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丈夫以后,我立刻走进书房。
清扫收捡之类,我打算暂且放一放。
钥匙串上套着两片钥匙,我把其中一片插入抽屉锁孔。
抽屉没有上锁。
看来他也有忘记上锁的时候。
其实不必做松蕈闷饭。
搁在抽屉里面的东西,竟是寥寥无几。
笔记本,一本书,还有列车时刻表。
仅此三样。
我先检查笔记本。
本子上写的是外文,很象法语。
若是英语,我还能读,可是这种文字没法看懂。
我合上笔记本。
书,这本书很厚,足有三公分,封面外包裹着茶色牛皮纸。
开卷之始,印着一个人上吊的照片。
我想:真是怪书! 揭开封面罩纸,只见封面上印着\' 禁止外传 四字。
书名是 关于伪装犯罪的研究资料第二卷伪装犯罪的解剖及其事例》;编写者是\' 员警厅科学侦察研究所。
显然,这本书是警方内部研究资料。
也许是丈夫打着犯罪心理学家的名号从警视厅借出来的吧。
不过,他把这本书郑重其事地收在上锁的抽屉里,理由恐怕不仅在此。
我更加仔细地查看,发现书页间夹着一片书签。
那是六百二十六页,上面有一行黑体字小标题: 第三,伪装过失死亡的他杀案件 . 标题下面的文章,列举了伪装过失坠落死亡的殴杀案、伪装坠落撞碰死亡的殴杀亲生母亲案、伪装过失坠落溺死的杀妻案等伪装犯罪的既有实例。
文中多处画了旁线,空白处还有法文笔记,是丈夫的手笔。
第三样东西,是国营铁路公司本部运转局列车课印制的列车时刻表,载有每趟车的车长姓名,以斜线标示列车的运行。
它是常磐线列车时刻表,1957年10月1 日订正。
1958年6 日1 日增补。
丈夫爱好旅行,他有一位学生时代的友人在国铁本部供职,所以弄来了这份列车时刻表。
我也耳濡目染,学会了查阅时刻表的方法。
这份时刻表左侧纵列站名,最下面是上野,顶上是仙台,站与站之间的间隔,与实际距离成比例。
表的下侧标记了自零时至二十四时的时间区划,并作了与之对应的平行线。
列车的运行以斜线表示。
举例说吧,若要查阅某趟列车到达水户的时间,先找到这趟车的运行斜线与水户站横线的交点。
再将这交点与表示时刻的纵线相比照,便可明白。
只要查过一次,便觉得十分方便,比交通公司的时刻表简易多了。
我觉得,调查便是从这份时刻表开始。
我在椅子上坐下,把时刻表展开。
时刻表上有许多红线。
表示列车运行的斜线是用红油墨印刷的。
从斜线可以看出:上野至土浦区间可乘211 次普客。
土浦至水户区间可乘209 次快车,水户至仙台区间也可乘上面的211 次。
从上野到仙台,若按表上的红线行走,便是在上野乘上二十二时十五分发车的普客,于二十三时四十九分到达土浦。
在土浦换乘大约十五分钟后进站的 迎宾 号快车,于零时五十三分到达水户。
在水户站月台上稍事等侯,先前那一趟普客,一度在土浦与水户之间另一条线路上改为快车,这时会绕行过来,于是又换乘这趟车前往仙台。
我想起来了:丈夫往仙台出差时乘坐的列车,是二十二时十五分发自上野的211 次。
丈夫还说,他想在旅途上作些调查研究,所以想把乘坐火车的时间尽量延长,所以当天他避免乘坐快车。
然而从表上看来,丈夫在土浦特意换乘了快车。
(我认为,设想红线标明了丈夫抵达仙台的途径,是十分自然的。
)丈夫在土浦至水户区间乘上快车的理由,恐怕是由利小姐也在这趟快车上面吧。
这样一想,我便进一步查看表上的斜线,在由利小姐遇难的内原至赤塚区间,发自水户上行友部的366 次货车与由利小姐乘坐的快车两条斜线相交,就是说两趟车在此交会交会时间为零时四十分左右。
在夜行快车上,这个时间里乘客几乎都已入睡。
丈夫很可能是用某种手段把由利小姐诱到了车门外面的踏板上,看准时机把她推下了火车。
由利小姐跌落后,立刻被交会而过的上行货车压成了肉泥。
其后,丈夫在水户再次改乘出发时乘坐的211 次列车。
这无疑是为了制造不在现场的假像。
利用列车制造不在现场的假像,只是迈出了第一步。
不过,由于乘坐快车的时间不足一个小时,所以一旦犯罪成为事实,要提出证据戳穿假像,是十分困难的。
我想吸烟了,可是手边没有烟。
恰好烟灰缸里有一支丈夫吸剩的香烟,留下了颇长一截,于是我把它点燃了,我格外冷静,连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既然发现了列车时刻表的秘密,便可认为丈夫的罪行确定无疑了,可我为什么却很沉着呢?我体味到一种喜悦。
在阅读追索凶手的侦探小说时,半途中悟出了凶手的身份和计谋的读者常常感到这样的乐趣。
我竟然毫无现实感。
我想再次查看那本笔记。
我发现,九月九日所记的是最后一篇。
日期是用阿拉伯数字写的9.9 ,我一看就明白了。
这就是说,丈夫在出发旅行的前一天写下最后一篇日记。
我对这篇看不懂的日记注视良久,发觉诹访由利小姐的姓名起头字母Y.S 多次出现。
如果我能看懂,事情就昭然若揭了!突然;我发现最后十行虽然同是外文,但其拼法却是我所熟悉的。
这是一句英文:Farewell.MyHateful !这时,楼下响起了电话铃。
我把香烟搁在烟灰缸上,急忙下楼。
电话是丈夫打来的。
喂喂,没什么大事,只是问问你在书房里看见我的钥匙没有。
我立刻惶乱起来。
看见了,在呀!你忘了带吗?要不要给你送去? 不不,只要在就行。
我还以为是掉了呢。
丈夫说完正事,便挂断了电话。
我又上楼进了书房。
刚走到书桌边,我倒抽一口冷气。
那份列车时列表烧焦了,穿了一个窟窿。
刚才我起身去接电话,离坐时把时刻表触动了位置,使它覆盖在烟灰缸上,烟头的残火把它烧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