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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男爵的情妇

2025-03-30 06:16:18

从加尔什到巴黎,20分钟的路程中两人都沉默不语。

这种沉默和男爵的这种顺从动摇着维克多的怀疑。

自从昨天他看出对方化了妆以后,便对男爵的平静不以为然。

他观察着对方:红粉没有了,凹陷的双颊、蜡黄的面色说明昨夜的失眠与焦躁。

哪条街?维克多问道。

沃吉拉尔街,靠近卢森堡大道。

她叫什么?艾丽丝·马松,她在‘疯狂的牧羊女’夜总会伴舞。

我收留了她,她感激我为她所做的一切。

她有肺病。

您为她花了不少钱吧?不太多。

她太朴实了,只是我工作少了。

结果您没有钱来支付到期的债务了。

他们没再说话。

维克多想着男爵的情妇,心里充满强烈的好奇心。

她是电影院那个女人吗?是陋屋的凶手吗?在沃吉拉尔狭窄的街道上坐落着一幢有许多小公寓的大而旧的房屋。

在四楼向左拐,男爵敲了一扇门,又按按门铃。

一个年轻女人飞快打开门,伸出双臂。

维克多马上认出她不是见过的那一位。

你终于来了!她说,怎么,你不是一个人?一位朋友?不是,他说,这位先生是警察,我们一起在了解有关国防债券案的情况,我偶然卷了进去。

她将两人让进自己的小房间里。

这时维克多才看清楚,她长着大大的蓝眼睛,面带病态,一头棕色鬈发乱糟糟的,两腮涂着红粉,就是他昨天在男爵脸上看到的那种红粉。

她穿一件睡袍,脖子上随意地系着一条宽大的橙绿花纹围巾。

例行公事,小姐。

维克多说,想问您几个问题。

前天,星期四您会见多特雷先生了吗?前天?让我想想看,啊!是的,他来吃午饭和晚饭,晚上我送他到车站。

昨天呢,星期五?昨天早上7点钟他就来了,我们在这房间里一直呆到下午4点钟。

我送他出门。

两人就像平时散步一样走得很慢。

根据她讲话的方式,维克多肯定这些回答都是事先确定好的。

但有时说实话不也会和撒谎的语气一样吗?他看了一下房间,里面只有一间简陋的盥洗室,一间厨房,一个衣橱。

他拨开橱里的衣裙,发现了一只旅行包和一只鼓鼓的旅行箱。

他猛地转过身,见女人和她的情夫对视了一眼,他于是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放着女人的内衣,高帮皮鞋和两条裙子;还放着一件男上衣和几件衬衣。

旅行包里有一件睡衣,还有拖鞋以及梳洗用品。

你们打算出门?他直起身问道。

男爵走近他,用仇恨的眼光打量着他,说:谁允许您这样搜查的?您做的这些不就是搜查吗?以什么名义?搜查证呢?维克多感觉到面前的这个人充满怒气,眼中露出凶光。

他握紧口袋中的手枪,站在对手面前:昨天有人在北站附近看到您带着两件行李……您和您的情人……瞎扯!男爵叫道,瞎扯,我没去那儿乘火车,怎么会在那里。

不管怎么说应该诚实……你们指控我什么?偷了黄信封?甚至……他压低声音讲:甚至杀了拉斯科老头?是这样吧,嗯?房间里响起一声尖叫。

艾丽丝·马松脸色发灰,喘着气含糊不清地说:你说什么?他指控你杀人?杀了加尔什那个人?男爵却笑了起来:天啊,怎么能相信他!警探先生,开这种玩笑可不严肃……见鬼,您不是已问过我妻子了……他控制住了自己,逐渐平息了怒气。

维克多松开枪柄,走到充当门厅的那块方寸之地,听到多特雷讽刺地说:啊!警察,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警察在行动。

可你们总这样办见鬼的傻事!警探先生,这些箱子已经准备了好几个星期了。

我和她梦想着到南方做一次旅行,一直未成行。

年轻女人听着,蓝色大眼睛直直的,低声说着:他竟指控你!你是一个凶手!此时维克多忽然间产生了一个清晰的打算:首先将这两个情人分开,然后带男爵去警察局,并向上级要求立即对这里进行搜查,此事他不想独自去做,但这是必不可少的。

如果国防债券藏在这里,就绝不能让它又一次失踪。

您在这里等着。

他对年轻女人说,至于您,先生……他不客气地指着门口,男爵乖乖地走在前面,下了楼,坐在敞篷汽车的后座上。

一名警察正在街角指挥交通。

维克多作了自我介绍,请他看着汽车和车上的人,然后走进一家酒馆,这里后面的房中有电话。

他要了警察局,等了很长时间才接通刑警处。

啊!是你吗,乐菲比尔?我是维克多,风化组的。

乐菲比尔,你们能否尽快向沃吉拉尔街和靠近卢森堡大道的地方派两个人过来?喂!声音大点,老伙计……你说什么?你向圣克鲁给我打电话?……可我不在圣克鲁……什么?想和我谈谈?谁?处长?……我正要去……可先派两个人过来……马上,好吗?啊!还有点事,乐菲比尔。

到司法身分鉴定处查查有没有一个叫艾丽丝·马松的女孩儿的材料,她曾在‘疯狂的牧羊女’做伴舞……艾丽丝·马松……一刻钟后,两名警探骑车来了。

维克多告诉他们别让艾丽丝·马松从四楼跑掉,便带多特雷男爵去了局里,将他交给同事。

处长戈蒂埃先生谨慎而机敏,虽然外表憨厚老实,却有着敏锐的判断力。

他在办公室里等着维克多。

还有一位矮胖的先生,看样子上了年纪,但体格依然强壮。

这是维克多的顶头上司,莫勒翁警长。

到底是怎么回事,维克多,处长叫道,我告诉过你多次,要绝对同我们保持联系,可两天了,你却杳无音讯。

圣克鲁警察局的人,我的警探,还有你,都在自行其事,没有联系,没有统一的计划。

您的意思是,维克多无动于衷地说,国防债券案没有按您的意愿进展,是吧,头儿?那按你的意愿了,维克多?我没什么不满意。

但我承认,头儿,我对此案热情并不高。

案子很有趣,但不能让我激动。

太支离破碎了。

都是些三流演员,行动杂乱无章,尽干蠢事。

没什么正儿八经的对手。

这样的话,处长插话道,你就交手吧。

莫勒翁不认得亚森·鲁宾,但他曾击败过他,习惯同此人打交道。

他比任何人都称职……维克多走近处长,明显不安地问:您说什么,头儿?亚森·鲁宾?您能肯定吗?……您能证实他同此案有关吗?肯定有关。

你不是已知道亚森·鲁宾在斯特拉斯堡差点被抓吗?由银行保存、被银行经理细心锁在抽屉里的黄色信封,以前是放在它的主人、斯特拉斯堡的一个企业家的保险柜里的。

现在我们了解到这位企业家将信封存人银行的第二天,他的保险柜被撬了。

谁干的呢?我们截获的一封信告诉了我们:是亚森·鲁宾。

信真是亚森·鲁宾写的?不错。

给谁的?给一个似乎是他情妇的女人。

他信中对她说:‘我完全有理由认为,我没搞到的债券,已经在银行被一名职员偷去了。

此人叫阿尔方斯·奥底格朗。

如果你有兴趣,就在巴黎找一下他的行踪。

我周日晚上到巴黎。

另外对我来说这件事已没意思了。

我正思考另外一件事……1000万法郎的。

这才值得费心去做,事情进展很顺利……没有签名吧?不,有的。

你看,亚·鲁。

戈蒂埃先生接着说:星期天,也就是你去巴拉塔扎尔影院那一天,当时阿尔方斯·奥底格朗和他情妇也在那里?问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头儿。

维克多大声说,一个美人,毫无疑问她正在监视奥底格朗,那天夜里她在拉斯科老头被害后逃跑时我又看见了她。

维克多在房间里踱着步,他一向自我克制,此时却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令人惊讶的不安。

头儿,他最后说,只要此案与这个该死的鲁宾有关,我就要干到底。

你好像很厌恶他?我?我从未见过他……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

那……维克多咬着牙说:那并不影响我俩有一笔帐要算,我和他,很重要的帐。

还是先谈谈现在吧。

他详细地讲了自己昨天和今天早上所做的事:在加尔什的调查,同多特雷夫妇、纪尧姆夫妇以及艾丽丝·马松小姐的谈话。

他拿出刚从身分鉴定处取来的艾丽丝的材料,念道:……孤儿,父亲酗酒,母亲患结核病。

因为多次偷窃,被从‘疯狂的牧羊女’赶了出来。

有迹象表明她在给一个国际团伙做眼线。

患二期肺结核。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

戈蒂埃先生对维克多取得的成果表示相当满意。

你的意见呢,莫勒翁?干得不错,警长答道,讲话带点保留,干得不错,还应该进一步调查。

如果你同意,我就单独审问一下男爵。

你自己问吧。

维克多以一向的随意态度说,我在我车子里等你。

今晚大家再到这里来。

处长总结道,这样可以向检察院的预审提供重要的材料。

一小时后;莫勒翁将男爵带回汽车,对维克多说:对这家伙没有办法。

那么去艾丽丝·马松住处吧?维克多建议。

警长表示反对:她被看着呢。

搜查随时开始,甚至我们到之前就已经做了。

我想这并不急。

你说什么?凶杀发生时,加尔什镇参议员、多特雷的房东居斯塔夫’纪尧姆在干什么?这是他妻子自己问的问题,我也想就此问一下他的朋友菲利克斯·德瓦尔,此人是圣克鲁的一名房地产商和房屋租赁经纪人,我刚搞到他的地址。

维克多耸耸肩膀,挨着莫勒翁在驾驶座坐了下来。

多特雷和另一名警探坐在后面。

在圣克鲁,两个人在菲利克斯·德瓦尔的办公室找到了他,他个子很高,棕色头发,胡须精心修理过,一说话便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啊!这件事,可谁在算计我的朋友纪尧姆呢?今天早上以来,又是他妻子的电话,又是两个记者造访。

他们谈什么事?问前天周四晚上他什么时候回去的。

您回答他们了?自然是说实话咧当他把我送到家门口时是10点半。

而她妻子讲他直到午夜才回家。

是的,我知道。

她喊破嗓门了,像一个嫉妒得发疯的泼辣小妇人,‘晚上10点半以后你干了什么?在哪里?’于是,官司找上来了,记者找上了门,既然凶杀案发生在那个时间里,我可怜的居斯塔夫便成了嫌疑犯!他开怀大笑,说:居斯塔夫居然是强盗、杀人犯?而居斯塔夫连一只苍蝇都不敢踩死!您的朋友当时喝多了吗?巴有点多。

他喝酒太容易过头了。

他甚至还想拖我去离这里500米远的‘十字路口’酒馆。

该死的居斯塔夫!两名警探便去了这家酒馆。

那里的人告诉他们,前天确实有一位叫居斯塔夫·纪尧姆的常客在刚过了10点半时去喝了一杯茴香酒。

这样,一个问题便突出了:居斯塔夫·纪尧姆从10点半到午夜究竟干了什么?他们将男爵送回家,又安排那名随行警探监视。

莫勒翁便让维克多将车一直开到纪尧姆的别墅。

夫妇两人都不在家。

去吃午饭吧,莫勒翁说,时间不早了。

他们在竞技咖啡馆吃饭,没有多讲话。

维克多以沉默和温色表示自己觉得警长的忙碌非常幼稚。

说到底!莫勒翁大声问,你不认为这家伙的行为有点怪吗?哪个家伙?居斯塔夫·纪尧姆呗。

居斯塔夫·纪尧姆?对我来说他是次要的。

可真见鬼,告诉我你的打算。

直奔艾丽丝·马松住处。

我的意思却是,莫勒翁激动起来,固执己见,去见多特雷夫人。

走。

好吧。

维克多同意,肩膀耸得更高了。

那名随行警探正在人行道上监视着房子。

他们上了楼。

莫勒翁按响门铃,有人开了门。

他们正要进门,便听到下面有人叫,一名警察飞快地向楼上爬来,正是维克多吩咐监视沃吉拉尔街艾丽丝·马松房间的两名骑车警员之一。

发生了什么事?维克多问。

她被杀了!……可能是被勒死的。

艾丽丝·马松?是的。

莫勒翁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他意识到自己没有依照维克多的意思着手行动是错了,一肚子火气没处发,于是便闻人多特雷夫妇的房间,大发雷霆地叫喊起来,大概想激起对方的反应而从中获取点什么:她被人杀了!这就是结果!为什么你不提醒我们,她,可怜的女孩儿正面临危险?她的被杀说明你把债券交给了她,多特雷……并且有人知道了这件事。

谁?你现在准备帮助我们了吧?维克多想拦住他,但莫勒翁仍犟着脑袋:什么?要我客气点儿?这不是我的习惯。

多特雷的情妇被害了!我要问他能、还是不能帮我们调查?而且要马上这样做,不能耽搁。

然而,因这些话而激起了反应的倒不是多特雷先生。

他愣愣地站着,两眼圆睁,仿佛在努力听懂这些话的意思。

他的妻子加布里埃尔却站了起来,身体僵硬地盯着丈夫,等着他抗议。

莫勒翁的话一停,她就喃喃地说:你有情妇……你!你!马克西姆!一个情妇,这么说,每次你去巴黎……她低声重复着自己的话,红红的面庞变得灰白:情妇!情妇!这怎么可能!你有情妇!……最后,他答话了,依然是那种呻吟般的声音:原谅我,加布里埃尔……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她现在又死了……她划了个十字。

她死了……你听到了,这两天发生的一切真可怕,我一点也不明白,一场恶梦,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为什么这些人总想抓我?她颤抖了一下。

抓你……你疯了……抓你,你!她一阵绝望,扑倒在地,跪着,双手并拢伸向警长,哀求道:不,不……您没有这个权力……我,我向您发誓,他是无辜的。

什么?拉斯科老头的被害?可他在我身边啊!我以我的灵魂发誓,他吻了我,然后,然后……我就在他怀中睡着了……是的,在他怀中……那您想怎样呢?不,不是吗?这太可怕了?她又结巴着讲了几句,然后显得精疲力竭,话语不清,最后昏迷过去了。

她所表现的一切,一个被骗女人的痛苦、恐惧、祈求、昏迷,这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真诚,使人无法怀疑她是在做戏。

马克西姆·多特雷哭了,没想到去照料她。

她很快苏醒过来,跟着抽泣。

莫勒翁抓住维克多的胳膊,把他拖到外面。

在前厅,他们看到那个叫婀娜的老女仆在偷听。

警长冲她叫道:你告诉他们不要出门,到今晚……直到明天,再说下面有人站岗,会拦住他们的。

在汽车里,他用疲惫的口气说:她在撒谎吗?谁知道呢!我见过许多很会演戏的女人!你怎么看?但是维克多缄默不语。

他把车开得飞快,莫勒翁想让他慢下来,但不敢,伯维克多反而开得更快。

他们彼此都很恼怒。

刑警处处长所安排的这两名同伴并不和睦。

莫勒翁一直到穿过沃吉拉尔街角围聚的人群,走进房子时仍怒气冲冲。

相反维克多却镇定自若。

下面是人们向他汇报的情况以及自己所记下的细节:下午1点钟,来搜查的警察在四楼平台按门铃,却无人应声,而街上值勤的骑车警察告诉他们艾丽丝·马松小姐并没离开房子。

于是他们便叫来附近的一名锁匠。

门打开了,一进房间就看到艾丽丝·马松仰面躺在卧室的沙发床上,脸色灰白,两臂僵硬,两只手腕因为反抗而扭曲着。

没有血迹。

没有武器。

家具和物品上没有搏斗的痕迹。

但艾丽丝面部浮肿、满是淤血的斑痕。

这些淤斑说明,法医说,她是被人用绳子或毛巾绞死的……也许是围巾。

维克多马上注意到被害者的橙绿花纹围巾不见了。

他问别人,结果没有谁见过它。

奇怪的是,抽屉没被动过,带镜子的衣橱也原样未动。

维克多找到了旅行包和旅行箱,它们都是早上离开时的样子。

这表明凶手没有找债券,或是他本来就知道债券并不在这房里。

门房太太被询问时,指给他们看自己房间位置不好,她看不到所有进出的人,并说公寓很多,来去的人很多。

总之,她没注意到什么不正常的情况,对警方毫无帮助。

莫勒翁把维克多拉到一边,告诉他,中午12点不到,六楼的一名房客在三楼到四楼的楼梯上遇见一个步履匆匆的女人,而那时四楼的一扇门好像刚刚关上。

这个女人穿着简朴,样子安分。

他没看见她的脸,似乎有东西挡着。

莫勒翁接着说:死亡确定在中午时,这是法医讲的,但确切时间会有两三个小时的误差,因为死者身体不好。

另外,检查结果说明,凶手动过的东西上并没留下指纹。

这又是戴手套作的案。

维克多在一角坐下来,注视着现场。

一名警察有条不紊地搜着房间,他检查每一件小玩意儿,细细察看墙壁,抖抖窗帘。

一个草编的旧烟盒被打开,从中倒出十几张发白、拍得很差的照片。

维克多检查这些照片。

都是业余作品,好像在一个朋友聚会上拍的。

照片上有艾丽丝·马松的伙伴:伴舞女郎、时装店员、商店职工……但在烟盒底的丝纸下面,他又发现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被折了两折。

他基本肯定照片上的人就是在巴拉塔扎尔影院和陋屋见到过的神秘女人。

他一声不响地把照片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神探维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