,拧眉道:看来有人真是冲着咱们爷来的啊!目的其实很简单,这几年建宁帝身子骨是一年不如一年,可是太子之位迟迟不曾定下,建宁帝膝下十三位皇子是蠢蠢欲动啊!这些人太可恨,咱们爷根本无心皇位,躲到这荒僻之地来隐居,他们竟然还不愿放过!孟汉提起这个来,不免语气中充满了厌恶。
柴大管家听着这话,沉吟了良久,却来了一句:你有一句话说对了,这里出了这么个小丫头牵扯爷的心思,也好。
☆、41|她连生气都这么好看绵绵秋雨如银丝般细细密密地斜插而下,一阵秋风迷离地吹过,吹起一层薄纱轻雾,萧府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全都笼罩在这一片朦胧之中。
萧铎修长的手轻轻撩起紫色的袍角,踏过湿润而铺满落叶的青石板路,来到了后院那白玉栏杆的拱桥旁。
后院是有一条河的,从山上引来的活水,此时也被这软绵秋雨笼罩在一片迷蒙蒙中,水面氤氲,远处的假山若隐若现。
而就在这如画如梦的雾气中,阿砚正独自一人坐在凉亭中,整个人痴痴地望着远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铎一身紫袍立在那绵绵秋雨之中,就那么望着坐在凉亭上的阿砚,半响后忽然撩袍上了凉亭。
阿砚本来正坐在那里怔怔想着心事,半个身子都坐得潮湿到发凉。
忽而间见萧铎过来,就站在她身旁,顿时,她一颗心也凉了。
先是派了柴大管家来刺探,接着是非天在半空来回威吓,最后是孟汉监视,现在好了,孟汉走了,他竟然亲自上场了。
阿砚用悲愤的眼神瞪了她一眼,便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她现在忽然豁出去了,无所谓了。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萧铎从一踏上这个凉亭,便站在她身旁,直直地盯着她看。
谁知道她却用那双委屈含泪的眸子瞪了一眼,然后别过脸不看自己。
顿时他的心就跟刚才青石板路上被他踩踏的黄叶一般,湿漉漉的落在了地上。
她不高兴,不喜欢,还在哭。
她甚至连看都不想看自己一眼。
箭袖中的手轻轻攥了下,指骨微显,削薄的唇轻轻抿起,修长的眉眼中也透出低凉的无奈。
她不高兴,为什么不高兴呢,他不知道。
现在她不说话,他也就没说话,只用冷冷的眉眼望着远处的秋雨。
秋雨如织,虽细密却也不容小觑,府里上上下下也并无人出来走动,就在这用如毛细雨织就的天地间,仿佛只有他和她,就这么一站一坐,在这凉亭之中。
阿砚做了好久,做得屁股都疼了,可是身边的人还是没有动静。
要杀要剐,或者再把她踢下水,或者再罚她来一千个椒盐铃薯饼,好歹说句话,给个痛快啊,何必这样吊人胃口?阿砚这下子实在是不明白了。
她终于忍不住仰起脸,竖起小眉毛,冷道:你这是要做什么?萧铎猛然间听得她和自己说话了,一双深幽的眸子顿时落到了她身上,看她那张小脸满是不悦,清澈动人的眸子透着凉意。
他抿唇不言,面上也没什么表情。
阿砚见他这样,是彻底恼了。
这已经是第八世了,每一世都遇到这么一个瘟神!她嚯的站起来,忍不住质问道:你站在我身旁做什么?竟然什么都不说?现在你要么给我个痛快,要么放我走!萧铎好看的唇微微抿着,依旧不说话。
不过随着阿砚站起来,他轻轻挪动了下身形。
在他的身后,一股沁凉微微袭来。
他依旧低头看着她,看她因为染上薄怒而显得绯红的小脸,还有那因为气恼而发亮的水润大眼。
她连生气都这么好看,怪不得自己会喜欢他。
他就是这么有眼光。
阿砚仰脸看着萧铎,看得脖子都要酸了。
她是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往日那么刻薄的他,此时此刻竟然是如同舌头被猫咬了般,竟然是清清冷冷的一句话都不说,就那么盯着自己看,他到底想干什么,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她歪着脑袋,终于道:你一直不说话,这到底是想干什么,你是要放过我吗?那好吧,我真得走了?你不要反悔?说完这个,他依然没动静。
她眨眨眼睛,转身就往外跑,也不顾外面正下着毛毛雨呢。
谁知道这才迈出两步,萧铎一步上前,已经精准而有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我不让你走!他的话低哑清冷,偏执中透着霸道。
阿砚被他一下子这么捉住,不由得想起昨晚被他又抱又搂的还被攥着不放,这人真是坏透了,占了人家一夜的便宜,各种欺凌还要当人家儿子,结果呢,现在一句话不说,就这么吊着人心。
难道她这辈子不是被毒死不是被打死也不是被砍死更不是被火烧死更更不是心肌发作而死,却竟然是活生生被急死的?!想到这里,她惊恐不安,气愤无奈,满脸委屈地望着萧铎,愤愤指控道:我好讨厌你,我好恨你,为什么我要遇到你?我下辈子再也不想看到你!萧铎听到这些话,一下子懵了,整颗心仿佛被人狠狠地踩踏着,疼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细眸紧紧盯着她,讷讷地道:为什么?他竟然还问为什么!阿砚直跺脚:你还是给我个痛快吧,我受够了!说完这个,她使劲一甩,这一次或许是萧铎太过震惊,以至于就这么轻易被她挣脱了。
萧铎望着细雨朦胧中她踉跄逃跑的背影,不免在那里呆了半响,最后终于喃喃地道:什么叫给个痛快呢?她为什么这么生气呢?她讨厌我?一旁有把清油伞递过来,帮萧铎遮去了这斜风细雨。
来人体态圆润,满脸笑容,正是柴大管家。
爷,你刚才为了给这小丫头挡雨,这后背上已经全湿了,这小丫头不但不体谅爷的一片苦心,竟然还在那里生气,不过是个区区乡下丫头罢了,怎可如此折辱于爷。
柴大管家是心疼的,说到底萧铎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长到这么大还没见他多看哪个姑娘一眼,那么美的夏侯皎月放在他屋里伺候,他却是丝毫没有过心动。
如今呢,这么个半大不小,还是个黄毛小丫头片子呢,竟然能把爷折磨成这样?谁知道萧铎听到柴大管家这话,却是顿时冷下了脸,凉声问道:小丫头也是你叫的吗?柴大管家一听,顿时吓得一哆嗦,知道自己倚老卖老说了不该说的话,也不顾地上寒凉,跪在那里连声道:爷,是老奴错了,老奴该打,老奴以后必记得本分。
萧铎此时见到阿砚跑了,正是不悦,便拧眉,冷声道:滚。
☆、42|九爷吃醋了阿砚从这小桥流水旁往回跑,一路跑回前院,却遇到了何小起。
何小起看她身上发潮,头发上也都是雨丝,不免一惊,忙举伞过来帮她挡着。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弄了一身湿,也不打个伞。
他再细看,却见阿砚眉眼低落,一脸的沮丧,越发诧异:这是怎么了?阿砚躲在他的伞下,瑟瑟发抖地缩缩肩膀:没事。
何小起看着她那委屈的小样子,却是皱眉:有谁欺负你了吗?可是转念一想,这萧府里,如今谁不知道她是九爷最心爱的厨娘,哪个敢欺负她啊。
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惊讶地问道:难道是九爷?阿砚听到九爷这两个字,顿时打了一个寒颤,紧接着,便是激灵灵的一个喷嚏。
何小起忙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难道真是九爷欺负你了?你看你浑身都湿了,等下说不得又要着凉了。
一时何小起不免想起阿砚第一次着凉,可怜兮兮地缩在床上,也没有人管,更不要说请大夫了。
那真是一副要死了的样子,甚至还被柴明儿一枕头差点闷死在那里。
想起这个,他不免歉疚。
而阿砚原本一身沁凉,浑身哆嗦,如今披上何小起这件外袍,顿时感觉舒服多了,外袍上尚且带着何小起的体温,满满的都是暖意,她抬头看看何小起,却见何小起清秀稚嫩的脸庞上满是关切。
她不免心里泛起感动,一时竟有些眼眶湿润了。
虽然自己刚来的时候何小起总是对自己不太友善,可是从后来自己生病的事来看,何小起倒不是那奸诈阴暗之人,反而是一个心胸宽阔为人正派的少年。
后来他服膺于自己的厨艺,拜自己为师,也算是对自己敬重有加。
其实他还比自己大个两岁呢,如今喊自己这么一个小姑娘师父,他倒是无所谓了。
阿砚感动地望着何小起,低声道:小起,我一定会把我一身的厨艺尽数传给你,你将来肯定能在白玉兰会上大放异彩,夺得头名的。
前提是她现在不会马上死去。
阿砚……师父,谢谢你。
一把油纸伞下,何小起望着自己那小小的师父,心里不知道怎么,忽然对于师父那两个字眼不是太情愿了。
刚开始怎么就瞎了眼,只以为阿砚是个心思深沉的姑娘,其实她多么单纯啊,单纯得从她那清澈的眼中便能明白她心底的每一个心思。
她晶莹剔透,像一块璞玉。
何小起攥着油纸伞的手不动声色地移了下,以便让自己和阿砚靠得更近了。
阿砚倒是没有感觉到何小起的那点小心思,她满心里想着萧铎呢。
她想起萧铎,眼睛眨啊眨,忍不住问:九爷……他为什么会来咱们这乡下偏僻的地方啊?果然是九爷欺负你了?何小起不由得攥起了拳头。
也没欺负我。
阿砚忽然发现何小起好像对萧铎很不满,忙遮掩下。
自己和萧铎的事,她并不是太想让何小起掺和,毕竟萧铎那种凶神恶煞,何小起肯定没办法的,让何小起对萧铎起了怨恨,只会害了何小起。
一定是他欺负你了!何小起心中荡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
他觉得自己应该保护这个小师父,可是如果欺负小师父的人是九爷,他并没有办法保护小师父。
这两个人正说着的时候,忽然,何小起感觉到不远处有一个身影,猛然间抬眸看过去,却见细雨潇潇中,萧铎一身紫袍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此时的萧铎,眉眼森冷,浑身散发出冷冽的气息。
九……九爷……何小起到底年纪小,刚才还对萧铎无比愤恨的他,此时也是一惊,就像做坏事被人捉住一般。
阿砚叹了口气。
就知道这萧铎不会放过自己的。
不过她现在也学会有骨气了,连回头看他都没看。
假如早死晚死都是死,她才不想再在他面前阿谀奉承,说不得哪日又被拽倒了床上……那才是丢了清白又赔命!萧铎见阿砚就站在何小起的伞底下,明明知道自己来了,竟是连回头看一眼自己都不能,顿时心里堵得难受,憋闷的喘不过气来。
他僵硬地迈步,挺拔的身形来到了阿砚和何小起旁边,阴晦的目光扫过何小起,冷冷地问道:你不去厨房,在这里站着做什么?何小起一怔,低头看看自己的小师父,又看了下萧铎,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阿砚忙道:小起,你赶紧去厨房吧。
九爷这边,我来伺候。
她这么说,何小起哪里能放心呢,犹豫不决地望着阿砚。
阿砚轻轻一推何小起:快去做饭,不然九爷要生气了。
何小起无奈,只好先行离开,走出几步,还时不时回头看阿砚。
萧铎看他那恋恋不舍的样子,眯起眸子,冷道:慢着。
何小起平日里是最怕萧铎的,此时听到这话,顿时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望向萧铎:爷?萧铎居高临下地道:把伞留下。
何小起一愣,这才明白过来,赶紧将油纸伞递给阿砚,然后转身跑了。
阿砚手里捏着伞,依然没看萧铎,就那么低着头看地上的青石板。
青石板上有几片叶子,不知名的树叶,残缺地洒在地上,在这绵绵秋雨的浸润下,呈现出奇趣的形状。
阿砚仔细地研究着哪片树叶比较红,哪片树叶更完整,就在这个时候,一双祥云鹿皮靴踩踏了上去。
她顺着那双鹿皮靴往上看,是尊贵到寻常人家根本不敢穿的紫袍袍角,袍角上还绣有生动明丽的如意纹。
视线继续往上,便是挺拔笔直的身形,通体的气派和尊贵,即使屈居于这乡下之地都难以掩盖的帝王之气。
她垂下眼睫,低声问道:萧铎,你到底要怎样?谁知道萧铎不但不答,反而上前,劈手就褪下了她身上披着的衣袍。
啊——你干什么!阿砚一脸惊恐,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还下着雨呢,他竟要行非礼之事?谁知道正害怕着,便见萧铎已经脱下他自己身上那件紫色外袍,给阿砚披上了。
这件紫袍到底是比何小起的要做工精良,料子也好,顿时身上更加暖和了。
萧铎随手将何小起的袍子扔到了湿漉漉的地上,嫌弃地道:脏死了!阿砚缩缩肩膀,她可没觉得哪里脏了。
以后男人给你衣服,不许随便穿!他暗哑的声音强硬地下着命令。
好!阿砚听着这话,立马就要脱下他那件。
他也是男人啊,他的衣服也不穿!萧铎见此,顿时明白她的意思,连忙按下她的手:不许脱下,我的当然不一样。
阿砚仰脸看他,哼了声:你的怎么不一样?萧铎一本正经理直气壮地道:我和别的男人能一样吗?阿砚听了,顿时起了逆反心理,非要和他对着干,越发要脱下来。
萧铎见此情景,也是倔性子上来了,偏偏不让她脱,霸道地上前一把便将她搂住,紧紧地禁锢住。
他其实并没多想,只是要这样箍住她,省的她把自己一番心意也扔在地上,可是谁知道冲动之下这么做了后,冷不防的一股馨香扑鼻而来,怀里那姑娘家柔软娇嫩的身体顿时让他浑身发硬。
软绵绵的,比嫩豆腐还要嫩,抱在怀里,就跟没骨头一样,让他并不敢多用半分力气,唯恐委屈了她惹恼了她。
还有她身上那股说不出道不明的香,清淡的馨香,就那么沁入他的气息中,让他深吸口气,恨不得再多闻一些。
一时之间,他俊美的脸庞泛起了红晕,幽黑的眼眸颜色转身,而紧紧贴着那软绵绵娇小无比的身子的坚实胸膛,也不由自主地剧烈起伏起来。
恍惚中他甚至想起来了,那一晚他喝醉了,仿佛就曾这样抱着她过?他们就这么搂了整整一夜?你……你放开我!阿砚在他怀里,是怎么挣都无法挣脱,最后只好用两个拳头使劲地捶打他的胸膛,愤愤地控诉。
可是当她这么干的时候,小脸蛋涨红了,眼里泛着愤怒的火花,这让她整个人像怒放的芍药一般,竟然美艳动人起来——至少在刚刚陷入情网的萧铎眼中,是这样的,美艳动人,天底下任何一种绝色都无法与之相媲美。
阿砚,你好美啊……我还想吃……他喉咙动了动,哑声呢喃,整个人情思恍惚,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就想俯首下去,用自己的唇去亲她那生动幼滑的脸颊。
我不要不要!放开我!她越发用两个小拳头捶打他。
这个该死的男人,为什么要这样欺负他!可是阿砚的捶打在萧铎看来,却如同小猫在轻轻挠着他一般,挠得他从小腹到胸臆间,犹如被烈火焚烧。
那团火就在他体内飞窜动荡,他亟需找到一个出口。
他纵然比起阿砚要大上一轮的年纪,纵然身边有个夏侯皎月在身边伺候,可是却从未涉足这男女之事。
御医也曾为此伤透脑筋,父皇甚至悄悄地召了民间名医来为他诊治,然而于事无补。
他只以为自己生来如此,可是此时此刻,搂着这软绵绵的小东西,他的心几乎都在发颤,只觉得但凡看一眼她,整个人都酥在那里,再也没有半分力气,满心里都想着,将她狠狠搂住,把她禁锢在怀里,低头亲她,啃她,吃了她。
当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就真这么做了。
当沁凉的唇再次贴上那幼滑娇嫩的肌肤,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一样了。
整个人便如同那细密秋雨般变得缠绵悱恻起来,胸臆间荡漾着从未有过的柔软情怀,那是一种流窜在体内无处安放的温柔,是一种仿佛自记忆开始便回旋在体内的渴望。
他微闭上眸子,不知为何,在这让他甜蜜到连嘴唇都止不住颤抖的时刻,他心头竟然涌起一股陌生的酸涩和无奈。
仿佛哪一生哪一世,她就欠了他这么一个吻。
☆、43|雨中缠绵当那沁凉的唇和着湿润的秋雨贴在阿砚脸颊上时,阿砚手中的油纸伞跌落在了地上。
也许是太过无奈,她陡然间放弃了挣扎,就这么颓然而无力地倒在了他太过坚硬的胸膛上。
闭上眼睛,她呆呆地想起了那个第六世。
也许是太过久远,很多事情都已经被模糊,以至于她竟然忘记了那一段陪在湛王身旁的日子。
那个时候,曾经姿容绝代的少年,已经变成了尊贵俊美的湛王。
尊贵的湛王中了一种毒,三天内如果无法解毒,他就要死去。
阿砚是一名行脚大夫,并不出名,却颇有声誉,手底下不知道救活过多少人。
她被湛王的手下捉来,专门为湛王解毒治病。
湛王说了,治不好我,你跟着我一起死。
她在医术上是颇有天分的,两日两夜不眠不休,终于解掉了那毒,暂时免了他的性命之忧,可是她也告诉众人,若是想彻底解毒,还需要时十九天的辅助治疗。
别人都信了她,可是她心里明白,用这十九天的时间,她要做的不是解毒,而是下毒。
含笑十九日,只需要十九日润物细无声的侵蚀,他必七窍流血而死,无药可救。
那十九的日子里,她就一直陪在他身边,衣不解带地伺候着他照顾他陪伴他。
就是在那段光阴里,她慢慢地熟悉了那个可怕的男人,甚至两个人可以如同普通人一般相处了。
那一天,她陪着他坐在阁楼上,凉风习习而来,两个人都不由得看向远方。
早春二月,正是草长莺飞春意盎然的时候,杨柳轻垂,在微微轻风中吹拂在堤岸上,而就在河边的绿草地中,有一群孩子欢声笑语放着风筝。
周围的一切都是明媚美丽生机勃勃的,阿砚当时收回目光,看了看身边的湛王。
此时的湛王,在经过十六日的荼毒后,那种无色无味的毒其实已经侵入了他的四肢百骸和五脏六腑,他身上散发出一股阴暗的黑气。
在阿砚眼里,他已经是半个死人了。
她艰难地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沉默良久后,终于忍不住问:湛王殿下,您心里可曾害怕过什么?湛王刀斧凿刻一般的俊美脸庞上原本是没什么表情的,就那么漠然地望着远处那些戏耍的孩童,可是当他听到这话的时候,薄唇轻轻动了下,半响后,才哑声道:有。
你害怕什么?阿砚有些意外地望着他。
阿砚害怕死,死了这么多次,真得是害怕了。
可是他呢,他竟然也会怕?在阿砚心里,他是铁血阎罗,是夺命无常,这样的人,也有害怕的人或东西吗?湛王垂下修长的眼睫,春日里和煦的阳光在他那姿容绝世的脸庞上投下一点黯淡的阴影。
他看上去竟有些消沉和无奈。
阿砚偷偷打量他,觉得他实在是好看,可是好看之余,又很是纳闷,他到底害怕什么呢?我不想说。
闭上眼睛的湛王,仿佛知道阿砚的好奇,暗哑的声音低声道。
之后很久,他便不再说话了。
阿砚只好继续看远处戏耍的孩童。
看了老半响后,她觉得有点不自在。
其实陪在湛王身边十几天,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她应该早已经习惯了的,可是刚才她那不经意的一问,仿佛窥到了什么,却又不得门而入,这让她对现在的沉寂有点不自在起来。
她只好喃喃地道:我最怕死了,真的很怕死。
假如我治好了你,你就不会让我死,是不是?听到这话,湛王狭长的眸子睁开,他略显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她。
当他抬起头时,阳光照入他幽深的眸子中,这让他感到很是不适,只好微微眯起眼睛来。
他就这么逆了阳光看她,看细碎的阳光透过树荫洒在她那年轻而生动的脸庞上,看了老半响后,他终于道:不会的,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他的声音缓慢而坚定,仿佛一种许诺。
阿砚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微微拧起眉头,犯愁地道:可是我总觉得我要死了。
湛王薄唇动了动,抬起胳膊来,似乎想摸一摸什么,可是他那胳膊抬到了一半后,到底放下了。
你不是说,等到第十九天的时候,我就能彻底好了吗?到时候我必然会放你走的,好不好?他这么说的时候,声音透出一丝虚弱。
阿砚点头,重重地道:好的!话虽然这么说,她心里却明白,到了第十九天,他就要死了。
等他走了,她自然是要走的。
可惜的是,她根本没等到第十九天。
她就这么死在了第十八天。
心疾发作。
第六世的死,是给阿砚最大的震撼的一次。
到了那个时候,她已经不恨萧铎了。
或许一切都是宿命。
只要沾上萧铎,必死无疑的宿命。
现在半靠在萧铎怀里的阿砚,想起那心口处骤然夺她性命的剧痛,不免唇角泛起凄凉。
她……怎么才能不死?其实现在他的胸膛是那么坚实温暖,他喷薄在自己发间的热气带着她从未体验过的炙热,这让她觉得自己仿佛都要化在他怀里了。
可是她依然害怕,怕死。
这种怕死是印刻在她骨子里的,流淌在她血液里的,是怎么也无法忘记的。
于是此时此刻,她长叹了口气。
命运如此玩弄,她如之奈何?正在她这么叹气的时候,却发觉鼻尖上有一点沁凉的湿润。
她以为是雨,可是那点沁凉竟然落入她唇上,浸入她的口中,并让她品味出一点苦涩的咸味。
她诧异,抬起头,却见萧铎幽黑深邃的眸子竟然泛着红血丝,如果她没猜错,那滴泪,是他落下的。
你,你……?这简直是比再死三次还要震惊的事。
萧铎……他……竟然哭了……萧铎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莫名地流了一滴眼泪,而且还恰好被阿砚看到,他狼狈地别过脸去,咬着牙,生硬地道:眼睛进沙子了!这里正下着雨呢,哪来的沙子!阿砚才不信呢,她仰起毛茸茸的脑袋,纳闷地打量他。
萧铎抬手,狠狠地将她的脑袋按下来,迫使她趴在自己怀里。
不许动,不许离开,不许挣扎!他冷冽的声音这么下令。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阿砚当然不服,也不想!再动的话,我就打你!他挑眉,这么威胁怀里的人。
顿时,阿砚不动了,偷偷地抬起眼睛,修长的睫毛紧张地颤动着,小心翼翼地瞅着上面的人。
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见底地氤氲着委屈,就那么偷偷看他。
萧铎刚才因为不自在而引发的故作霸道,顿时烟消云散了。
打她,他怎么舍得?身体内仿佛有一根细而充满韧性的银丝,就那么牵扯着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他只需要看她一眼,那根银丝就隐隐抽疼。
他抿了下唇,越发环紧了她那娇小的身躯,情不自禁地用下巴去磨蹭她柔软馨香的头发。
她每一处都长得这么好看迷人,就连头发都这么柔顺舒服,天底下哪个姑娘都没有她这么好的头发。
他微微阖上眸子,就这么将下巴埋在她秀发中,只觉得这一刻格外的满足,比吃了往日她做出的香酥蜜汁芝麻鸡还要满足许多。
可是在萧铎如此满足的时候,阿砚内心却是充满了纠结。
他这是到底怎么了?忽然之间面对自己像发了春的猫一般对着自己搂搂抱抱?他是打算搂搂抱抱后再给自己一个痛快?或者是说,这命运是打算让自己先陷入他对自己的搂搂抱抱中,然后再响亮地给自己一个耳光?阿砚暗地里猜测着各种可能,心里的不安却越发酝酿起来。
阿砚,我还想吃……萧铎修长好看的手紧紧地搂着怀里的这个小小人儿,对她的某种难以说清的渴望几乎膨胀到了极点,他甚至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了。
你,你要吃什么啊?阿砚小心翼翼地试探。
吃你。
火热的眸子定定地凝视着怀里的姑娘,他用低哑粗噶的声音这么说。
别!阿砚微惊。
吃,分很多种,他是说得哪种?阿砚的拒绝越发激起了萧铎体内的渴望和与生俱来的霸道,他更加箍紧了她,有力的拇指轻轻地迫使她抬起下巴。
她的下巴小小尖尖的,像个小猫小狐狸的,看着就惹人怜爱。
还有她那挺翘的小鼻子,抖动不停的长睫毛,每一处都是那么精致迷人。
萧铎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小姑娘家可以这么让自己沉迷。
他就这么定定地凝视着她,情不自禁地俯首下去,开始用自己的唇去亲她那颤抖的睫毛,清澈的大眼,挺翘柔腻的小鼻子,幼滑的脸颊,还有那精致红润的小嘴儿。
当来到这小嘴儿处,他回想起之前那甜美清冽的滋味,再也忍不住,开始蠢蠢欲动,用舌霸道地探开她的唇,攻城略地,去占领她唇间的每一处。
他果然是吃。
当他这么干的时候,阿砚甚至觉得自己成了一块芝麻鸡,就那么被他贪婪吸着每一处,他的力道他的气息,仿佛要将她这个人吸进去,吃进去,彻底占用,吃得连渣都不剩下。
天晕地转,周围的雨声风声已经全都不在耳中,她浑身酥软无力,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身体,就那么软软地瘫倒在他的胸膛上。
而就在此时,一个冰冷到没有情绪的声音忽然响起。
宁非拜见九爷。
☆、44|他喷了鼻血宁非是有一段时间不见了,阿砚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不过猜想下,总是应该和那个燕京城里的事脱不开干系的。
此时铁面具的宁非一身黑衣,站在这连绵细雨中,就那么定定地望向萧铎。
没有了紫袍的萧铎,里面是一身的劲装,他就用自己的胳膊强悍而充满占有欲地紧紧搂着怀里的阿砚,仿佛不容许别人觊觎半分。
宁非低下头,跪在了这湿润的青石板上,沉声回复道:爷,燕京城里有了消息。
嗯?宁非看了眼萧铎怀里的阿砚。
说。
萧铎丝毫不曾在意,淡声命道。
宁非沉默了下,只好道:123言情侯托人传给爷一个消息,说是——他再次停顿了下,只好道:说是老爷子那边其实已经拟好了。
这话一出,萧铎眼中锐光骤射,片刻后,低沉缓慢的声音响起:谁?当他这么说的时候,被他搂在怀里的阿砚都能感觉到他浑身的紧绷。
从瘫软昏眩中恢复过来的她,睁着眼睛卖力地琢磨,这一定是个重要的消息。
她支起耳朵听。
目前消息,只知道,不是三爷。
跪在地上的宁非这么说。
这话一出,萧铎沉默了片刻,忽而便扯起一个略显嘲讽的笑:不是他……微微眯眸,低哑的声音淡淡地道:老三这次怕是要铤而走险了。
宁非点头:是,爷也要小心,咱们能得的消息,三爷未必不能得,若是真得了,狗急跳墙,说不得做出什么事。
萧铎闻言,却是越发冷笑,不屑地道:怕他作甚!阿砚趴在他怀里,感受着那有力起伏的胸膛,不免多想起来。
所谓的老爷子,一定是建宁帝了,而所谓的三爷,那就应该是三皇子。
看来应该是宁非打听到消息,知道传位的圣旨已经拟定好了,到底传位哪位皇子显然大家是不知道的,只知道绝对不是三皇子。
显然现在萧铎要防备着三皇子会铤而走险,先下手为强。
毕竟这位三皇子知道了自己肯定无法问鼎帝位,说不得干出什么狗急跳墙的事来。
*******************************自从那一日后,阿砚一下子成了全府中最受关注的香饽饽。
阖府的丫鬟见到她,没有一个敢有半分不好脸色,都要见个礼,尊称一声顾姑娘。
至于那些嬷嬷什么的,也都纷纷上来巴结。
就连柴大管家,如今看到她,仿佛也比以前更为恭敬了几分。
而孟汉呢,现在见到她后直接低着头,不敢看了。
阿砚对于自己这陡然改善的处境并没有丝毫的欢喜,在经受了这么一番绝望之后,又被一下子捧到了天上,真是刀剑火海转了一圈。
现在她连厨房都不愿意去了。
做什么饭菜啊,反正做得再好,小命还是得掌控在他手里。
轻叹了口气,她低头捏了捏脖子上挂着的那个玉葫芦,再次想起了上上辈子的情景,那一段她陪在湛王身边的时光。
隐约仿佛记得,那个时候病怏怏的湛王也送给她一个什么玉挂件,很是好看,还郑重其事地帮她戴上,告诉她,这是保平安的。
她会信才有鬼呢。
后来就趁着他看不到,偷偷地扔草丛里去了。
这件事当然是个小事,小到阿砚已经忘记那是个什么玉挂件了,可是如今看到这个玉葫芦,她就莫名地想起来了。
想起来后,心里竟然有些难受。
说不出为什么,就是难受。
她呆呆地在那里拿着玉挂件看了老半响,一抬头却看到了柴大小姐。
柴大小姐用崇拜的眼神望着她:顾姑姑,你在忙什么呢?顾姑姑?这是什么称呼?阿砚微诧,她比柴大小姐还小一岁好不好。
咳,因为小起哥哥叫你师父嘛,比你矮了一辈,我又不能叫你师父,自然应该叫你姑姑了。
这样。
阿砚有点明白了,想明白后又哭笑不得。
顾姑姑啊,我想问你点事儿。
柴大小姐和阿砚说话的时候要多客气有多客气。
你讲。
你想要个痛快?柴大小姐用奇怪的眼神望着阿砚。
我要个痛快?阿砚越发莫名。
哎呀,是你说想要个痛快啊!柴大小姐想跺脚,真是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可是她爹说了,要好好和顾姑娘说话,不能得罪。
这个和你没有关系。
阿砚越发哭笑不得。
*********************************千竹阁内,萧铎正阴着脸,一言不发。
宁非,孟汉,柴大管家,还有柴大小姐都跪在那里,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真没用。
萧铎半躺在矮塌上,手里把玩着他那只叫非天的黑鹰,眼里却是一片阴郁和失落。
是,老奴没用!是,属下没用!大家一叠声的承认。
萧铎想搞明白,什么叫来个痛快,于是他下了死命令,这些人必须给他搞明白,可是这柴大管家,竟然自作聪明,派了同为姑娘家的柴大姑娘过去问。
结果呢,什么都没问道。
萧铎顿时觉得太丢人了,一想到阿砚不知道会怎么看待他,他就颇为烦躁,当下扯唇冷笑一声,残忍地道:你们现在全都出去,给爷查清楚,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一天之内搞不清楚,就不要吃饭不要睡觉,再罚你们掴掌五十下。
依萧铎往日的性子,这个惩罚实在是太过慈悲为怀了。
众人纷纷跪在那里:是!我等一定不辱使命!待到屋子里终于清净了,萧铎的目光落在非天身上。
非天一双怎么看怎么阴婺的鹰眼,此时正望着自己的主人。
呵呵,还有你。
萧铎冷笑。
出去,帮我看看她在做什么,搞不清楚就不要回来见我!萧铎无情地下令。
咯咯——一声短促的响声,黑影非天扑闪着翅膀从窗子里飞出去了。
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萧铎半眯着眸子,脑中却是不断地回想那一日的情景。
第一次见到阿砚是什么时候来着,当时她一见到自己就吓得跪倒在那里了。
她当时的样子,真可爱……**********************宁非孟汉柴大管家并柴大姑娘走出千竹阁后,不免面面相觑。
爹,这可怎么办呢!九爷又不让咱们去问顾姑姑,咱们哪里知道那话是什么意思啊!柴大姑娘好烦恼。
唉!柴大管家摇头皱眉。
全靠你了,柴大管家。
孟汉用殷切的目光望着柴大管家。
是。
宁非素来寡言,此时也将那张铁面具脸对准了柴大管家。
啊?为什么?我这老头子怎么知道呢!柴大管家忽然意识到自己被寄予厚望,感到压力很大。
因为你是我爹。
因为你懂男女之情。
因为你娶过亲。
三个答案,同时蹦了出来。
柴大管家眉头皱得像毛毛虫:这我哪里知道啊!你好好想想啊!柴大姑娘软声冲她爹撒娇。
没办法,柴大管家只好道:让我想想啊……他就这么想了一天一夜,最后终于恍然大悟,匆忙准备了一番,就去见萧铎了。
回禀九爷,顾姑娘所说的给个痛快,我想,我想……老脸泛红,他真有些难以启齿。
说。
萧铎冷眉微动。
我想,应该是这个……说着,他扭扭捏捏地把一本册子呈了上去。
萧铎忙接过来册子,拿在手里,却见暗蓝色的册子上,封面写了三个大字。
避火图?他郑重地将这三个字念了出来,声音清朗。
他这一念,柴大管家顿时老脸越发红了。
其实这也不能怪萧铎,他自小生在宫里,本来应该见多识广的,怎奈他对女子向来不喜,一直退避三舍。
这种事情,向来是教了女子,由宫中女子伺候这些当皇子的就是了,哪里用得着他来读这个?这么一想,柴大管家越发觉得自家爷真是命苦!这种事情,女人好好伺候爷就是了,竟然要他自己来操心!而萧铎呢,在念出这三个字时,若有所思了一番,这才慢慢打开了这本书。
于是满怀期待地想搞明白阿砚心思的他,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一个旖旎的画面。
何止是旖旎,简直是不堪入目!萧铎定定地盯着那张图,就这么一直看,看了许久,看得气息紊乱两颊泛红,最后他陡然抬起眸子。
含怒的眸子,如冰似霜,狠厉地射向了柴大管家。
柴大管家本来还盼着自家爷看到后有个什么反应呢,谁知道反应没等到,竟然等到了一双杀人般冷冽的眸子。
柴火!他用森冷低凉的语音叫出了柴大管家的名字。
柴大管家这次是真吓趴下了。
这么多年了,九爷还从未这么叫过他。
他几乎是痛哭流涕地跪在那里:九爷饶命!萧铎垂下眸子,冷声命道:滚。
柴大管家一听这个,也顾不得那避火图了,屁滚尿流地滚了出去。
待到柴大管家出去了,萧铎又看了眼祥云架上的非天,淡声道:你也滚。
非天鹰万没想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只好扇扇翅膀,也灰溜溜地滚了。
柴大管家走了,非天也走了,周围安静了。
萧铎这才重新低下头来,狭长的细眸仔细地盯着那张旖旎到不堪的画面看,他就这么看着,忽然间眼前就仿佛出现幻觉,恍惚中觉得那个男子是自己,而那个,那个女子……就是……他气息急促地盯着那画面,想象着那个女子是阿砚……胸膛剧烈起伏,浑身都开始发烫发硬,浑身犹如火烧,气息也开始紊乱起来。
可是阿砚啊阿砚……假如那个男子是自己,那个女子是阿砚……他就这么想着,陡然间,鼻子里一下子喷出血来。
☆、45|他要给她一个痛快了柴大管家被萧铎赶出千竹阁后,阴着脸在那里沉吟片刻后,就直奔阿砚如今所住的锦绣阁了。
这个锦绣阁是萧铎特意拨出来给阿砚住的,说是距离千竹阁最近。
柴大管家到了阿砚这里,先是敲了敲门,见里面没人应,这才探头探脑:顾姑娘?阿砚趴在那里想心事,想着想着便睡着了,听到这声音,猛然惊醒。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里,她竟然是举着清油纸伞在和第六世的湛王漫步在斜风细雨中呢。
如今醒了后,听着外面连绵细雨,不免心思恍惚,竟不知道刚才的梦是真是假,自己醒来了,还是在梦里?可是柴大管家显然不容许她神思恍惚的,便径自在门外道:顾姑娘,有点事想和你谈谈。
阿砚站起来,揉了揉发酸的鼻子:柴大管家您进来说吧。
柴大管家听到这个,也就推门进来了。
现在外面在下雨,他并没有打伞,身上的袍子都被沾湿了,不过显然他并不在意,就这么背着手,慢腾腾地走进来了。
阿砚其实也见过柴大管家几次的,只以为柴大管家是个笑呵呵的慈爱老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一进屋,阿砚就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柴大管家站定了后,这才慢悠悠地,用那种商量的语气说:顾姑娘啊,自从你和我们九爷同床共枕后,九爷到现在连饭都没吃呢。
这已经是一天多了。
阿砚低着头,没说话。
顾姑娘,你身为一个厨娘,府里是给您银子的,你爹不是病了吗?他现在看病的银子,都是我们府里出的。
你总该替他们想一想,是吧?阿砚玩着脖子里挂着的玉葫芦。
顾姑娘,做人应该知道分寸,你拿乔,别说九爷,就是我们这些下人,先就看不过去了。
那是我们千金万贵的爷,不是让别人作践的。
阿砚歪头打量着柴大管家,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现在的柴大管家给她很熟悉的感觉。
或许上辈子,也或者是上上辈子,她是见过一个这样的人的?柴大管家见阿砚一直不吭声,脸色就难看下来了。
如果是萧铎他沉下脸,那么周围的人一定会感到一股凛冽的寒气,那是萧铎与生俱来的气场,七生七世,从未曾变过。
可是如今柴大管家沉下脸来了,柴大管家一沉下脸,阿砚竟然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她心神微悸,蓦然抬手,两眸紧紧地盯着柴大管家。
她能够感觉到,这个柴大管家并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果然,这柴大管家用阴郁的目光盯着阿砚,半响后忽然呵呵笑了声,笑得苍老而成竹在胸。
小姑娘,做人总该认清楚形势,这样才能长命百岁,知道吗?这话一出,阿砚顿时呼吸一窒,她僵硬地握紧了拳头,盯着他道:是你。
柴大管家轻笑:嗯?顾姑娘在说什么?他的目光太过骇人,阿砚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上一次,是你在我的药里下毒,是不是?柴大管家听她这么说,却是越发呵呵笑起来:证据呢?小姑娘,你总得拿出证据是吧?总不能仗着爷宠你,纵容你,你就冤枉我要杀你吧?证据……确实是没有的。
说了,萧铎会信吗?抬手望过去,些许光亮从窗子里射进来,逆光而站的柴大管家阴着脸,就仿佛来自地狱的无常般站在那里。
门并没有关上,一阵带着雨气的风从门外吹进来,阿砚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战。
你要么去做饭,要么去死,两条路。
柴大管家轻缓而温和地这么说。
阿砚咬了下唇。
不要想着耍什么花招,你的所有小心思,我都看在眼里,呵呵,你以为凭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能够逃得过我的五指山吗?此时此刻的柴大管家,完全不像是平日里在萧铎面前唯命是总是笑呵呵的老好人。
阿砚垂下眼睛,沉默了许久,紧紧捏着脖子里挂着的玉葫芦,点头道:好,我去做饭。
**********************最近的厨房里,韩大白一直不怎么露面,厨娘们一如既往地忙碌。
阿砚来到厨房的时候,恰好看到何小起正在那里做着什么,忙得满头大汗。
何小起一抬头,见到是她,竟仿佛有些不自在。
阿砚心里有事,也没细想,便开始想着今天做点什么,去讨好那个瘟神。
检视了一遍厨房后,最后还是决定,做个烤肉吧。
这个烤肉呢自然和别处常见的烤肉不同,她是将新鲜的五花肉洗干净后切成薄片,又取了些新鲜上等的明前茶来,用发烫的热水冲泡,等到这明前茶水凉透了后才用来腌制五花肉。
诸般茶中,唯明前茶用来腌肉最好了,明前茶芽叶细嫩,色翠香幽,味醇形美,冒出来的茶气清高持久,汤色杏绿,茶香浸入酥香的烤肉中,味道……她正说着,却见何小起正出神地望着自己看呢。
她一愣:有什么疑问吗?你是觉得这种烤肉没见过?何小起脸上一红,赶紧摇头:没有,我觉得这个烤肉一定很好吃!阿砚越发疑惑,想了想,还是道:好,那我们继续做吧。
说着,她将已经冷却的茶水倒入了五花肉的肉片中:这个约莫要腌制两个时辰才能入味。
等下我还得去九爷那边,你先在这里看着,两个时辰后,把里面的茶叶茶水倒出来,放进去生抽,再撒点胡椒粉椒盐,些许放点辣椒粉调匀,就可以开始烤了。
她想象了这等美味,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到时候烤得滋滋冒油的五花肉,又薄又嫩又脆,带着上等明前茶香,再配上点蒜汁和生菜,那个口感那个味道,保准你吃得停不住嘴,还有九爷那个馋嘴的,他一定……说到这里,她忽然不想提萧铎了。
一提他就想起一堆的糟心事,没有一件让人高兴的!谁知道她这么一说,何小起却揪住这个话题不放了。
九爷那天没罚你吧?何小起虎视眈眈地望着阿砚。
只说要打我,但是又没打。
阿砚皱眉,想了想,还是摇头这么说。
何小起低着头,默想了一会儿,才道:我该怎么才能帮你呢?阿砚见他这么说,不免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满脸的关切。
那个样子,真像是恨不得冲出去为自己打抱不平。
她心里一惊,赶紧道:你还记得师门第一条吗?何小起想了想:必须听师父的话。
阿砚猛点头:对,必须听师父的话。
现在我作为师父,一定要告诉你,不要招惹九爷,他不是你能招惹得起的,一个不小心,性命都不保的!何小起看阿砚说起这个来的谨慎,以及眼中浮现出的那一丝惶恐,他眸中颜色转暗,半响后,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徒儿一定记得师父说的话,听师父的话。
两个人正说着呢,却听到孟汉在外面的动静:顾姑娘,九爷那边说要用午膳了。
孟汉如今已经不敢直呼阿砚的名字了,也不敢喊阿砚姑娘了,改而称呼顾姑娘。
阿砚一听,不由纳闷:现在用午膳?看这天气,还早着呢,怎么也没到用午膳的时候啊。
至于柴大管家说什么一天多没吃饭,她是不信的!孟汉咳了下,还是硬着头皮道:九爷说了,赶紧让顾姑娘过去。
他饿了。
阿砚越发拧眉:他饿了?孟汉重重点头:是!阿砚在心里暗暗哼了声,想起他在搂着自己时用暗哑迷乱的声音所说出的那句我还想再吃,这人到底是真饿假饿,他想吃什么?!不过她便是再腹诽,也不敢说出的,只好点了点头,对孟汉道:孟大人先请回,就说我马上过去。
孟汉得了阿砚许诺,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被九爷命令一定要赶紧把阿砚姑娘请过去,正愁该怎么办呢,也亏得他挠破了头皮,总算想出这么一个奇思妙计来!还真管用!何小起自然听到了阿砚和孟汉的对话,不由皱眉道:这烤肉一时半刻做不好的,旁边的菜和点心倒是备了些,只是粳米饭还没蒸,若是开饭,必然是不成的。
阿砚检查了下厨房里,看到角落里的剩米饭,便指着问道:不是有那个吗?何小起略惊:这是剩的啊!阿砚笑了下,竖起一根手指头:嘘。
她严肃地望着何小起:谨记师门第一条,听师父的话。
现在呢,徒弟你去把这新鲜的粳米蒸一蒸吧。
何小起忙点头:是!*********************************片刻之后,阿砚来到了萧铎的房中,并和厨娘一起向萧铎呈现了膳食,分别是:隔夜饭,早膳剩下的点心,以及几个何小起尝试做菜的残次品。
阿砚原本还是有一点担心的,可是谁知道,自从她进了屋后,萧铎的目光就一直盯着阿砚看,根本没有瞧那桌上的膳食一眼。
爷,您不是饿了吗,要吃午膳?阿砚好心提醒。
是,我饿了。
萧铎艰难地将目光移动到饭桌上。
请爷用膳。
阿砚伺候得很是周到,还主动把象牙筷递到了萧铎面前在阿砚的伺候下,萧铎开始用膳。
看起来他是真饿了,比往日吃得要快,不过到底是皇宫里出来的皇子,吃这么快也丝毫不会有半分不雅。
很好吃。
萧铎很快吃饱了,吃饱了的他,目光再次停留在阿砚身上不放开。
阿砚却垂眸看了下那被他吃光的粳米饭:这粳米饭,好吃吗?味道很好,阿砚做出来的,果然好吃。
萧铎真心诚意地夸赞。
你觉得新鲜吗?嗯,新鲜软糯有嚼劲,一吃就知道是你用心蒸出来的。
萧铎回味着刚才那粳米饭的味道。
昨晚上我不太舒服,就没有给爷做饭,爷是不是生我气啊?阿砚眼睛眨啊眨,这么问道。
你不舒服?萧铎幽黑的眸子直直地望着阿砚。
也没有,只是精神不太好,或许是昨日淋雨的缘故吧。
谁知道她话刚说完,就听到萧铎转首吩咐外面。
柴大管家,让大夫过来。
是。
外面的柴大管家只闻声不见人,就这么赶紧去请大夫去了。
阿砚这边还没来得及阻止呢,柴大管家已经离开了。
我可以不看大夫吗?阿砚真心不想看大夫,特别是柴大管家请的大夫。
为什么?萧铎严肃地望着阿砚,不容置疑地道:你既然不舒服,就应该看大夫。
阿砚看他那个固执的样子,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算了,不和他倔,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干呢,那就是——挑拨柴大管家和萧铎的关系。
爷,我有件事,想和你说说……阿砚,我有件事,想和你说……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头,然后见对方说话,又同时停止,看向对方。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异口同声地开口。
这下子,两个人四眸相对,都不说话了。
萧铎的黑眸深邃如海,带着直接火热的渴望,阿砚就那么怔怔看着,看得不免脸上发烫,于是她低下了头。
萧铎抿了下略显干涩的唇,抬起手来,怜惜地摸了摸阿砚的头发。
难得看你这么乖。
现在回想起来,从最开始阿砚出现,她就很不乖,明里暗里和自己对着干,现在真是难得一副温婉柔顺的样子。
越发看着好看了。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就算现在阿砚头发上沾一片树叶,他都会觉得那片树叶美极了。
阿砚耷拉着脑袋,任凭他摸自己头发。
他好像特别喜欢摸自己头发,以前是一脸嫌弃地摸,一边摸一边贬损着自己,现在呢是满眼喜欢地那种摸,仿佛自己是会发光的金子宝石。
萧铎见她这么乖巧,胸臆间便凭空荡漾出阵阵的柔情。
他的阿砚,这么水灵娇嫩的小姑娘,还微低着头红着脸庞坐在他身边……这么乖巧可爱的阿砚,再次让他想起所看到的那个避火图,那上面,一男一女,他和阿砚……呼吸一窒,萧铎浑身发热,几乎无法自持,有力的臂膀一伸,便将她揽在怀里。
阿砚小小挣扎了几下,想推开他,可是萧铎用的力气颇大,霸道地紧紧箍着自己,根本是推不开的,一时又想起外面那位阴险狡诈的柴大管家,只好忍下。
阿砚……他的声音低哑急切,俯首下来,一下下地吻她的头发。
我还想吃,可以吗?他难得声音中带了一点哀求,就好像真得饿坏了。
粳米饭吗?要多少有多少。
虽然全都是剩饭。
我不想吃饭,我想吃你……萧铎还记挂着昨日雨中品到的那甜美滋味。
爷,你把我吃了,就没人给你做饭了……阿砚从他怀里小心翼翼地瞅过去。
萧铎只当阿砚是在开玩笑,他低头看她那张小脸,却见红润娇艳犹如樱桃般的小唇儿微微噘着,眼眸里也颇为不悦,显见的是不高兴了。
那就不吃了。
他发现她不高兴,忙这么哄她。
你放开我。
阿砚趁机提要求。
不放!这是萧铎的底线。
阿砚无可奈何,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可是萧铎却视若无睹,他目光已经落在了阿砚脖子上挂着的玉葫芦。
他哑声问道:这个玉葫芦,你要永远带在身上。
为什么?阿砚下意识地这么问,可是一个本该忘记的往事就那样飘入脑中,她的心倏然收紧。
曾经的那个湛王啊,也曾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呢……萧铎修长的手捏起那玉葫芦,轻轻地摩挲着,幽黑的眸子泛起一丝怀念。
这个玉葫芦是我娘留下的,说是能保护我一生一世平平安安。
这么重要?阿砚实在没想到这个玉葫芦这么重要,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害怕,她忙要摘下那个玉葫芦。
既然是你娘留给你的,你还是自己戴着吧,我不要——不许摘下!萧铎暗哑低沉的声音这么命道。
尽管他的声音其实依然带着几分情动的温柔,可是到底是命令的语气,他又是惯于发号施令的,以至于阿砚一听到这话,顿时有些被惊到了。
好……我不摘下……她越发小心翼翼地瞅着他。
忽然觉得他就像一头捉摸不定的老虎,说不得下一刻就把自己撕扯着吃了。
我给你戴上的,任何人都不许摘下来,包括你自己。
萧铎想了想后,又这么补充说。
声音中真是满满的霸道。
好吧……阿砚小心肝都在颤。
你以为装出一副温柔模样的老虎它就不是老虎了吗?错了,老虎一辈子是老虎!会吃人的老虎,会害她性命的老虎!萧铎却并不曾察觉阿砚的心思,他凝视着那个玉葫芦,想起一些往事,沉默了半响后,再看向阿砚,眸中就越发温柔了。
阿砚,你和我娘长得很像,简直是一模一样,你做的菜,也和她做的一样好吃,都是一个味道的。
我和你娘长得很像,一模一样?阿砚惊讶极了。
是啊。
我做的菜也和她一个味道?阿砚简直是不敢相信。
对。
这……这……敢情他不是发春了,而是想娘了?问题是有这样的吗?!她在最初的震惊后,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娘很丑?萧铎一听,自然是不悦:你怎么会这么认为?我娘当然长得貌若天仙。
可,可,可是……你不是说我丑吗……我说过你丑吗?萧铎挑眉,矢口否认。
你就是说过。
阿砚大着胆子提醒他:当时我说我如何如何丑,你告诉我说我有自知之明,还说你认为我长得太丑,又像个小孩子一样还没长好呢,说到底是哪个男人那么没眼光,竟然要娶我!萧铎一听,皱了下眉,脸色就极为难看了。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幽幽地道:我说过这话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或许你当时确实丑,现在变好看了。
阿砚这下子是无话可说了,他可真会强词夺理啊!好吧……萧铎低头凝视着阿砚,越看她那双眸子越觉得分外灵动可人,这世间怎么可以有这么让人看一眼就恨不得揉到骨子里去的小东西呢?他不由得再次想起那个避火图中的情景,脸上不由得泛红。
阿砚,我刚才是要告诉你……他竟有些难以切齿了。
嗯?阿砚仰起脸,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萧铎看着阿砚那仰起的小下巴,那玲珑的曲线,心中越发一荡,声音都变得沙哑起来。
我,我想过了,我今天要给你来个痛快!他眸中泛起让人难以看懂的异样温柔,微微抿起好看的唇,终于一字字地这么说。
啊?!阿砚吓得目瞪口呆。
下一刻,萧铎直接打横将她抱起来了。
啊——阿砚惊恐尖叫。
萧铎就这么抱着阿砚直接来到了床边,然后一个翻身,将她死死地压在身下了。
阿砚,你别怕。
萧铎看着下面惊惶不定的阿砚,柔声安慰道。
放开我放开我!阿砚眼泪都出来了,她没想到萧铎真要给她一个痛快!前一刻还在搂着人家温柔细语,一眨眼的功夫这就要磨刀霍霍向猪羊吗?!你放心,我一定会轻点的。
萧铎以为阿砚害怕,忙抱紧她,哑声安慰道。
不要!饶命啊!什么轻点重点的,都是一死啊!要真是死,她宁愿来个痛快的!至于什么书不书的,她是完全没听进去!阿砚,是你说的啊,你不是想要吗?萧铎俊美的脸庞上有一丝疑惑。
不过此时此刻的阿砚,衣衫凌乱,领口在她的挣扎下松动开来,露出一片幼滑白皙的颈子,这让萧铎看得越发不能自制。
我把那本书都看完了,每一样都学会了。
萧铎柔声安慰阿砚,并开始说起自己才刚领悟到的本领。
说着,他俯首下去。
刚硬而充满力道的身体就这么压上了阿砚娇小的身体。
怕死的恐惧让阿砚后脊梁骨都开始发冷,她打着哆嗦,惊悚地望着萧铎。
不要,不要,我不要!说着这话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胡乱推拒,就这么好巧不巧的,一巴掌扇在了萧铎脸上。
啪的一声,好生响亮。
☆、46|九爷爱的承诺一个耳朵就那么响亮地打在了萧铎那张俊美到毫无瑕疵的脸上,顿时,尊贵高傲的脸上凸显出一个红掌印。
萧铎浑身的火热顿时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冷到脚,浑身都冻僵在那里。
他整张脸笼罩上一层阴郁的色彩,狭长的眸中炙热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暗森凉。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眯起眸子,牙齿危险地轻磨,缓慢而冰冷地道。
阿砚好不容易摆脱了他,连滚带爬狼狈至极地来到了床头,抱着一个枕头在手。
假如他再敢吃自己,自己就拿着枕头当武器,和他拼了!你竟然敢打我,真是好大的胆子?削薄的唇中吐出冰冷嘲讽的言语,听在阿砚耳中,是轻蔑鄙视的嘲笑,是居高临下不屑入眼的轻视。
一时仿佛回到了第一世,那个站在众多煞气腾腾的御林军中负手而立的高贵皇子,他唇边轻轻吐出的字眼,足以让她陷入痛苦的深渊。
当他眯起眸子时,眸中会迸射出摄人的寒光,阿砚看在眼里,会越发齿冷,总是会想起黑夜深山里的恶狼,用那森冷的目光盯着你,蓄势待发,仿佛随时都能上前将你撕为碎片。
阿砚紧紧地抱着枕头,牙齿止不住地上下碰撞,她浑身发冷,纤细羸弱的肩膀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阿砚小心翼翼地瞅着眼前这匹恶狼,怯生生地问:你,你要杀了我吗?本来萧铎心里是充满了愤怒和不解的,要知道他的身份何等尊贵,从小可是被多少人捧到手心里,别说打了,就是呵斥一下都从来没有过的。
即使他的母后过世后,他行事荒唐诡异,他的父皇也都是默默地包容着他。
可是如今,他竟然被一个小丫头给打了?他有那么一刻,几乎狠狠地将这个小丫头撕碎,看看她的心肝到底是红还是黑。
不过此时此刻,看着这小丫头吓得几乎站都站不住的样子,他心中的怒气竟然满满消散去了。
就好像弥漫的浓雾一样,一点点地散去,散得缓慢,但是确实在消减。
这让他能够控制住自己不去掐住她的脖子,尽管他紧攥起的手指骨泛白,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你到底在怕什么?他咬牙切齿的声音充满了挫败和无奈。
阿砚小心翼翼地望着他,却见那狭长幽黑的眸子竟是晦暗而无奈的,削薄的唇紧紧抿着,那抿起的弧线竟透着一点倔强的委屈,是小孩子般无可奈何只能隐忍下的委屈。
我……阿砚想说话,可是身体依然无法抑制地浑身发抖。
她已经死了七次了,纵然并不是每一次都为这男人所杀,可是经过了这么些世,已经到了看到他便看到死的惊怕了。
说。
倔强固执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他紧拧着好看的眉,就那么定定地盯着她,执着的眼神充满了威迫感,逼着她要她说出个所以然。
我怕死……阿砚怯生生的嗓音犹如刚从鸡窝里冒头的小鸡仔一般。
死?萧铎听到这个,猛地一皱眉,探究地盯着阿砚含了泪光的眸子:谁会杀你?我不知道,但是我怕我会死在这里,也许我很快就要死了。
想到这个,实在是有些沮丧,阿砚无辜地耷拉着脑袋,清澈的眸子里涌起惊惧。
这个答案实在是出乎萧铎的意料,他怔怔地盯着被吓坏了后一脸不知所措的阿砚,心那里就好像被人拿着带齿的钢刀缓慢而残忍地研磨,钻心的疼,一刀下去,连血带肉。
心跳在这一刻几乎都停滞了下来,呼吸变得异常艰难,喉咙发紧。
她很脆弱很胆怯的样子,她需要自己的保护。
萧铎略仰起下巴,缓慢而僵硬地动了下几乎失去知觉的十指,他深吸口气,握紧拳头,松开,又握紧,如此几次后,才艰难而傲慢地开口:阿砚,如果有人敢动你一下,我一定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当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声音是低哑沉定的。
阿砚骤然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萧铎。
那个俊美的男子,此时略显倨傲,细长的眸子中闪烁着幽黑晦冷的光。
萧铎自然将阿砚的神情全都看在眼里,他扯起薄唇,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呵声,这才哑声道:怎么,你不信我?阿砚垂下眼睑,半响不曾说话。
就在此时,她想起了那个被下了毒的药,想起了柴大管家,也想起了将自己疏远了的韩大白。
有一件事,她心里其实清楚得很。
死了七次,这七次,有时候把死怨怪到萧铎身上都是迁怒。
可是他没出现的时候自己活得好好的,他一出现自己就死了啊!她也曾经想过,为什么他一出现,自己就容易死呢?可是却想不出个所以然,七世经历,各有不同,死得花样百出,她一时无法从中找出什么共同的因果。
不过呢,识时务者为俊杰,其实她最应该知道怎么做的不是吗?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的呢?哪怕最后她依然是个死,可是在没死的时候,总是要为了不死而努力地挣扎啊!于是在许久的沉默后,她终于微低着头,小声嘟哝道:你说得好听,不过是想拽着我上床欺负我罢了!任何人都能听出当她这么说的时候,带着一点小姑娘的撒娇。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声音软糯得很,低头红着脸站在那里,仿佛郊野里刚刚抽芽的芦笋般,嫩得稍微用力便是一个印记。
萧铎一下子想起自己刚刚压住她的情景,俊美的脸庞一下子红了。
他神色间的倨傲消失了,身上散发的萧冷之气也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
我——他喉咙发紧,艰难地说:我以为你想呢。
阿砚听到这个答案,也是微微诧异,她疑惑地望着他,透过修长的睫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看着他那仿若刚刚坠入情网的男孩子般的羞涩,心间忽然被什么触了一下。
如今细细想来,或许是她把事情想复杂了。
萧铎远没有她想得那么可怕,很多事情反而是自己受往事那些记忆的连累,误解了他的意思?她垂下眼眸,咬了咬唇,便有了一个主意。
他到底是何想法,总是要弄个明白。
于是她越发放软了声音,低声道:我没有想和你如何。
你不喜欢我?萧铎听到此言,眸光骤变,就那么盯着她看。
我没有说不喜欢你。
你喜欢我?我……我也不知道……阿砚决定采取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态度。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萧铎胸间憋闷,语气中也透着难以排解的烦躁,他真没想到和个姑娘说话是如此的费力。
我害怕,我怕死。
阿砚瞅着他那那紧皱的眉头,慢腾腾地再次道出心中想法。
我刚刚说过。
此时此刻的萧铎心中泛起浓浓的无力感,他从来都是一言九鼎,说出的话,无人敢不听的,怎么如今到了她这里,他说了就白说呢?她竟然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你说了什么吗?我刚才没听清。
阿砚眨眨眼睛,一脸茫然无知状。
萧铎无可奈何,伸手握住她的胳膊,拧起好看的眉,郑重其事地道:我刚才说,你不要害怕,任何事都不必害怕。
有我在你身边,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如果有人敢动你一下,我一定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萧铎掏心挖肺,恨不得现在就有个人对阿砚不利,他正好一掌拍死对方以表明自己的一片赤诚之心。
阿砚歪头打量着萧铎。
他昔日冰冷的眸子里是从未有过的炙热,就那么定定地望着自己,里面隐约有一丝忐忑和期待,仿佛在等待着自己的判决。
阿砚垂下眼睑,脸上平静,不过心里却狂跳不止。
他……难道真是对自己有意,心思单纯地想保护自己?好事来得太容易,狂喜涌上心间,她仿佛在面对一笔巨财。
他说得这么好听,好像会对自己言听计从似的,那么如果自己让他直接杀了柴大管家呢,他会干吗?让他杀了柴大管家,自己就解除了一个威胁。
阿砚一颗心猛跳不止。
其实这么多世了,每一次只要这个男人在自己的生命中出现,自己很快就会死去。
她只知道要逃要逃,可是却从未想过,也许在一个适当的时候,她可以反过来接近他,掌控他!孙子兵法第三十计是反客为主,第三十一计则为美人计……反客为主,美人计,反客为主,美人计……萧铎小心翼翼地看着阿砚的脸色,见她在那里咬着唇纠结着眉心,不知道在想什么,胸臆间便越发焦躁烦闷。
他并不敢再说什么,怕吓到她,也不敢催她,怕她像个含羞草一样缩回去。
所以他也只好自己憋着。
想知道她怎么想的,恨不得抱住她,却只能这么憋着。
萧铎活到了二十三岁,还不知道原来等待一个小姑娘的答案是可以如此漫长。
时间仿佛停顿,周围的一切都不在他眼中。
他艰难地蠕动了下略显干涩的唇,烧灼的眸子依然锁着她不放: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他这一句话,仿佛吹入山涧里的一缕春风,春风虽轻柔,却丝丝缕缕,呵护备至,让小苗芽终于鼓起勇气,拱起了压迫在头顶的最后一块土皮。
那个酝酿了半响的念头,就这么破土而出。
九爷,你真得会保护我吗?阿砚抬起眼来,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会。
萧铎只有一个字,却简短有力。
如果我害怕谁,你会帮我吗?阿砚得寸进尺地这么问。
你看不顺眼的,我统统看不顺眼。
萧铎伸手,捏住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地这么说。
那如果我喜欢什么呢?阿砚踩着鼻子上脸,得寸进尺。
你喜欢的,无论是什么,我都会给你啊。
萧铎下意识地冲口而出。
虽然是不假思索的答案,可是他说出口后,心间一紧,回味着刚才那话,便觉得胸臆间泛起异样的柔软和酸涩。
他喉咙动了下,抿紧唇,定定地望着阿砚那黑白分明的眸子。
那张眸子里,带着试探的意味,如同一只小鸟破壳而出,从鸟巢里第一次探出毛茸茸的脑袋,怯生生地打量着这蓝天白云阳光普照的世间。
一下子,他胸口揪疼,恨不得伸出胳膊,将她整个护住,免得她受到一丁点的惊吓。
什么都可以……他的声音低哑含糊,是喉头滚动着的呢喃。
阿砚垂下眼睛,才慢吞吞地提出要求:我想要非天,可以吗?她小声地这么说。
可以!萧铎不假思索地这么说。
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阿砚咬了下唇。
他说了什么都可以给她,当然非天也是可以的。
可是非天,看起来是和他形影不离的。
他竟然舍得?萧铎看她仿佛不信的样子,一下子急了,紧声道:你喜欢非天,我就送给你,以后它就是你的了。
这话音一落时,就听到一声哀鸣。
某个叫非天的鹰耷拉着脑袋,发出沮丧的叫声。
若是以往,它的主人一定会抬眸看它一眼,然后伸出手,摸摸它的脖子,可惜现在,它的主人连看都不看它一眼了。
你还要什么?萧铎恨不得阿砚要天上的星星。
不了,就那只鹰吧。
阿砚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偷偷瞅了下那只鹰。
非天瞪圆了鹰眼,马上凶神恶煞地冲她示威。
它好像不喜欢我。
阿砚的声音分外低落:我还是不要了。
不行,你必须要。
萧铎一边说着,一边挑眉看向非天。
眼神冰冷,非天鹰一下子呆在那里。
非天,以后阿砚就是你的主人,你不许对她凶,要听她的话,如若她对你有半点不满,我就直接揪了你的毛放进锅里做老鹰汤。
残忍的威胁,出自曾经的主人之口,非天鹰吓得一下子将脖子缩到了羽毛中。
过来。
萧铎又下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非天鹰拍拍翅膀,抖擞下尾巴,犹犹豫豫地,终于慢腾腾地落到了萧铎的肩头。
萧铎一把揪住它的翅膀:阿砚,给你,想烤就烤,想煮就煮。
它说出这话的时候,非天鹰急了,翅膀强劲有力地扑闪,爪子也胡乱挠腾。
一个不留意,非天鹰的翅膀拍到了阿砚头上,勾住了阿砚的头发。
啊——疼!阿砚几根头发都被硬生生被扯下来了,眼泪一下子落下来。
萧铎一看这个,脸色变了,揪住非天鹰,一把摁在地上,连忙过来查看阿砚的伤势。
阿砚,很疼吗?萧铎满脸的关切。
阿砚委屈地瞅了下地上扑闪着翅膀一脸惊恐的非天鹰。
我没事,就是掉了一缕头发,有一点点疼。
萧铎心疼得厉害,揽着阿砚安慰:你别怕,没事的,只是几根。
嗯,几根头发没什么,只是有点疼而已……阿砚坏心眼地故意这么说。
听到这话,萧铎捏着那几根秀发,抬眸看了眼地上的非天。
非天正可怜兮兮地缩着翅膀。
萧铎脸色难看地走过去,语音冷冽:非天,连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非天低声哀鸣,委屈至极。
家法处置!萧铎毫不留情地这么下令。
这话一出,非天鹰瞪圆的眼睛里都是惊恐。
家法?他们府里什么家法是用来管这只鹰的?阿砚心里纳闷,不过此时也并不敢问,却只见孟汉应声进了屋。
九爷。
孟汉单膝跪地。
把这只鹰拽出去,痛打一百。
萧铎话语充满危险。
是!痛打一百?阿砚越发纳闷,痛打一百大板吗?那不是要把鹰给拍成肉饼?☆、47|狐假虎威的阿砚阿砚没想到,所谓的痛打一百,是拿着鸡毛掸子痛打了一百下。
负责执刑的是孟汉。
他的力气并不大,显见的是出于同袍之友爱,特意手下留情的。
不过便是再过手下留情,一百鸡毛掸子挥下去,也足够把一只可怜的鹰折磨得死去活来。
等到执刑完毕,可怜的非天已经没有鹰样了,鹰毛散落一地,伤痕累累,扑闪着翅膀有气无力,曾经阴婺的鹰眼也没了神采,喉咙里还发出咯咯咯的委屈声。
阿砚来到非天面前,伸手去摸了摸非天的秃头。
非天倔强地别过脑袋去,不让她摸。
我是你的主人了,你不喜欢吗?阿砚开始欺负非天。
想当初,是哪只鹰狐假虎威来着?是哪只鹰助纣为虐来着?是哪只鹰装腔作势来着?非天越发别过脑袋不看阿砚。
假如它会说话,一定是会给阿砚来一个不屑的哼声。
你倒是很有骨气呢,不想认我这个主人,可以啊,我现在就去告诉九爷。
阿砚笑一笑,转身就要走。
非天听得九爷两个字,顿时吓得一哆嗦,拍打着翅膀嗖的一声飞到了阿砚面前。
阿砚淡定地低头看鹰,仰脸得意笑:怎么,怕了?非天鹰耷拉着脑袋,鹰爪子在地上挠啊挠的,形同一只老母鸡在刨食儿。
我给你一个机会,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要么以后听我的话,认我当你的主人。
要么我就去找九爷,让他把你收回去。
非天听到这个,仰起脖子,鹰眼一亮。
阿砚笑了下,残忍地道:当然了,我会告诉他,你这只鹰根本不听我的话,我要不起,让他自己留着吧。
非天鹰顿时耷拉下了脑袋。
阿砚好整以暇地低头看鹰:你要自己想清楚啊。
非天鹰纠结地挠地刨食儿。
既然你堂堂一只鹰,连这点事都做不了决断,那我先走了,你慢慢想。
阿砚迈开脚步作势就要走。
咯咯咯……非天鹰低声叫着,小眼睛中充满了惊惶和哀求。
阿砚继续迈步往前走。
咯咯咯!非天鹰扇动翅膀,飞到了阿砚面前。
阿砚伸出手来:你如果以后听我的话,那就落到我手上。
如果你还是觉得自己委屈了,不喜欢我讨厌我,那就不要落到我手上。
非天鹰倔强地在空中盘旋了几圈后,最后终于耷拉着脑袋,收起翅膀,缓慢地落到了阿砚手上。
这只鹰比寻常的鹰提体型更为巨大,如今落在阿砚手上,沉甸甸的,约莫有个两斤半呢,她险些托不住。
你既然落到了我手上,那你以后就是我的鹰了。
咯咯咯……鹰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低着头认命地对着阿砚咯咯咯。
阿砚伸出另一只手来,温柔地摸了下非天鹰的秃脑袋,看着它想躲闪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她一下子笑了。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鹰。
看着这只鹰,她忽然想起了萧铎,那个有点口是心非有点单纯的萧铎。
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啊!*******************************暂时搞定了非天鹰,报了昔日在湖边被活生生吓成伤风的仇之后,她把脑袋动到了柴大管家身上。
柴大管家是一个人,不是鹰。
尽管平日里萧铎对柴大管家毫不客气,动辄冷斥,不过阿砚隐约却能感觉到,柴大管家在这府中的地位超然,并不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挑拨离间便能解决掉的。
若是自己不谋定而后动,到时候死的是自己,不是柴大管家。
至于谋嘛,事到如今,阿砚觉得自己不需要其他,只需要想办法抓住萧铎的心就好了。
只可惜的是她实在是不明白萧铎看中了自己哪点,刚开始他不是对自己很是嫌弃的模样吗?难道说真是因为自己做的膳食?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
阿砚略一沉吟,便恰好想起,前两日庄上送来的鸭子。
要说起来也实在好笑,那庄子上之前送了三黄鸡过来,得了萧铎的喜欢,赏了那个庄头百两雪花银,那庄头自此便开始盘算该如何讨好这萧铎,最后思来想去,如今鸭子也正肥,何不送几只鸭子试试?于是几只肥嘟嘟的胖鸭子就过来了。
阿砚领着非天鹰,特意来厨房旁边的草丛里看了那几只鸭子。
却见那鸭子皮为雪白色,颇为光润,脚上黄中带红,嘴壳根部较软,胸骨尖也较为软嫩,且羽毛光洁鲜艳,嘴上也没个花斑。
阿砚这么看了一番,不由得喃喃地道:这个毛亮皮白,色泽光润,嘴壳也根部也极软,一看便知道是个嫩鸭,必定是骨软肉嫩,开水烫一烫,拔了毛,再炙着吃,肉味鲜美,外酥里嫩,香味四溢,想必九爷一定喜欢……一边这么说着,她心里不免开始想着这鸭到底该如何炙,要用什么特殊法子,要加什么罕见调料,到时候烤出来是如何如何的美味,让多少人吃得咂了舌头,而萧铎吃了又该是如何如何满意,从此后越发喜欢自己宠爱自己,任凭自己予求予夺,而自己呢,自然是从此以后可以耀武扬威颐指气使,在这宅院里狐假虎威。
至于什么柴大管家,直接咔嚓咔嚓——咔咔嚓!正想着呢,忽而便听到一声凄厉绝望的惨嚎,紧接着,就看到旁边那只鹰噗通一声掉到了地上。
咦,这是怎么了?阿砚纳闷地过去,捡起那只鹰。
怎么掉地上了?非天鹰耷拉着眼皮,绝望地颤抖着小身体,用惊恐的眼神看着阿砚。
你怎么好好的怕成这样?别哭了,先让鹰奴带着你回去吃点东西。
想到这只鹰以后归自己了,谁家宠物谁心疼,阿砚看着它这个小可怜模样,倒是颇为怜惜,当下伸手摸了摸它的秃脑袋,关切地道:回去多喝点水吃点东西,这样才能长点肉,看你瘦成这可怜模样。
非天鹰听到这个,喉咙里发出咯咯一声,鹰眼一瞪,直接晕厥过去了。
该不会是病了吧?还是刚才被打傻了?阿砚见它晕倒,也是吓了一跳,提着这只晕倒的鹰看了半响,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琢磨着,是不是该让萧铎请大夫给非天看看了。
一时早有丫鬟去通知了鹰奴,鹰奴慌忙过来,查看过后,却说是并无大碍,只是晕死过去了。
晕死过去?阿砚越发不解,不过看着鹰奴说并无大碍,当下也就放心了。
眼瞅着鹰奴提着晕死过去的鹰离开了,阿砚这才忙碌起来,挑了那只最肥最嫩的鸭,准备做炙鸭。
关于鸭子怎么炙这件事,阿砚约莫知道二十多种炙法,不过里面总有一些是阿砚所不想用的。
譬如《食珍录》的明火暗味烤活鸭,是将活鸭放在火里慢慢烤,又让这鸭子在饥渴干燥之下去饮了调料汤汁,这样烤出来的鸭子自然是鲜嫩味美。
可惜的是这个过程实在是太过残忍,阿砚也是修习过佛法的人,纵然几次转世投胎之后不会拘泥于昔日清规戒律,可也绝不会使吃这种炙鸭之法来。
思来想去,又比较了当世几种常见炙鸭的法子后,阿砚最后还是决定用焖炉炙鸭。
她先叫来了伙计,在她的指挥下砌成了一个焖炉。
这个焖炉用青砖砌成,上三下四中七层,其中一面墙下设了个炉门。
焖炉砌成后,阿砚满意地点头:以后可以让庄子上多送些鸭子来,就养在后山,每天想烤几只就烤几只!当家做主的感觉真好!阿砚,这是要做什么?何小起站在一旁看这个新建起的炉灶,新奇地打量着。
他没见过这种焖炉,自然觉得奇怪。
这是用来烤鸭子的。
阿砚头都没抬地忙碌,随口这么说。
用这个?何小起吃惊不小。
因为当世之人所知道的鸭子烤炙办法,无非那几种,没有一个是建造这么一个怪模怪样炉子的。
对,把鸭子放到这个炉里面那个铁罩子里,用秫秸放入炉内烧,用炉内炭火和烧热的炉壁焖烤,这样烤出来鸭皮酥脆,颜色枣红,肉质会比寻常办法更鲜嫩。
可是如果你要烤的话,这个炉门关上,你怎么查看这鸭子烤得如何,又如何翻动?若是三不五时开门,里面的热气也就散了。
何小起对这个奇怪的炉灶颇是不信的。
这倒不是他不信阿砚,而是用这种炉子烤鸭,实在是匪夷所思。
阿砚老神在在:放进去关上炉门,不用看啊!何小起皱了下眉头,摇头道:阿砚,这样不行的。
你若是不能开炉门,便也不能翻转鸭子,放入后,若是炉火烧得过热,这鸭子就烤糊了。
若是烧得过轻,到时候鸭子不熟,还是少不得进进出出地看,凭空把炉子里的热气都给散了。
用这种焖炉,怎么可以烤出味道上乘的烤鸭呢?阿砚听得何小起这一番话,抬眼看了看他。
他说的那些道理,阿砚是一个字没听进去,她只关注一件事了。
当下微微挑眉,她纳闷地问道:你不是我徒弟吗?为什么直呼我的名字?何小起没想到阿砚竟然关注点在这里,当下一愣,脸上红了下,嗫喏地道:你比我小,我心里把你当师父就行了,未必非要喊你师父啊。
阿砚越发歪头打量他。
这是什么歪理,师父就师父,他之前不是叫得好好的,怎么忽然不叫了。
阿砚认为自己有必要建立下自己当师父的威信。
在阿砚的打量下,何小起越来越不自在,最后终于叹了口气,让步道:好吧,那我还是继续叫你师父吧。
阿砚听了,这才满意地点头:你要听话,师父才能教你嘛,尊师敬道的道理你也不是不懂。
至于我弄的这个炉子呢,却是大有用处的。
今天我们就用这个焖炉来炙鸭,下面烧秫秸,鸭子放在铁罩里焖烤,我是一次放入,到点取出,保证火候恰到好处。
何小起听得只皱眉:师父,这怎么可能掌控好火候呢?若是万一烤糊了呢?阿砚笑,丝毫不在意他的担忧:先烤烤试试吧。
何小起虽半信半疑,但是阿砚是师父他是徒弟,此时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想着今晌午要用的膳食都准备好了,若是这烤鸭做好了,自然是锦上添花,若是做不好,也不至于被责罚了去。
一时开了火,待到那土砖炉灶烧得灰白了,阿砚便将一只处置干净的嫩鸭放了进去。
这个约莫要烤两刻呢,师徒二人在那里等着,一时也没什么事,便说起话来。
那一日的剩饭,我看九爷也没生气?何小起侧头打量着阿砚。
嗯,吃得可香了!阿砚想起那天萧铎一个劲地夸好,不免想笑。
九爷看这是你做的,他喜欢吃。
何小起忽然领悟到这一点。
他性子太怪。
阿砚现在虽然多少明白了萧铎的意思,可总觉得不真实,有种两脚踩在云上的感觉,说不得哪天就直接从云端跌下来了。
何小起闭起眼来,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半响后,他才说:或许同样的做法,不同的人做出来,自有不同味道。
便是同样的菜,由不同的人呈上来,也是不同的味道。
再次睁开眼,他看向阿砚:菜的香味,也许并不是只来自菜肴,还可以来自自己的心中。
阿砚听到这话,不免笑了:你这话太高深,听着好像有道理,却未必对。
那师父认为呢?阿砚歪头想了想,才道:菜的香味,显然就是来自菜中,不会来自人的心中。
可是呢,人会骗自己,他以为自己吃到了菜香。
说着间,她忽而间一愣,便想起了萧铎和自己。
或许不是自己在骗萧铎,而是萧铎在自己骗自己?正想着呢,忽而就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你们聊得很开心啊?来人是萧铎,他语气中透着浓浓的不悦,语气微挑,略带嘲讽,就那么不高兴地看着阿砚。
☆、48|他竟有不敢的时候我们在说做菜啊。
阿砚有些无辜地看着他,不明白怎么好好的他又是这么一副模样。
何小起见萧铎进来了,忙不迭地跪下拜见。
萧铎居高临下地扫了眼地上跪着的何小起,细眸中全都是不屑,然后他阔步来到了阿砚身边。
刚才的高冷和不屑顿时化作了亲昵,他抬手牵起阿砚的手。
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萧铎抿着唇,定定地望着她,低声这么问。
焖炉炙鸭。
握着自己的那双手,温度低凉,不过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带给自己惊惧,或许是身在焖炉旁边,温度太高的缘故吧?他竟然让她感到些许舒适。
好吃吗?萧铎低哑地这么问。
阿砚抬头看过去,厨房里略显昏暗的光影下,她竟然仿佛从萧铎那幽黑的眸子里看出一丝小孩子般的雀跃和渴望。
就好像一个等着糖吃的小孩子。
她就这么歪头打量着他,一时竟有些抿唇想笑。
以前只觉得他莫测高深可怕至极,谁曾想他还可以是这个模样呢!当然好吃啦!她颇为自信地这么说。
话音刚落,一旁的何小起默默地站在那里看了看时辰,从旁道:师父,您刚刚说两刻钟就可以出炉,现在时候已经到了。
师父?萧铎再次不悦地扫了眼旁边的何小起:他怎么喊你师父?他要拜我为师,自然喊我师父啦,我教他做一些菜。
阿砚仰着脸这么给他解释。
这么说,你刚才是在教他做菜了?是啊!我今日特意为你做炙鸭,顺便也让他跟着学啊。
萧铎听到这个,原本的不悦渐渐消散了,剑眉微耸了下,他唇边露出一点笑意:小丫头,原来你都可以当人师父了。
阿砚看着他脸色从阴转晴,不免心里暗暗思忖,略一沉吟,便想到一个可能。
偷偷地瞅着他唇边的那抹愉悦笑意,心里想着,难不成他这是吃醋?吃何小起的醋?看自己和何小起在这里有说有笑,他不高兴了?低头看了看那个牵住自己不放的修长大手,想到刚才那个可能,她有些惊讶,又有些说不出的欢喜。
忍下心底涌出的异样感觉,她看看旁边烧着的焖炉,低声道:鸭子也该出炉了,要不然会糊的。
萧铎看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就那么瞅着自己看,那眼神,仿佛要把自己看到心里去一般,胸臆间竟觉有什么难以言喻的情愫在荡.,不自觉地手底下更用了些力道,紧紧地扣住她的手腕,舍不得放开。
此时的他眼神火烫,看得让仿佛要烧灼了起来,阿砚甚至觉得,自己也当了那个放在铁罩子里的焖炉炙鸭,眼瞅着就要熟了。
快放开我,我去开炉。
她红着脸,咬唇低声这么提醒。
哦……好……放开……萧铎就像刚刚陷入情滋味的毛头小伙子般,狭长的眸子定定地锁住阿砚,口里含糊其辞地说着要放开,可是那牵住阿砚的手根本连动都不动。
真要糊了!阿砚面红耳赤,用力摆脱了他的手。
一走到焖炉旁,却见何小起正呆呆地看向自己,她只以为何小起这是看刚才萧铎和自己手牵着手有些诧异,不免又羞又气,干脆跺脚道:还不快点开炉!她这一跺脚,何小起一下子醒了过来,瞬间脸上也红了,低着头赶紧去开炉。
这焖炉的门一打开,顿时一股浓郁的烤鸭香味扑鼻而来。
何小起忙用铁夹子取出那个铁罩,试图打开铁罩子看里面的鸭子成色如何。
说到底把鸭子放进去后,火候难以掌控,或者过生或者过熟,都是不行的。
阿砚合上眼,嗅了嗅那烧灼的空气中蒸腾着的鸭香,便满意地点头:这火候掐得再好不过了。
一时铁罩子打开了,却见里面的四只肥嫩的鸭子,如今外皮油亮酥脆,色泽枣红,整个鸭身浑然一体,不见任何杂质。
何小起一看之下,便知这烤鸭火候是掌控得极好的,当下不免暗暗吃惊,想着阿砚小小年纪,怎么有这般出神入化的厨艺?当下在这震惊之中,他将烤鸭取出,打量着那香味扑鼻让人馋得流口水的烤鸭,他不免抬头看了眼旁边的萧铎。
却见萧铎还根本看都没看这烤鸭,那目光依旧痴痴地落在阿砚身上,幽深狭长的眸子都不曾眨一下地那么看,仿佛生怕阿砚会不翼而飞一般。
何小起眸中掠过一丝黯淡,低下头,他恭声请教道:九爷,这烤鸭是要现在趁热用吗?萧铎却仿佛根本没听到他的话般,依旧定定地望着阿砚。
阿砚原本心思是放在烤鸭上的,此时听到这个,看了眼萧铎,却见他像一只呆鹅一般望着自己,不由得好笑。
九爷,你先回去吧,这厨房里太热了,我把烤鸭片了,就给你送过去。
她笑着这么提议。
不。
萧铎抿唇,声音中充满了固执:你陪我一起去。
阿砚见他这样,不由无奈,再看看旁边的何小起,便吩咐道:小起,你来片鸭吧。
何小起握着片刀的手停顿了下,再次看了旁边的萧铎和阿砚一眼,垂下眸子,低声道:是。
*******************这个时候已经入了冬的,青石板上偶尔有零星来不及打扫的斑斓落叶,上面覆盖上一层初冬的白霜,踩上去发出簌簌的声音。
此时天色湛蓝,流云犹如被扯成长条的白色棉絮般在晴空中蔓延千里,一望无垠。
阿砚一边陪着萧铎走在青石板上,一边偷眼打量着他。
此时他严肃地抿着唇,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黑亮的长发自他肩头垂落,不羁地飘在背后。
他眉目□□,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俊美而让人望之生畏。
看什么?萧铎依旧目视前方,不过却动了动唇,发出低哑的声音。
嘎……被这么逮住,阿砚有些脸红,抬头看云,低头看落叶,她最后故作坦然地道:烤鸭一定很好吃。
萧铎听到这个,微怔了下,随即便笑了。
他笑得时候,好看的唇有了愉悦的弧度,原本整个人周身弥漫着的那种让人敬畏的肃冷顿时烟消云散了。
阿砚暗暗松了口气,想着和这么一个人相处,实在是容易早死。
压力太大。
萧铎伸手捏住阿砚的手,低头看过去。
那手软绵绵的,白净细腻,捏在手里,仿若无骨。
阿砚挣扎了下,想躲,不想让他捏。
可是萧铎何等性子的人呢,他偏要捏住,霸道地握着,一点不让她挣扎。
最后阿砚没办法,咬唇道:大庭广众,你这是要做什么?萧铎呼吸一下子紧密了,胸口紧紧绷着,不过他抬眼见阿砚一副并不喜欢的样子,当下也不敢造次,深吸口气,强自压抑下身体泛起的冲动,粗哑地道:阿砚,我不喜欢你和何小起说话。
阿砚的手被他握得有点发疼了,她其实是有些不高兴,不过也只能忍着,听到这话,低声道:可是他是我徒弟啊,我总要教他,要不然我不是白白当人师父了吗?那你不要当他师父好不好?萧铎再次深吸口气,粗噶地提议道。
阿砚心里越发有些着恼,想着他果然是个霸道的,天生的霸道,实在是让人不喜,谁知道这么一抬头间,却他俊美的额头上渗透出细密的汗水。
当下微诧,再看过去时,这才发现他整个人崩得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一双火热的眸子仿佛恨不得将自己吃掉。
然而他没动,也没吃,他抿着削薄的唇,微微拧着眉看自己,强自压抑下他这个年纪的男子本该无法压抑下的某种冲动。
深吸口气,阿砚微微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冬日里稀疏的枝叶,飘落地上的脆黄落叶。
西南一带的冬日其实是单调而寂寥的,清冷的空气中飘来了淡淡的菊香。
一股说不上的情愫从胸口那里慢慢泛起,弥漫全身,让她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么多世了,自己哪次的死不是和这个人有关。
她当他是仇人,恨不得他早些死去才好。
可是现在阿砚清楚地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正如同一个刚刚陷入情网的大男孩般,满心满眼里都是自己,站在那里恨不得把自己抱住不放,可是他又怕自己生气。
他不敢。
他竟然不敢。
阿砚说不出心间是什么滋味。
这么多世了,她竟不知他也有犹豫不前的时候。
☆、49|冤家心里暗暗地苦笑一声,阿砚叹了口气。
冤家,实在是个冤家。
阿砚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自己都要惹上这么一个冤家。
她垂下眸子,看着那双充满了占有欲的手,就那么霸道而固执地捏着自己的手不放。
你还记得之前说过的话吗?阿砚听到自己低声这么说。
嗯?萧铎不明所以。
你说,只要我想要的,你都会给我。
阿砚清亮的眸子打量着他。
是。
萧铎心神一荡,低哑的声音肯定地道。
何小起是我徒弟,我既然收了他,就要教他,我也喜欢别人叫我师父。
她这么说着,仰脸看着他,观察着他俊美脸庞上的每一丝神情:我想要个徒弟,这样我会高兴,你是不希望我高兴吗?萧铎听得这番话,握着阿砚的手顿时收紧了。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
他赶紧这么解释起来,那解释的话语中,竟隐约有点无措。
说完这句话后,他拧着眉头,略一挣扎,到底是让步了。
你既然喜欢,那就收他当徒弟吧,不过以后不许和他一起坐在那里说话,我不喜欢。
让步的他,提起何小起,依然是浓浓的不喜。
其实说起来,阿砚也不过是小试牛刀罢了,她没想到萧铎就这么轻易地让步了答应了。
她有些意外,不由得再看了眼萧铎。
这个人,真得是那个杀人如麻眼神冷冽的九皇子吗?为什么他现在甚至变得有点傻了,仿佛比自己还傻的样子。
咱们,咱们去吃炙鸭吧?阿砚想着这鸭子也该片好了,于是小心提议。
好……低哑柔和的声音就那么呢喃着在耳边响起。
此时此刻的萧铎,他心里没有鸭子,只有阿砚。
阿砚说什么,他都觉得应该是对的。
*****************************鸭肉已经片好了,枣红色的鸭皮脆软酥香,与油亮鸭皮相见的是洁白细嫩的鸭肉,一看便知口味鲜美,肥而不腻。
要说何小起的刀工也实在是好,片出来的鸭肉匀称削薄,那鸭皮边缘犹如蝉翼一般,剔透薄脆,观之让人垂涎三尺。
他又是熟知萧铎秉性的,特意为这片好的鸭肉配了香椿、萝卜丝、薄荷叶等,切成匀称的细丝,颜色鲜亮整齐划一地摆放在白釉盘中,可谓色香味俱全。
阿砚取了旁边的面饼来,为萧铎放上了鸭片香椿萝卜丝,又沾上了少许甜面酱包成一个小卷子,这才递到萧铎面前。
九爷,你尝尝?嗯。
萧铎话也不说,烧灼的眸子依旧盯着阿砚看,却低下头去,就着阿砚的手便咬了一口那饼卷肉。
薄软的饼蘸着甜面酱,面食天然的醇香就着面酱的甜咸,这两种奇异的味道糅合在一起,形成醇和甜美的香气,化去了炙鸭片的油腻,却更凸显了鸭片咬下去时的酥脆香美。
一口下去,薄脆烤鸭在咀嚼中溢出些许油脂,而那种香美的油脂却速度地糅合在了面酱和面饼的醇厚之中。
这个滋味在舌尖化开,实在是太过美妙,以至于满心满眼都是阿砚的萧铎,也忍不住低头看了眼阿砚手中的饼卷。
细白柔软的手指头,灵巧而娴熟地包好了鸭片,亲自递到了自己手中。
萧铎幽深的眸子里闪过让人难以看懂的光芒,他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下唇,哑声道:我还要吃。
嗯,给。
阿砚抬起手,体贴地递到他嘴边。
谁知道萧铎却是张开唇,直接将那饼卷并她的手一起含入口中。
啊——指尖被温热的舌轻轻裹卷着吮过,一股难以言语的酥麻感从指尖迅速传遍全身,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惊叫。
咬唇无奈地看着他,她的眉眼间都是谴责。
萧铎唇边浮现一点笑,眸子烧灼黑亮,他越发低头,含住她的手,就着那手指头,缓慢地用灵巧的手将手指上捏着的饼卷和鸭片吸入自己口中。
不要!阿砚有些怕,她总觉得自己手指头陪着饼卷和萝卜丝一并进入他口中,成为了鸭片的佐料。
可是显然萧铎又开始固执了。
一旦萧铎坚持要如何,那么她说什么都是白搭的。
他对她的包容和忍让,其实也是分时候的。
他火热的眼眸就那么凝视着她,紧迫逼人,他灵巧的舌卷住她的手指头,轻轻吸着。
他甚至还看着她笑,笑得很是无辜,就如同一个小孩子吸吮着手指头时那么无辜无害。
当他笑的时候,那双狭长的眸子越发亮得惊人。
这个过程是漫长而煎熬的,阿砚甚至一度觉得,他要吃人了,要把自己吃下去了。
舌尖上的酥麻感一阵阵地传来,使得阿砚呼吸急促,脸上潮红,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吸走了,她头晕目眩,不知今夕是何年,整个人几乎瘫在那里。
别这样……她小声抗拒,可是当她听到自己声音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那声音软绵绵的,就好像沉吟在情.事中的女子。
萧铎此时哪里能放过她呢。
萧铎抬起长臂一捞,直接将她卷入了怀中。
她要挣扎的,可是萧铎的大手按住她酥软无力的背脊,就那么将她牢牢地按在怀里。
坚硬厚实的胸膛,急促而距离地起伏着,他浑身僵硬得犹如石头,有力的大手落在她的腰肢上,死死地扣住不让她挣扎,也不让她远离自己半分。
阿砚一时有些怕了,不过她现在多少摸到了他的秉性,知道这性子仿佛野狼,你越是挣扎,怕是越激起他的血性。
当下无力地趴伏在他的肩头,颤声道:九爷,我害怕……萧铎呼吸急促,浑身犹如火烧一般,他只恨不得捉住怀里这软绵绵的小东西,行那书中所画之事来缓解此时的燥热干渴,可是怀中的她颤得像风中落叶一般,让他心生怜惜,并不忍心。
一时又听得她那微弱充满怯意的声音,细弱地喊着九爷,说着她害怕……萧铎在这一刻,只恨不得将她紧紧揉在怀里。
他重重地深吸一口气,压抑下身体那几乎按捺不住的冲动,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
水润清澈的眸子里氤氲着朦胧雾气,里面清晰可见的惊惶和惧意。
她到底年纪小,不过是个巴掌大的小脸,小小尖尖的下巴握在手里,惹人怜惜。
修长好看的手微动,大拇指轻轻磨蹭上她挺翘的鼻子,略带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她的鼻尖。
他低下头,迫近了她,烧灼的气息喷薄在她娇嫩的脸颊。
紧绷到几乎发颤的声音低哑难耐:阿砚,你……此时此刻,他心里涌动着万千情愫,不舍的怜惜的,粗暴的渴望的,每一种都是千回百转汹涌而起,可是这一刻,一个你字之后,他喉头发哽,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他放开她的下巴,大手拖住她的后腰,迫使她越发紧贴在自己胸膛上,而他自己则是低下头去,用自己挺直的鼻子去碰触她柔腻的鼻尖,看着她些许的躲闪和怯意,他就这么逗她。
她的手像小猫爪子一般,轻轻地抓挠了他的肩膀,似是在抗议,可是对他来说,不疼不痒,反而撩起他身体紧绷的渴望。
他倒吸一口气,惩罚式地捏了捏她的腰。
阿砚被捏了一下,顿时乖了,侧身趴伏在他胸口,不敢再动一分一毫。
萧铎烧灼的眸子定定地锁着怀中的小姑娘,哑声开口: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不用怕。
嗯?轻颤的睫毛微微抬起,她透过自己细碎的刘海,去瞅着那个说出这话的男人。
萧铎抬手将挡了她视线的刘海拨到一旁,微微抿起唇,目光落在窗外未知的远处。
你不用担心,在你及笄之前,我不会碰你的。
阿砚听到这话,有些意外,诧异地看向他。
他俊美的脸庞紧绷着,削薄的嘴唇略显倨傲地抿起,狭长的眸子平视前方,看上去很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可是手底下那坚硬而剧烈起伏的胸膛,让阿砚明白,他现在并不是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和淡定。
她忍不住再次仰颈看向他。
从她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能看到那棱角分明的下巴,每一个弧度都是那么完美,仿佛某个雕刻大家精心而作的手笔。
身在此山中,看山不是山。
这一刻,其实她有点看不懂他。
☆、50|似曾相识燕归来伺候萧铎吃了一些烤鸭,又用了其他膳食,一时洗漱完了,阿砚便陪着萧铎玩解连环。
那九连环做得精致小巧,是金丝梅花型的,阿砚摆弄了半响,怎么也解不开,不免颓然,扔在一旁。
萧铎看得好笑,握着她的手指头,三下五除二,修长好看的手指灵活地一番动作,只看得阿砚眼花缭乱,正惊诧着,却见那九连环已经解开了。
你好厉害。
阿砚有些敬佩地看向萧铎,心里不免嘀咕,怪不得自己每一次只要碰到他,倒霉得一定是自己。
原来人生来就是有差距的,资质不同,怎么努力都追不上?真是又笨又傻。
萧铎抬起手揉了揉阿砚的头发,低声这么说她。
阿砚耷拉着脑袋,看他那修长好看的手指,还有那已经解开的九连环。
他明明在骂自己笨啊,为什么语气中却带着浓浓的宠爱,就好像她是偎依在他身旁的一个小孩子,没事骂一骂,骂里都透着亲昵呢。
她想了半响,终于抬起手来,捏住他修长好看的手指头把玩。
他的体温低凉,手上乍摸起来也是凉的。
一时她想起了上辈子,在那个荒芜的山洞里,她怀里抱着的那个晕死过去的少年,也是冰冷的体质呢,怎么暖也暖不热你,你的手为什么是凉的呢?她忍不住抬头这么问他。
生来如此吧。
萧铎没多说,也仿佛并没在意。
喔。
阿砚再次低下头,握着他的手轻轻玩着。
他现在脾气很好,真是对自己予求予夺,阿砚这么把弄着他的手指头,有种在玩着雄狮爪子的奇怪感觉。
正玩着呢,低柔的声音忽然响起:阿砚,我以前见过你吗?啊?阿砚听得这话,心神一震,诧异地抬起头。
萧铎微凉的手指头摸了摸她的眼角,挑眉好笑地看着她清澈眸子中显而易见的震惊:难道真见过?阿砚脑子里嗡嗡嗡的响起来,她僵硬地摇头,喃喃地道:怎么可能呢,我这辈子还没出过方圆十里地。
萧铎想想也是:按说没见过的。
可是刚才她低头玩着自己手指头,细软的额发垂下来,柔腻的小鼻子翘翘的,看着乖巧可爱,那个样子,他心间竟觉得一阵揪疼,好像在什么时候,曾经看过这样一个情景。
那肯定没见过啊!阿砚使劲点头。
你小时候一直在那个牛栓子村?萧铎的大手捧着她的小脸,仿若无意地这么问。
是的。
阿砚一本正经地回答。
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有什么好玩的吗?萧铎捏了你她的脸颊,随口这么问。
阿砚躲过他的手指头,歪头认真地想了想,才说:我小时候家里很穷的,经常吃了这顿没下顿,我饿得难受,就和阿墨一起跑去河里捉鱼,还到山上摸鸟蛋。
鸟蛋好吃吗?挺好吃的。
回味地舔舔唇,阿砚却想起了一个伤心事:有一次在山上费了好大力气,才摸到一个鸟蛋,我说让阿墨吃,阿墨非要让我吃,我们争来争去,最后一个不小心,那个鸟蛋掉到石头里,碎了。
萧铎听得,挑眉笑了下,怜惜地摸了摸阿砚那微微撅起的唇:你看上去好馋。
哼,我才不馋呢,我是饿。
吃不饱肚子的时候,但凡能入嘴的都是好物,更不要说鸟蛋了,那可是难得的奢侈品。
萧铎想想也是,点头道:我才是馋,你是饿。
一时说到这里,他脑中忽然浮现一个情景,小小的阿砚漫山遍野地蹦跳着到处摸鸟蛋,好不容易摸到一个,兴奋地捧在手心里。
心间一动,他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我们今天吃鸟蛋好不好?好啊,我可以做香炸鸟蛋,盐焗鸟蛋,还可以来一个焦糖鸟蛋……正说着,她却忽然想起来了。
现在都入冬了,怕是很难找到鸟蛋了吧。
放心,一定有的。
说着,他淡声吩咐道:孟汉。
话音刚落,孟汉金刀大马铿锵有力地走进来了。
去山上捉鸟蛋,找不到一百个,不许回来。
啊?孟汉面有难色说。
萧铎单手搂着阿砚,把玩着她脸颊边一缕秀发。
这……孟汉看了看旁边的阿砚,欲言又止。
阿砚忽然意识到什么,忙要推开萧铎起身。
我,我还是先出去吧!她看出来了,这是孟汉有什么机密事要告诉萧铎呢,这是忌讳她,怕她听到。
不许走。
萧铎固执地握着她的手,淡声说出的话,却是不容拒绝的固执。
轻扫了眼地上跪着的孟汉,冷声吩咐道:说吧。
孟汉低下头,看到此情此景,他还能不明白么。
爷这真是走火入魔了,眼里就一个小丫头片子,看不到其他人了。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绝情的九皇子,那个视女人如无物,世人甚至疑心他有断袖之癖或者不举之症的九皇子,有一天会为一个半大不小的丫头片子如此痴迷。
无奈地咬了咬牙,他暗叹口气,终于道:九爷,刚才接到线报,近期湖州一带颇有些可疑的江湖人士流入此间,经查这些人怕是多少都和三爷有关系。
属下想着,看来三爷到底是不甘心,要有什么大动作,从如今形势来看,他竟仿佛是要对九爷您不利。
孟汉说了这么多重要的消息后,期待地望着萧铎,谁曾想萧铎却是淡淡地道:然后呢?孟汉一愣,只好低下头,继续道:属下还命人查了,那些江湖人物,怕是来自玉香楼,前几日他还和一位女子在酒楼喝茶,那个女子头蒙白纱,属下怀疑那就是玉香楼的楼主!那又如何?萧铎挑眉,浑然不在意地这么说。
孟汉听着这话,呆了下后,无奈叹了口气,决定晓以利害:爷,如今我们身在这荒郊之地,府中侍卫不过百名,虽说俱都是精干之人,可到底人少,且又身在明处,若是三爷真得联合江湖乌合之众来暗算我等,到时候真怕有个好歹,所以属下想着……他话没说完,萧铎就打断了他的话: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孟汉越发愣了,心想难道九爷现在已经迷恋女色到了这种地步?竟然是不顾社稷不顾江山,甚至连自身安危都不放在眼里了?无奈地咬了咬牙,看了看他家九爷旁边那个小祸水,他憋了一口气,只好低头道:是。
说着,他起身就要告辞,想起这迷恋女色的九爷,心里不免一阵阵地泛凉。
谁知道正走着呢,萧铎却忽然挑眉:慢着。
孟汉顿时一喜,眸中浮现出期望。
看来九爷还是有一分理智存在的,他到底是顾全大局,不会为女色所迷惑,也不会为了红颜祸水就将一切大事置之不理!还有一件事,你先给我办好了。
萧铎摸着下巴,略一沉吟,这么慢吞吞地说。
九爷,您请吩咐。
孟汉恭敬一拜,心道九爷心中自有筹谋,想来是早已经计划好一切了。
九爷到底是九爷呢!先去后山把鸟蛋捉了。
孟汉听得此言,呆呆地望了萧铎半响,却见萧铎已经低下头去继续陪着阿砚玩九连环去了。
心中轰隆隆一座大山就那么崩塌了。
**********************阿砚不知道孟汉是用怎么样的心情举着他那把腰间悬挂的宝剑前去后山找鸟蛋,更不想知道他是把自己看作了怎么样的绝世妖女。
她现在只琢磨那个三爷。
他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对付萧铎?自己到时候一定得提前躲好,可不能遭受无恙之灾。
萧铎看着阿砚拧着眉头认真想事情的样子,刚才面对孟汉的冷淡顿时化为了点滴柔情,他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子,哑声道:你不用怕,便是什么玉香楼来了,你也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阿砚其实是不信的,她总觉得自己只要一接近萧铎,那就一定会倒霉,历史上无数次的经历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也许玉香楼的人来了,杀不死萧铎这个金刚不坏之身,反而害了自己。
我会保护你的。
萧铎说出这话的时候,语气是倨傲和自满的。
他会保护她的……阿砚垂下眼睑,这种话,她会傻到相信吗?上辈子头一晚上还搂着她的腰不放,第二天马上放火烧山了。
九爷,孟汉不是去找鸟蛋去了吗,我想等下干脆做个五香鸟蛋,现在先去找找配料,这样等晚上您就可以吃了,如何?眼看着萧铎眸中颜色逐渐变深,她马上意识到他可能又要发情了,赶紧就要转移话题。
不错,发情。
现在阿砚明白了,这位九爷处于发情期,发情对象就是自己。
也好,我还要吃炸鸟蛋。
萧铎想着刚才阿砚提到的鸟蛋,这么要求。
好,炸一份,五香一份!阿砚大方许诺☆、51|萧铎的誓言告别了萧铎后,阿砚一溜小跑离开这别院,总算是松了口气。
伴君如伴虎,他就是一头饿狼一只雄狮,每天捏着他的爪子把玩,那真是走在悬崖边上,一个不小心就掉下去啊。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厨房,何小起并不在,她就随意查看厨房的食材,这时却有厨娘来禀,说是外面庄子里新宰的羊送来三只。
阿砚看着那新鲜羊肉,便开始琢磨可以用来做个什么,怎么也要让萧铎这馋嘴的吃得喜欢。
俗话说抓住一个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阿砚深以为然,她现在要想控制萧铎手中的剑,那就要管住萧铎的嘴。
正琢磨着呢,孟汉进来了。
这么大冷的天,他竟跑得满头大汗,一手提着竹筐,一手拎着一个布袋子。
阿砚姑娘,我寻遍了山上,并没找到多少鸟蛋,好在后来发现一个鹌鹑窝,捉到几只鹌鹑并一些鹌鹑蛋,这样可以吗?孟汉低着头,恭敬地向阿砚如此禀报。
阿砚过去接过竹筐,却见竹筐里约莫有二十多个鹌鹑蛋,还有几只肥嫩的鹌鹑在那里挣扎着要往外跑呢。
她点头道:可以,今晚就来一个五香鹌鹑蛋,香炸鹌鹑蛋,并来一个香辣炒鹌鹑。
还有那新送来的羊,先取了羊脸肉来,做一个羊头签。
孟汉哪里懂的什么羊头签,看了一眼阿砚后,便赶紧告辞。
他还有正事要办呢,那个玉香楼到底有什么动静,他得去查一查。
主子为女色所祸,他总得提起精神,要不然被人家一锅端,大家到时候都没命了。
一时孟汉走了,阿砚洗过手便忙碌起来。
她先命厨娘将鹌鹑宰杀了,自己呢则是洗干净了鹌鹑蛋,又在水里放了花椒、八角、桂皮、普洱茶等,再加入酱油醋料酒和盐巴,最后才见洗好的鹌鹑放进去用小火慢慢煮。
这边煮着鹌鹑蛋,眼瞅着那边鹌鹑也宰杀好了,内脏摘去了,并用水洗干净了的。
恰好何小起进了厨房,阿砚一喜,忙招呼他一起帮忙。
何小起却有些郁郁寡欢,抬头看了阿砚一眼,便默不作声地洗手准备做饭。
今天这是怎么了?阿砚纳闷,平日里没见他这么低落的模样啊。
没事。
声音闷闷的。
咦,这怎么也不想没事的样子啊?难不成和柴大姑娘吵架了?阿砚已经把柴大姑娘和何小起看成了一对,能让个小少年一脸沉郁,想来事情必然出在女人身上了。
和她有什么关系!何小起很不高兴地说。
那是怎么了?阿砚莫名,上午还好好的,至少帮着做炙鸭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我真的没事。
何小起低头去洗放置在案板上的新鲜蒜苗,也没抬头看阿砚,就这么闷声说。
好吧,那就做菜吧。
阿砚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何小起既然当她徒弟,她就关心下,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和秘密。
既然他不想说,她也就不问了。
我来做个香辣鹌鹑,你把羊脸肉处理下,回头我做个羊头签。
羊头签?何小起听得一怔,那是什么?你没听说过?阿砚心里咯噔一声,心想怎么这个世间竟然没有羊头签这种菜?要说这签菜,也算是富贵人家才会用到的高雅之菜,是以之前在小镇子上,她并未见过,只以为是荒僻之地不懂这种菜罢了,没想到何小起也不知道。
何小起不知道的,那就说明这个世间还根本没有人做过这种菜了?没听说过。
意识到这是一个世人未曾见过的新鲜菜式,何小起一改之前无精打采的样子,他两眸期待地望着阿砚。
阿砚见他真得不知,想了想,只好解释道:所谓签菜,便是将菜品切成细丝,加辅料蛋清等物糊成馅儿,再裹入网油卷中蒸熟,放到锅中再炸,炸到色泽金黄,方才切块装盘。
何小起听得越发疑惑:师父,你是从你师父那里学来的吗?此菜是什么派系,又是传自何方?阿砚哪里知道什么派系啊,不过是往世爱吃这个,如今记得罢了,她想了想,只好道:是当年我在饭庄里帮厨,有个老叫花子时常前来乞讨,我看他可怜,便将剩菜给他吃,他后来教我这个做法的。
这话编得并不像真的,倒像是戏文里唱的,不过何小起信了。
想来这是一个失传的菜系。
这么说的时候,何小起眼中发亮,颇有些激动。
管它是不是失传的菜系,左右现在你听我吩咐,我们先做一做这个羊头签,我也不曾做过,不过是知道怎么做罢了,如今不过试一试。
好,师父吩咐就是,我们暂且一试。
当下阿砚吩咐何小起,将那几头羊的羊脸肉取下来,开始按照她刚才所叙法子尝试着做羊头签,而她自己则继续坐那个五香炸鹌鹑。
烧热了锅后放油,待到油有七八成热,便下入鹌鹑炸至呈金黄色,取出再放油,这次放了葱花、姜片等快速煸炒,再放入辣椒油、盐巴、糖、鸡汤烧沸,用小火煨烤至熟,然后转大火收汁。
待汤汁变浓后,淋入麻油撒上花椒粉。
装到了白釉盘上,周围放上了香菜点缀,却见这香辣鹌鹑蛋色泽红亮,鲜香味美,尝之咸甜酸辣,实在是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的美味。
她分外满意,招呼着何小起道:你尝一尝,这味道如何?九爷可能吃得了这个辣味。
她是怕九爷不能吃辣,故而这辣味比起以往要稍减去了的。
何小起点头,放下了手中正在处理着的羊头,过来这边。
阿砚看他手上沾了羊肉的,一股子腥膻味,忙道:你不必动手。
说着,用竹筷夹了一块鹌鹑肉喂给他吃。
当她这么做的时候,其实也没多想,何小起和她年纪相仿,可是在她心里,总觉得这个别扭孩子如同自己弟弟那般,再者如今又是收了徒弟的,凭空矮了一辈,阿砚更不会想到男女大妨上去。
不过何小起在看到阿砚夹了鹌鹑肉来喂自己时,倒是一愣,俊白清秀的脸庞上透出红晕,竟不知张嘴了,就那么怔怔地望着阿砚。
尝一尝啊,我怕九爷不喜欢呢。
阿砚催着他这么说。
何小起脸上越发红了,轻点了下头,张开嘴,就着阿砚的筷子去吃那块鹌鹑肉。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挺拔的身影恰好阔步来到了厨房门前。
萧铎本来是记挂着阿砚,特意过来找她的,谁知道一进门就看到这个。
阿砚竟然亲自去喂何小起吃菜。
一时之间,萧铎脸上犹如蒙了寒霜,冰冷无比,眸子里也结了冰,森寒凛冽地盯着何小起和阿砚。
阿砚一下子呆在了那里。
她害怕这样的萧铎,一直都害怕,本来就害怕。
或许是这几天他一直对她温柔相向,以至于她毫无防备,猝不及防之下,又见到这样神色冷冽眸光森寒的萧铎,她更是吓得呼吸都几乎停止了。
萧铎森冷的眸子扫过何小起,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大步上前,一手将那盘香辣炒鹌鹑扔到了地上。
色泽红亮的炒鹌鹑滚了满地,里面的配料酱油辣椒也沾上了衣裙,阿砚死死地盯着前方一处,浑身瑟瑟发抖。
他要生气了。
他生起气来,很可怕。
他可以一怒之下毁掉一座山,飞鸟走兽,无一幸免。
他就是来自地狱的阎罗,血腥残忍。
阿砚眼前开始模糊起来,她仿佛看到了地上的血腥,森寒锃亮的钢刀,发狂奔驰的烈马,还有滚滚而起的浓烟,她呛咳,窒息,挣扎着想逃脱,却怎么也跑不掉,然而这些一次次死去的经历已经印在了她的骨血中,她怎么也逃不掉。
萧铎在将那一盘子炒鹌鹑摔在地上后,周围的厨娘吓得脸上没有了血色,一个个匍匐着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何小起僵硬地让自己的腿弯曲,跪在那里,死死地盯着面前那摔碎了的白釉盘。
滚!萧铎阴声命道。
厨娘们原本吓得两腿发软,如今听到这个字,顿时看到一线希望,跪在那里连起来都不敢,慌忙谢恩后,半跪着跑出去了。
出去。
萧铎连看都不屑看何小起一下。
何小起抬头看了眼阿砚,却见阿砚仿佛傻了一般,眼神甚至发直,他强自压下心口泛起的揪疼,紧紧地握了握拳头,到底是咬着牙出去了。
待到所有的人都走光了,萧铎才冷盯着地上的阿砚,切齿问道:为什么喂他吃饭?阿砚浑身发冷,眼前一片迷雾,她怔怔地抱着胳膊,脑中嗡嗡嗡的,只看到萧铎怒气张扬的眸子,以及一张一合的薄唇,却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萧铎越发恼了,上前一把抓住阿砚的胳膊,哑声命道:不许你喂别人,也不许你给别人做饭,更不能和别人有说有笑,听到了吗?!我要你看着我,只能看着我,眼里心里只能有我!可是阿砚是真得听不到,她只在那似有若无的烟雾中,看到那双凛冽冰冷的眸子,犹如寒潭深渊,仿佛转瞬就能将她吞噬。
她只觉得自己命不久矣,只觉得自己要死了,死了后,又要重新开始下一次轮回了。
她的唇颤啊颤,她想告诉萧铎,告诉他她不想死,还想继续活下去,她死了好多次,实在不想了。
可是她说不出。
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扑簌扑簌地往下掉。
萧铎原本是怒气冲天的,可是阿砚这么一哭,他顿时征了一下。
这个时候他才看到,她脸上苍白如纸,薄唇一个劲儿地抖啊抖,眸子里含着怯生生的泪光,就那么惊惧地望着自己。
萧铎的怒气仿佛被人用针眼一戳,顿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心痛和怜惜。
他眸中震惊,呆呆地看了她许久,终于伸手去抱住她,喃喃地解释道:阿砚别哭,我不是要冲你生气。
可是阿砚已经怕了,怕得连连后退,眼中都是惊惧。
萧铎见她这样,眸中泛痛,抿紧唇,他强忍下上前的冲动,压抑下恨不得将她搂在怀中的渴望,硬生生地憋在那里,尽量放柔了声音,耐着性子解释道:阿砚,我并不是要把你如何,只是生气你去喂何小起吃菜,那分明是你做给我的,为什么让别人吃,我更不喜欢你去喂他,你只能那样喂我。
尽管语调轻柔,可是里面依然透出浓郁的酸涩和不满。
阿砚细白的牙齿死死地咬在娇嫩的下唇上,尖锐的疼痛让她慢慢从刚才恍惚的惊恐中恢复过来,眼前的浓烟逐渐消散,耳边的鸣声渐渐褪去,她看清了眼前的人,听到了他充满醋意的声音。
紧紧地握住拳头,她压抑下浑身止不住的战栗。
一点点告诉自己,他并不是要杀自己,也并不是要生气,他只是看到自己喂何小起吃了东西吃醋了,不高兴了。
脸上逐渐恢复了血色,神智开始清明,她依旧紧紧咬着唇,盯着眼前的萧铎看。
萧铎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只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情,不着痕迹地上前,半蹲下挺拔的身形,歪头去捕捉她脸上每一丝神情。
看着她一言不发,怔怔地站在那里,眼中的泪要掉不掉的,好像颇为委屈的样子,他是越发歉疚。
我……我并不是……萧铎拧紧眉头,拳头握了又松开,最后终于艰难地让步:阿砚,只要你解释清楚刚才你为什么喂他吃菜,我就不生气了。
阿砚耷拉着脑袋,一句话都不想说。
她其实比谁都明白,刚才他发火了,距离灭顶之灾之差一步之遥。
现在他只是一个皇子而已,将来登上帝位,那样的怒火之下,不知道多少人遭殃呢。
阿砚你说话啊!萧铎看她无精打采地不说话,语气中竟然有了些许祈求的意味。
可是阿砚现在不想说话。
说一说她刚才差点以为自己要丧命于虎口之下吗?萧铎见她这样,握了握拳,一咬牙,艰难地再次做出让步:阿砚,我不生气了。
我也不问了,你不要不高兴了好不好?阿砚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了他一眼。
其实她还是不太懂他,纵然猜出他对自己产生了男女之情,处于类似动物的发情期,且发情对象就是自己,可是那又如何?这种发情时的错觉会改变一个人的本性吗?阿砚想不明白。
在阿砚看来,她只是纳闷地看了一眼而已。
可是在萧铎看来,那双眸子却是疏远的漠然,就好像阿砚根本不认识他,只是看着一个陌生人般。
这让他有些受不住了。
胸臆间泛起尖锐的疼,疼得他无法控制自己。
他上前捏住阿砚的手,低哑地祈求道:阿砚,别生我气了,好不好?阿砚仰起脸看他,却见他俊美的脸庞上满满的失落,昔日清冷深邃的黑眸中,此时竟是自己轻而易举便能捕捉到的歉疚和担忧。
这个时候的他像个做了错事的大男孩,在自己面前低声祈求,仿佛任凭自己予取予夺。
可是阿砚心里却没有太多欢喜。
她会相信一只凶神恶煞在自己面前伏低做小吗?怎么看怎么觉得不真实。
她低头想了想,到底还是道:我是怕你不喜欢吃辣,所以让何小起尝一尝,他更明白你的口味。
萧铎听得这个,愈发歉疚,伸手将阿砚抱在怀里,低声道:是,我现在明白了,你是为了我,才让他尝的,是我刚才错怪了你,你不要生我气好不好?阿砚推开他: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刚才有点害怕。
她仰起脸,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凝视着他,直言相告:我怕你杀了我,我很怕死。
萧铎听得这话,一怔,看她那清澈仿佛倒映了蓝天的眸子中,那么坦然的害怕,他心口那里便狠狠地一个抽疼。
她怕死,她胆小,而自己刚才吓到了她。
她甚至以为自己会杀了她。
萧铎抿紧了唇,微微皱起眉,沉默地望着阿砚好半响,最后终于定定地道:阿砚,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害怕,可是我可以向你发誓——阿砚好整以暇地看他。
萧铎唇边掠过一丝苦涩,他低哑而坚定地道:我发誓,若有一日我伤了你半分,便让我尝试万蚁噬心之苦,让我死无葬身之地,让我永世不得超生。
他的声音低哑中透着让人心颤的凄冷。
阿砚听得这话,蓦然一震,不由得再次抬头看过去。
夕阳余晖从菱格窗棂里洒进来,将这厨房沐浴在淡红色的光芒中,而此时的萧铎,俊美的脸庞因为背着光,神情难辨,幽黑的眸子深沉到让人怎么也看不懂。
阿砚细细地品味着他刚才说出的话,那带着凄冷意味的誓言。
他说,若是伤害自己半分,他便会尝试万蚁噬心之苦……这句话,自己竟觉似曾相识,仿佛哪一世,哪个人,曾在自己耳边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