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惊呆了,一动不动地站了片刻。
楼上,乒乒乓乓地响了一阵,似乎那两个家伙在搬东西筑工事。
可是,在电筒光束的右边,忽然开了一个洞眼,透进了一片惨淡的光亮。
他看见一条身影,接着又是一条身影弓着身子,从洞眼里钻出去,逃到了屋顶上。
他抽出手枪,朝他们开火。
可是没有打中。
因为他想到弗洛朗斯,手就发抖。
他又开了三枪。
子弹打在阁楼的铁件上。
第五枪响过之后,传来一声呻吟。
堂路易再次冲上楼梯。
阁楼上杂乱地堆着一些杂物工具,又码着一堆堆晒干的油菜捆,使他迈不开步子。
末了,他磕磕碰碰,终于走到了洞眼前。
他钻出去一看,不觉一愣:原来那上面是坡顶,仓房就是靠着土坡盖的。
他信步走下土坡,经过仓房左边,来到房子正面,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他又从右边上坡,坡顶狭小,他仔细搜索了一遍。
因为,他怕敌人借着暮色,又悄悄杀回来。
这时他发现了刚才没有注意到的情况。
这一处的围墙足有五米高。
墙顶挨着土坡。
加斯通·索弗朗和弗洛朗斯肯定是从这儿跑了。
墙顶相当宽,佩雷纳顺着它走下去,走到一段较低的地方,跳到一畦翻耕过的土地上。
那块土地挨着一座小树林,那两个家伙大概就是从那里逃走的。
他开始在林子里搜查,可是灌木丛密密匝匝,他立即发现,这样做没有结果,完全是浪费时问。
于是他回到村子里,一边想着这场新战斗的波折和突变。
弗洛朗斯和她的同谋又一次企图除掉他。
弗洛朗斯再一次出现在这个犯罪阴谋网的中心。
就在堂路易偶然得知朗热诺老头可能是被人暗杀的时候,就在他偶然走到仓库,面对着两具干尸的时候,弗洛朗斯这个杀人的凶神,作恶的精灵突然出现了:哪儿有死神经过,哪儿流了血,死了人,哪儿就可以看到她的身影……啊!可怕的女人!他低声咒道,不寒而栗……她长了一张那么高贵的脸,这可能吗?……还有眼睛,那庄重、纯洁,几乎是天真的美丽大眼睛,叫人难以忘怀……在教堂广场,饭馆前面,马泽鲁已经回来了,给油箱灌满了汽油,开亮了车灯。
堂路易看见弗尔米尼村的村长穿过广场,就把他拉到一边:村长先生,顺便打听一件事。
您听见四周乡里有没有人说过有一对夫妻失踪的事,大概有两年了吧,男叫阿尔弗雷德……女的叫维克托利娜,对不对?村长打断他的话说,我想是听说过的。
这事情当时传说纷纭。
他们是阿朗松的居民,没有职业,靠一点利息生活。
他们把房子卖了,得了两万法郎,就不见了。
不知后来他们怎么样了,也不知那笔钱到哪儿去了……我要是记得不错的话,那对夫妇姓德代絮拉玛!……谢谢,村长先生。
佩雷纳道,了解这点情况已经足够了。
汽车准备好了。
再过一分钟,他和马泽鲁就要朝阿朗松赶去。
去哪儿,老板?马泽鲁问。
去车站。
我有理由相信,第一,加斯通·索弗朗今早得知弗维尔夫人昨夜说出了朗热诺老头——至于是怎样得知的,我们总有一天会清楚的,第二,他今天来朗热诺老头的领地周围和领地里面转悠,是什么动机,我们以后也会知道的。
我推测他是坐火车来的,也会坐火车回去。
佩雷纳的假设立即得到了证实。
在车站,有人告诉他们,一位先生和一位太太下午两点钟从巴黎坐火车来到这里,在邻近的旅馆租了一辆轻便马车,事情办完后,他们刚才坐七点四十的快车走了。
这对先生太大的特征正与索弗朗和弗洛朗斯的相符。
上路。
佩雷纳看了看时刻表,我们晚了一个小时。
也许能在芒斯赶上那两个匪徒。
我们会赶上的,老板。
我发誓,要把他们抓起来……他和他女人,既然他们是一对。
确实,他们是一对。
只是……只是……?堂路易等他坐好,发动起马达,才说:只是,小伙计,你别吓着了那个女的。
为什么?你知道她是谁?有没有逮捕证?没有。
那么,还是让我们安静为好。
然而……你再说一句,亚历山大,我就请你下车。
你想抓谁就抓谁好了。
马泽鲁不说话了。
再说,车子开得那么快,他马上也没有心思还嘴了。
他怕出事,一门心思观察着路上,报告有什么障碍。
两边的树一闪就过去了。
头上,树叶有节奏地响着。
夜间出来的野兽在车灯照耀下狂奔。
马泽鲁斗胆讲一句:用不着开这么快,我们也可以赶在他们前面。
汽车一下又加了速。
他只好闭嘴。
汽车驶过一座座村庄、一块块平原、一道道山岭。
突然,黑暗之中,现出一片灯的海洋。
一座大城市出现在眼前。
芒斯到了。
亚历山大,你知道车站在哪儿?知道,老板,向右转,然后笔直开。
其实,他们应该往左转。
他们在大街小巷拐了七八分钟以后,才打听到火车站在相反的方向。
当汽车在火车站前停住时,火车一声呼啸,驶进了车站。
堂路易跳下汽车,冲进大厅,发现大门关了,就去开门。
车站职员拖住他。
他使劲挣脱出来,冲到月台上。
火车就要开动了。
有两个车厢离得老远。
列车员关上了最后一个车厢的门。
他攀着铜把手,一个一个车厢看过来。
先生,您的票!……您没有票!……一个职员气急败坏地追着他喊……堂路易继续冒着危险,跳上踏板,透过玻璃往车厢里看,推开窗前可能碍事的人,只要发现那两个罪犯,就准备冲进去。
最后几节车厢,他没有发现他们。
火车开动了。
突然,他大叫一声。
他们在那上面,两个人都在,单独在一个车厢!他看见他们了!他们在上面!弗洛朗斯躺在长椅上,头靠着加斯通·索弗朗的肩膀。
索弗朗两手搂着姑娘,低头向着她!佩雷纳怒不可遏,扯开铜闩,抓住门把手。
就在这时,他被怒气冲冲的职员和马泽鲁拖住,失去了平衡。
马泽鲁声嘶力竭地劝道:老板,您发疯了,要被压死的。
笨蛋!堂路易咆哮道……是他们……放开我……一节节车厢从他们面前驶过。
堂路易还想跳上去。
可是两人死死揪住他。
一些送货人也帮着拖住他。
站长跑过来。
火车走远了。
白痴!他骂道,笨蛋!一群傻瓜!你们就不能把手松了?啊!我凭上帝起誓!……他左手一拳打翻了铁路职员,右手一拳打倒马泽鲁,挣脱送货人和站长的拖拽,冲到行李房,跳过一堆堆行李、箱子,来到站外。
啊!大蠢虫!他看到马泽鲁把发动机熄了火,不禁咬牙切齿怒骂道,只要有机会,他准干蠢事。
堂路易白天车就开得飞快,这会儿开车,快得叫人头晕。
真像一股龙卷风从芒斯郊外掠过,冲向大路。
他只有一个想法,一个目的:要赶在两个罪犯之前,赶到下一站沙特尔站,要扑上车掐住索弗朗的脖子。
他只想着这件事:紧紧地掐住,让弗洛朗斯·勒瓦瑟的情人在他两只铁掌之下喘不过气来。
她的情人!……她的情人!……他咬牙切齿地骂道,妈的!是啊,这一下,什么事情都说通了。
他们两个结成伙,害那个同伙玛丽—安娜·弗维尔,让那不幸女人独自为他们一连串暴行付出代价。
甚至她是他们的同谋吗?谁知道呢?谁知道这对恶魔除掉弗维尔工程师父子之后,会不会设下阴谋,除掉玛丽—安娜这拦在他们与莫宁顿遗产之间的最后一个障碍呢?为什么不这样做呢?难道一切案情都与这假设不合?难道那份日程表不是在弗洛朗斯的一本书里发现的?难道事实没有证实,信是由弗洛朗斯递送的?……但那几封信不也指控了加斯通·索弗朗?但那算什么!他反正不爱玛丽—安娜了,而弗洛朗斯……弗洛朗斯爱他……她是他的同谋、帮凶、出主意的人,她将与他一起生活,将享受他的财富……当然,她有时假装为玛丽—安娜说话……可那是做戏!或者,她想到她把情敌害到这个地步,想到那不幸女人先前的命运,而觉得内疚、惊慌!……可她爱索弗朗。
她要无情地、不懈地把斗争进行下去。
正是为此她才要杀我。
她怕我看破案情……她憎恶我……仇恨我。
在马达轰鸣声中,在迎面而来的树木的呼啸声中,他断断续续地嗫嚅着什么。
想到那两个情男情女,如胶似漆地勾搭在一起,他就嫉恨得直叫。
他要报仇。
在他那狂热的脑子里,第一次隐隐出现了杀人的意愿。
他妈的,他突然骂道:马达打不着火了。
马泽鲁!马泽鲁!咹!怎么?老板,您知道我在这儿?马泽鲁从暗处一下冒出来,大声叫道。
混蛋!你以为随便哪个蠢虫攀上我的车,我都不知道?你坐在那儿很舒服吧?受刑哩。
我一身都在发抖。
活该。
让你受点教训。
你说,你是在哪儿买的汽油?食品杂货店。
那是个奸商。
汽油里掺了东西。
火花塞堵塞了。
您能肯定?你没听见吗,白痴,那打不着火的声音?的确,汽车似乎过一阵就迟疑一下,然后又恢复正常。
堂路易加大速度。
下坡的时候,汽车好像直往深渊里冲。
一盏前灯熄灭了。
另一盏也不似平时那么亮。
不过堂路易的狂热并不因此稍减。
又有一阵打不上火,汽车又是一阵踌躇。
接着又轰轰地响起来,似乎马达在努力尽职。
接下来,是突然一下,马达熄火了,再也发动不起来。
汽车恹恹无力地停在路上,抛锚了。
妈的!堂路易骂道,在这儿抛了错。
唉!真是倒楣透顶!别泄气,老板。
会修好的。
顶多是在沙特尔抓不到索弗朗吧,反正在巴黎也要把他逮住的。
大笨蛋!修好要一个钟头哩!再说,修好又怎么样,又会堵住的。
人家卖给你的不是汽油,是渣滓!他们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原野,除了夜空闪烁的几颗星星,再没有别的亮光。
堂路易气得直跺脚,恨不得一脚把汽车踹烂,恨不得……借用倒楣的警察队长的话,现在是该他来当出气筒了。
堂路易揪住他的肩膀,使劲摇撼,一顿臭骂,最后,把他推倒在斜坡上,断断续续地,一会儿痛心疾首,一会儿仇恨满腔地说:马泽鲁,你明白吗?这一切,都是她,索弗朗的同伴干的。
我马上把这些告诉你,因为我怕自己改变主意……是的,我是很卑怯……可她的模样那么端庄……眼睛那么纯真。
可确实是她,马泽鲁……她住在我公馆里……你记住她的姓名;弗洛朗斯·勒瓦瑟……你会逮住她的,对吗?我哩,我做不到……我一见到她就失去了勇气。
……因为我从没爱过……别的女人……别的女人……没有。
连一时的心血来潮……甚至也没有……过去我记得也没有!……而弗洛朗斯……得把她抓起来,马泽鲁……让我不再见她那双眼睛。
……它们让我心里发烧……它们是毒药。
你要不帮我的忙,我会像对待多洛雷一样杀了她……要不然她就会杀了我……要不然……唉!我现在思绪万千,心乱如麻……她爱的是另一个男人……是索弗朗……啊!那帮歹徒,他们杀了弗维尔、他儿子、朗热诺老头,还有仓库里那两个吊死的……还有柯斯莫·莫宁顿、韦罗,以及别的人……这是一群恶魔……尤其是她……你要是看见她那双眼睛……他声音很低,马泽鲁勉强听清楚。
堵在心头的话说出来后,这个如此有精力,如此有自制力的人,仿佛一下给悲观失望击倒了。
好啦,老板,马泽鲁站起来,说,这都是装出来的……女人惯会耍的花招……我知道……女人都会来这一套……马泽鲁夫人……上帝呵,是的,您不在国内的时候,我结了婚。
唉!马泽鲁夫人不像她应该的那样贤惠,我吃了不少苦……马泽鲁夫人……不过,老板,我会说给您听的,告诉您马泽鲁夫人是如何给我补偿的。
他轻轻地把堂路易拉到汽车上,让他坐在后座。
老板,休息一下……夜里不太冷,披盖的东西也有……明早,碰到头一个农民,我就请他去附近城里找我们需要的东西……还有吃的。
我都饿死了。
事情会好好解决的……对女人好办得很……只要把她们撵走就行了……除非她们先下手为强……马泽鲁夫人就……堂路易大概永远都不可能知道马泽鲁夫人后来怎么样了。
最猛烈的发作过后,必然引来深沉的睡眠。
他几乎立即就睡着了。
第二天,他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早上七点,马泽鲁就叫了一个骑自行车去沙特尔的人帮着办事。
到九点钟,汽车又发动了。
堂路易恢复了冷静。
他对马泽鲁说:昨夜我说了许多傻话。
我并不后悔。
不,我有义务尽一切努力救出弗维尔夫人,抓住真正的罪犯。
只是,这任务只应该由我一个人去完成。
我跟你发誓,我决不会不尽责任的。
今晚,我就要叫弗洛朗斯·勒瓦瑟在拘留所过夜。
老板,我帮您。
马泽鲁说,声音有点异样。
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忙。
你要是碰了她的一根头发,我就打断你的骨头。
听明白了吗?明白了,老板。
因此,你给我安静待着就是。
他的火气慢慢又上来了,把车开得飞快。
马泽鲁觉得,他仿佛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汽车火流星似的驶过沙特尔、朗布耶、什弗勒兹、凡尔赛。
接着是圣克卢、布洛涅树林……到了协和广场,汽车往王家花园开。
马泽鲁问了一句:老板,您不回家看看?不。
先忙最紧迫的事:让人告诉玛丽—安娜·弗维尔,罪犯查出来了,让她丢掉那轻生的念头……怎么做呢?……怎么做?我去见警察总监。
德斯马利翁先生不在,要下午才回来。
那我就会见预审法官。
他中午才去法院。
现在才十一点。
到那儿再说吧。
马泽鲁没有说错。
法院里一个人也没有。
堂路易在附近吃了午饭。
马泽鲁去保安局跑了一趟,回来找到他,领他去法院。
他的激动、少见的不安没有逃过马泽鲁的眼睛。
他问道:老板,您打定主意啦?打定了。
吃午饭时,我看了报纸。
玛丽—安娜·弗维尔第二次自杀被送到医院后,又试图撞墙自杀。
医院里没法,只得给她穿上紧身衣,不让她动。
可她又绝食。
我有义务救她。
怎么救?抓获真正的罪犯。
我要报告预审法官。
而且,今晚,我要把弗洛朗斯·勒瓦瑟交给你们,不论是死的还是活的。
索弗朗呢?索弗朗!晚不了多久的。
不过……不过……?不过,我要亲手宰了他,这个土匪!老板!别烦我了!附近有些记者,是来打听案情的,认出堂路易来了。
他对他们说:诸位,你们可以宣布,从今天起,我要为玛丽—安娜·弗维尔辩护,要全力洗清她的罪名,保护她的利益。
记者们一片哗然。
难道使弗维尔夫人被捕的不正是他?收集她一大堆无可否认的罪证的不也是他?那些罪证,他说,我会把它们一个一个否定。
玛丽—安娜·弗维尔是奸徒的替死鬼,牺牲品,他们设下最卑鄙的诡计陷害她。
我就要把那些奸徒交给司法当局。
可是牙印呢?齿痕呢?巧合!前所未见的巧合。
不过今日看来,它们是弗维尔夫人无罪的最有力的证明。
我只指出一点,玛丽—安娜·弗维尔既然有那么狡猾,谋杀了那么多人,也会同样狡猾,决不会在苹果上留下自己的齿痕。
可是……她是无辜的!我要告诉预审法官,她是无辜的!得通知她,让她知道外面有人正在努力救她。
得马上让她生出希望。
不然,这不幸的女人会自杀。
她要是死了,所有指控过这个无辜女人有罪的人都会难过。
必须……这时,他停住话,双眼盯住一个稍站得远一点,一边听一边作记录的记者。
他悄悄对马泽鲁说:你可以去打听那家伙的名字吗?我不知在哪个鬼地方见过他。
这时,一个接待员打开了预审法官办公室的门。
预审法官见了佩雷纳的名片后,想请他立即进去谈谈。
他往前走,正要走进预审法官的办公室时,猛地转过身来,对跟着走的马泽鲁狂怒地吼道:是他!是索弗朗!那家伙化了装。
抓住他!他刚跑了。
快追!他立即冲出去,马泽鲁、几个卫兵和一群记者都跟着他跑。
他跑得飞快,不久就与后面的人拉开了距离,三分钟后,已听不到后面的脚步声了。
他冲下地道的阶梯,穿过地下道。
那儿有两个行人。
证实说,他们碰见一个行色匆匆的人。
可是这条路追错了。
等他意识到这点,转过头来寻找,时间已经耽误了。
他只打听到索弗朗是从法院大道跑的,在大钟沿河马路与一个金发女子会合,那女人十分漂亮,显然是弗洛朗斯·勒瓦瑟……两人一起上了从圣米歇尔广场开往圣拉扎尔火车站的公共汽车。
堂路易走回一条僻静的小街。
他的汽车停在那儿,请一个小家伙照看。
他发动汽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圣拉扎尔火车站。
在公共汽车售票亭,他打听了新线索,又开上车去追,结果也没找着,一来一去耽误了一个多钟头。
他回到火车站,最后才打听到确切消息:弗洛朗斯一个人上了去波旁宫广场的公共汽车。
这样看来,那姑娘大概出人意料,回到公馆了。
想到还会见到她,他就怒火直冒。
他一边沿着王家大街往前开,穿过协和广场,一边咕咕哝哝地说着报复和威胁的话。
他急于实施报复。
他把弗洛朗斯骂了个狗血淋头,想出些话来侮辱她。
那可恶的女人,伤害她,作践她,成了他的一种心理需要,一种辛酸的痛苦的需要。
到了波旁宫广场,他嘎吱一声停住车,受过训练的眼睛立即看出有五六个人在广场上值班,那种职业的气派一看即知。
马泽鲁一见到他,立即一个转身,溜到大门口躲起来。
他叫道:马泽鲁!马泽鲁听见点名,显得十分意外,走过来说:到,老板!他的表情显得那样局促不安,堂路易觉得自己的担心越来越得到了证实。
你带着这帮人在我公馆门口转来转去,不是冲我来的吧?是这么个打算,老板!马泽鲁尴尬地说,您很清楚,您受欢迎得很哩。
堂路易浑身一震,恍然大悟:马泽鲁背叛了他。
这位警察队长一方面出于良心的驱使,一方面不愿看到老板为一种不祥的激情所折磨,就把弗洛朗斯·勒瓦瑟的事说了出来。
他攥紧拳头,使劲压住狂怒的情绪。
这真是可怕的打击,他立即感到,昨晚以来,他因嫉妒得发狂,而铸下大错,并且明白了此事会带来无法挽回的后果。
他将失去侦破案情的领导权。
你带了逮捕证吗?马泽鲁结结巴巴地说:真是偶然,……总监回来了,碰见我……我就把那位小姐的事说了。
正好有人发现那张相片……您知道,总监交给您的那张相片,弗洛朗斯·勒瓦瑟的……有人发现您在相片上作了修改。
因此,我一说出弗洛朗斯的名字,总监就记起来了。
你带了逮捕证?堂路易生硬地问道。
当然带了……对不对?……少不了的……德斯马利翁先生……法官……要是波旁宫广场空寂无人,堂路易肯定会给马泽鲁下巴上来一个合乎技术规则的直拳,以发泄心头之恨。
可惜广场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再说,马泽鲁也预见到这种可能,赔着小心,站得远远的,连声说对不起,以平息老板的怒火。
老板,这是为您好……非这样做不可……您想想,是您吩咐我这样做的:‘给我抓走这女人。
我,我太卑怯了……你会逮住她的,对吧?她那双眼睛让我心里发烧……那是毒药。
’您说,老板,我能不执行您的命令吗?不行,对吧?更何况韦贝副局长……啊,韦贝也知道了?……当然知道!既然您修改相片的事叫人家看出来了,总监就有点信不过您了……也许再过一个钟头,韦贝就会带着后援赶来。
我告诉您,副局长刚刚得知:加斯通·索弗朗住在理查德—华莱士大道时,有个女人经常去他家,她一头金发,长得很漂亮,名叫弗洛朗斯。
有几次,她甚至在那儿过夜。
你撒谎!你撒谎!堂路易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身上又燃起了仇恨的怒火。
他曾经追捕过弗洛朗斯,可是用意却不好说出。
现在,他突然一下,又希望把她绳之于法,而且这一次是有意识的。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他是盲目行动,轮番受着种种情感的支配,受着那狂乱的爱情折磨,那种爱情可以教你掐死你爱的人,也可以教你为救她而赴汤蹈火。
有一个报贩从广场经过,叫卖午报号外。
报上大字印着:堂路易·佩雷纳声称,弗维尔夫人是清白的。
罪犯即将缉捕归案。
是的,是的,堂路易大声说,惨剧就要结束了。
弗洛朗斯将偿还她的债。
活该她倒楣。
他重新开动汽车,驶进大门。
在院子里,他对迎上来的司机说:把车掉头,别开进车库,我随时要走。
他跳下车,叫来膳食总管问:勒瓦瑟小姐在吗?在,先生,在她房里。
她昨天出去了,对吗?对,先生。
她收到一份电报,说是一个亲戚病了,让她去外省探望。
到夜里才回来。
我有话要跟她说。
您去请她来。
我等着她。
在先生的工作室?不,在楼上,我卧室旁边的小客厅。
这是三楼的一个小房间,从前是太太的小客厅,自从敌人几次谋害他未遂之后,他就把它当作工作室使用。
他在这儿更平安,更僻静。
他把重要文件都藏在这儿。
钥匙从不离身。
那钥匙是特别的,有三条槽,还有内弹簧。
马泽鲁跟着他一直走到院子里。
佩雷纳知道他跟在后面,一把抓住他的臂膀,拖着他往台阶走。
一切顺利。
我担心弗洛朗斯觉察到什么,不再回公馆了。
大概她没想到我昨天看见她了。
现在,她别想逃走了。
他们穿过前厅,上了二楼。
马泽鲁搓着手说:老板,您这下明白了?不管怎样,我的决心已定。
我不想,你明白,我不想让弗维尔夫人自杀。
既然只有一个办法阻止这惨事发生,就只好牺牲弗洛朗斯了。
不难过吗?不后悔。
那么,您原谅我了?我感谢你。
他干脆有力地往马泽鲁下巴下面打了一拳。
马泽鲁倒在二楼楼梯上,一声不哼,失去了知觉。
楼梯中间有一间放杂物的小暗室,仆人们把工具和用脏了的布品衣物收在里面。
堂路易把马泽鲁搬到里面,让他背靠一只箱子坐在地上,嘴里塞上手帕,用一条餐巾勒住,又拿两条桌布捆住手脚,绑到墙上牢靠的钉子上。
这时马泽鲁苏醒了。
佩雷纳对他说:我想,该有的你都有了……桌布……餐巾……,嘴里塞了一只梨,好抵抵饥。
慢慢吃吧。
吃完再睡一觉。
这样,你就跟玫瑰一样红润了。
他把马泽鲁关在里面,又看看表:我有一个钟头时问。
好极了。
这会儿他的打算是这样的:把弗洛朗斯叫来,痛骂一顿,历数她的卑鄙行径和罪行,让她写下供词,签字画押,等拯救玛丽—安娜的证词拿到手以后,再看怎样处置弗洛朗斯。
也许把她扔在汽车后座,带到某处隐蔽的住所,把她当作人质,向司法机关施加压力。
也许……他并不劳神费力去预计事情会怎样发展。
他所希望的,是马上作出言词激烈的说明。
他一直跑到三楼他的卧房。
他把头在冷水里浸湿。
他从未感到如此兴奋,从未觉得盲目的本能如此冲动过。
是她。
我听见她的声音了!他寻思,她到了楼梯下面。
终于来了!就两个人,面对面,把她骂一顿,该有多么痛快啊!他退回楼梯口,来到小客厅门前,掏出钥匙。
门开了。
他发出一声惊叫。
加斯通·索弗朗在屋里。
加斯通·索弗朗又着双手,站在这间关闭的小房间里等他。