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要让父母同意这个决定,却是非常棘手的事情。
如果我照实直说,父母恐难相信。
看来,只好一口咬定 想离婚 ,苦争不让。
父母若问及理由,死活只说一句话: 什么也别问,求求你们! 这样还不行。
就说不能离婚,宁求一死。
于是,我努力给父母造成这样的印象。
他们听了我的话,双双愕然。
好几回面面相觑。
然而父亲是一位心理学家,我因此而摆脱了困境。
父亲似乎察觉到,既然我把话说绝了其,中必然大有缘故。
他不象母亲那样热心地劝我回心转意。
可你是否跟饭野君达成了谅解呢? 父亲在反复追问了大约半个小时以后,提出了这个问题。
没有。
可他不会反对。
哦?这是夫妻之间的问题,够微妙的可我没脸见饭野君了!叫我怎么说呢?\' 以前是我希望女儿跟你结婚。
可是婚后一年半载,女儿不愿跟你过了。
请你跟她分手吧!\' 这么说恐怕不行吧?这话倒也实在。
在第三者看来,也许觉得不合情理。
在研究室里,恐怕也会议论木村教授的女儿过于任性。
不过,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他那方面,爸爸给想想办法嘛!给他升教授,或者派他出国留学。
我又回到了少女时代,娇声地央求父亲。
别说傻话!怎么能这样公私不分!何况饭野君本来就具备留学的资格,当教授也是势所必然。
那就由我给他赡养费! 赡养费是说不出口。
不过,赤羽的那所房子就让饭野君住下去吧!明年四月他就升任副教授了。
给他更多的经济援助,反而失礼。
父亲此言既出,无异于大事已定。
我上楼走进我出嫁前所住的六席房间,连日来第一次酣然睡去。
第二天,我托父亲传话,把丈夫请到了家里。
我和他在会客室相见。
父亲要求在场,但我断然拒绝。
我想,我们之间也许会说出我不愿父亲听说的事情。
我见了丈夫,便把上午从区公所领来的离婚申请表递了过去,并说: 请在上面签名吧。
丈夫朝离婚申请表投去一瞥,并未显出吃惊的表情。
你叫我做的事情,我都会照办。
丈夫的口气特别爽快, 你已经作了充分考虑吧。
对。
我微微垂首。
不过,离婚对于夫妻来说,是解决问题的最后一着。
这影响非同小可呀!你能不能说说理由呢?也许有什么误会吧。
我没料到,事到如今,丈夫还会说出这番话。
哦?这话该由我来问吧? 我有意说得郑重其事。
这一下丈夫沉默了。
他那对尾角又尖又长的眼睛凝视着我,久久没有眨眼。
我竭力抗拒他的视线。
不错,丈夫明白我那反问的意义。
他想进一步探索我对事情了解到了何种深度。
过了一会,丈夫那一直紧闭的嘴唇牵动了几下。
接着,他把手伸进内衣袋。
我一时害怕起来: 他会拿出什么凶器吧?然而,他的右手只是握着一支钢笔。
他说: 并非出自本心,但我还是同意吧。
不过,签字以前我想声明一句:一旦离婚,两人就不再往来,彼此不再关心对方。
这是我的愿望。
行,我同意!我认为丈夫这才说出了真意,但我仍然应允。
我要离婚。
正是为了安心度日,既然愿意离婚,哪还有心思挂念那种事情!我又说: 请放心吧。
就从今天开始,我会把你整个儿忘却。
彻底忘却? 丈夫叮问一句。
对,彻底忘却! 我望着丈夫的眼睛,回答得斩钉截铁。
丈夫嘴边浮着微笑。
但他的眼睛里却无笑意。
两人签名完毕时,父亲进来了。
饭野君,我女儿任性,实在对不起!不过,尽管你们离婚了。
对我却不必拘束,今后还望你 父亲的话没有说完,他垂下了秃头。
我想: 上了这把年纪,却向弟子低头谢罪,父亲真可怜!丈夫也说: 不,是我不好!他嘴边那讥诮的微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