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萧铎行事颇有些奇怪,先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件金貂大髦,要阿砚穿着,接着又要带她去后山,说是那里有温泉,可以驱逐寒气通脉活血。
入了冬后,山里自然不若深秋时节那么色彩斑斓,不过好在青松翠柏依旧为这苍茫大山点缀了点点绿意。
这几日才下过的那几场小雪更是把这深山老林转裹出了空灵清雅的韵味。
站在半山腰远远看远处,山水迢迢,雾气回荡,点点雪花点缀其间,倒是颇让人心旷神怡。
不过阿砚在这清雅之境,倒是想起一件事:三黄鸡呢?萧铎淡淡地道:送走了。
咦,不吃了?阿砚略诧。
萧铎抿唇无言。
阿砚略一想,倒是明白了,这是一个爱干净的,他既要来泡温泉的,若是哪个不长眼的鸡在泉水里拉一泡,岂不是白白恶心到他?若是人,自然明白九爷驾到纷纷回避,可是鸡却是不懂的。
一时看到了温泉旁,却见这里看着分外眼熟,正是竹林茅屋,流水潺潺,雾气回荡,清雅幽静,一看就是有人在精心打理的。
她想了想,明白了,指着那个温泉道:就是在这里啊,我被泡了一天,泡得身上都要脱皮了,想想就恐怖。
你为什么要泡那么久?萧铎拧眉。
自然是我身上太臭了!阿砚歪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他。
萧铎微怔,随即明白过来了。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当初自己说她臭,让她去好好洗一洗。
他当然不知道这个好好洗一洗的命令下去后,阿砚会遭受怎么样的待遇。
阿砚看他那隐晦不定的脸色,故意又道:当时我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哭倒在温泉里都看不到眼泪,恨不得这辈子再也不要泡温泉了!萧铎脸色越发难看了,眉眼间甚至有些罕见的尴尬之色。
阿砚暗笑,当下长长叹了口气:我看,这温泉还是你自己泡吧,我不要泡!想起来就害怕呢!说着这话,她就作势要离开。
萧铎一步上前,紧握住她的胳膊。
她回头看,却见这人唇角倔强地微微抿着,黑眸固执地望着他。
这个态势,显然是不让她走的。
她当然也不是真要走。
阿砚心里再清楚不过,萧铎容许她胡闹,可是这个胡闹极可能是在他所能包容的范围内。
说白了,宠爱一只猫啊狗的,也要看主人心情。
于是她故意挑眉笑盈盈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萧铎定定地望着她璀璨的笑颜,脸色难看,沉默了好半响,他忽然开口:是谁说你身上有臭味的?那个人的脑子一定有毛病,是个天字号第一的大傻瓜。
阿砚身上明明想得很,这世上谁也比不上阿砚香。
他说起这些话来时,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波动,就像刚入学的童子背书一般。
这样的他,配上那严肃绷紧的脸庞,以及那自骂傻瓜的话语,惹得阿砚不由得笑起来。
她重重地点头:对,那个人好傻!萧铎脸上越发难看了,不过他还是僵硬地道:既然他是傻瓜,我们就不要想他了,还是来泡温泉吧。
阿砚点头:好,你在外面,我在里面。
为什么?萧铎颇为不满。
男女授受不亲。
我——萧铎反抗。
难道你忘了之前你说过的话吗?当时他说,在她及笄前,是不会轻易碰她的。
好吧……萧铎咬牙,勉强同意。
**********************第一次在这个竹屋里泡温泉的时候,她是被迫的,各种痛苦不堪,自然是没有心思欣赏里面的种种。
如今悠闲舒适,手里还拿捏着一个萧铎,她总算是可以放松下来,好好地享受一把了。
却见这竹屋内有竹椅竹桌,另有青竹几缕颇有雅意,一旁又放置有巾拂盆壶等物,而这泉水在那青竹掩映之下,却见乍看之下白气浮蒸如烟,细观之后色如碧玉,烟似绮疏,入手凉暖适中,温润舒适。
低头用鼻一嗅,便知里面放了各样药草,美容养颜通血活脉,最是适合自己这寒凉体质了。
她舒服地靠在一个特制的石凳上,让自己的两只脚漂浮在翠绿如玉的泉水中,看着这白气萦绕,不由得满意地吐了口气。
日子如果就这么过下去,也是不错的。
谁知道正想着,却听到外面有了动静,细听之下,应是夏侯皎月带着众位侍女从旁服侍。
当下也没多想,就要继续舒服地躺回去,可是骤然间,就听到外面萧铎凉声这么问道:皎月,当初迫使阿砚在泉水里泡了一整天,可是你?夏侯皎月一怔,当下明白,忙跪下:是我。
萧铎冷笑一声:我是命令你把阿砚洗干净,却没有要让你欺负她。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夏侯皎月跪在那里低声辩解:皎月并没有欺负阿砚姑娘,只是希望阿砚姑娘洗干净些。
是吗?萧铎挑眉,声音轻柔而危险。
夏侯皎月脸色一白,愣了半响,最后匍匐在那里,声音竟带了几分颤意:是皎月,皎月故意欺负阿砚姑娘,迫使她整整泡了一天,这是皎月不该,还请九爷责罚。
阿砚在竹屋里听得这动静,已经惊诧莫名,无言以对。
明明是他自己下的令,夏侯皎月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他倒好,死死地赖上别人啊!萧铎听得夏侯皎月如此说,半眯起眸子,命道:你既承认,活该受罚,就罚你在温泉里泡三天吧,三天,一刻也不许出来。
这话一出,夏侯皎月脸上瞬间没了血色,险些就此晕倒过去。
她只是一个弱女子罢了,若是真泡三天,可不要了她的命?周围众多侍女,一时都纷纷噤声,屏住气息,没有人发出任何声响,唯恐引火上身。
正在此时,却见阿砚披上外袍,蹭蹭蹭地从温泉里杀将出去。
九爷,你别欺负夏侯姐姐啊!待到她出去,便见夏侯皎月浑身颤抖地半跪在那里,两眼直直地望着前方,脸上毫无血色。
她忙过去将夏侯皎月扶起来:夏侯姐姐,你没事吧?夏侯皎月艰难地咬了咬唇,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阿砚看看左右,一旁的侍女迫于萧铎的淫威,竟无一人敢上前搀扶,她不由得恼了,拧眉道:九爷,夏侯姐姐生病了!萧铎凉凉地瞟了她一眼:她生病了关你什么事?阿砚无语:她不是你的侍女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话说出口,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萧铎这个人,生性凉薄,往世他能让其他男子掀开他娶进门王妃的红盖头,也能一怒之下纵火烧山,今世呢,非天鹰夏侯皎月,他但凡一个不高兴,便是能翻脸无情的。
自己呢?自己今日受宠,明日他若不喜了,是不是弃之如草履?此时的夏侯皎月跪在那里,好看的唇颤巍巍:阿砚姑娘,是皎月的错,九爷责罚得对。
阿砚看着夏侯皎月只着了单薄的衣衫,在这冬日里冻得瑟瑟发抖,不过她也不敢声张,只低着头,眸中泪水盈盈,却并不见落下。
以前她觉得夏侯皎月人美,性子也不错,在萧铎身边必然很受宠爱,可是现在她彻底明白了,对于一个天性凉薄的人来说,他翻起脸来真是什么都不会在乎。
长得再美,也不过是区区一个侍女,主家哪儿不高兴了,打骂惩罚都是可以有的,甚至要了性命也是有的。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阿砚眸中流露出哀伤,自己呢?萧铎看着阿砚低头无精打采的样子,竟是全然没有了刚才从竹屋里蹦出来的精气神,仿佛一下子蔫在那里,当下不免微微蹙眉。
沉默了半响,他低下头,故作不在意地撩起水来泼洒在肩头,淡淡地道:又不是罚你,你不高兴什么!阿砚裹紧了身上的大髦,露出毛茸茸的脑袋,不高兴地道:我看着夏侯姐姐哭,心里难过还不行吗?萧铎见她这样,越发皱眉,别过脸去,半躺下来,眯起眸子,似乎仿佛沉浸在这氤氲雾气的蒸腾中。
阿砚隔着那层云蒸雾绕,只看到他黑亮的长发逶迤在碧玉般的水波中,随着水波荡漾出优美的弧度。
阿砚无奈,蹲下来扶起夏侯皎月,小声说:夏侯姐姐,咱们回去吧?她这话一出,那位舒服地享受温泉的九爷却有些沉不住气了,凉声命道:不许走。
我就走。
阿砚哼了声。
让她回去!你留下!萧铎绷着脸下令。
那你不罚她了?阿砚得意。
嗯哼。
萧铎薄唇里溢出一丝不屑的嗯哼,虽颇为不快的样子,可到底是让步了。
阿砚顿时眉开眼笑,披着那件大髦,直接噗通一声跳进了温泉里,洑水过去抱住萧铎。
你果然是真心对我好!我就知道你会答应我的!说着这个,她还抱住了萧铎的脖子。
萧铎舒服地享受着阿砚的投怀送抱,却是故意一声不吭,倨傲地仰起颈子,半眯起眸子。
你的头发真好看。
阿砚在水里帮他拢顺头发,非常狗腿地夸奖他。
萧铎此时唇边已经不由自主泛起笑来,他慢腾腾地睁开眸子,瞥了眼阿砚,却见巴掌大的小脸上焕发着动人的光彩,黑亮眸子里都是欢喜。
这样的她,看一眼都让人心跟着柔软起来。
甚至有那么一刻,冲动地希望把所有都捧到她面前。
不过他却压抑下心间的冲动,倨傲地抬起手,揉了揉她那半湿不湿的头发,故意拧眉道:天底下怎么有你这么笨的,竟然披着大髦下了水。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抬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阿砚到了这个时候才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孤男寡女,深山老林,裸裎相对,偏生眼前这位是个处于发情期的雄性动物!☆、56|收丫鬟阿砚深深地感到情况不妙,而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身上那个沾了水的大髦已经被萧铎手指灵巧地扯去,一时之间,纤细雪白的肩膀在水面微微颤抖,她有些惊惶地捂住了几乎被水面遮不住的小包子。
萧铎黑眸颜色转深,灼热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略显惊惶的样子。
纤细的身姿犹如杨柳一般,巴掌大的小脸上黑宝石般的眸子灵动水润,还有在水波中若隐若现的那两处,虽小,却也形状优美。
阿砚微低下头,让长发略遮住自己前面。
她咬了咬唇,隐约能听到身旁男子略显急促的呼吸。
这……又该发情了吧……阿砚握了握拳,四处看,想着该如何逃过这一劫。
她才多大啊,才不要陪着他在温泉里玩那种及笄之后才能做的事呢!到时候没得送了性命!谁知道她正琢磨着呢,萧铎却猛然间一个转身,踩着水花,大踏步向着岸上走去了。
或许是太过用力的关系,温泉里的水波动荡得颇为厉害。
啊?阿砚睁大眼睛,不解地看着那个上岸的男子,入眼的却只是他紧绷的臀部,看上去颇为紧实,充满了爆发力……男子随手拎起旁边的黑色大髦,披在身上,这才转过身来,站在岸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依然处于惊诧之中的小丫头。
她一头乌黑的发丝早已散开的,落入水中,漂浮其中,犹如水草般环绕在胸前,一时只见纤细精致的锁骨之下,黑色柔媚随波飘逸,白色丰润动人……他挑了挑眉,唇边绽开一点笑,用略带嘲弄的语气道:怎么,要我下去继续陪你?才不要呢!阿砚很快反应过来,小心翼翼地捂着两个小包子。
快点洗,不然我不等你了,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他说出的话毫不客气。
不过阿砚却并没有丝毫不开心,反而歪头打量了他半响,最后终于忍不住笑了。
快点!萧铎看到她笑,越发皱眉,很是不悦地这么催道。
可是阿砚不但不想快,她反而更想笑了。
为什么现在越来越觉得,他白白长了这么大年纪,其实就跟个小孩子似的,又别扭又固执,明明就是想对自己好,却故意沉下脸来说些冷冰冰的话!萧铎见她竟笑起来,低哼一声,竟然故意撩起水来去泼阿砚,阿砚笑着尖叫,躲躲闪闪,又撩起水来去泼萧铎,一时之间,温泉里欢声笑语,尖叫声惊叫声不绝于耳。
*************************************从温泉沐浴回来后,阿砚认真地回想了萧铎的种种,不免对萧铎有了新的认识。
回想以前,包括这一世最初相见时,其实不得不发现,自己或许有所误解。
有时候,他只是固执或者生性如此导致说话刻薄而已,自己却很容易想歪,由此导致了种种误解。
想明白这个后,她想起夏侯皎月这个通房侍妾,一时倒是想和夏侯皎月说说话。
她这几日其实也发现,夏侯皎月自从回来后,看上去颇为低落消沉,倒像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她难免想着,该不会自己抢了夏侯皎月的位置吧?如果不是自己在,那一日萧铎会那样严厉地对待夏侯皎月吗?犹记得以前,夏侯皎月在萧铎身边伺候得颇好呢?于是这一日,她总算寻了一个机会,把夏侯皎月拉到一旁好生说话。
阿砚姑娘,您有话吩咐就是。
夏侯皎月如今面对她,竟然是姿态颇低,俨然把她当个主子般看待。
这让阿砚颇有些不是滋味,她心里还当夏侯皎月是个温柔高贵姐姐呢。
你也不用对我说话这么客气吧。
阿砚咬了下唇,挑眉笑着对她说。
夏侯皎月笑了笑,却没说话。
阿砚见此,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了。
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她犹自记得自己苦哈哈地被各种威胁嘲笑的时候,那个时候夏侯皎月可是萧铎身边一等一大红人的模样,转眼之间,她都对自己毕恭毕敬了。
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夏侯皎月微微垂下眼睑,这么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你一些私密事儿。
阿砚一时真有些难以启齿。
嗯,你说就是了。
夏侯皎月抬眼认真地看着她。
其实我是想知道,夏侯姐姐,你在九爷身边,算是什么?侍妾?通房?还是?这是阿砚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夏侯皎月听得这话,微怔了下,苦笑一声,低下头,轻声道:我不是他的侍妾,也不是通房,我——轻轻叹了口气,她垂下眼:我只是一个普通丫鬟而已。
嗯?阿砚分外诧异的,因为夏侯皎月实在是太有优雅美丽,这怎么也不像个普通丫鬟啊。
夏侯皎月再次苦笑一声,面上浮现出一丝忧伤:我以前有个未婚夫的,可惜是个命短的,已经不在人世了。
前几年我家里遇到了事,一个不好,便是灭族之灾,九爷出事相救,才幸得保下家族性命,我的父亲感谢九爷的恩德,便把我送给了九爷。
竟是这样!阿砚其实心里纳闷的是,他竟然会干这种好事?一时不免又有些疑问:夏侯姐姐,你的父亲既将你送给九爷,你又一直贴身伺候在他身边,他,他——她压低声音,左右看,这才小心地道:他难道一直不曾对你下手?下手?听到这个词,夏侯皎月端的是吃了一惊,这是怎么个意思?阿砚脸上微红,不过还是咬了下唇,凑近了夏侯皎月:就是让你陪着上床啊,抱抱你亲亲你,顺便对你发发情啊。
要说这萧铎也二十几岁的年纪,男孩子十三四岁就该开始了,他应该不知道发了多少次呢!夏侯皎月听到这个,震惊地看了眼阿砚,脸上瞬间红得像涂抹了胭脂一般。
她一则是震惊阿砚的用词,实在是不拘小节,二则是震惊她竟用这样的言辞提及九爷,这就意味着……再次端详起阿砚来,夏侯皎月的目光颇有些异样。
咦,夏侯姐姐,他也曾对你如此?可有得手?阿砚看她面红耳赤,自然想当然起来。
这话一出,吓得夏侯皎月连连摇头:当然不曾!声音太大,说话太急,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个淡定如水的夏侯皎月了。
她可能也觉得自己说话有些失了分寸,忙收敛了气息,柔声解释道:我虽贴身伺候九爷,可是九爷一向君子之风,便是伺候他沐浴更衣,他也从不曾有任何不当之举。
这下子轮到阿砚吃惊了:原来他以前竟是这样?难道是最近突然开窍了,发起情来?夏侯皎月端详着阿砚种种情态,心里越发肯定,一时不免感叹不已。
时人只说九皇子萧铎行事乖张荒诞,甚至传说他好男风,或有不举之症,她多年服侍身旁,心知肚明,那好男风倒是未必,可是这不举之症,怕是确实有之。
或许因了这个缘由,萧铎一向不喜女子靠近,总称女子身上有一股难忍臭味。
自己能得以留在萧铎身边服侍,那都是入了萧铎的眼。
因为这个,当日圣上还特意召见过自己,殷殷嘱咐,那话中意思,竟是说,但凡自己能让萧铎恢复男儿雄风,便不论出身,既往不咎,让自己坐上那九皇妃的位置。
如今自己这位九爷,二十三岁的年纪了,不曾想,竟然突然开窍,在这乡间荒僻之地,恋上了这么个小丫头?夏侯皎月微低下头,心中千回百转,却是已经有了主意。
到了第二日,阿砚早早地被萧铎叫去,却见萧铎正站在案旁写字,夏侯皎月则是从旁服侍着。
待到见阿砚进屋了,夏侯皎月便低头来到了阿砚身旁。
阿砚正要和夏侯皎月打招呼,谁知道夏侯皎月却一屈身体,竟是跪在了阿砚面前,口中更是毕恭毕敬地称道:皎月见过阿砚姑娘。
这……这是干什么?阿砚疑惑不解,茫然看向萧铎。
萧铎低头提笔,运笔勾勒,待到一提一勾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放下笔,抬头看向阿砚。
阿砚,以后皎月便在你身边伺候,如何?萧铎挑了挑眉,笑着对阿砚这么说。
☆、57|威风凛凛小厨娘阿砚,以后皎月便在你身边伺候,如何?萧铎挑了挑眉,笑着对阿砚这么说。
她,在我身边伺候?阿砚看看地上形容绝美的夏侯皎月,一时有些难以消化。
这么娇滴滴一个大美人,怎么看怎么是该被男人千娇百宠放在手心里疼的,倒是来当自己的丫鬟伺候自己?她实在是难以消受美人恩啊!夏侯皎月见她竟仿佛不愿意接受自己一般,不由咬唇,越发跪在那里:姑娘,夏侯皎月发誓,以后跟随姑娘身边侍奉,忠心不二尽心尽力,若是有半点不好,任凭姑娘发落,还求姑娘成全。
萧铎修长好看的手指翻开桌上的一叠案卷,从中拿出一种略发黄的薄脆纸张,随手递给阿砚:这是她的卖身契。
阿砚接过那个卖身契,再看看地上跪着的夏侯皎月,点头道:夏侯姐姐,你起来吧,你既愿意跟随在我身边,那我自然没有不同意的,但只是一点,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出身,不过是个乡下丫头罢了,自己将来还不知身在何处。
若是有一日你不想跟在我身边,尽管说话就是,我自放你离开。
说白了她现在跟在萧铎身边自然是风光无限,哪一日离开人家,要么云游四海当一名走脚大夫,要么踏入空门当个小尼姑,若到了那个时候身边还跟着个夏侯皎月当侍女,还不吓坏路人。
再说,她也养不起这么娇贵的侍女啊!跪在地上的夏侯皎月何等聪明之人,阿砚这么一说,她自然是明白了,当下越发跪在那里,柔顺地道:姑娘,夏侯皎月既为姑娘侍婢,自当尽心服侍姑娘,无论何时何地,断断没有离去之理。
今生今世,能伺候在姑娘身边,是夏侯皎月的福分。
姑娘若是大富大贵,皎月自然跟随姑娘打理左右,姑娘若是只为一介厨娘,皎月便为姑娘洗菜烧火,姑娘便是将来一穷二白,皎月亦能缝补洗衣。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阿砚还能再说什么呢?她也只好点头道:既如此,我正好要去厨房准备今日膳食,你就跟随我去吧。
这都已经当她侍女了,她也不好再叫夏侯姐姐,以后干脆直呼其名好了。
当下告别了萧铎,阿砚走出房间,夏侯皎月跟随一旁。
恰在此时,非天在院子上方翱翔一圈后,矫健地落在了阿砚的肩头。
阿砚摸了摸非天的秃脑袋:以后落下来的时候轻一点,要不然你的鹰毛落得到处都是。
非天鹰从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好像在俯首说是,一时又用它那略弯的鹰喙轻轻去磨蹭阿砚的头发,竟是做出一副撒娇亲昵讨好的模样。
阿砚满意地点头:真是越来越听话了,知道你的主人是谁了!走,跟我去厨房,若是有新鲜的羊肉,给你来一盆。
当下大摇大摆地走出院子。
一路上,自有侍女侍卫都看过来,却见这位昔日可怜兮兮的小厨娘,如今身后跟着一位柔顺乖巧又美艳四方的夏侯皎月当侍卫,肩头落着一只雄健威武的非天鹰当宠物,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向着厨房走去。
当下大家都并不敢多看一眼,谁都知道,这位小厨娘如今得了九爷的喜欢,九爷那是把她宠得跟自己眼珠子似的,唯恐她一个不快呢,真是要什么给什么。
偏生这位小厨娘好像还不是个知足的,动辄和九爷打闹一番,甚至摔脸子动性子的,倒是闹得九爷要低声下气地去哄她。
这可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要知道这侍卫之中,多是昔日从燕京城跟过来的,那都是从大内侍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对这位九爷的底细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当今九皇子,那是怎么样的人啊,自从先皇后蒙冤惨死后,他先是折腾得差点把自己命都丢了,把个当今圣上吓得连着一个月都不敢上朝就那么陪着自己这个宝贝儿子,后来他活下来了,便开始性情乖张暴戾,一言不合便是要人命的主儿。
满燕京城里,不要说文武百官王侯将相,便是他那个皇帝老子,还不是小心翼翼地供着他,唯恐他一个不高兴呢!虽说如今因他犯了大错顶撞圣上,被贬谪到这么一个荒僻之地,可是大家心里都门清儿,如今几位皇子争夺太子之位,怕是宝座上那位唯恐自己这最宝贝的九皇子被人算计了去,这才明里贬谪,其实是护着他,让他远离那是非之地呢。
就是这么一位主儿,自打生下来,他怕过谁?用得着给谁好脸色吗?偏生出来这么一个乡下小丫头,真是把他给降住了。
众侍卫正想着呢,却见小厨娘阿砚蓦然间看向自己这边,黑白分明的眸子向着自己瞅过来。
咦,你为什么一直在看我?阿砚冲侍卫笑了下。
属下不敢,属下不敢!一众侍卫齐刷刷地跪下了,纷纷把脑袋低到尘埃里,没有一个人再敢看阿砚一下。
阿砚挥挥衣袖,吩咐道:起来吧。
这群跪在那里的侍卫,在她走出老远后,才敢悄悄地抬起头,望过去时,却只见她披着紫貂大髦的影子。
肩上非天鹰,身后夏侯皎月,这身行头,分明就是昔日的九爷啊!阿砚到了厨房里,却见韩大白竟然在这里,实在是太久没见了。
韩大白见到阿砚,倒是颇为热络,搓着手上前亲切和蔼地笑:阿砚,你来了啊!阿砚一抬手,旁边的夏侯皎月上前,帮着她脱下外面的紫貂大髦,一旁的非天鹰在厨房上空盘旋,咯咯地叫了几声。
韩大白看看紫貂大衣,再看看体贴温柔地伺候阿砚的夏侯皎月,然后抬头看了眼非天,脸上就变了颜色。
阿砚如今真和刚来那会儿不一样了呢。
韩大白从旁干笑。
阿砚并没有在意他的脸色,径自来到银盆前洗手,一边洗手一边问道:听说最近大白叔身子不适,如今可是大好了?韩大白忙点头,热络地道:好了,好了!总算可以回来,和阿砚一起做菜了!阿砚挑眉,淡淡地问:何小起呢,怎么不见他?韩大白赔笑着道:他啊,昨日在湖边站得太久,竟是得了伤风,今日就不来厨房了,这才特意让我过来的。
伤风?阿砚微皱了下眉,不过也没说什么。
韩大白凑上来,一脸更加和蔼亲切地笑:阿砚,今日九爷要吃什么?我看有新鲜的黄鳝,还有猎户送上来的熊掌。
阿砚听此,点头道;那就做个鳝丝吧,红烧清蒸都可以。
至于熊掌,是新鲜的还是陈年的?韩大白忙道:是去年的,那猎户家都是惯于弄这个的,存放得也倒好。
阿砚点头:既如此,那就做个熊掌吧。
一时吩咐夏侯皎月:你去取来熊掌,看一看这成色如何。
这边阿砚吩咐厨娘去弄那鳝丝,片刻功夫,夏侯皎月已经取来了熊掌。
却见那熊掌是放在一个老坛子里的,用石灰封了口,阿砚打开封口,里面是厚厚的一层炒米,塞得极为严实,又扒开那层炒米,才见两个熊掌。
她不由看了眼韩大白。
韩大白冲她笑,点头道:这熊掌成色倒是不错!阿砚垂眸,也笑了下:是还不错。
今日就做这个吧,只是我平日里都在乡下荒僻之地,哪里做过这个,便是偶尔有贵人去了,也是师父主厨,我倒是不曾碰过,这个熊掌还是要大白叔您来操刀。
韩大白却连忙推让:天下食材不外乎那几张做法,熊掌的话,无非是红扒熊掌,八宝熊掌,兰花熊掌,清炖熊掌,你师父既能料理过这等食材,那你耳濡目染,想必也是知晓,若还是有什么不明白的,自来问我便是。
如今九爷宠你,也喜吃你做的菜,自然是要你亲自来做才好。
阿砚再次瞥了他一眼,便点头:好,既如此,那我来做便是。
其实熊掌虽有两只,可是却不能一起烹调,只因总有一只熊掌是熊天天添吃的,那只必然是肥腴厚润,做法自然是和另外一只不同。
阿砚此时掂量着两只熊掌,便打算来个清炖,当下吩咐夏侯皎月一起帮忙准备食材,有老母鸡,干贝,松蘑丁,红糖,盐巴和料酒酱油等物。
阿砚开始的时候也没抱什么指望,毕竟夏侯皎月是惯于伺候人的侍女,并不一定做得来厨房这种琐碎事,可是待到见夏侯皎月切起姜丝来倒是手脚利索下刀均匀,不免微诧,想着她倒是真能做得来。
夏侯皎月见阿砚注意自己,对阿砚笑了下,并没说什么,只继续低头干活。
一切料理妥当,阿砚将熊掌放到开水里氽过,上面放了鸡鸭、葱姜、火腿、干贝等配料,有在锅内垫上了竹箅,放入熊掌。
阿砚吩咐夏侯皎月道:先用大火煮沸,再用小火来煨,待到火候到了,便放入调料,若是看着汤色浓郁乳白,取出熊掌来,放到盘上,浇上汤汁,淋上少许芝麻油。
夏侯皎月点头:好。
阿砚洗洗手,有对韩大白道:今日我还有些事,大白叔你指点着皎月在这里做些其他菜,我出去一下。
韩大白略惊,不过当下也没敢说什么。
待到阿砚出了厨房,回想起刚才的韩大白,不免心生疑虑。
这个韩大白一直称病,很久不曾出现在厨房里了,如今呢,忽然出现了,还一脸谄媚地对自己笑。
还有那熊掌,明里看好像是去年就封存起来的,可是阿砚却看出,这顶多封存了三个月,不过是用热风吹过,做出封存了年余的表象而已。
要知道阿砚也是当过土匪头子的,山里别的没有,各色猎味倒是不少,这熊掌也是颇吃过的,哪里能看不出这点门道,这韩大白如今不过是哄一下不懂行的人罢了。
也不知这人玩得是什么把戏!她这么想着,脑中忽而就灵光乍现。
三皇子?当日这三皇子还说有事的话自然找自己帮忙,至今未曾出现,该不会这韩大白其实根本是三皇子的人吧?或者是最近被三皇子收买的?那么现在他们弄了一坛子熊掌来,是要做什么,里面有毒?阿砚也曾医术高明,对于毒物自然是极为精通,寻常毒物根本逃不过她的眼,可是刚才,从那熊掌上,她一时并没有发现异常。
这么想来,或者是他们另有图谋,这熊掌不过是掩人耳目,或者这熊掌上放了什么高明罕见之毒,以至于连自己都不能轻易窥破。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何小起院中,入鼻一股子浓郁的中药味。
阿砚细心辨别,知道里面有知母生石膏,黄连黄芩,厚朴甘草等,倒是个寻常易见的伤风方子,并没什么门道。
当下迈步进去,就看到柴明儿正在那里带着侍女们熬药呢。
柴明儿把裙摆儿拴在腰带上,挽起袖子,亲自在那里拿着个扇子在烧火。
一抬头,见到阿砚进来了,她擦了擦额角的汗,很是不高兴地道:你来做什么?☆、58|见血封喉三公藤何小起是我徒弟,徒弟病了,师父过来看看,怎么,不可以吗?阿砚随口这么道,说着就要往屋子走去。
柴明儿却上前揽住她:不行,你不能进去!为什么?阿砚淡定地看她。
最近小起哥总是提起你,你说你一个做师父的,羞不羞?我是师父他是徒弟,他记挂着我是孝顺,我羞什么啊?喂你怎么不讲理!柴明儿气得够呛,险些蹦起来: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再来找小起哥!你说你爹都已经去了庄子上,竟然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呢。
我实在不明白,到了这个时候你嚣张什么,你得罪了我,难道就不怕九爷罚你吗?阿砚实在是不明白,这小姑娘哪来这么大的底气。
人若风光了,你把脚踩到别人手上,别人也不敢吭一声的,可是你若走了下坡路,还不是赶紧收起尾巴做人吗?她倒是好,竟如此没个眼力界。
这下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柴明儿一想起这个,愤恨交加地道:这么些年,我爹一直在九爷身边,尽心尽力地服侍,很受倚重,平日里哪里受过这等气!怎么你一来,他就生生被赶出去了,你这个下贱女子,得了九爷宠,吹枕边风,害了我爹爹,害得他一把年纪却被送去了庄子上,如今倒是又来勾搭我小起哥哥,你就是个狐狸精……她说到这里都哽咽了,提起旁边的烧火棍:我,我和你拼了!说着她就要冲上来。
阿砚这下子可真是开了眼界,真是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人家还敢这么嚣张啊,一时正打算躲闪,谁知道却听到一声凌厉尖鸣,紧接着便觉耳边风声骤起,一个巨大的黑影挟带着千钧之力从空中直冲而下,活生生将柴明儿掀翻在地,摔了个仰面朝天。
定睛看时,却见风声骤停,一根黑色鹰毛飘忽着落下,而那非天鹰在空中盘旋几遭后,收起翅膀,乖巧地落在了她肩头,顺势还讨好地用翅膀磨蹭了下她的头发。
这……果然是萧铎养出来的鹰,好生凶猛,平日里倒是小看了它!这柴明儿摔倒在地,一脸惊恐地看向那鹰,她到底是柴大管家的女儿,跟随在九爷身边时候也长,只是受父亲宠爱,养得不知世事,才如此看不清形势而已,可是如今见这非天鹰竟然将自己掀翻,知道这非天鹰一出,那就是九爷的意思。
想到被贬到庄子上的父亲,她两眼露出绝望,忽然悲从中来,大哭不止。
夏侯皎月慢条斯理地从后面走过来,先恭敬地朝阿砚行了礼:姑娘,刚才可曾受了惊?阿砚摇头:我没事。
一时看了看地上哭着的柴明儿,心里竟有点同情,这可怜孩子,前些日子还嚣张地把自己手指头踩出血呢,如今倒好,竟是坐地上哭。
这可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啊!也实在是不明白,那个精明老狐狸柴大管家,怎么养成这么一个女儿呢?何小起生病了,我作为他的师父,去看看他也是应该的,长辈总是应该关心下小辈的,我这就过去看。
皎月,你呢,就在这里劝劝她,一个姑娘家,蹲地上哭成这么个模样,成什么体统。
一时夏侯皎月轻笑道:姑娘且去便是,我来和柴大姑娘说说话。
柴明儿见此情景,越发瞪大了泪眼,她没想到夏侯皎月如今竟成了阿砚的侍女,要知道夏侯皎月身份本身就不一般,那是专门留在九爷身边伺候的呢!当下不由得哭着喃道:不过是个乡下丫头罢了,如今竟是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阿砚听得此言,不免好笑,她站定了,居高临下地望着地上一脸狼狈的柴大姑娘:以前我是看你小,懒得搭理你,不过不曾想到你竟是如此不懂事的。
现在呢,我就告诉你吧,就算我顾砚攀附高枝,那也要有高枝愿意让我攀附!她停顿了下,笑着道:有些人,想攀附高枝,却未必找得到呢!说完,她径自进了屋子。
夏侯皎月望着阿砚的背影,笑了下后,这才蹲下,收敛了笑意:柴大姑娘,做人总是要看清楚形势,我家姑娘如今身份不同一般,今日你做出这种事,她便是禀明了九爷,直接把你打发出去,九爷是不会说半个不字的。
可是到底我家姑娘仁慈,我又看在昔日柴大管家对我照顾有加的份上,自然不会计较这个,你以后总是要认清本分……那边夏侯皎月后面的话,阿砚便没听真切。
不过她一边走着,一边不由得暗叹:攀附高枝固然好,就怕哪天从高枝上掉下来,摔个粉身碎骨!一时进了屋,却见何小起脸色蜡黄眉眼憔悴地躺在那里,看上去实在是病得厉害。
何小起看来是听到外面的动静,艰难地挪动了下,才睁开眼,看到是阿砚,眼前一亮,不过随即又黯淡下去。
你怎么过来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给九爷准备膳食吗?一出口,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仿佛被人扯碎的破棉絮一般。
大白叔在厨房忙着呢,我就趁机过来看看你。
大白叔?何小起微皱了下眉。
阿砚点头:是啊,你不在,我不在,可不就是大白叔在忙嘛?说着这话,她仔细观察着何小起的脸色。
何小起垂下眼睑,没再说话。
阿砚见此情景,略一沉吟,便牵起何小起的手,手指不着痕迹地搭在了他的筋脉上。
何小起见阿砚握住自己的手,原本苍白的脸上顿时透出红来,他羞窘地道;阿砚,阿砚,让九爷知道了,他……他……他正说着呢,阿砚的手已经离开了他的手腕。
最近几天,是不是有人送过什么吃食给你?阿砚站起来,这么问道。
何小起闻听这话,猛地一惊,抬眸看向阿砚。
屋子里光线不明,阿砚背着光,此时她那张小脸竟有些让人看不懂。
阿砚见他这样,已经不想再问了。
她叹了口气,心里再明白不过了。
看来韩大白真有问题,韩大白想下手了,可是他必须有个机会再进厨房,于是他就先放倒了何小起,自己代替何小起去厨房。
何小起性子还是相对单纯的,自己这么一问,便露出了端倪。
她抿了下唇,严肃地望着何小起:小起,看在你我师徒一场的份上,我必须告诉你,好好地当一个厨子,这样才适合你,其余的事情,你千万不要沾上。
后宫储君之争,素来惨烈,自己是命中注定要受那位瘟神萧铎牵连的人,也就罢了,可是何小起,他本来可以活得好好的。
何小起听得此言,沉默了半响,终于咬了咬牙,点头:是,师父。
阿砚想了想,又道:想来你比我应该清楚,这个府里是有古怪的,九爷身边,真是藏龙卧虎,你一定要小心些,便是亲近的人,也未必可信。
何小起抬起头深深地看了阿砚一眼,嘶哑的声音道:是。
再次走出房间的时候,柴明儿竟然满脸泪痕地跪在那里,旁边站着的夏侯皎月。
非天鹰见她出来,欢快地落在了她的肩头,很是威风凛凛的样子。
柴明儿俯首下去,带着哭腔道:顾姑娘,刚才是明儿的不是,明儿不该冲撞了顾姑娘,一切都是顾姑娘的错,明儿任凭顾姑娘处罚。
阿砚走到她面前,蹲下来,仔细打量了她一番。
何小起生病了,你好好照料他吧。
至于什么处罚,这可怜姑娘已经够委屈了。
她何必再添一把火呢。
************************阿砚走出何小起的院子,想起刚才自己带领非天和夏侯皎月一起欺凌了柴明儿的情景,不免感慨一番。
感慨过后,日子还是要过的。
熊掌炖得如何了?韩大厨说,现在只炖了个七八成烂,还是需要一些时候,我想着柴明儿素来骄纵,怕姑娘吃亏,所以跟着过来看看。
阿砚点头:好,现在过去看看吧。
一路上阿砚走过去,偶遇侍女侍卫等,大家纷纷让路低头,谁都知道阿砚如今是最受九爷宠的那个,哪个敢有半分不敬。
阿砚活了这么多世,还没享受过如此威风的时候,当下不免想着,这萧铎也忒地命好,每一次都托生在富贵帝王家,真是享尽人间福。
一时到了厨房,韩大白正在那里做几道配菜,见阿砚来了,忙迎过来:阿砚,你回来了,小起怎么样了?阿砚随口道:还好。
一时想着,何小起这病虽说有些古怪,可从表象来看也是个普通的伤风,当下略想了想,便吩咐厨娘们要了一些食材。
她把桑叶枇杷叶茅根薄荷等物,全都切碎了,然后加水见煎煮,待煮好后,将里面的药汁取出来,这才和粳米一起煮粥。
韩大白见她在这里忙碌,便不时看向这边,后来终于忍不住,仿佛随意地问道:阿砚,你这做的是什么?阿砚头都没抬,随口道:桑叶枇杷粥。
韩大白听了,呵呵一笑:给谁喝的?阿砚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这个桑叶枇杷粥热生津、肃肺止咳,最适合给外受风热的人用了。
韩大白闻听呵呵笑道:这是给小起吃的了。
阿砚点头:大白叔清楚得很呢。
正说着,厨女禀报那熊掌好了,当下阿砚命人将那桑叶琵琶粥给何小起送去,又命厨女捎了一句话,等一切吩咐妥当,这才亲自过去查看那熊掌。
却见果然炖得到了火候,味道浓厚,掌糯郁美,汤鲜利口。
这自然是上等的美味,只可惜,却是不能吃的。
熊掌里面有毒。
阿砚当时打开那个装有熊掌的坛子时,便有所怀疑了,只是纵然她对医道毒道颇为了解,一时也无法参透。
如今去看了看何小起,走了这么一圈,被外面冷风一吹,心里也想明白了。
如果对方直接在饭食里下毒,风险自然是极大的,所以那些人一定用了一种不着痕迹的办法来让可以夺人性命的毒物沁入了熊掌之中。
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在炒米中下了手脚,而且是非常罕见的三公藤。
炒米中被浸了三公藤,将熊掌置于炒米之中,时间一长,炒米中的三公藤毒素会渗透入熊掌之中。
任凭如此,当熊掌从炒米中取出时,寻常人依然不会发现,因为这三公藤无色无味且已浸入内里,寻常根本不会发现的,只有当熊掌经过蒸煮后,在热气氤氲下,里面的三公藤才会达到极致并开始发挥作用,可是熊掌的色泽味道会将掩盖三公藤的存在,一般人还是不会发现。
三公藤,见血封喉的毒物,若是真食用了,一般人必死无疑。
在想明白这件事后,她不由得多看了韩大白一眼。
到底是什么眼力界,她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觉得韩大白和蔼可亲?这分明就是一直笑面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